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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簡

作者:尾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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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風卷塵垢 第六章

第四卷 風卷塵垢

第六章

曹嚴華覺得,屋裡的燈都比之前亮了。
前頭隱隱傳來爭執的聲音。
她一腳蹬住下鋪躍起身子,那男人抬頭看她,被她一個肩肘正撞在脖子里,痛的翻身就倒,木代落到他前頭,俯身抓住他兩個肩凹,沉肩墜氣,居然把他拖動了。
動靜有點大了,她都能看到黑暗裡兩個人影的撕扯,上頭的應該是個男人,壓在女孩身上,捂著她的嘴,那女孩掙扎,拍臨鋪的鋪位。
車廂里慢慢恢復平靜,木代手枕在腦後,看到一個怯生生靠近的身影。
他帶著敬畏的目光打量神棍。
雨天最容易增添傷感,曹嚴華唏噓:「我小師父,青春明媚,人見人愛,怎麼看也不像有精神問題。」
這形象,萬一有客人上門,豈不是掉價?
女孩嘴巴被捂著,一直搖頭,眼睛里水亮,怕是已經哭了。
看到羅韌。
女孩在上頭尖叫:「我不認識他!等車的時候他就盯我,我一直沒理他,上車了又把鋪換到我邊上,我不認識他!誰知道燈一關,他……他就不要臉……」
旁邊的人有膽怯了的,說:「是搞對象吵架啊……」
一說到這個,兩個人就掐。
木代接過來,指甲划進橘皮,然後剝開,送了片橘肉進嘴裏,甘甜,微酸,飽滿的汁液舒緩味蕾。
穿的也個性,那種看淡浮華,返璞歸真的著裝風格,撐一把破傘,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蓑煙雨任平生的超然。
她一直把他拖到前頭,司機還在駕駛,輪班的另一個司機起身攔她:「幹什麼啊這是?」
駕駛的司機靠邊停車,門一開,木代就把人踹下去了,又把門拉關上,說:「開車!」
說完了,又招呼聘婷:「來,乖,別站了,坐下休息。」
但她並不焦慮,甚至有隱隱的開心,有一種,終於把舊的都摒棄掉的感覺。
真是讓人刮目相看,他居然用apple!
羅韌倚住門框,門沒關緊,砸在地上的雨水四濺,小腿以下都濕了。
鋪位上是個中年女人,背對著,眼睛半睜,木代都能看到她眼裡的亮。
走近了,看到是那個女孩,拎著隨身的大包小包,看和-圖-書了木代一眼,猶豫著在她鋪位上坐下來,只坐小半個屁股。
安靜?紅紅火火的開張之日,遭遇瓢潑大雨,連張都沒開上一個,換你你能安靜?
鄭梨想,她大概不會理我了。
車身晃晃悠悠,像搖籃。
一萬三翻白眼。
真是高人,之前因為凶簡,出了那麼多詭異棘手的事,想請他都請不來,但是現在,為了開張五折前三免費,他就冒雨上門,實在是很有個性。
一句話,說的店內氣壓又低八度。
剛剛演講時那一番慷慨激昂還在,支使起一萬三來,理直氣壯。
這聲音……
過了一會,他帶著人進來了。
聘婷騰一下站起來,笑的跟花一樣往門口沖。
那男人小醋缽一樣的拳頭擰起,朝著木代走過來。
天漸漸黑了。
——「我本來在外頭打工,我姑媽在南田開飯館,讓我去幫忙。」
她閉上眼睛。
鄭伯皺著眉頭,正想說他,他瞪著茫茫雨幕,忽然冒出一句:「我小師父,現在也不知道在哪呢。」
曹嚴華手捧一疊宣傳單,困獸一樣在店裡團團亂轉:微信群朋友圈他都群發了廣告,開張日上門五折,前三免費,昨兒晚上,還在酒吧里大宣特宣請大家捧場……
像拖一口死豬。
女孩回頭朝車門處看了看,又朝木代挪近了些。
聘婷今天打扮的漂亮,身上掛了條幅帶,「歡迎光臨」,一直眼巴巴地站在門口,曹嚴華之前吩咐她:「只要有客人來,你就笑,懂嗎?美美的笑。」
咋了這是!把聘婷拉進來也就算了,怎麼還把人領進來了,晦不晦氣啊?
也就是羅韌不在,他才敢這麼支使聘婷。
還剩……
不,十八萬八千里。
一萬三抓了把零錢出去了。
曹嚴華踹一腳一萬三:「要飯的來了,給點錢打發了。」
有時候,緣分讓人們相遇,不是為了相守,只是為了錯過。
他說:「曹胖胖,你安靜點。」
就在這個時候,木代開口了。
木代說:「那你倒是下來捅啊!」
鄭伯把切條拌好的羊腿肉端上來,香氣撲鼻,神棍歡喜的連鏡片www.hetubook.com.com都閃閃發光了。
車子就在這個時候晃了一下,藉著這股巧勁,撲通一聲,木代把那個男人拉墜到地上。
現在的丐幫也真是蠻科技蠻高端的。
——「南田是個小地方,你去那幹嘛啊?」
木代說:「你身份證帶了嗎,給我看看。」
木代坐在鋪位上不動,過了會,她下床,穿好鞋子,扶著上鋪的床欄,慢慢向前走。
車子停了一會,那個男人在下頭,一直不敢上車,過了會有乘客發脾氣:「還走不走啊?」
她倒沒覺得錢少,只是納悶,是買了什麼東西,人家給了她兩毛的找頭。
一萬三給羅韌打完電話,過來說:「羅韌一會就來。」
那男人呼的一巴掌扇過來,木代腦袋一偏,腳踩著下鋪的床欄引身,一手抓住他手腕,往著反方向掰,另一手手臂拉長,攥住他肩窩。
三塊二,下一頓飯都未必吃得起。
拈了一條細細品嚼,說:「好吃!就比肯德基全家桶差一點點。」
那男人站起來,人高馬大,一張臉扭曲的變了形,吼:「那是我對象,吵架干你鳥事,滾犢子!」
那女孩一下子明白了,哆嗦著趕緊從包里翻身份證給木代,邊上有人起鬨:「是啊,你對象叫什麼名兒?」
再開一段,夜的愈發厲害,車裡的照明燈關掉,暈黃色的車燈打開,車窗外頭,影影憧憧的,說不清是樹還是突兀的石頭。
神棍對羅韌沒什麼興趣,又拈起一條羊腿肉,在辣椒末上滾了又滾:「可惜,見不到我們家小口袋。」
起鬨聲中,輪班的司機偷偷把門開了些,那個男人瑟縮著上來,就蹲在門邊,沒再敢往裡走。
羅韌進門的時候,神棍正高談闊論。
三塊二。
再然後,她低下頭,翻弄著手裡的塑料袋,遞過來一個橘子。
這個結果,羅韌是想到了的。
車子還在開。
反正,她又不會餓死的,因為不可知,下一頓,吃什麼,跟誰吃,在哪吃,都有了未知的期待。
羅韌食指豎在唇邊,示意她別說話。
是的,蓬蓽生輝,蓬蓽生輝!
寫完了,再呵一口氣和*圖*書,那串號碼就模糊了。
四周的鋪位有動靜了,眾人紛紛起來,有人打手電筒,有人開手電筒照亮,有人大聲嚷嚷:「怎麼了?怎麼了?」
木代說:「哎!」
木代睜開眼睛,轉頭在車窗上呵了一口氣,伸出手指,寫羅韌的號碼。
她說:「我去找人。」
聘婷嘟著嘴過來,踢踏踢踏,曹嚴華垂頭喪氣,終於悻悻在桌邊坐下,兩腿往桌上一搭,整個人頹廢地像軟塌塌晾開的抹布。
他站在水果攤前頭,水果擱在腳邊,低頭在紙上寫著什麼:「不過小姐,如果你是想找機會認識我的話,你可以隨時打我這個號碼……」
這時候,倒是全醒了。
顛簸的山路上,開來一輛雙層卧鋪長途大巴。
但見他繼續著喜滋滋的表情,手機翻出頁面給一萬三看:「親友團,開張日五折,前三免費,是哦?」
鳳凰樓的開張,距離曹嚴華想象中的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差了十萬八千里。
先前的那個中年女人也坐起來,她離得最近,似乎覺得有義務解釋:「我也不清楚,我還以為是小青年吵架……」
鄭伯大受打擊。
木代躺在靠後的下鋪,上鋪睡了個老頭,呼嚕已然打的山響,一隻腳吊在鋪下,搖搖晃晃的。
人呢?人都死哪去了?你們那愛看熱鬧愛佔便宜的神奇天性,只因下點小雨就全被澆滅了?
神棍說:「古人老早就給出結論了,解鈴還須繫鈴人,心病還須心藥醫。」
木代說:「開門。」
——「車子的終點站是南田,你也去南田?」
神棍說:「你不是在學功夫嗎?練的……也不怎麼樣嘛……」
他抓一根羊腿骨,半空一揮,比劃了個表情,長的是挺入魔的。
木代一直沒說話,吃完一瓣又一瓣,橘子的清香在沉悶的空氣里漫開。
她扒著床欄問那個女孩:「他跟你什麼關係?」
她說:「你吃橘子啊。」
但她紋絲不動。
諸般種種,只描摹兩個字,凄涼。
窸窸窣窣的塑料袋聲,翻身睡下的聲音,明天下午才能到目的地,還有長長的路要走。
廚房裡傳來烤羊腿的香氣,只只腌的入味,賣相hetubook.com.com也漂亮——還以為開張日會供不應求,現在如此慘淡,如何對得起那一隻只羊羊羊?
一萬三說:「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她有點精分?」
木代沒音信,炎紅砂因為家裡的債務問題回了昆明,羅韌沒出現,天上下著大雨,對面的奩艷鐵將軍把門——連殊被警方帶走,奩艷已經一連幾天不營業了。
木代睡不著,頭抵著玻璃,忽然想到什麼,從兜里把錢包翻出來。
一萬三坐在靠門的桌邊,一莖明黃色吸管,細細撮吸細頸瓶的可樂,端的細水流長——都吸了兩小時了,連半瓶都沒下去。
人是沒見過,但是這聲音……
這世上最難找的人,是真心不想被找到的人。
曹嚴華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曹嚴華劍拔弩張,像殺氣騰騰的公雞:「只憑穿衣風格就能說人家精分?以前在解放碑,老子不知道看過多少,那些個白天套裝的女白領,到了晚上穿著亮片小弔帶,小熱褲還不如紙尿褲遮的多,照你說,都是精分?」
不過確實有這規矩,昨晚霍子紅提醒過他:新開的店,要備專門給乞丐的零錢,三教九流都要打點。
但他還是立刻手腳並用爬起來:「神……先生?」
曹嚴華幾個聽的入神,沒有注意到羅韌,聘婷倒是看見他了,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像是要說:「咦?」
曹嚴華下結論:「只有那種不負責任沒有水準的人,搞不清問題所在,才會籠統的下定義說是人格分裂!什麼都往人格分裂上靠,反正不犯錯誤!」
是在車子靠前的位置,好像是上鋪,女孩兒忽然喊了聲「大姐」,聲音又沒了。
他瓮聲瓮氣答:「那是我對象!」
外頭有人走近,頭髮亂蓬蓬的,拎了個麻袋,挽著褲腳,人字拖,撐一把壞了的大黑傘,雨水從塌了的傘面上往下流,像小型瀑布。
車廂里鴉雀無聲,女孩嚇的臉色發白,拉著木代,似乎想把她往後拉,木代看了她一眼,說:「遇到我是你幸運啊。」
那男人臉色難看之至,兇悍的目光四下那麼一掃,起鬨聲就低下去了。
曹嚴華擱在桌面上的兩隻腳微微旁岔,透過v形豁和圖書口看來人:頭髮早就被雨水打濕,居然帶著天然的卷,架一副黑框眼鏡,一邊的鏡腿已經折了,拿白線繞了一圈又一圈,臉上帶著喜滋滋的那種笑,珍而重之的從懷裡掏出一個手機。
——「我叫鄭梨,香梨的梨。」
一萬三說:「她有的時候,性格的表現是有點不一致……」
藉著車裡的光,木代看清楚她的臉,難怪叫她姐,才十六七的樣子,那男的,得三十多了。
男人痛呼,女孩在上頭放聲大哭,木代問:「你和她什麼關係?」
來之前,馬塗文給他打電話,先是埋怨似的,問他為什麼又在找,玩捉迷藏嗎,然後說,這次好像難找,萬烽火那頭,一點進展都沒有。
木代沒理他,自己轉身,一路往鋪位走。
曹嚴華愈戰愈勇:「那人生總有高潮低谷,前兩天剛從四寨那裡出來,你還不也矯情的跟坐月子似的?當年燒老蚌的豪情哪去了?你是不是也精分?」
司機說:「姑娘,你不能那麼鬧,那也是乘客啊。」
車子又開動了。
那女孩連滾帶爬的,往木代這邊來,說:「姐,我真不是他對象,真不是。」
又看那男人:「你自己的對象,叫什麼名字?」
木代先時沒注意,直到忽然反應出,裡頭夾著一個女孩子驚惶的壓的低低的聲音。
「只有庸醫,才會把人越治越像病人!什麼人格分裂,都是借口。我個人認為,心理病,其實是遇上了心魔,懂嗎?心魔!」
霍子紅當然不可能向所有人事無巨細地交代木代離去的緣由,但她也並不十分隱瞞,再加上一萬三的多方打探,一些關鍵詞還是漏了出來,諸如多重人格,精神分裂。
說:「別,別。」
鄭伯從后廚出來,挺括嶄新的廚師大褂,看外頭嘩嘩的雨線,像是自我安慰又像在安慰大家:「下雨,難免的,人人都想窩家裡。」
聲音不算小,那個男人朝她看過來,惡狠狠說了句:「小娘皮,滾犢子,我特么捅死你。」
一萬三表示不跟他斗,低頭繼續撮吸可樂。
他手忙腳亂,撐住椅子想起來,誰知道使的力不均,整個人從桌子上塌下來,結結實實摔一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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