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谷內這般熱鬧景象，而小風口外，卻是另一番景象。

銀喉長尾小山雀飛到卓酌肩上，嘰嘰道：「再來一個！再來一個！」邊叫著，邊用小嘴輕輕啄卓酌耳根後頭的髮絲，顯然已是迫不及待了。

雪九屋內，靈犀喚了半日，見無人應答，方才壯著膽子進去。屋內與他們木屋甚是相似，簡樸乾淨，一塵不染，不同之處則是屋內擺放著許多花花草草，大多數靈犀都叫不上名來，但有一個光禿禿的花盆引起她的注意。

東里長聽清樾這番話，未有一字提及墨瓏，忙在旁道：「在下侄兒墨瓏，也隨北海二太子進了貴庄。我也是來此將他領回。」

雪九含笑道：「眼下倒還沒有……兩位的來意我已明白，只是庄內規矩大，不可輕易進出，我也做不得主。眼下君上不在谷中，還煩請兩位再等上幾日，待君上回來，我自當將此事稟上。」

「真的不是，完全不一樣。」為了讓他安心，唐石忍痛撥開自己被灼傷的部分，「你看，傷口不一樣，沒有黑氣。」

「他……他是不是惹出什麼事來了？」東里長心裏直發緊。

煙火在天空炸開，卻燃起更猛烈的火光，足以照亮半邊天空，火光中逐漸顯現出一個巨大而奇怪的人形，人面獸身，赤發紅膛，一手操堅石，一手操長戈……

唐石明白他的意思，搖頭道：「不是那個！」

因為不想讓靈犀太費事，雪九特地把存放假避風珠的木盒就放在裡間的桌上，桌面上空蕩蕩的，除了一株鈴蘭，便只有木盒，再顯眼不過。

將線香分發給小山雀們之後，墨瓏不留痕迹地退開來。唐石不動聲色地盯著他，看見他只是退出喧和圖書嘩之地，似隨意擇了一株樹懶懶散散地靠坐下來，依然看著夜空上的煙火，間或著往瞥一眼雪九的屋子，看樣子，他是在等靈犀。

花盆內並無花草，泥土半埋著一枚青果。

從唐石發覺不對勁開始，雪心亭便朝這邊飛掠而來，只是他距離太遠，身形雖快，也才堪堪趕到，眼見墨瓏進了老風口，只能捲起受傷的唐石，護著他退到安全所在。

水火不相容，兩大遠古神祇在天空操戈舞戟，洪水如山聳，渾波層層疊疊翻騰而上，烈焰似火輪飛上飛下，赫赫巍巍直撲而去，儼然便是遠古時代那場大戰重現眼前，叫人看得觸目驚心。莫說小山雀們，谷中的馬匹，羊兒，連棲息在樹間的鷹隼們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夜空……

再往前飛，羽翼末梢已有冰凌凝結，加上風力強勁，對於飛禽而言，比起走獸要吃虧得多。唐石心中暗暗咒罵，想著必須儘快將他逮住，否則進了老風口他必死無疑。

卓酌笑著點點頭：「對！」

墨瓏將手中火摺子遞給他：「來，你來點！」

他怎得知曉自己去偷避風珠，靈犀一時間有點懵了。

靈犀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尋思著這樣的要緊東西必定放在極為隱秘之處，所以她壓根就沒有留意過桌面，反而把抽屜，床底，房梁……所有犄角旮旯之處都找了一遍，無所收穫。最後她沮喪地在桌邊坐下，順手打開木盒，一下子看見了避風珠，如此輕易，倒讓她自己嚇了一跳。

靈犀不解，怔怔看著——唐石已回複原身，比其他幾隻鷹隼更快，雙爪如鉤，疾撲向墨瓏。

論起輩分，雪蘭河曾與龍族先輩並肩作戰；論ｈtｔｐs://ｗｗw•ｈeｔｕｂook•ｃｏｍ•com身份，他是玄颶上仙座下左使，清樾如何受得他這一禮，連忙恭恭敬敬還禮。約三百年前，雪蘭河曾經親來東海水府，說是玄颶上仙得知龍君尚有遺孤未出世，特送來崑崙血靈芝，此物極其難得可貴，保胎養神之上上品。她將此物放入巨蚌之中，果然得其滋養，過了百年，靈犀終於出世。

聽得身後勁風撲來，比起此前，墨瓏的反應要快捷得多，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迅速就地翻滾，躲開唐石的利爪，猛地向前躥出數丈。唐石這才意識到，此前自己輕易撲倒他，純粹是因為他故意裝的。

清樾還想爭取，突然看見遠處庄內的天空躥起數道光芒，頓時吃了一驚。東里長腦中一下子想到的就是幽冥地火，更是緊張萬分，說話都有點磕磕絆絆：「是不是……出、出事了！」

一隻茶隼領命，展翅飛走。

原來如此，清樾等人這才稍稍鬆了口氣。聶季一臉鄙夷，與聶仲低語：「二太子剛剛拒了婚，轉臉就放起煙火來，真是聞所未聞！」

這枚青果，靈犀認得，與她在桃花林中吃下的又酸又澀的小青桃一模一樣。再想起莫姬此前原想托她帶到山莊內的事情，想來應該就是這枚青果。雪九將她埋在此處，大概是不忍它就此殞命吧。

「冒昧打擾，實在唐突。」清樾歉然有禮道，「我剛剛才知曉，舍妹隨北海二太子進了貴庄，她年幼莽撞，行事恐怕失了分寸，給貴庄徒增麻煩。故此，我特來將她領回。」

谷中，懷揣著避風珠的靈犀偷偷溜出雪九的屋子，行出幾步，又折返回來關好門，這才偷偷離開。

卓酌解釋和-圖-書道：「這是祝融，火神祝融。」

「攔住他！」

「這、這是……」基本明知是煙火幻影，小山雀們看著還是害怕。

隔著結界，和淡淡的薄霧，清樾看見雪蘭河朝這邊飛來，身形蹁躚，優美靈動，白羽似雪而勝雪。待到近前，雪蘭河足尖輕點，化為人身，白袍紅冠，曄兮如華，溫乎如瑩，施施然向清樾躬身施禮。

旁邊小山雀們七嘴八舌地叫嚷著——

雪九微微挑眉：「你說的是那隻小狐狸，他是你侄兒？」

她繼續小心翼翼地往裡頭行去，隔開裡屋和外屋的是一株爬山虎，因事先聽了雪九的囑咐，並未為難靈犀，蜷曲著細莖，靜靜觀察靈犀的一舉一動。

「若是瀾南上仙看見，必定喜歡。」墨瓏道。

此時因寒風勁猛，墨瓏已完全聽不見其他聲響，身體已被寒氣所侵，行動間愈發艱難，墨瓏再未遲疑，一手捻訣，默念避火咒，一手按向胸前烈火壁所在的位置，以靈氣催動……剎那間，火光騰起，籠罩住他全身，唐石收勢不住，被燎傷羽毛，一冷一熱，兩下猝不及防的衝擊，令他踉蹌倒地。

說起來，天鏡山莊也算對東海水府有恩，故而清樾言語間甚是謙恭有禮。

為了加快身形，唐石收斂雙翼，頂著勁風，沉身猛撲向墨瓏。

靈犀伸手，輕輕用指腹摸了摸它，希望它能好好的。

「……」

雪五倒未曾被煙火干擾，只是他留意的人是剛剛從雪九屋中出來的靈犀，很好奇她下一步會去做什麼。

當時清樾曾備下厚禮，親自上門致謝，卻被天鏡山莊辭謝婉拒。

卓酌望向雪峰，悵然道：「也不知，她看見了么？」

此時，另一個煙火也炸開來，幻和_圖_書出滔天洪水，水光中也有一人，人面蛇身，虯髯戟張，手舞鎮海三叉戟，氣勢洶洶……

「這隻小狐狸！」唐石氣惱不已，忍著痛道，「他身上不對勁……」

「再來！再來！」

「我？！」卓酌楞了楞。

「避風珠？」她無法確定，但很快木盒下方篆刻的一行小字，解答了她的疑問——「卻笑東風從此閑」

循著唐石所去的方向，靈犀看見了最前頭的墨瓏，他正向老風口的方向飛掠而去；四、五隻鷹隼聽見唐石的話音，紛紛從高處俯衝下來，正追在他身後……

鈴蘭花微微擺動著，靈犀取走避風珠，揣入懷中，緊張而興奮，急急地就要回去找墨瓏，告訴他自己已大功告成。

看見她，唐石忽然明白過來：「你們倆根本是事先計劃好了，對不對？！聲東擊西，你去偷避風珠引開注意，加上有煙火擾亂視聽，他正好趁機進老風口。」

幾隻貪玩的小山雀，見煙火這般好玩，按耐不住，化為人身，也去拿煙火。墨瓏看在眼中，並不阻攔，火摺子尚在卓酌手中，他便回屋到灶間拿了幾根線香，用火摺子點了，分發給那幾隻小山雀。

被她啄得直痒痒，卓酌雖從未親自點過煙火，眼下被眾人簇擁著，不禁躍躍欲試，便取了個煙火，恰好是靈犀之前拿過的「春鶯囀」。

「這個我知曉……是共工！」銀喉長尾小山雀在卓酌肩膀上蹦跳著嚷嚷道。

「真的不是？」

壓根沒有看煙火的心思，靈犀一溜小跑回來，邊跑邊找墨瓏，卻始終沒看見他的身影，心下詫異，還在四下張望之時，忽見唐石風馳電掣般從自己身邊掠過，同時聽見他疾聲道：

兩人此時已經很接近老風口和-圖-書，風勢在逐漸增大，寒意也在增強，後頭緊跟著的幾頭鷹隼因為風力和寒氣的緣由身形漸緩。

雪心亭先扶他躺下，又替他把脈，知曉他心脈無礙，看來皮外之傷，才稍稍鬆了口氣。

他身上沒有避風珠，去老風口豈不是送死？！

「靈犀，她……」

唐石接連看了幾個煙火，雖說別出心裁，但並無暗藏玄機，想來那隻小狐狸並不曾在煙火上動手腳。再看現下放煙火的人換成了卓酌，更加不必擔心小狐狸弄鬼。小狐狸故意弄煙火應該就是為了替小姑娘打掩護，並無其他。

想來應是避風珠無疑了，靈犀心中大喜，伸手要去取，又頓了頓，雙手合十，歉疚地喃喃道：「此番情非得已，暫借避風珠一用，待見到瀾南上仙之後，即刻歸還，還請見諒！」

「真好看！真好看！」

「那火光是什麼？」這是雪心亭最擔心之事。

隨即，煙火接連燃放，兩大遠古神祇的出現著實震撼之極，光芒萬丈，便是唐石也在不知不覺間將目光停留過久……

靈犀奔至唐石身旁，顫聲問道：「他呢？他在哪兒？」

雪心亭查看傷口，確實只是尋常烈焰所灼，轉頭吩咐旁邊的鷹隼：「去小風口外，讓雪九速回！」

聶仲盯了他一眼，示意他莫再亂說話。

狐狸就是狐狸！天生狡詐！唐石心中暗罵。

他？他為何要去老風口？

瞧這名兒與鳥兒有關，小山雀們愈發歡喜，繞著卓酌轉圈圈。卓酌點燃信子，片刻功夫之後，煙火中升騰出一個個婀娜多姿的美人，舉步起舞，如輕雲蔽月，流風回雪，美不可言狀。

雪九循他們的目光回頭望去，笑道：「二太子帶了煙火，在谷內燃放，諸位不必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