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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易燁直捅締素，「快！射只肥的！」

「這倒是！」

「你先來，我箭術不如你，萬一沒射中，驚著它們豈不更糟。」

「不過一日，橫豎無大事，有何不妥。」易燁急急就要去找戈鳴，走了幾步又返回來朝締素咬耳朵，「你莫忘了去墩子那裡……」

自然聽出他是在打趣自己，締素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才復望向那隻黑雕，無限遺憾道：「這雕根本就在射程之外，別說射中，連毛都挨不到一下。要不咱們射下來，拔了他的毛做成鵰翎箭，三支給老大，剩下也夠咱們賺錢兩的。」

「射中什麼位置？」締素拎過來瞧，在雁身上循著血跡找箭洞。

「等下一群便是，這群若折損太過，遇上鷹豈不危險。」

「當真不要？」

早已忘記當初自己是怎麼糊弄趙鍾汶的，易燁這才恍然大悟，嘴張了個「哦」的口型，半天沒合攏。

「哥，這是要做什麼？」她不解問道。

「青兒，別找了，壓根沒有！」

「真是不識貨，一窩土包子。」公孫翼悻悻地罵了一句，大步出門而去。

締素在徐大鐵身後小小聲嘀咕道：「什麼人啊，腦袋被驢踢了吧！」隨即被公孫翼狠狠瞪了一記。

不過一盞茶功夫，易燁果然領了戈鳴過來，再三謝過他，便拿了弓箭拖著子青往馬廄去。子青奇道：「不等締素了么？」

趙鍾汶神情有些異樣，不過抿著嘴，什麼也沒說。

締素手挽著弓箭，雙目先朝地上四處望，想著能獵到野兔也是好的。

「他說在馬廄等我們。」

瞧他與徐大鐵歡歡喜喜地出營和-圖-書去，這份簡單且謙卑的滿足感傳染著子青等人。子青怔然望著天際，此時正值秋高氣爽，天空愈發顯得高遠澄清，幾簇薄雲浮在其上，偶爾可見南歸的大雁列隊飛過，水墨畫般讓人心生安詳倦怠。

「你們去吧，醫室不能沒人，我留下來守著。」子青笑道。

秋夜漸深，子青給曲中兩位犯了嗽疾的士卒送過湯藥，又複診過脈，知無大礙方才折返回來。屋中眾人早已散去，獨易燁不似往常般歇息，反而舉了燈台，彎腰撅腚，悉悉索索地只顧翻撿東西。

失了些許面子，締素自然有些不忿，發小孩子脾氣道：「那你來便是，射下來便成，若射不中，掉的毛比我多也成。」

「別找了，方圓十里你也別想看見一根兔毛。」易燁嘲笑他。

「……」子青看著他手中小竹筒子，再想到今日趙鍾汶的神情，微微一笑道，「還是哥你想得真周到。」

「我知道我知道，多謝多謝。」易燁連連拱手，「我的箭術，就是全用鵰翎也射不中香頭，我壓根就不存這個念想。你還是去問問別人吧，可別為我耽誤了你的財路。」

締素不再多話，復挽弓瞄準，這次射得極准，隊末的一隻老雁直直落了下來。易燁歡歡喜喜地跑去撿，一面還朝締素嚷嚷道：「再多射幾隻！還能留一隻給老大和鐵子呢。」

「沒事，守著也挺好。」

「看，雕！」子青忽指向天際。

易燁奇道：「這是為何？」

子青顰眉思量道：「若真是鵰翎箭，他賣得倒也不算貴，就怕不是真鵰翎。」

締素挽弓搭箭，斜睇他：和_圖_書「你怎麼不射？」

易燁沒回頭，口中道：「不用不用，你忙你的，灶間里我已經坐了水，給你洗腳用的。」

子青被他扯得東倒西歪，還未答話，易燁已把締素拽過去連連拍打，大笑道：「咱倆想到一塊去了！我方才就在想烤雁腿的滋味，那叫一個香……」

締素連連點頭。

提溜著死雁回來，易燁遺憾地看了眼逃命去的雁群，把箭遞還給締素，催促兩人道：「愣著幹什麼，快去撿些干馬糞來，我來拔毛！」

眨眼間，兩人兵分兩路，轉瞬無影。

「其實，沙鼠也好吃的。」子青道。

「老大？」子青轉頭看他。

待到十五那日，易燁把這些藥材細末交與趙鍾汶，又告知燉湯之法，趙鍾汶自是感激，話不多說，只將手握成拳，不輕不重地擊了好幾下易燁胸口。

到了馬廄，果然締素已經牽了馬在等他們，看見易燁便鬼鬼祟祟道：「今兒運氣好，還讓我從墩子那裡順了些孜然來。」

締素聳肩道：「老大這兩日到處找人借錢兩，想買鵰翎箭，不過這事他不讓我告訴你們。」

「這就叫雁過拔毛。」易燁在旁，雙手抱胸點頭忍笑贊道。

他們所去之處是素日操練的所在，凡地上的野味，如野鹿、狍子、野兔要麼被獵盡了，要麼就搬了家，都不會傻呼呼在此地遊盪。唯有天上，尚有些野雁、野鴨可以一獵。

易燁轉頭朝她一笑道：「老大過兩天不是要去看他娘親和媳婦么？我想著咱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就挑這些進補的葯，把細末都篩出來，讓他帶了去。雖說和_圖_書是細末子，效驗還是有的，她們一路勞頓，正好用的上。」他頓了下，又是嘿嘿一笑，「……再說，這些細末子原就未必用，咱們篩些，也不能算挪用軍中藥材，對吧？」

子青終覺得不好，道：「這樣不妥吧……」

易燁搖頭晃腦，挑眉得意道：「要不怎麼說窮則生變呢！咱們倆每月月俸全都寄回家去，可謂是一窮二白，自然得想其他法子。」

子青用弓隨意扒拉著已略帶青黃的懷風草，目光搜索著什麼。

締素也盯著天空，半晌，跳起來拽住子青，興奮道：「咱們今日打幾隻雁去，就在野地里烤了吃，如何？」

易燁與締素皆抬眼望去，果然長空之上，能看見一個黑點在極遠處盤旋。易燁捅捅締素，笑道：「快！把雕毛射下幾根來，咱們也好作幾支鵰翎箭，賺些錢兩。」

子青認得那些大都是進補的藥材，其中有當歸、黃芪等等，看他小心翼翼一點不拉將藥材屑屑都篩了出來，再細細地用小竹筒子裝了。

這廂，易燁已經喜滋滋地尋出了些許東西，一起拿了過來，放到地上，細細地倒騰起來。

子青見狀，便自去灶間倒了滾水，木盆拿進屋內，又加了瓢冷水，脫了革靴布襪把腳伸進去泡著。霧氣升騰，半晌，鼻尖上便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來，一日中的疲乏解了許多。

「多謝你的好意。」易燁只好賠著笑臉謝謝他，「不過一個小金餅我也買不起，我根本就沒有那麼多錢兩。」

公孫翼回過頭來看其他人：「你們呢，有人想要麼？」

子青仍是笑了笑，並不反駁，仰頭去看天空，和*圖*書遠遠地正有群大雁排成人字往南邊飛去。

這群雁已然飛過最佳射程，締素待要騎馬去追，被子青攔住。

「真的好吃？吃起來什麼味的？」締素嫌礙事，把身上自魏進京那裡弄來的零碎東西全掏摸出來，一股腦放在地上，這才湊過來。

易燁有點傻了：「還要錢兩？」他還以為是公孫翼感念自己治好難言之隱，想送禮表示感謝。

眾人聞言皆笑。

「別信她的，」易燁一把推開締素，「青兒舌頭不靈光，但凡能吃的東西，她都說好吃。」

「不行，難得這麼好的天，再往後等下了雪就沒意思了。」易燁已想到法子，「上回二曲的戈鳴還欠了我個人情，我請他來替咱們守一日，定然無妨。」戈鳴是二曲的醫士，有一回偷拿藥材出去賣，正碰上刑醫長抽查盤點，幸得易燁仗義，臨時挪了些過來，才使他免於一難，此後忙把虧空補上，再不敢做挪用之事。

三人一路縱馬過來，路上零零星星也遇到其他士卒，皆三五成群，多半和他們一樣，也是出來打野味。易燁尋了處開闊人稀所在，躍下馬，便讓馬兒自在周圍閑逛吃草。

「別找了，」易燁好意指點他：「屁股旁邊那裡。」

沒人吭聲。

子青愣了楞，隨即明白過來，低聲提醒他道：「上回你告訴他，是拿藥材換的。」

「哥，找什麼？要我幫你么？」子青先吹熄了手中燈籠，問道。

公孫翼想了一瞬，慷慨道：「你若是真的想要，可以賒賬。也就是你，別人我是斷斷不會讓他們賒賬的。」他忽得壓低嗓門，湊到易燁跟前，用僅能讓屋內人聽見的hｔtｐs://wｗｗ•ｈeｔｕｂｏｏｋ.cｏm.com聲音，「你可知道，上月箭術考核的時候，有人為了買一支鵰翎箭，肯出一個小金餅呢。」

想到那竄來竄去小傢伙，易燁眉頭皺起來問道：「你吃過？」

締素想了想，笑道：「也是，小雁得留著，來年等他們長大了，咱們再吃不遲。」

聽了這話，連子青也忍笑垂首。

「他說上回已經從你們這裏借了兩個金餅，至今都沒還上，再不能欠你們什麼，更不能因為他害了你們。」

聽著頗為受用，締素遂專心瞄準，待雁群愈來愈近，只聽見嗖得一聲，箭離弦而去——雁群中的頭雁用翅膀猛力拍打了下箭支，嘎嘎一叫，身子晃悠了下，落下幾片羽毛，隨即便振奮精神，復領著雁群疾飛。

公孫翼眉頭一皺，受傷般地叫起來：「當然要錢兩來買，你以為那玩意兒是天上掉的呀！老子為了弄這點東西容易嗎，也就是你，我才賣一個小金餅，別人兩個金都未必買得到。」

易燁肯定且誠懇地點頭：「當真不要。」

締素皺眉，暗忖自己明明瞄準的是脖子，怎得射中屁股。

「害了我們？」易燁不解。

「走走走……」易燁已有些迫不及待，「別讓人搶了先頭。」

縮在門後頭，一直看著公孫翼走遠，締素才跳起來衝著他背影沒好氣道：「誰土包子！三支箭賣一個金餅，當咱們都是傻子不成！」

「假鵰翎也不要緊，只要這箭一準能射中香頭，若射不中還把錢兩退給我，那我就買。」締素想得甚是精明。

知他覺得噁心，子青低頭一笑，沒答話。

易燁皺眉道：「怎麼你又不去，回回都是你守著，也該出來走走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