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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伉兒，你已經不小了，該學會自己想事兒了。」衛青嘆了口氣，「你想想，陛下為什麼要設大司馬，並且讓去病和我同為大司馬，還讓驃騎將軍的官階和俸祿與大將軍相同？」

子青想著，又看到管事表情古怪，心中焦切，忍不住也跟著往內堂去。

面對他辱罵，霍去病直直地立在他面前，面色煞白，手在袖中緊握成拳，硬生生忍住沒有對衛伉動手。他心底清楚地知道，衛伉性情耿直，是個一根筋，朝堂上的事情衛伉只能看見表面卻不懂裡頭的東西。

「走！」衛伉翻身上馬。

他話音剛落，霍去病騰地就站起身，急急往外頭行去。

見到大司馬驃騎將軍霍去病在此，這些期門郎紛紛下馬，向霍去病還有關內侯李敢恭敬施禮。

「我知道。」子青默然片刻，道：「若是方才我把他揍一頓，你會不會覺得更好一點。」

「哼……大司馬門客眾多，事務繁忙，怎敢勞動您的大駕。」衛伉冷笑，瞥了眼李敢，「看來你們在此倒是相談甚歡，難怪關內侯膽敢沖入我衛府打人，原來是有大司馬在背後撐腰啊。」

內堂之中，燭火通明，裡頭除了衛青，還有一人，正是衛伉。

霍去病的眼眶頓時有點發潮。

霍去病先上前朝衛青施禮，又看見衛伉的模樣，忙先命管事退下去，沒有吩咐不許進來。

李敢自然也知道朝堂間驃騎將軍日貴而大將軍日退之事，他不是擅此道中人，雖知道必有緣由，但究竟是何緣故會導致這種局面，他也不知道。

她指著他濺出橘子汁液的地方。

「因、因為陛下倚重去病表兄……」衛伉小聲道。

「你方才說，狐仙都是有法力的，讓人看不清也記不住他們的長相。若是這樣，那個獵戶怎麼知道他遇見的是狐仙呢？」子青奇道。

衛伉不解，「可是，去病表兄不也是咱們自家的人么？」

衛伉只得閉上嘴。

正說和-圖-書著，管事快步行至門口處，回稟道：「稟將軍，衛大將軍來了！就在內堂。」

「我沒事，真的。」霍去病一口就咬下半個橘子，在口中使勁嚼著，目光毫無焦點地落在遠方某處，不像是在看什麼，倒更像是為了努力讓自己看上去顯得自在一點。

衛青輕踢了他一腳，「起來吧！」

只除了衛伉一人，他雖然也下了馬，但卻並未施禮，雙目惡狠狠地盯住李敢。

衛青的手摟過來，繞過他的脖頸握住他的後腦勺，使勁看著他。

李敢也未想到此事竟然會牽連到霍去病，騰地站起身來，朝衛伉道：「昨日之事，與驃騎將軍毫不相干，是我李敢一人所為。我敢作敢當，你有何事儘管沖我來。」

「我在心裏揍了他兩拳，一拳打腹部，還有一拳打在臉上。」子青一臉認真。

正說著，聽見不遠有馬蹄聲響，長安城中原就有秋高出遊的風俗，這時候外出遊玩之人自然是不少，故而三人都不以為異，接著閑談。

瞧她忍得難受，為了分散她的心思，霍去病便陪著她，將舊日里聽來的一些雜聞趣事說來給她聽。

「不，這事跟你沒關係。」霍去病的手在空中揮了下，乾脆利落地把李敢的話斬斷了。

昨日親眼見到李敢打了衛青，衛伉怒不可遏，當即就要還手，卻被衛青所阻。他見爹爹不僅不許自己對李敢動手，而且還命此事不可聲張，全然是一副忍氣吞聲的模樣。衛伉無法理解，更加咽不下這口氣。

此時長安城內該是進入宵禁的時候，衛青這時候必是有極為要緊的事情，想起日間衛伉的神情，子青的心往下一沉……

他們兩個，就這樣一個站著，一個跪著，彷彿回到少年時，闖了禍事回家，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等著挨訓。

與他一道來的期門郎既不敢久留，也不敢失了禮數，忙向霍去病施禮告辭，這才紛紛上馬。馬蹄翻m.hetｕｂooｋ•ｃｏｍ.ｃｏｍ飛，這一大群人很快呼啦啦地消失在路的盡頭。

「好，這可是你說的！」

衛伉不敢吭聲，低著頭聽著。

霍去病原是好意，知道衛伉多半因昨日李敢打了舅父之事耿耿於懷，便想岔開他二人，卻見他對自己也這般敵視，暗嘆口氣，淡淡道：「不知何事讓你有所誤會，既然這麼說，明日我便登門拜會。」

衛伉絲毫不敢忤逆爹爹，連忙跪下，一面給霍去病使眼色，示意他莫再來扶自己。

「舅父！」

她捂著嘴，皺著眉頭將他望著。

儘管知道自己多半不是李敢的對手，但為爹爹受辱之事，衛伉一副預備和李敢拼個你死我活的架勢。他身後的期門郎彼此面面相覷，猶豫著此事究竟該不該上前勸解，躊躇不決。

「你果然幫著他！」衛伉狠狠道，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枉爹爹將你當做親生兒子一般，他待你，比待我還好。想不到，竟是養出了一頭白眼狼！」

霍去病忍俊不禁，也跟著她認真道：「你那氣力，還不得把他的牙打掉了！」

「爹……」衛伉尚跪在地上，委屈道。

霍去病安慰她道，為了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他還伸手拿了橘子，剝的時候卻因用力過猛，橘子汁液飛濺出來，半個橘子都被他捏爛了。

這日入夜，子青身上又痒痒起來，府中雖有可塗抹止癢的藥液，但因為之前邢醫長就交代過，說為了胎兒好，懷孕的時候最好什麼湯藥都莫吃，什麼藥液也都莫塗。子青便只能咬著牙生忍著。

「傻小子一個！」

衛青盯了他們片刻，搖頭嘆道：「兩個傻小子！」

「去病，你就站在這裏！沒有我的許可，不準出聲。」衛青朝旁邊一指，威嚴依舊，霍去病乖乖站過去，同樣不敢忤逆舅父，一聲也不敢吭。

「因為如今的衛家，讓他有所忌憚。」衛青嘆了口氣，這種事情甚至不是他所能控制和-圖-書的。

霍去病微微一笑，收回目光來看她：「你現下也會說笑了，你是會動手的人么？」

是的，輪心思計較，衛伉還只能算是個孩子。孩子說的話霍去病不能較真，可這話卻著實傷著他了。

「孩兒謹記！」衛伉忙道。

霍去病忙把衛伉拉起來，兩個表兄弟，你捶捶我，我拍拍你，又回復到從前的模樣。

子青顰眉思量，她剛聽霍去病講了個山間獵戶遇見狐仙的故事。

瞧她這模樣，霍去病直嘆氣，道：「怎麼辦啊……咱們還是換個故事吧。」

「嗯，他還吐了一口血沫子，全濺那裡了。」

「別擔心，什麼事都沒有。」

子青這陣子原本就反胃得厲害，這會被自己生生說得噁心起來，掩口欲嘔。霍去病忙探頭關切地看著她，長長地嘆了口氣，摟住她道：「走吧，這血沫子看了噁心，咱們還是回去吧。」

「舅父，這才多大點的事兒，快讓他起來吧。」霍去病替衛伉求情道。

「你現下總算是把他當成自家人了，日里你罵他是白眼狼的時候，有沒有把他當過是自家人？！」衛青喝罵道。

「怎麼不對？」

子青臉色泛白，定定地望著他，目光中有著毫不掩飾的心疼。她知道將軍與衛青之間的感情，儘管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將軍心底始終是將衛青當做父親一般，不會改變。

衛青轉向他，沉聲道：「還有你！門客適可而止就好，莫為了我們，自己倒惹上一身騷。一聲不吭的，以為自己能扛下一座山嗎？」他指的是近日霍去病門客中加官者太多，顯然是霍去病故意為之。

「去病謹記！」

「好好好，我不說那三個字。」霍去病無奈笑道，拿她是一點法子也沒有，「你莫再往那裡想了啊。」

衛伉應聲就往下跪，雙膝堪堪落地之時，被霍去病搶上一步攔住。

霍去病緩緩收回目光，極力笑了笑，道：「衛伉他ｗｗｗ.ｈｅｔuboｏk.cｏm•ｃom，還只能算是個孩子。」然後他慢慢坐下了。

他勉強地笑了笑，「那我就安心了。」

「衛伉！」霍去病沉聲喝道，同時擋在了李敢身前，「此事舅父不願聲張，你莫再生事端！」雖非親生父子，霍去病卻比衛伉更能懂得衛青的心思，李廣自剄，不管是否因自己而死，衛青心裏始終對他存一份歉疚。李敢若再因衛伉而出事，只能是讓衛青心中更加難受。

「衛伉，舅父今日可在家中？」霍去病開口問道。

不一會兒，有十幾騎自松林那頭繞過來，錦衣華服，霍去病一眼就認出他們皆是期門郎，而為首那人正是衛伉。

子青才剛說出這三個字，不知怎得就好像聞到野物那股子騷味，胃內又是一陣翻騰，皺著眉頭彎下腰去。

「你還替他說話，他心裏若有你這個表兄，怎會對你說出那些話來！」衛青沉聲怒道，「逆子，你還不跪下！」

衛青皺了皺眉頭，被自己這個一根筋的兒子弄得實在頭疼，「因為陛下覺得我們衛家在朝野之上權勢太大了，他想通過設立兩個大司馬來平衡這種權勢，說白了，就是想削弱衛家。」

「去病謹記！」

「我要你們記得一件事，不管到什麼時候，不管外人如何說道，你們都是自家兄弟，絕對不能起內訌。」衛青瞧著他們倆道。

衛伉的話已經刺傷了將軍，若同樣的話出自他敬若父親的舅父口中，將軍如何受得了。

衛青看向衛伉，長嘆了口氣，「伉兒，有些事，也許我早就應該告訴你。可是我有時候又希望你能自己明白。這些年，去病不容易，一直到近來這些日子，他更不容易，你明白么？」

衛大將軍該不會聽了衛伉的片面之詞，故而來此興師問罪吧？

看見了衛伉，子青總算明白了管事為何表情古怪，因為衛伉雙手背負著，竟是被綁了起來。只看了這一眼，她心頭大石便已落下，返身便往回走。

這時，衛伉和-圖-書悚然而驚，「陛下……想削弱咱家，為、為什麼呀？」

「這事不對啊。」

衛伉愣了半晌，然後恍然大悟如夢初醒，他是個一根筋的人，這下認定了原來表兄這般忍辱負重，投向霍去病的目光恨不能搖搖不存在的尾巴，弄得霍去病渾身起雞皮疙瘩。

衛伉暫且收回盯住李敢的目光，冷冷看向霍去病，「大司馬若真有心拜會我爹爹，為何不親自登門，莫非是沒臉見我爹爹么？」

子青默默將自己手中剝好的橘子遞到他手上，又接過被他捏爛的橘子。

「是我連累了你！」李敢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語氣透著疲倦和無力，「我就……」

「狐騷味？」

衛青抬腿就踢了衛伉一腳，呵斥道：「還不跪下賠罪！」

「你該知道去病有多不容易了。衛府門客奔到他這裏來，他就得都收著，你以為去病就願意這麼做。可他只有順著陛下的意思這麼做，才能消除陛下對衛家的顧忌，才能真正保住衛家，明白了嗎？」

「舅父……」霍去病無法，只得再繞到衛青跟前欲說情。

說罷，他獨自一人緩步而行，也未告辭，也未說要往何處去，就這樣一步一步地隱沒入松林之中。

聽見她這般難得的瞎掰胡扯，饒是知道她為了故意逗自己，他還是禁不住哈哈大笑。

「舅父，都是自家人，多大點事兒啊，哪裡還用得著賠罪。」霍去病忙扶起衛伉，後者蔫頭耷腦的，日里的那副怒氣沖沖的勁兒蕩然無存。

「……」霍去病愣了下，想了想道，「可能狐仙身上有股味呢，獵戶長年在山上，自然一聞就聞出來了。」

這話頗重，尤其是當著眾期門郎，簡直一點情面都不給霍去病留。子青這些日子深居簡出，又因霍去病命家人噤口，她對於朝野發生的事情全然不知，乍然聽見衛伉對霍去病這般態度，不知衛霍之間出了何事，甚是吃驚。

子青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又轉過來看向霍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