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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均走後，我一直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對靈均管教得太過嚴厲。」清樾低低道，「事事都要求他按我說的做，不許他有任何差錯，所以那些年他寧可流落在外，也始終不願意回來。這次他終於回來了，我想……我也許該放手一些才好，這樣靈均也可以早日接任東海水君之位。」

墨瓏收好金鈴，在屋頂怔怔出了會兒神，想著明日就能見著靈犀，不由暗自心生歡喜。

這些日子雖然無事，墨瓏卻也絲毫不敢放鬆，夜夜守在屋頂，遙望大海，此時正半靠在屋頂吹著海風，忽聽見衣袍中金鈴作響，驚得他立時取出金鈴，翻身坐起。

雪蘭河笑道：「不敢居功，不過有一事，想與大公主商量一下？」

靈犀大笑，忽然想起一事：「對了，我得把丸子也帶上！」她急忙往外跑，剛下台階又匆匆奔回來，「你們可不許先走，一定得等我！」

「雪九？」

「你還真是個好姐姐！」雪蘭河望著她嘆道。

雪蘭河道：「看樣子不像，就是出門走走而已。他日後也要接手東海政務，到玄股國了解一下情況而已。我跟著他們，不必擔心。」

「前輩請說。」

倒是聽過靈犀這麼喚他，當時只道是靈犀不懂輩分，清樾笑笑，從諫如流道：「好，以後我便知曉了。」

清樾聽懂了他的話：「前輩的意思是，就順著靈均的意思來？」

「你……」雪蘭河望向她，「為何一定要靈均接任水君之位呢？你執掌東海多年和-圖-書，為何不繼任為東海女君？」以清樾的能力、人品，加上她在東海的聲望，繼任為東海女君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你們倆是打算連成一氣來對付我么？」清樾挑眉，原本還佯作嚴肅模樣，綳不住也笑了。

雪蘭河笑了笑道：「自然也不是事事都順著他,否則案牘勞形,反而適得其反。我猜度靈均的意思,他大概就是想替你分憂，只要能幫到你，他便安心了。你不妨試著讓他做一些輕省之事。」

「能不能莫再喚我前輩。」雪蘭河誠懇道，「我覺得我也不是很老。」

白曦這些日子呆在漁村，與村中漁人漁婦混得甚是熟悉，閑來無事，倒學了一手廚藝。這晚他做了海蠣煎給自己當宵夜，站到院中喚墨瓏：「瓏哥你餓不餓？下來嘗嘗海蠣煎！」

方才那頭海蛇吸吮花蜜，正自熏熏欲醉，身體隨著海水蜿蜒飄蕩，忽察覺到大公主折返回來，忙立時老實起來，身子緊盤住花莖，大腦袋就擱在花葉上，絲毫不敢有放浪形骸之舉。

忽得他想到一事，忙從袖中取了金鈴，急喚墨瓏。

「我覺得此事不妥，雖然少昊國與東海無甚交情，但長久以來井水不犯河水。若因此事與少昊國結下樑子，得不償失。但靈均亦有他的看法……」清樾沒接著往下再說，似有事不願再往下說，嘆了口氣。

墨瓏搖頭：「不餓，你自己吃吧。」

「如此，我知曉了。」

清樾轉頭望他，心裏默默算了下https://m.hetubook.com.com他的年紀，他在西王母飛天之後隨三青鳥一起下的昆崙山，算起來至少上萬歲了，而清樾自己連兩千歲都不到，喚他一聲老祖宗都不為過。但是他既然這麼說了，自然是不好逆他的意，清樾問道：「雪右使？」

清樾輕輕呼了口長氣，抬眼去看在頭頂處順著水波輕輕搖曳的海蓮花，靜默了好一會兒，雪蘭河以為她並不想回答，正要出言化解彼此尷尬，忽聽見了清樾的聲音——「我與他的爭執，便是因東海政務而起。三百年前，白民國派使者到東海，以九頭龍魚為價向東海借道，攻打少昊國。當時我在北海，回來后才得知靈均已應承下來。」

聽聞靈犀要上岸，墨瓏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疑惑，問道：「靈均為何要到玄股國來？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靈均笑道：「以後我帶你出去玩，不用怕她。」

「我們走吧！」她衝進殿來，帶起的水波險些把兩名侍女晃倒。

雪蘭河思量片刻，才道：「說實話,靈均的身體恢復得甚好,比我料想中快了許多,我原以為他至少需要三個月以上才能達到今日模樣。」

「靈均他……」清樾回過神來，欲言又止，似乎心中頗有顧慮，「我原想讓他好好歇個兩、三年，再慢慢將東海的事交給他。以前我太操切了……」

不僅能出水府，而且還能到陸上去玩，靈犀自是歡喜異常，她性子又急，一大早便急急換了衣衫往碧波殿來。m.ｈｅtuｂｏｏk.ｃoｍ•cｏm

雪蘭河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出言勸慰，只覺得這些年清樾既要執掌東海，又要照顧弟妹，名義上雖是姐姐，實際上弟妹的管教之責全在她肩上，與爹娘無異，其中的辛勞滋味又豈是幾句話能寬慰得了。

「沒事，她好很！」雪蘭河壓低嗓音，將靈犀等人要上岸去玄股國一事告訴墨瓏，「清樾可不知你還在玄股國，你躲著點，可莫讓她撞見。」

雪蘭河關切問道：「後來呢，借道了嗎？」

清樾卻以為他早就知曉：「我以為靈均早就告訴過你。」

靈犀便急著催促侍女們快將早飯端上來，又朝靈均道：「還是哥哥你說話管用，以往我怎麼求她，姐姐都不肯帶我上岸去。」

「當初靈均離開東海，是為了何事？」雪蘭河問道，說完才察覺自己這一問冒失了些，畢竟是東海龍族的家事，「是我冒昧了，能問嗎？」

「在谷中，他們都喚我做雪九。」雪蘭河看著她道。

「不該閑扯這些無趣的事情，耽誤前輩休息了。」她折返回來路，有禮笑道，「此番靈均恢復得這麼快，多虧了前輩，以前清樾冒犯無禮之處，還請前輩原諒。」

清樾似在思量著什麼，半晌未說話。一條碗口粗的海蛇正沿著海蓮花莖蜿蜒而上，想去吸取花心的蜜，忽看見大公主與雪蘭河信步而來，立時低垂下頭顱，定住身子不敢稍動，直至他們行過身畔，這才繼續引頸向上。

她十分有禮將雪蘭河送回碧波殿，方告辭而去，卻和圖書始終沒有喚過他一聲「雪九」。雪蘭河暗自搖頭，笑了笑，多少有點了解清樾，她習慣把自己綳得太緊，一切言行舉止都必須符合規矩禮儀，稍許的放鬆都會讓她感覺不自在。

聽見以前兩字，雪蘭河怔了怔，轉瞬明白過來，清樾內心真正的芥蒂恐怕是三百年前靈均離家出走一事。

「舍弟方才表露出涉政之意,前輩您也聽到了，不知您意下如何？以他的身體,現在就開始處理東海事務會不會太早？」清樾秀眉微顰。

清樾微笑道：「此事前輩居功至偉，清樾感激不盡。」

白曦也不勉強，端著盤子回屋，疑惑地叨咕：「……瓏哥一人在屋頂傻笑什麼呢？天天這麼呆下去，可莫要變傻了。」

清樾已在碧波殿中，看靈犀這模樣，薄責道：「急什麼，用過早飯再去不吃。」

「原來如此。」清樾還是有點躊躇，畢竟雪蘭河年長許多，且又是玄颶上仙駕下右使，這般稱呼著實有些逾矩。

雪蘭河連忙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細想過其中緣由,一則大概是君上此番練出的丹藥效驗極好；二則東海畢竟是靈均生長之地,水土最宜；三則他與親人相聚，心境愉悅。大公主莫要小看這第三點，憂慮最是傷身,但凡能夠心境愉悅,不說是百病全消，至少這病就已經好了一大半了。」

雪蘭河細瞅清樾的神色：「大公主還有別的顧慮？」

並不習慣被人當面這般稱讚，清樾不自在地別開臉，忽得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特hｔtｐs://wｗw•ｈｅtuboｏk•ｃoｍ•coｍ別是對於雪蘭河這個外人而言。

雪蘭河看出清樾的顧慮，解釋道：「在谷中，無論大小，上至君上，下至小山雀，都是這樣喚我。便是靈犀他們來到谷中，也是喚我雪九。」

「此前我畢竟有婚約在身，北海也一直未提入贅之事，為了顧全北海顏面，我不便退婚，想等著靈均可以接任水君之後再談婚事。」清樾尷尬地笑了笑，「好在北海二太子主動退了婚，也算是成全了我。但現下既然靈均回來了，他對東海政務又有興趣，我自然以他為先。」

雪蘭河解釋給她聽：「我還有一位哥哥，雪心亭。他是初五所生，喚作雪五，我是初九所生，所以喚作雪九。」

清樾頓了片刻，才搖頭：「沒有，我派人追回了使者，也因此與靈均起了爭執，後來他便離了家。」說這些話時，她雙目看著海蓮花的深處，語氣雖是淡淡的陳述，卻透著掩蓋不住懊悔之意。想來在這數百年間，尤其是誤以為靈均已死，她不知多少次在自責深悔中飽受折磨。

「靈犀出事了？」他緊張問道，語氣稍稍發顫。兩人雖常聯絡，但都是他尋雪蘭河，雪蘭河甚少會主動尋他，此時突然聯絡他，他自然以為是出事了。

「沒有。」雪蘭河道，「我只知曉他是與你爭執之後才離開東海，至於為何會發生爭執，他並未說過。」

近日以來，靈均並無任何異樣，想來經過三百年的凈化，幽冥地火已除。雪蘭河在旁，看著這姐弟三人其樂融融，心中也不免為他們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