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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聽到的消息，卻是一樁比一樁壞。

易燁愣了下，似懂非懂地道：「諾。」

屋內屏風後頭有個半舊的木製浴桶，是給病中的士卒泡葯浴所用。子青多日來都是盡量簡單的擦洗，但昨日落水又一直穿著濕衣裳，身子受了寒氣，確是極想泡一泡。此時天色已晚，大概也無人會進來……

「嗯。」

趙鍾汶苦笑著點了點頭。

易燁忙提高聲音問道：「誰？」

易燁點頭道：「今年是閏年，雨水是要比尋常更多。」

「魚好不好吃？」徐大鐵問道，他的心思只在這一處上。

締素總算是等到了好時候，忙把自己在霍將軍跟前如何如何，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其中難免又有些添油加醋的地方。好在子青厚道，雖然聽出所述有些出入，倒也不想去駁他。

「不記得了。」

於是，徐大鐵就開始流口水。

締素摸摸后脖子：「……不至於吧。」

徐大鐵雖是人高馬大的，話音中已隱隱有了哭腔：「要是俺家那段怎麼辦？」

「他可還說了別的話？？」趙鍾汶問道。

才洗到一半，外間忽得有人叩門。

易燁笑道：「你還挺機靈，下回將軍若是要把你調虎威營去，你怎麼辦？」

締素沒等到他的讚歎聲，主動湊過去：「老大，想什麼呢？」

一干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道該說什麼。

「初一、十五的外出都被禁了。」締素急道，「這可怎麼辦？」

次日回到營中，易燁的腳消了些腫，加上休息足夠，蹦來蹦去甚是wｗｗ•hｅtubｏｏｋ•cｏｍ•coｍ有精神，把原是給子青留的麵餅拿出來，掰一掰，大家分了一塊吃。

「總不至於連信都送不出去，」趙鍾汶咬了咬牙，「實在不行，我就去找蒙校尉。」

趙鍾汶立在當地若有所思，良久，臉上擠出一絲笑來，勉強道：「蒙校尉體恤士卒，我該謝謝他才對。」

「你騙他們也就罷了，以為騙得過我？」易燁甚是不滿，「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的，血道道都出來了，什麼人對你下重手？」

唯徐大鐵沒啥心眼，也不會看臉色，直愣愣朝趙鍾汶道：「老大，你去找蒙校尉，記得連俺的信一塊捎上。」

「那可不一定……」易燁存心逗他。

次日早練，易燁盡量輕描淡寫地告訴趙鍾汶這個消息。

趙鍾汶緊盯著易燁，慢慢問道：「是蒙唐特地告訴你的？」

子青一驚，駭得全身僵直。

易燁趕忙把門栓好。子青長舒口氣，卻再不敢泡下去，匆忙洗了洗便穿好襦衣出來。

趙鍾汶低低應了，他由這條河水聯想到的是家鄉的那條河，不知那條河又是什麼光景，若是碰上這樣的大水，那道矮矮的堤如何防得住，地里的莊稼……他沒敢想下去，起身吆喝著鐵子、締素：「走，回去，回去，都是一身的土，趕緊都洗洗去。」

趙鍾汶回過神來，強打精神道：「是啊，未必就是我們那鄉……這事先別告訴鐵子，我怕他一急惹出什麼事來，你們可莫說漏了嘴。」此時，徐大鐵正在稍遠處和hｔtps://m•hｅtuｂｏok•ｃｏｍ.coｍ樹上的知了較著勁。

子青會意，附和道：「是啊。」

趙鍾汶腦子亂糟糟的，一會兒想著娘，一會兒想著梅芝，一會兒想著地裡頭的莊稼，一會兒又想到爹爹的墳……

易燁與子青對視一眼，兩人其實昨夜便已商量過，想要把這信最快送出去，又不違反軍規，只怕還得去找蒙唐。

「諾。」

「鐵子，鐵子……別急！」締素強摁著他，安慰道，「束河那麼長呢，也不一定是你家那段發了水。」

子青只好換個說法：「……沒事，就是操練的時候不小心碰的。」

趙鍾汶坐在榻上，緊皺眉頭，神情遊離，似乎在想著別的事情。

趙鍾汶沒再理他們，自將鐵鈹的鈹刃卸了下來，在磨石上細細打磨……知他心事沉重，旁人也不敢頑笑。

易燁搖搖頭，如實道：「那倒沒有了，他只讓我們別告訴你，說完就走了。」

締素拿鼻子一哼：「放心吧。」

「先寫信，再託人打聽著。」子青再想不出別的法子，知道趙鍾汶與徐大鐵皆是歸心似箭，可身在軍中，又豈能回得去。

「明白。」易燁應道，知道締素嘴快，轉過頭又叮囑他一遍，「你整日和鐵子在一塊，可得當心！」

「你瘋了，私自傳遞信牘，被抓到便以泄露軍機論處，按律當斬。」易燁一口否決。

「我剛洗了個澡。」易燁急蹦回來，忙解釋道。

蒙唐瞥了眼他的腳，總算沒再追問下去，粗聲粗聲道：「跟趙鍾汶說，聽說束河發了水，m.hetubook.com.com讓他寫信回家問問。」

見他們都走了，易燁這才朝子青問道：「你臉上怎麼回事？」

「聽說沛縣底下淹了幾個郡，幾十個鄉全都逃難去了。」這是締素剛從魏進京那裡打聽來的消息，急急忙忙奔回來告訴趙鍾汶。

正在此時，一直沒說話的趙鍾汶出聲道：「我去找曲長，請他幫忙。」

看出她躊躇之意，易燁道：「我把門栓上，你儘管洗便是。」

「沒事、沒事……」趙鍾汶回過神來，眉頭卻尚未鬆開，「……我在想那河，水挺急的。」

已然說漏嘴，自是後悔也來不及，易燁只得點頭承認道：「是，他昨夜裡特地過來說的，讓我告訴你。我想，你們畢竟是同鄉，這點情誼他還是有的。」

「老大，信我來替你們寫。」易燁已經替他想好了，「眼下不是初一，咱們也等不到那時候，我們得想法子到城裡託人送信才行。」

「他面熱心冷？！」締素還非得擠上來插口：「你們忘了我們在校場上跑得累死累活的時候了，我看他是鐵打的漢子鐵打的心，找他，那不是自己找罵去嗎。老大，你千萬別去！」

締素跳起來反對：「老大，你別忘了他平常都是怎麼整我們的，他才不會幫你的，說不定他一轉臉就把信給扔河裡頭去。」

「不至於，不至於……」易燁一把把締素丟後頭去，「我倒覺得蒙校尉面冷心熱，應該會幫這個忙。」他給子青打眼色。

只是讓趙鍾汶去找蒙唐，卻不知他願不願意。

「哥……」子青想攔他，可已和圖書經來不及。

被締素說的有些急了，易燁瞪他一眼，道：「你不懂就別瞎說！蒙校尉若是那種人，他何必特地跑來告訴我們束河……」

既是蒙唐，那便是非得開門不可，子青縮在水中，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弄出些許水聲。

「不是說了么，不小心跌了一跤，被草割的。」子青照例這套說辭。

「不是，我是在想，上游肯定是下了大雨。」

「聽說束河發了水……」他見趙鍾汶目光開始發直，忙緊接著道，「我想未必是你家那段，沒那麼巧的。你若不放心，也可以寫信回家問問。」

屏風那頭，子青緊繃著身子，大氣也不敢出。

締素眼睛一亮：「會么？」

一直都未收到回信，此時再聽見這個消息，把趙鍾汶澆了個透心涼。

子青擦著濕發，顰眉不語。

「束河發了水，老大家裡頭不會是遭了水吧……」易燁自言自語，說罷又連著「呸呸呸」了幾口，「童言無忌，童言無忌，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便是有幾十個鄉，也未必就是老大住的那個鄉。」易燁仍想安慰他。

趙鍾汶還未開口，徐大鐵在旁已急地哇哇大叫起來：「發水了，那俺娘怎麼辦？俺妹妹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俺要回家去！」小時家裡發過一次水，直淹到屋頂，他記得再清楚不過。

說罷，蒙唐似一刻都不願多留，甩上門走了。

「真不錯，」締素砸吧著嘴回味，「你想想，高不識親手烤的，那叫一個香，魚肉又鮮又嫩……是吧，子青？」

易燁深吸口氣，蹦過ｗwｗ•hｅtｕｂooｋ•ｃｏm.cｏｍ去開門，滿臉堆笑地迎出去，想把蒙唐拖在門外說話。

易燁也是一驚，壓低了聲音對子青道：「你別做聲，獃著不動，他不會到屏風後頭來看。」

「我！」是蒙唐硬邦邦的聲音。

「誰碰的？」

易燁盯了她半晌，方才無奈嘆口氣，心知她是決計不願說真話了，指了指牆角的木桶道：「熱水有現成的，你到桶里洗洗吧。」

趙鍾汶皺著眉頭不說話。

子青拎了幾趟熱水，倒入桶內，在屏風后解了衣裳，身子慢慢浸下去，暖流柔柔地包裹著全身。她放鬆身子，暗暗舒服地吐了口長氣。

締素不抱希望：「曲長也出不去啊。」眼下營中一片厲兵粟馬，這個時候，又怎得會有人敢提額外請求。「對了，可以去找魏進京，他那裡是伙頭軍，常有人進進出出，送封信出去應該不難。」他突然想到。

屋內升騰的裊裊水汽，間或響起的水聲，易燁聽了一會兒，竟不自覺地有些心猿意馬，用力擰了下自己胳膊，忙在案前坐下，自拿了記錄士卒病況的竹簡來整理，將心神拉回。

「是。」子青微笑，純粹是不願掃他的興。

信牘一直未等到。

「別說是我說的。」蒙唐冷道。

「嗯，怎麼了？我們不是沒掉進去嘛，你還瞎擔心什麼？」締素不解。

不料蒙唐壓根沒理他，推開他徑直大步進了屋，張望了下，皺眉道：「怎麼這麼大濕氣？」

後來，趙鍾汶究竟是如何去求得蒙唐幫忙，無人知道，反正只知道兩封信牘是都送了出去。而接下來等回信的日子，顯然分外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