退出閱讀

波月無邊

作者:尤四姐
波月無邊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六十六章 你以前說過的話,還算數嗎

第六十六章 你以前說過的話,還算數嗎

所以先前他騰身在空中,沒有人認出他的原形。幾個月前他還是一條胖胖的大魚,現在卻不一樣了,身形變得修長,兼有龍的氣勢,這才是名副其實的龍王鯨。
她去琅嬛竊書的經過他都知道,甚至她奪了紫府君的清白,害他失物又失身的內情,樅言也一清二楚。當初他就曾經狠狠訓斥過她,責罵她不該讓一場有計劃的偷盜牽扯上私情,可是有些事,實在不是人力能控制的。她一直沒說,其實從一開始她就覬覦紫府君,因為他的高潔如蓮,因為他長了一張世間難覓的好臉。她想借他開張,委身仙人,總比哪次任務中不明不白翻車好。原本僅僅只是私慾,打算上床認人下床認鞋的,誰知道最後鬧成了這樣。
他鬆開她,含笑望著她,「從九州回來的路上你說過,如果我想讓你報恩,等我長大以後,也可以找你人約黃昏后。如今我成年了,請問岳樓主,這話還算數嗎?」
這種事也不是死規定,只是族類大部分在八十歲成年罷了。他提前,是因為遇上了她。感情的催發會在身體形成實質的改變,當他對她日思夜想,甚至產生某些道不清的渴望后,成年就提前來臨了。
懷裡抱著她,像抱住了一團明月。少年的愛慕和嚮往那麼熱烈,他可以為她殺伐征戰,乃至犧牲一切,大約這就是識一人,誤一生吧。
崖兒訝然,「不要再想?」
樅言緘默,猶豫了下方問:「你和他……我本以為魚鱗圖失竊,琅嬛不會罷休,沒想到紫府君把這件事掩住了。」
底下的人都呆住了,分不清來去交纏的究竟是誰。月色即便再皎潔,只能照出大致的輪廓,中途加入的龐然巨物也不知是哪一方,如果只是黃雀在後,那鳳凰就糟了。
魑魅笑著彎下腰,從口袋裡掏出乾糧擠碎,托在掌心裏,嘖嘖逗弄著:「鳳啊鳳,你辛苦了,飛了那麼遠,又要和人打架。」說著忽然頓下來,見空中的巨影化作一道金光,降落到地面上。他凝眉仔細打量,轉https://www.hetubook.com.com過頭看魍魎,「這人……」
大家頓時鬆了口氣,在這流離失所的時候,忽然有人回歸,是件令人歡喜的事。崖兒坐在火堆旁臉色發青,蘇畫知道她必定接到了不好的消息,但願樅言的出現會讓她獲得一點安慰。
崖兒到這時才仔細審視他,同他比了比個頭,自己竟不知不覺落下了那麼多,現在只及他耳垂了。她感慨:「年輕孩子長得就是快啊!」
崖兒嗯了聲,「他來給我送信。」說著低頭看手裡的泥金箋,薄薄的信紙卻重如千斤。
看信的人沉浸在她的世界,周圍彷彿築起了堅冰,人神勿近。邁著方步的君野還有另一項任務,就是去找那個最美麗的女人。
空中的君野終於能夠落地了,彩鳳的羽翼在月下披上了一層斑斕的光,他向她垂直飛下來,爪子一伸,將信扔進了她懷裡。
她托著那信,信上的字跡晃動得幾乎再也看不清。一直疑心會這樣,果然應驗了最壞的猜測。天道絲毫不徇私情,有人犯了錯,就得有人承擔。可他那麼傻,她從來沒有想過讓他頂罪,現在好了,斷了仙骨,修為散盡,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就為換她短短几十年的陽壽,值得么?
他在一群黑衣人中一個一個辨認,鳳鳥對色彩比較敏感,但目前這樣的境況,很難分辨出哪個最美,哪個最丑。事實是所有人都很好看,每一張臉都精緻而充滿活力。君野不會說話,他找得十分艱難。那群人呢,第一次看見鳳凰,對他顯然很有興趣,三三兩兩站著,任他逐個盯著細看。
他向她伸出手,臉上笑意盈然。可惜她並未如他那樣,因久別重逢就頭腦發熱。她沒有投進他懷裡,只是熟悉而又疏遠地,以江湖男人打招呼的方式,同他扣掌抵肩,道一句「別來無恙」。
崖兒讓大家去休息,反正她也睡不著了,後半夜的巡守就交給她。一時人都散了,她回首看看樅言,心裏漸漸安定下來,溫聲道:「https://m.hetubook•com.com你能回來,我真高興。我的身份敗露了,整個武林都在圍攻波月樓,我們只好棄樓出逃。」
崖兒搭起長弓,站上了最高的岩石。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只好冒一次險。兀鷲緊追著君野不放,要單是那賊鳥還好,現在又加入了一個,那像龍又像魚的身形,彷彿哪裡見過,但又不敢肯定。利箭上弦,拉了滿弓,她心裏沒底,先準備妥當再見機行事吧。君野出現,必定帶回了蓬山的消息,可他遭遇突襲下不來,她已經等了一個月了,不能近在眼前,又失之交臂。
他愈發挺直了身子,下巴幾乎可以擱在她前額,「嗯,就是長大了,比你高了這麼多。」抬起手,在她頭頂揉了揉,「上面的空氣果然好。」
她搖頭,「他把圖冊留給我,自己去八寒極地領罰了。可是我卻辜負了他,圖冊落進厲無咎手裡了。」
最後他找到了目測最漂亮的女人,應該就是她了。他圍著她轉了好幾圈,結果邊上另一個人過來隔斷了他們,不太善意的語氣和眼神,寒著聲說:「這鳳不是公的嗎,人鳥有別,它到底想幹什麼?」
「君野是那隻鳳凰么?我原本也正要來找你,恰好碰上了。」他想了想道,「我記得以前在方丈洲見過他,那時候我沉在東海海底,他常和那隻雌凰飛過,他們是紫府君飼養的比翼鳳吧!」
可憐波月樓主那麼厲害的人物,居然被他揉得沒有還手之力。崖兒頂著一頭亂髮叫囂:「樅言,你再胡鬧!」跺腳追趕,要以眼還眼。
「你以前說過的話,還算數么?」他忽然這樣問。
垂首孤坐的崖兒這才抬起頭來,看向從天而降的人。他穿天水碧的禪衣,一副秀骨清像自在模樣。這五官,依稀相熟,但又有些陌生。她站起身走過去,他眼底波光流轉,她忽然升起一線希望,「樅言,你回來了?」
君野看出來了,大司命托他問候的女人已經有主了。人和鳥一樣,形影相隨的必定就是另一半。信送到www.hetubook.com.com了,人也見著了,他的任務圓滿完成。雖說翅膀受了一點傷,但問題不大,他還惦記著家裡的老婆孩子,就不久留了。於是向那個救他的青年點了點頭,復又騰空而起,拍著兩翼飛向了天幕盡頭。
崖兒解嘲地笑了笑,「即便是這樣,也還是傷了元氣。你離開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我有時候覺得自己要堅持不住了,但困境之中總有微光。就像今天,要不是你來,君野就危險了。」
篝火下年輕的面孔春雪消融般新生,倜儻中有恰到好處的一段自矜。他本來就非人,世間一切妖魅秉性深處都蘊含著機巧和弔詭,只是有的放任不顧,有的學會了控制。
崖兒不滿地位發生變化,以前她一直是以姐姐自居的,即便他長高了,長幼也不能顛倒。她氣惱地格開他的手,「不許摸我的頭,你沒滿八十歲,在我看來還是孩子。」
樅言流露出驚訝的神情,不單是圖冊旁落的事,更多是紫府君後來對這件事的處理態度。他撫撫額,覺得混亂,想問一問他們是不是定了情,可是他不敢。他以為那位仙君可以心如明鏡台,把一切當做流雲的,結果顯然是高估他了。
年輕的男人帶著一身水澤之氣,從晚煙里一步步走來,傲岸的身形,眉眼和煦,頗有似曾相識之感。波月樓上下都在揣測他的來歷,但沒有人開口。殺手的本能不是認親,是摸劍。他感到好笑,只得先同魑魅打招呼,「花喬木,幾個月沒見,認不出我了?」
他一頭扎進羅伽大池不問世事,不知道陸上發生的種種。她至今還活著站在這裏,並不是她的幸運,是有人為她出頭,代她領了罪罰。
如果沒有遇見仙君,她也許會活得旁若無人,但現在做不到了,她要想辦法營救他。不過那是她自己的事,沒人幫得了她,索性不去說他了。
當初他在時,就一直和魑魅不對付。他不喜歡魑魅的雌雄莫辯,魑魅也看不上他的越俎代庖。其實越是針鋒相對,越是印象深刻,既然連魑魅都不敢相m.hetubook.com.com認,那就說明他的變化確實很大。
他微笑頷首:「蘇門主,好久不見。」
他說為什麼,「不管從哪個方面看,我都是實實在在的成年鯨,憑什麼在你這裏就沒成年?」經受過她兩年的恥笑,新仇舊恨一併湧上來,報複式的又狠狠揉她的頭,「年紀不年紀根本不重要,我已經是大人了,這是事實!」
崖兒想不明白,枯眉笑道:「可你說過,龍王鯨八十歲才成年,你還差一年多呢,怎麼說大就大了?」
魑魅看看蘇畫,蘇畫邁前一步,遲疑著問:「是樅言?」
崖兒愣了下,摸不著頭腦,「我說過那麼多話,你指的是哪一句?」
「八寒極地是怎樣的世界你知道么?地都是冰川,山都是雪山,身陷其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哀傷地望著她,「把圖冊拿回來,你就跟我走吧,離開雲浮大陸,找個地方安穩度日。」
他不免失落,但並不傷嗟,分開好幾個月了,有很多話想說,不願把時間浪費在無聊的地方。
他不太滿意她總拿這種口吻來評斷他,但依舊笑著提醒她:「我活了七八十年了,不是什麼『年輕孩子』,我比你年長得多。」
蛻變只在一瞬,像小魚從魚籽中掙脫出來,猛地一個彈射,迎來了新的世界,他也是這樣。曾經比她矮了一頭,總是被她笑話,現在他比她高了,看她的時候需要垂眼,這種變化讓他生出油然的驕傲。
天空變成了混亂的戰場,月色晦明下,翅膀拍動的聲響伴隨著百鳥的鳴叫,充斥整個天宇。
她笑得慘然,「丟了天帝海疆圖,這種事怎麼可能掩得住!樅言,我闖了大禍,害人害己。早知如此,我當初就該隨我爹娘一起死在雪域的。」
她喚了她一聲:「樓主,你看誰回來了。」
還好,半路殺出的巨獸展開巨大的尾翼,一擊拍中了那隻兀鷲。只聽呱地一聲慘叫,那賊鳥從半空落下來,狠狠砸在地面上,微微掙扎了下,便再也不動彈了。明王上前探看,扯了扯兀鷲的翅膀,回身說:「死了。」
崖兒和*圖*書顧不得別的了,慌忙跑向篝火。展開書信看,信是大司命寫來的,由頭至尾詳細地闡述了仙君回到九天上領罰的種種。信的結尾告訴她,仙君現在被囚禁在八寒極地,無食可用,無衣可穿,有的只是萬頃冰雪,和不時從天而降的,足以穿透皮肉的冰棱。
周圍松濤陣陣,他在空曠的駐地上盲目地遊走了兩圈,「想辦法把圖冊拿回來,東西落進武林盟主手裡,你的處境會越來越危險。至於紫府君……你已經無能為力,便不要再想了。」
也許他是善意的,可她卻不能領情,「你覺得我還能安穩度日嗎?」
她抿唇微笑,至少樅言回來她是高興的。她又繞著他打轉,像長輩看見晚輩一夜之間長大成人了,有說不盡的欣喜,「四個月而已,我都認不出你來了。你和之前大不一樣了,之前怎麼看都像個孩子,現在像大人。」
他點點頭,「我看樓里人都在,能不損一兵一卒安全撤離,樓主果然越來越有大將之風。」
樅言輕笑,「不是像大人,是確實變成大人了。我前兩天成年了,蛻盡以前的皮相,真身和化形都會起變化。」
無論長大還是歸隊,反正都是好事。樅言以前在波月樓的身份類似於軍師,不可否認,有他在,無論是規矩和人心,都會更加穩固。
崖兒不知道他的心思,他從來沒有和她明確表示過,所以他模稜兩可地親近她,她也沒有表現出太大的反感。多時不見的老友,曾經不止一次把醉醺醺的她從天台上扛下來,再見后欣喜一抱並不過分。她抬手拍拍他的背,驚覺少年果然已經長成了,肩脊寬厚,再不是那個瘦弱的身板了。
可惜她不夠高,探手揉他的腦袋十分費力,經過了一番縱跳,不知怎麼落進他懷裡了。他彎著腰,抵著她的肩,在她耳邊長嘆:「月兒,這段時間我沒有一天不惦念你,你過得還好嗎?」
樅言見她頹喪,就知道事情不妙,「你何苦說這種話,什麼跟爹娘一起死,你活成這樣,未必比和他們一起去強多少。圖冊被紫府君拿回去了么?」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