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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燈抄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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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剛才殿頂上方的那團紫氣不能當做沒有存在過,究竟是她夢中有所思,亦或是玄師的神識已經蘇醒,這些都不重要。只要將人留在身邊,上天入地不讓她離開寸步,他就有辦法收伏她。
從塵世重返天庭,沒有任何行李需要準備。淵潭少了一位水君,自有新人接替,也不必向任何人辭行。兩人從殿內出來時,引商已經在門外等候,見了雲月拱手長揖,「君上歸位的消息碧雲仙宮已悉知,天門外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只等君上迴鑾。」
顯然從未有人敢問過他這樣的問題,他臉色都變了,一口咬定:「沒有。」
轉頭看他,才發現少年的樣貌,在踏出水澤的那一瞬發生了蛻變。其實五官並沒有大變化,就是那分氣韻,愈發的淵默深穩,透出金石般厚重和冷峻的質感來。少年和青年的轉換隻在須臾,所以這才是真正的天帝,那種超然的底色與不朽的尊貴令日月失輝,眾神之主,果然不是凡品。
長情的臉上寫滿了不甘,「好好的年輕人,怎麼學得一手落井下石的本事!咱們繼續做朋友不好嗎?讓你肉償你又不願意,非要成親,成親的盡頭不就是洞房嗎,何必勞民傷財繞那麼大的圈子!」
他看她的眼神倒是依然如故,溫情的,帶著溺愛的味道,「在水下悶了那麼久,今日終於再世為人了。」說罷轉頭望向天際,這浩浩長空失去了清華之氣,狂風肆虐才會出現的日暈,烏沉沉將太陽包圍住,巨大的變革就要來了。
匯聚一堂,然後一網打盡,可以省下好多手腳。天帝果然無利不起早,罪己下界並非是為了自罰,集權之餘蕩平四族餘孽,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長情深吸了口氣,「短短几日而已,不知怎麼恍如隔世……」
雲月臉上頓時一僵,「你何必妄自菲薄。」
他眼中微茫一閃,沒有正面回答她,不過寥寥笑了笑。
她鼓著腮幫子翻眼瞪他,「況且什麼?」
腳底抹油不必和*圖*書耗時太久,有那一時半刻就足夠了。昭質和她心意相通,只要一個眼神,就知道該使什麼壞。作為天帝,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世道大亂,所以龍脈安定還是會繼續維持的。而她,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要去陰墟救出伏城,然後找到月火城舊址安葬自己,迎接始麒麟回歸。
雲月有些遲疑,「這位朋友是男還是女?」
她笑吟吟的,卻沒有應他。收回手跳下床,站在地心伸了個懶腰,問何時出發,「走前容我回一趟龍首原吧,那裡有我的朋友,這一別恐怕不能再見了,我得回去同她告個別。」
她伸手將他拉過來,讓他在床沿坐下,自己崴身靠在他肩頭,輕聲說:「雲月,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站在曠野上,腳下是焦黑的大地,四周全是狼煙烽火。」
後來他自罰下界,這種孤僻的性格再一次發生了毀滅性的作用。前兩世無一不是孤獨終老,直到這一世,在遇見那雙溫暖的手前,他也還是心如止水。入淵潭后,像她說的,圍繞他的水族並不少。他遇見過湘江水君,也遇見過龍女,最後都被他婉拒了而已。
玄師死時帶著多少恨,早已無法估量。神族作為最後的贏家,其中內情不言自明。
要是換作平時,說起好吃的長情可以連命都不要,但今非昔比,那些東西再也打動不了她了。她只是裝傻,仰頭笑道:「一條觀賞魚回天池,也弄得這麼大的陣仗,可見你很受寵,是天帝的心頭肉吧?」
倏忽萬年,滅族的恨不會減淡,如果月火城能夠重建,天地不公終須一戰,但絕不是現在。現在要做的是離開天帝的掌握,長情知道這位心機深沉的主宰者在打什麼算盤。九黎和麒麟族相繼蘇醒,祖龍固然因氣數散盡不可能翻身,但龍族還有庚辰。至於落鳳坡上本源受創的元鳳,這些年一直下落不明,鳳族本來就有涅槃重生的能力,某一日回歸,也在預料之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
她這麼說,無非是想看看天帝陛下的反應,在他治下的某個王朝如果面臨覆滅,他會給出怎樣的對策。可惜這件事對他毫無觸動,或許是因為九州之上帝國眾多,他似乎並不認為區區生州的一道龍脈有多重要。只要能讓他達成目的,這種代價根本不值一提。
長情覺得好笑,做戲做得入木三分,難怪人家能當天帝。她很好奇,是不是每一代天帝都有極佳的表演天賦?白帝當初信誓旦旦悲天憫人,結果轉身便揮師月火城,毀了麒麟族半壁江山。這位呢,似乎擅長談情,那麼曾經不遺餘力棒打鴛鴦,究竟又是什麼緣故?
長情愣了下,忍不住大笑起來,才發現口無遮攔,把自己和天帝陛下都給損了一通。不過這少年天帝有時候真是不經逗,她一手搭上他肩頭,弔兒郎當問他:「小雲月,你這輩子可經歷過女人啊?」
她哈哈了兩聲,「我就說我腦子不靈光,你還不信。我們約法三章,你能為我引薦,我就跟你上去;如果不能,也省得我跑這一趟,還是老老實實在地上混吃等死算了。」
可是人們不知道,這個族群已經凋零了萬年,當始麒麟天同墜落崑崙化作懸崖,麒麟玄師一戰身死,世上便再也沒有麒麟了。他們和另兩個族群不同,極少數帶著祖龍和元鳳血統的飛禽和龍族得以存活下來,歸附神族苟延殘喘。而麒麟族十不存一,即便僥倖逃脫的,也皆沉身消亡于大地。
她苦著臉試圖討價還價,「先定個婚約,然後我回龍首原待嫁,可行?」
很多記憶一一歸位,但不可否認,她仍舊是麒麟玄師的意念幻化出來的怪物。寄生在王氣中,悄然養精蓄銳,連個人都算不上。
雲月很尷尬,回首這萬余年的人生,從入白帝門下到登上天帝之位,這期間示好的女神女仙自然不少,但他心裏並無兒女私情,甚至對這種感情甚為排斥。
他沉m.hetubook.com.com默不語,不喜歡這樣的解讀,總覺悲觀的成分太大,越是悲觀,便越容易一語成讖。
他微微蹙眉,這溫存來得突兀,即便自己期盼已久,卻也不得不防。側過臉,她清幽的氣息在他鼻尖縈繞,他坐直身子,袖下的手指慢慢握了起來,「只是夢而已,不必當真。」
長情暘眼微笑,抬起手比劃了下,「雲月,你見風就長啊。」
他說不行,「我可以另外為你僻出一處清凈地來,一樣待嫁。」邊說邊攜起她的手,極盡撫慰之能事,脈脈道,「長情,我知道你嫌我不通情理,嫌我一意孤行,但請你相信,我待你的心是真的。九重天上瓊樓玉宇,怎麼不比龍首原逍遙?下界烏煙瘴氣,在紅塵中逗留太久難免沾染。況且……」
雲月未應,只是低頭向長情一笑,「早點回去,還能趕上晚膳。天庭的膳食比淵潭的好萬倍,到時候我命人變著花樣做給你嘗。」
他說這話的時候真是一片赤子之心,聽得她險些當真了。天帝陛下果然唱作俱佳,如果不為引出天同來,還會留她一命嗎?恐怕不是手起刀落,就是像對待伏城一樣,扔進陰墟沼澤里去吧!
這小心眼子,虧得沒有定親,否則恐怕有男人的地方就不准她喘氣了吧!
並非他們不願稱臣,是連稱臣的機會都沒有得到。
他調轉視線看向她,「隨我上九重天,自然能面見天帝。不過進了天庭,你我的婚事也當定下來了,你可願意?」
女孩子的俏皮溫存,對於男人來說是一劑麻沸散。她願意和他親近,天帝那顆冰封萬年的心,便有春暖花開的跡象。不管她是出於真心,還是在敷衍,他對這種細微處的托賴有洞察微毫的能力。即便只是遊絲一縷,也可品出由衷的快樂。
再憶崢嶸,不堪回首。月火城曾經夾縫中求生,當年四面楚歌,龍鳳和神族都視他們為眼中釘,即便向天道發下宏願,願做祥瑞的象徵,也沒能最終挽救這個族群。和圖書直到如今,人間依舊視他們為瑞獸,不論是靜好歲月還是兵荒馬亂,麒麟的行蹤總是隱隱約約被提及,成為錦上添花的轉機。
曾遇人間琢玉郎,奈何不是點酥娘……
被打通了心竅的長情看待事物前所未有的明晰,雖然還不能完全對玄師的經歷感同身受,但她知道自己是她的一部分。
可能說得過於坦誠了,雲月的耳根又紅起來,「兩者不一樣,我不缺女人,也不需要朋友。我愛重你,才想娶你為妻,你不妨考慮一下我的提議,等想好了再答覆我不遲。」
長情嘖嘖咂嘴,「不管怎麼樣也活了五百年,難道就沒有蝦姑蟹嬸小青魚對你表示好感?」
長情很高興的樣子,親親熱熱抱了一下他的胳膊,「雲月真是個好人。」
「況且俗世滔滔,混人太多,我在上界提心弔膽,如何還能辦正事?」
他道好,「既然你想辭行,那就去吧,只是不宜久留,略作停頓必須隨我離開。」
「你來。」她招招手,溫軟的語氣,讓他無法拒絕。
這樣的天象預示著什麼,他不會不知道。既然眼裡不見憂思,想必天帝陛下勝券在握吧!
她長吁短嘆:「可能是被雷神嚇破膽了,閉眼都是龍首原燒焦的情景。我剛才想了想,既然你是天池裡的魚,那一定有機會面見天帝。你能不能為我引薦?上面有人好辦事嘛。」
她說完便仔細留意他的神色,他臉上倒是淡淡的,但誰也不知平靜的面具之後是怎樣的狂瀾滔天。
「你我不會。」他垂眼道,「一定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他似笑非笑望向她,「那麼你是答應了么?」
她仰起唇角虛與委蛇,「看樣子淵海君是當真心儀我啊,怕我被人搶去么?其實你多慮了,我在人間一千年,連條狗都沒看上我。」
他一直以為潔身自好是美德,結果到了長情這裏,竟然變成一種可供她嘲笑的談資。可見女人當真不能在這淫|靡的世界里逗留太久。但說不清為什麼,他又很喜歡她的世和_圖_書故和痞氣,覺得她和九重天上那群進退有度的女人不一樣。是他見識淺薄么?自然不是。他只是喜歡她,於是看她諸樣都好罷了。
一個沒有七情六慾的天帝,立威時順便將自己的情路徹底斷絕了,他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放低姿態,去討一個女人的歡心,即便將來必須迎娶天後,也不過是為了綿延子嗣,談不上愛與不愛。
他應當是存疑的,甚至帶著戒備,但還是依言走到她床前。
長情忙訕笑,「算了,不逗你了,我這朋友是李唐的長公主,幼年喪母,中年喪偶,膝下無子,別人和她走得近些,都怕被她剋死,所以她只有我一個朋友。如今我要出遠門了,無論如何要給她個交代,順便告訴她一聲,她家龍脈往後無人看守了,請他們自求多福吧。」
他抿唇微笑,「我情路孤苦,沒有人看得上我。遇見你之前,我也不知情為何物,不知那些人愛得死去活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失笑,「你到現在才想起這個?」
長情牽唇一哂,微微乜起眼望向遠方,「走吧,待我和長安城做個了斷,就隨你上九重天。」
長情聽后,放眼望向殿頂春光,嘆息著:「據說愛情是世上最美的東西,可是求仁得仁的很少,求而不得的很多。然後一去經年,再多的深情也欲言又止,最後不了了之了。」
水底與陸上,僅僅是一轉身的距離。當雙腳踏上堤岸,才驚覺枝頭開始抽芽,新發的嫩草已能拱著裙裾。天樞的傾斜並未影響到這裏,長安的春,還是來得輕快從容。唯一不足的,大概是九州共有的這片天,忽然失去了往日的藍,逐漸變得有些渾濁了。
他將手覆在她手背上,笑容里有辭章的況味,「長情歡喜便好。」
既然人家愛演,她當然要配合,「我若說是個男的,你便不准我去么?咱們還沒立下婚約呢,你這小魚也太霸道了。」
他起身要走,她死皮賴臉把他拖住了,「別這樣,一言不合抹頭就走,多沒有君子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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