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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疑一瞬，她點了點頭，順著霍去病的話道：「將軍曾指點過一二。」

子青收劍，施禮。

霍去病還欲進言推辭，卻聽得一聲清吟，子青已拔出劍來，將劍鞘棄在旁邊，雙目清亮，正看著他。

她看著那柄佩劍，兒時第一次習劍時，爹爹所說的話重新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墨家劍法，一招一式，扶危救困，死不旋踵。

深吸口氣，霍去病思量片刻，將手輕輕撫上七弦琴，低低沉沉的音律流淌而出，似一人漫步于山路之上，不急不緩，任憑林間落葉徐徐飄落身側……

劉徹笑著打斷他，示意衛子夫命人去喚。

若爹爹知道自己須得當眾舞劍、供人賞玩的時候，也不知他惱是不惱？

「陛下……」

霍去病只得不再言語，心中暗自忐忑。

殿上一片寂靜，劉徹不發話，旁人一時拿不定主意該褒該貶。

子青深吸口氣，儘管不願，但還是緩緩伸手取過劍來。只是尋常的佩劍，拿在手中像是千斤重般，直往下墜。

琴音似有所感，奏了個悠悠顫顫的尾音，毫無預兆，卻又理所當然地結束了。

劍尖沿臂同方向穿出和圖書，腰往前傾，同時挽出數朵劍花。傷腿作疼，她猶自硬撐著，背後冷汗直冒，手中的劍卻未有片刻滯緩。

劉徹擺擺手，自是不會與他計較失儀之過，挑眉看向霍去病，笑道：「原來她精通騎射之術，能陪著你馳騁曠野，難怪你對她如此中意。」

「平身。」

說話間，已有宮人捧著佩劍入內，送至子青面前。

點、刺、劈、掛……

子青含胸，轉腰，劍貼身而走，劃出一道圓弧。雙目只隨著劍尖而走，專註之極。繼而微仰頭，翻腕抖劍，平劍在眼前環繞一圈，似撥雲見月般。

劉徹仔細打量著她，姿容確是尋常，並無過人之處，只是那份不卑不亢的從容著實不太像是初見天顏的平民。

家宴就設在內殿中，女眷們入內的時候，霍去病施禮之際一個個看過去，唯獨不見子青，心中奇怪，朝母親投去詢問的目光。偏偏衛少兒正給劉徹施禮，天子面前，自是不敢失禮，無暇顧及其他。

衛子夫在旁打岔，朝劉徹溫柔含笑道：「想必是去病心疼她，陛下，臣妾還是頭一遭見他這般著緊一位姑娘呢。https://m.hetubook.com.com」她說話時，衛少兒乘機朝霍去病輕輕搖頭，示意他莫一再拂逆聖意。

之前便聽衛長說此女子如何平庸尋常，劉徹也有些好奇，按理說，去病跟在他身旁，母親還有姨母都是絕代佳人，眼光應該不會差才對。

「請陛下恕罪，她腿傷初愈，恐怕無法舞劍。」霍去病忙起身，向劉徹稟道。

過了一會兒，宮女果然領著子青進來，子青踏上堂來，堂內燭火輝煌，最引人注目是兩座三十九支的大型銅製燭樹，燭火閃爍映得人直晃眼。

衛子夫笑答道：「她只是庶民，未得陛下召喚，不敢讓她輕易入內。」

而原本侯在帷幕之間的樂師也已將七弦琴獻至霍去病案上。

燭光下，兩人四目相投，再無須多言。

霍去病也不看她，只專註在琴弦之上。

衛青雖不明緣由，但率先瞪了他一眼，自是惱他在殿前無狀之故。

劉徹自昨天聽衛長提過，特地頒口諭讓霍去病帶著那女子一起來，當下並未見到她，也有些奇怪，又將霍去病神態收入眼中，遂朝衛子夫笑問道：「去病帶來的那姑娘呢？https://m.hetubook.com.com怎得不在這裏？」

端起鎏金銅觥，劉徹歪著身子飲了口酒，笑道：「如此甚好，你就舞劍來助一助興吧。來人，去取一柄佩劍給她使。」

子青聽著琴音，垂目靜靜而立，一動不動。

「這孩子，什麼時候變得啰嗦起來了。」

素日眾人所觀賞的女子宮廷舞劍，是將劍術與舞藝結合在一起，身法矯捷，飄逸瀟洒，為得是賞心悅目。而子青從小到大，劍法自是練得純熟，但于舞藝是半分也不懂，更不懂該如何做到賞心悅目，只懂得在琴音引導下平心靜氣，將自幼所習劍法從頭至尾演練出來。

衛伉楞了楞，這才想起之前霍去病所說的那句話「你待會不管看見誰，都別亂說話，知道嗎？」，愕然片刻，方明白其中緣故。

「你何時變得這般謙遜起來，衛伉也算是羽林郎中拔尖的，能讓他說出『精通騎射之術』，想必這位姑娘當真不凡。」劉徹頗覺有趣，望向子青，問道，「既然武藝精湛，想必也會用劍了？」

子青能聽出將軍不願意讓劉徹知道她習武一事，但一則有衛伉的話已說在前頭，若說自己不會和圖書用劍，恐怕劉徹多半不會相信，反而引他猜忌將軍；二則她完全猜度不出劉徹問此話的用意為何。

子青怔住……

子青上前行向劉徹行叩首禮：「民女秦原，參見陛下。」

「喚她過來讓朕瞧瞧。」劉徹不在意地道，「咱們這是家宴，不必理會那些虛禮。再說了，去病方才在承光台上便心不在焉，若不讓他見著，只怕這頓飯他都食不知味。」

霍去病含笑答道：「陛下休得聽衛伉誇大其詞，不過是我教過她，讓她騎在馬上不至於摔下來罷了。」

劉徹問道：「怎麼，衛伉你也認得她？為何如此驚訝？」

不知子青此時此刻身在何處，霍去病心中暗自擔憂，又擔心待會衛伉與她碰面，思量著是否該出去尋她。

直過了半晌，眾人不明何故，不免等得不耐煩。衛長公主料她是因不通音律，壓根就不知道該如何合著琴音舞劍，嘴角嚼著一絲笑，等著看她出糗。

衛少兒觀眾人臉上，見劉徹也微微顰起眉頭，暗自為子青心焦，正欲出言提醒，卻見子青緩緩抬手，做了個起勢……

崩、絞、架、截……

霍去病忙道：「陛下說笑，只是她一介布和-圖-書衣，卑將恐怕她到了此間，多有惶恐，做出冒犯天顏的事情。卑將以為，還是……」

舞劍？！

「她、她……我確是認得的。」在霍去病緊迫盯人的目光下，衛伉腦筋急轉，既不能說實話，又不能讓聖上起疑，遂道，「因她武藝精湛，精通騎射之術，我曾見識過，未想到她竟是表兄府里的人，故而驚詫。殿前失儀，請陛下恕罪。」

「謝陛下。」

霍去病狠狠地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微不可見地朝他搖了搖頭。

不動則已，一動則全身皆動，劍招如流水般連綿不絕。

只是到了當下這刻，他的驚呼聲殿上人人都已聽見，再想裝成若無其事，已不可能。

衛伉看見子青，只覺得眼熟得很，苦苦思量，忽得猛然想起來，大吃一驚，立即就望向霍去病：「她、她不是……」他畢竟還是年輕，尚未學會掩飾情緒，驚詫之意行於表外，，想開口相詢。

「想不到他也有今日。」劉徹哈哈一笑，朝霍去病道：「方才在承光台上就心不在焉，原本說要罰酒，現下倒要換個法子，就罰你撫琴一曲，琴歌劍舞，正是相得益彰。」

劉徹奇道：「我看她行路無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