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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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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齊光上仙

第八十八章 齊光上仙

胡不言堪堪吊著半口氣,傷得太重,幾乎要現出原形了。大司命將他的魂魄定住后,那半口氣才又逐漸凝聚成了一口。死雖死不了,依舊奄奄一息,可就是那半昏半醒間,從小眼下的一絲餘光里看見他,還是堅強地露出個勝利的微笑,「蘇畫……在乎我。」
阿傍說得沒錯,遭受重創之後必須要有東西來鼓舞士氣。錢就像春|葯,能讓垂垂老矣的人重新煥發活力。她曾經一心守護父親留下的神璧,但一步一叩首地走到今天,付出了那麼慘重的代價,夠了。或許世上所有的紛爭,在鮫宮大門開啟的那一天會得到平息。當這筆寶藏不復存在時,一切的蠢蠢欲動就都煙消雲散了。
「夢。」
他頷首,「這事還有幾位少司命牽扯其中,人員太龐雜,我也懶於甄別了。後來琅嬛重建於浮山上,乾脆就由我一個人看管,把其他弟子都遷到九重門外去了。」頓了頓,不勝唏噓道,「我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入了這個局,可見命中注定的事,半分也不由人。你的門眾慘遭屠戮,我心裏很過意不去,你說是你大意了,其實錯都在我。我沒有防患於未然,只懷疑厲無咎的身份,沒想到他就是齊光。一甲子了,他離開八寒極地后,我以為他願意重新開始,誰知他惡得變本加厲。也或者他是恨我,比起孤山寶藏,他更想報復我。」
夜半,凄清的月色灑滿山崗。火把熊熊燃燒,照在每一張曾經鮮活的臉上。
崖兒聽著那些話,心裏湧起寒意來,「分明是他自己的錯,為什麼要遷怒於你?」
他點了點頭,「他叫齊光,曾經是上仙。當初我母親生下我,將我寄養在屍林,我在那裡獨自修行,很孤獨。後來他來了,千年的歲月朝夕相伴,大帝慫恿我入道時,他也隨我一同飛升,我掌琅嬛,他任大司命……」她的目光滿含探究,他蹙了蹙眉,「沒錯,前任大司命就是他。當時紫府弟子眾多,蓬山也未分界限,一百零八位弟子和他,都住在九重門上。你曾問十二宮那麼多屋子,究竟派什麼用場,當m.hetubook.com•com然不是讓我供養大小老婆和孩子用的,那是蓬山所有人的居所。」
從人到仙,天劫重重歷經磨難,從仙到人,更是斷骨裂肉苦不堪言。這個過程中但凡有一點差池,都是灰飛煙滅的下場,如果道行夠深,不甘心變成廢人,便只有入魔一條路可走。只不過八寒極地是個能盪盡一切煞性的地方,他在這囚籠里入魔,並沒有給他帶來天翻地覆的改變。走出去后唯有轉世,再圖後計。
他嗯了聲,「在我建立萬妖卷之後,他受了蠱惑,為一個妖族逆天改命。我質問他,他矢口否認,為了掩蓋罪行,甚至引天火焚毀琅嬛。當時的琅嬛還不在浮山上,建在一片無根的大澤里。大澤的水救不了天火,所有人花了極大的力氣才搶出了一萬多卷藏書,其他的都付之一炬了。這麼重的罪過,天庭震怒,我在甘淵和他對決,親手擒獲了他。他下八寒極地受永世冰刑之苦,極地的大門鎖死了兩千多年,直到他憑藉龍銜珠走出去,消失在天地間。」
他說是,「這個印記能貫穿輪迴,永生永世跟隨你。」
是啊,連大司命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哪裡還是尋常人。她看著他問:「他到底是什麼來歷?也是仙么?和你有交情么?」
崖兒搖搖頭,「不關你的事,是我和厲無咎之間的深仇。」
坑挖好了,齊整的五十三個,像大地的五十三個傷疤。崖兒站在墓坑前,不忍下令落葬。彷彿是最後的嘗試,她高聲道:「君何下幽都?魂兮歸來!」
崖兒很意外,「你是說厲無咎當真不是人么?」
她這麼說,是要把他排擠在外么?抓她的手又緊了幾分,「我問過大司命,究竟是誰下令讓他帶人去寸火城的,他竟說是我……大司命三千年道行,看不|穿這假象,說明這人的修為比他深得多。」
他僵著步子上前攙扶她,她掙開了,跌跌撞撞往大門裡走。他忙追上去,不出所料,院子里也是屍橫無數。她在伏屍中尋找,找她熟悉的面孔,越看心越涼,喃喃著:「www.hetubook•com•com完了……全完了……」
魑魅道:「被厲無咎抓走了,那些人像從地心冒出來的一樣,眨眼便攻入內城。午後大家都放鬆了警惕,被他們鑽了空子。厲無咎留下話,大魚對他尋找孤山有妙用,他要借他使使。若是樓主放心不下,就請樓主入羅伽大池找他……樓主,他是挾持樅言,想逼樓主就範。」
百轉千回,最後只餘一聲長嘆。她開不了口,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
她無奈地拍拍他的背,「我在你眼裡是這麼蠻不講理的人么?冤有頭債有主,和你不相干。」說完又嘀咕起來,「就是你和那位齊光上仙之間,總有那麼點欲說還休的味道。你們相伴那麼多年,最後關頭你沒有幫他一把,所以他恨你始亂終棄?」
護法們草草處理了傷口,便出去統計倖存的人。當初離開波月樓時有百余,經歷一場浩劫,活著的只剩下一半了。崖兒聽阿傍報花名冊,默默坐在那裡,一直沒有說話。半晌之後才嘆息:「這麼多條人命全毀在我手裡,是我有負大家所託。江湖上人人覬覦孤山寶藏,為了這筆不屬於岳家的財富,死了那麼多人,現在想來太不值得了。既然他們都想要,與其便宜別人,不如犒勞自己。救回樅言,奪回魚鱗圖后,我們自己打開它。至於厲無咎,血債要用血來償,我會把他千刀萬剮,不管他是人還是魔!」
她才停下步子回頭望他,他說對不起,「如果我再縝密一些,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仙君的臉瞬間五彩繽紛,「你是不是覺得魑魅魍魎的感情也很美,所以看見兩個男人走得近些,就認為他們之間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說不,「是人,但他衝破了束縛,令前世的元神和今世的皮囊結合。現在的他,早就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了。」
她把臉貼在他胸前的素紗上,越過他的肩頭,看向山谷間隱隱的火光。羅伽大池上會是怎樣一番光景,她不知道。還有樅言,落進厲無咎手裡,也許會受盡他的折磨。
阿傍道是,「屬下這就和*圖*書出去傳話,這時候什麼都不好使,只有錢能讓人重新振奮起來。」
她嘆了口氣,「仙都有各自執掌的東西吧?齊光掌什麼?」
紫府君倉皇四顧,竟發現自己無能為力。他不掌管時空,無法讓時間倒轉,如果早就預知厲無咎的茶寮約見是一出調虎離山,他無論如何都不會上這個當。崖兒自責,他比她更自責,因為能力越大責任便越大。他辜負了波月樓上下的信賴,他們以為紫府的人來了,安全就無虞了,結果弄得一敗塗地。
大概人到了窮途末路時,兇狠的威脅能隱藏心底的脆弱。她忽然回頭,紅著一雙淚眼,見了他如見了救星一樣,既驚且喜地喊起來:「大司命,你救救狐狸吧,他快死了。」
看著滿地屍首,血跡遍布,幾乎可以拼湊出之前慘烈廝殺的場景。身著異服的屍首都是闖進來突襲的敵人,數量是波月樓的十倍,訓練有素的殺手們以一敵十,戰到最後一刻,體力不支才倒下。熱血冷卻成冰,被漸漸升騰的暮色掩蓋,空氣里瀰漫起了死亡的味道。
要不是五十多條人命壓在她唇角,她大概會笑出來。從第一天認識他起,他就是這個樣子,萬事隨緣,即便這墮仙印來了也是緣分,該留就得留下,像當初她的橫空出世,他也愉快地消化了。
眾人起身和崖兒匯合,個個步履蹣跚。魑魅拱手,愧怍道:「屬下等無能,沒有為樓主守好後方。」
可是現在註定不成了,她要為樓里枉死的兄弟報仇,不管是耗上十年還是二十年,必須殺光眾帝之台的人。
他臉上浮起悲色來,把她拉進懷裡,凄然道:「你真的不怪我么?我先前戰戰兢兢,唯恐你覺得我無能。」
嗓音回蕩在山谷間,漸漸飄散成一縷細芒。無人生還,柔軟的肢體已經變得僵硬,他們像明王一樣,一去不復還了。
「你們共處少說有七千年吧?七千年間同吃同住,難怪言行舉止那麼像……」她尷尬地咧嘴,換了個話題,「我看他眉心有一點硃砂,難道他也是墮仙?」
紫府君伴在她身邊,她踽踽獨行,和*圖*書他走不進她的世界,輕輕拉了她一把,「葉鯉……」
崖兒啞口無言,其實說句實在話,她好像真有這毛病。世間感情都是美好的,相愛也與性別無關。
他胸口的傷差不多直達內髒了,在大司命手下冰雪消融般複原。還有一點便能全部愈合,可他偏偏選在這個時候逞口舌之快。大司命停下了,在那傷口上用力摁了一記,這一摁他直嚎起來,很快便痛得滿臉冷汗,連蘇畫都覺得他活該了,把他丟到了一旁。
「看來厲無咎已經趕往羅伽大池了。」她冷靜下來,轉頭望向木象城方向,「水路四通八達,木象的港口連通外邦水域,可以從那裡起航直赴龍門,然後轉雷淵進羅伽大池。樓里這回傷亡慘重,看看還有多少喘氣的,一起帶上船養傷,不能留在城裡,這地方太危險了。至於死了的……找個合適的地方埋了,明天一早啟程去木象城,找條大船出發,一定要把樅言救回來。」
崖兒的視線落在那枚烈火紋上,「還能去除么?」
他慘然一哂,「總要有人承擔錯誤,捨不得苛責自己,就去憎恨別人。」
她知道最終目的無非就是這樣,讓她驚訝的是厲無咎超乎尋常的行動力。這是何等精妙的算計,他們前腳離開金縷城,他後腳就抵達了。當他們漫步在小橋流水的美景中時,他正血洗波月樓。她聽不見肝膽相照的同伴如何哀嚎,那時正感慨著,將來金盆洗手之後,要找個寸火城那樣的地方,和在乎的人無波無瀾度過後半生。
崖兒和紫府君趕進來時,大司命已經上前了。雖然這狐狸那麼可恨,那麼不招人待見,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大司命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面色不佳。其實說心裡話,狐狸是世上最狡猾,最會見風使舵的東西,可在那樣生死攸關的時候,他放棄了逃跑,選擇為心愛的人擋刀,這種勇氣令人刮目相看。痴情是痴情,勇敢也確實勇敢,就是嘴照舊很欠,小命握在對方手裡時,他也敢沖他叫板,「給情敵治傷,心情不大好吧?」
大司命衝進廳堂,這刻再也顧不上自矜身份和圖書了,驚惶地高喊蘇畫的名字。然而不見她回應,他急得打顫,腦子裡昏昏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從前廳找到後院。還好,在後面上房的屋檐下發現了她的身影,和三位護法一起,正圍著躺在地上的人。
其實樅言早就被厲無咎盯上了,早在他們剛入金縷城時,水宗就花大力氣迷惑他。要不是魑魅魍魎殺了古蓮子,劈開那道禁錮,他現在大概已經被同化,甚至會心甘情願幫著厲無咎尋找孤山鮫宮。厲無咎機關算盡,他知道她不會棄樅言于不顧,索性直接先押他去大池上。有了這個誘餌,她自然會上鉤,免得在眾帝之台坐以待斃,真引得紫府君殺上門來。
他說完,久久沉默,沒有什麼比摯友背叛更讓人失望的了。崖兒握了握他的手,知道他在昨天之前還是念舊情的。不忍心再揭他的傷疤,轉而問:「出了事之後,蓬山才建九重門,把人都遣出了琉璃宮吧!」
「不管他的前世今生究竟遭遇了什麼,都不是他血洗我波月樓的理由。我和他的仇結得太深了,最終只有你死我活。」她仰頭看他,月色下的眉頭始終緊蹙著,她抬手為他捋了捋,「你不必自責,誰也想不到他竟有那麼大的神通。他引我們上羅伽大池,一切的癥結始於此,最後也應當終於此。咱們聯手,狠狠擊敗他。」
都是傷痕纍纍,滿臉血污,她讓那人靠在她懷裡,兇悍地恫嚇著:「你敢死,我做鬼也不放過你,你聽見沒有!」
他摸了摸眉心,恃美不已,「為什麼要去除?我覺得挺好看的。」
現在怎麼能計較那些呢,崖兒慘然點頭,「你們沒事就好。」至少還留有中堅,還有翻盤的希望。只是不見了樅言,她四下張望,「樅言呢?」
她不讓他閉眼,近乎瘋狂地沖他咆哮:「讓你跑你不跑,誰要你擋刀!你這沒用的狐狸,弄成這樣還要我照顧你……你死一個試試,給我睜眼!睜眼!」
崖兒有些尷尬,:「我那時是信口胡說的……琅嬛後來出事了么?」
生生死死,戰場拼殺,過去千萬年裡見過無數次,但和自己息息相關卻還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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