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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所適從，越想越覺得悲憤，仰起頭衝著廣袤的天宇嘶吼：「少蒼，你這個無恥小人，他日我一定要斬下你狗頭，把你的大臉踩進泥沼里！」

「脫了。」她惡狠狠道，疏朗的劉海后透出陰冷的眼神，每一道眼波都是柳葉飛刀，等著把他千刀萬剮。

長情擰著身子，腰都快斷了，這種情況下想不罵他都難。她向後看了眼，咬著牙說：「有本事你便放開我，大丈夫趁人之危算什麼好漢！」

「你受了傷，暫且別說話。」她結印為他療傷，源源的神力輸入他體內，隔了好一會兒才見他長出一口氣，臉上慢慢恢復了血色。

沒有等他回答，她出手如風，狠狠一把將他拉了過來。一腳踹倒，他仰在地上想起身，她眼疾手快，牽裙騎上了他的腰。

她提高了嗓音，「少蒼，等我上去，一定把你碎屍萬段！」

她一步步向他走來，「少蒼，你親了我一遍又一遍，這筆賬怎麼也得算一算。萬年前你我是國讎家恨，大不了戰場上見真章；萬年後你壞我名節，這件事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忍。我知道自己殺不了你，你曾說過，只要做了那種事，就能破了你的護體靈氣。」

結果那個人說到就到，背後很快傳來幽幽的嗓音，「你就那麼想置本君于死地？」

關於少蒼的修為，似乎從來不是秘密。萬年前他就能一人對戰祭司殿六大護法，萬年之後又精進成了什麼樣，從他分花拂柳般不甚上心的動作里便能窺出一二。他們這些人，在他眼裡大概像個笑話，麒麟族要想復辟，難度比萬年前更大。可明知前途未卜，誰也不願輕言放棄，因為咬緊牙關可能還有活路，一旦落進天帝手裡，他們這些人連下黃泉的機會都不會有。

天帝不由向後退，好像隱約猜到了她接下去想做的事。幸福來得太突然，再幸福也會變成驚嚇，他困難地喘了口氣，「長情，你打算在這裏？」

她站在湖畔，望著碧波萬頃，無聲慟哭起來。

這種要求自然不可能實現，還換來了長情凌和_圖_書空而起的一腳。

長情愣了下，頓時紅了臉。背後罵是一樁，當面罵又是另一樁，被人追上門來質問，她多少還是有些心虛的。

多神奇，他一向厭惡和任何人接觸，唯獨她，非但不覺得反感，還從這種古怪的接觸里，捕捉到了目眩神迷的奇異感覺。

彼此都有同樣的覺悟，對視一眼，黯然無話。

天帝忽然慌了，「脫|光幹什麼？要弄乾有的是辦法。」

伏城的視線卻游移開了，最後的質疑也變得沒了底氣，訥訥道：「座上是否事先和天帝有過什麼約定？本不想讓人知道你們之間的關係，卻被我無意間撞破，因此你為圓謊，與天帝打了一場。至於重回月火城，可是……為了最終將麒麟族一網打盡？」

他說不要緊，勉強笑了笑，「城主執意要尋混沌珠，我原本還不太贊成，現在看來，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少蒼的修為，早就不是我們能抗衡的了，我本以為拼盡全力還能一戰，結果……」

他晃了下神，沒弄明白她的意思，「脫了？」

可惜沒等他更仔細地品咂，她的拳腳又一次無情殺到。他一個疏忽，被她掙脫了，等他追上岸去，發現她擺好了格鬥架勢正在等著他。

他說不放，「放了本君的天後就掉下去了。」

長情從天帝劍下救出了伏城，可先前發生的一切實在不敢回顧。想說些什麼，又忌憚無處不在的第三雙眼睛，兩個人對望一眼，各自都感到尷尬。

逃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逃到哪裡去！奔忙半晌，伏城說：「座上，還是歇一歇吧。」

堆積在心裏的恨，彷彿只有通過這種途徑才能痛快地發泄。她知道自己可能時刻被監視著，沒關係，就是要他聽見，聽見她有多厭惡他，多想手刃了他。

朔氣滲透進寬大的衣袍，透體而過，她在那團寒冷里，把心臟縮成了小小的一團，「本座是麒麟族祭司，絕不會去做任何有損於本族利益的事。萬年前本座能拚死捍衛月火城，萬年之後也依舊能。我與天帝的和-圖-書糾葛，三言兩語說不清，若我說是他一味苦苦糾纏，你也未必會信。與其如此，索性什麼都別說了，你我此行只需心無旁騖找到混沌珠便好，其他諸如兒女私情，暫且拋在一旁吧。」

神是萬能的，但有時也會失誤。他沒想到這女人狠起來如此不計後果，轟然一聲，他們雙雙摔了下去，水淹過頭頂，直到這時他也沒有鬆開她。

纖腰楚楚啊，她夾了下腿，臉上浮起嘲弄的笑，「真怕天帝陛下扭斷了腰。」

東方熹微，天地的交界處泛起藍白來，長夜即將過去。她駐足向東眺望，從那漸漸升起的希望里，隱約找到了一點安慰。

他一把將她拽住了，也不拉她回平地，就那麼讓她半懸著，眉眼間有狠戾之色，「本君死了，你也別想獨活。本君會拉你一同入黃泉，死都不讓你離開我。」

回身望了眼，伏城癱坐在地上，剛才與天帝的對戰損耗了他不少元氣，她沒見過他這樣吃力的樣子，吃力得已然支撐不住身體，捂著胸口一徑喘息。她忙蹲下身查看他的傷勢，雖然滴血未見，但內里大約傷得不輕。

為什麼天帝如此恨他，她隱約知道原因，所以更不能向伏城坦白。事到如今，或許保持沉默，才是對他最好的保護。

她哼了一聲，「難道你怕？天帝陛下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野合，怕被你那些隨時待命的部下看見吧？」

長情有些緊張，暗暗抓緊了袖下雙手，面上神色如常，頷首道：「你儘管問，我知無不言。」

身後就是刺骨湖水，人斜立著，找不到著力的點，全靠他拉拽保持平衡。長情惱羞成怒，「你放開我！」

她無能為力了，打不過，罵不過的死敵，以一種撩人的姿態殺了個回馬槍，她心驚膽戰，根本鬧不清他想幹什麼。他說要她當他的天後，然後用盡辦法加劇她的痛苦，讓她在專心復讎的時候，還要提防隨時可能背負的叛徒罪名。

長情被他問住了，竟不知應當怎麼回答他。縱然先前受了再多委屈，也不能和此刻https://www.hetubook.com.com相比。她雖沒有說出口，心裏是極看重他的。天下所有人誤會她，她都能拿出耐心來一一解釋，唯獨他，他的質疑讓她不知所措，她甚至找不到恰當的態度來為自己洗冤。

這麼一說，讓他想起她剛才那些無禮的咒罵來，「要是沒有聽錯，你還想割下本君狗頭，把本君的大臉踩進泥沼里，可是啊？」

她想哭，無盡的委屈和憋悶揉成一團，堵在嗓子眼裡。迎著寒流看宿霧紛紛，在腳下流轉徘徊，半晌才問了一句：「你可是認定我和他有染了？」

她說對，「脫|光！」

長情見他頹然別過了臉，知道自己終將與最重要的東西失之交臂。內心盈滿了巨大的失落與酸楚，卻不能在他面前表現出來，轉身道：「你身上有傷，坐著別動。我去找些吃的來，就算再辟穀，也得進點東西。」一面說，一面往水源方向去了。

天帝不喜不嗔，那五官便顯得凌厲，他陰鷙地盯著她，「本君是五方帝君中唯一能稱作蒼天的人，你都對天叫罵了，還用得著本君偷聽？」負氣說完，忽然又換了個語調，有些忸怩地問，「你跑到這裏來叫喊，可是因為想我了？」

她以往是個心境開闊的人啊，即便經歷過生死苦難，也沒有讓她真正絕望。可是不幸的她，倒了八輩子霉，遇上少蒼那個權勢滔天的瘋子，就註定了此生的暗無天日。回歸本源，她只想心無旁騖地找回始麒麟，重建月火城，把那些漂泊在外無所歸依的族人重新凝聚起來。然而計劃在有序進行，她個人卻遇上了大麻煩。這個麻煩讓她痛不欲生，她越想擺脫，問題卻越複雜，最後也許除了死，再也沒有其他的解決辦法了。

天帝哼笑了聲，「本君執掌萬物，不是什麼大丈夫。不過你若是把那個大字去了，重新喚我一聲，我倒可以如你所願放了你。」

猶豫了很久，他抬起視線望向她，「弟子萬年前就入大玄師殿，與其說我效忠的是月火城，不如說我更忠心於祭司大人……弟子有句htｔｐs://wwｗ.heｔuｂｏoｋ.ｃoｍ•ｃｏm話，想親口問一問座上。」

長情嚇了一跳，腳下趔趄著，險些摔進水裡。

她茫然立在那裡，大荒邊緣的朔氣在清晨時分越加凜冽，太陽未能順利跳出地平線，這世間是混沌沌的，蒼灰的一片。

水是真的冷，透肌透骨，直達靈魂。他睜開眼，隔著清透的碧波看見她的臉，水中的眉眼縱然寒涼，但就在他面前。昨夜那一吻像有毒，嘗試過後便念念不忘。他鬼使神差扣住她的後頸，在她驚懼的眼神里，強行續上了未做完的夢。

原來水下的唇也是溫暖的，他腦中空空，只剩這點無厘頭的念想。她在掙扎，他全然不顧，反正這次她看清了，吻她的人從來都是他，和那條螣蛇半分也不相干。

她的態度冷硬，拿出了上峰的氣勢，快刀斬亂麻式的將這個話題終止了。伏城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裙角拖曳過無盡的枯草，古戰場上硝煙雖已消散了萬年，但長風過境，天地間仍依稀回蕩著痛苦的嗚咽。前面的水氣越來越深重，她在霧靄繚繞中穿行，越過一片煙牆般的屏障，眼前赫然出現淚滴狀的湖泊。這湖如遺世般存在，湖水碧藍，與晦暗的天地形成極大的對比。

她調開了視線，拒絕正面作答：「天帝陛下專聽壁角，這種行徑未免小人。」

確實，這種如影隨形的壓迫感讓人感到窒息。

長情站起身道：「你渴么？我去找點水來。」

伏城沒有立時回答她。昨晚上她和天帝的那些往來，他雖沒從頭至尾看到，但料想大致也就是那樣了吧。後來的揮劍相向，似乎能看出她確實並非同他有那層關係，可之前的濃情蜜意又該怎麼解釋呢？他對男女之間的感情一知半解，到底他們之間有何內情，他參不透。

在她還是蘭因的時候，闔族的生死存亡壓在她一身，對所有人來說她是祭司，是豐碑，她不需要血肉，她的情感和她的人是可以完整分離的。她長久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不容許有任何雜亂的思緒讓自己分心。如今萬年已過，再回和-圖-書到原來的位置，一切看似沒變，實際是怎樣的物換星移，她心裏都明白。臨終前的殘念里，除了對命運的不甘，是否還帶著對感情無從追憶的迷惘？回來了，故人還在，她本以為可以彌補前世的遺憾，結果蹦出了天帝。

長情的眼睛瞠得大大的，一時居然找不到合適的詞來辱罵他。千言萬語最後化作一聲呸，「你是我見過最陰魂不散，最自作多情的混蛋！」

一身濕漉漉的衣裳，包裹出玲瓏的曲線，蒼白的臉頰和赤紅的眼睛，看上去像個催命的羅剎。

伏城說不，「天帝不會輕易放過你，座上還是哪兒都別去……」他低頭說，「讓弟子看得見你，弟子才能放心。」

他眼神如鹿，矇著一層水光，狼狽地望著她，「本君是天帝……」

這就是天帝的陰謀，這個壞得腸穿肚爛的人，用這種方式輕而易舉離間了他們。他就是吃准了她不敢說實話，所以有恃無恐。還有那昭然若揭的殺心，要不是她反應及時，以四相琴擊退鈞天劍，這刻伏城恐怕已經斃命在他劍下了。

他擰著眉，顯然對她的話感到不滿，「為何你一見我就要罵我？我當真那麼討厭么？」

伸手去撕他交領，華貴的領緣下還有一層素紗裡衣，兩層盡開后，肩頸便暴露了出來。天帝不愧是天帝，一萬多歲的高齡，皮膚細膩溫軟，保養得極好。他骨相上佳，清瘦但絕不羸弱，恰到好處的均勻，急喘間鎖骨伶仃，看上去頗有稚嫩的少年感。

天帝看著她，腳下有點遲疑，「把身上弄乾吧，否則會著涼的。」

「怎麼？想臨陣退縮？」她笑得有些殘忍，「剛才不是氣勢洶洶么，真刀真槍反而不行了？」

「天帝又怎麼樣？還不是被本座騎在身下！」她的手指隨著他胸前的曲線下滑，在那蓮首上狠狠捏了一把，「少蒼，幕天席地會讓你丟盡老臉吧？我看你以後怎麼好意思坐在凌霄寶殿上，怎麼好意思統御眾神，主宰造化。」

伏城……也許終有一天會留不住，她嘗試推演，可是這項能力逐漸開始喪失，看不見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