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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通一二。」道人看出了一點端倪，不禁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看來一頓打是可以躲掉了。

沒辦法……真是沒辦法，這年頭的讖緯是顯學，韓當是一開始就信，便是婁圭也只是懷疑這個道人的深淺，倒不是覺得望氣觀星什麼的是虛妄。至於公孫珣，他一開始肯定是不信的，但這隻是因為他身後有自家老娘這個能望氣一千八百年的存在，所以無須去在意這方面的問題而已。

「非也，此間的小公子是滿府紫氣瀰漫，貴不可言！」這豬腰子臉道人捋著自己頜下的鬍鬚，還是張口即來。「此言我早說與這些人聽了。」

道人面色尷尬，膽依舊回答的乾脆：「憲辱沒了族名，論起輩分，我正是叔優兄（王柔字）與季道兄（王澤字）的族弟……」

「只認得兩三字。」賈超坦然答道。

「實在是慚愧。」這王道人趕緊搖頭。「少君不曉得，我這人道術不精，想要細細辨氣，需要見人居於自己家中，這才能有所得……」

「放你娘的屁！」此言一出，那邊甄豹忽的大怒道。「若非是公孫少君點破，險些中了你這無良道人的矇騙……我家這要辦滿月酒的小主人分明是位千金，何來公子？連男女都看不出來，還貴不可言？！趕緊把他腿打折，交與附近的求盜管束！」

公孫珣回頭看看那甄府上方乾乾淨淨的天空，又瞅瞅這寬額頭的醜陋太平道人，滿臉的不解：「你真會望氣？」

公孫珣恍然若失，且驚且疑。

甄逸見狀連忙起身，趕緊從自己妻子懷中將嬰孩接過來護住：「我出外遊學，一年多未曾親近家人，尤其是此女，自出生以來，數月間才得一見，實在是枉為人父，今日不得已，補辦一場滿月酒，作為償還……」

「請少君放心，我親自去安排。」這甄豹連連點頭，然後直接轉身，那邋裡邋遢的王道人直接忙不迭的跟上，就連公孫珣的幾個伴當也知趣的跟著走了。

「哦！」王道人這才鬆了一口氣道。「我很早就棄儒從道，並在晉陽老家尋訪道術、煉丹煮葯，以至於家產破敗，一度心灰意冷。但去年，忽然在并州那邊接觸到了太平道，聞得大賢良師的真名，正要去鉅鹿拜謁！」

「太原王姓乃是名族，我雖然不清楚這裏面的宗族關係，但前有王柔、王澤兄弟，俱為兩千石名臣，現有王允馳名海內，然後我還有一個同門，喚做王邑，也是一個俊逸之財……你既然是太原晉陽人，又姓王，可知道這些人士啊？」

只見此人額頭寬闊，偏偏又長著一張內凹的m.hetubook.com.com長臉，外加小鼻子鯰魚嘴，以及下頜滿滿纏在一起的濃密鬍子，也算是『相貌雄偉』了。不過這不是關鍵，關鍵在於，此人還手持一柄光禿禿的九節杖，並身穿一件髒兮兮的寬袖長袍，而且還不帶冠……但凡是冀州本地人對這幅打扮都心知肚明，此人儼然是一位太平道人。

「聽口音也像，那姓名字型大小呢？」

「并州太原郡晉陽縣人士。」

「這是自然。」甄豹乾笑道。

旁邊的護衛、家僕聞言也是恍然大悟，紛紛抄起棍棒，只等公孫珣這邊入府後，就要讓此人知道厲害。

「公孫少君！」就在公孫珣一臉疑惑的盯著這個太平道人的時候，守在門口的甄逸親隨甄豹卻是趕緊迎了上來。「少君可算來了，我家主人讓我在此處候著，專門等您過來，越公子上午就已經安頓了下來……」

「正是如此！」這個豬腰子臉的道人已經緊張的不行了。「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

「既然如此……甄豹，你讓人將這位敏宏兄與我們安排一起，再為他準備食宿沐浴的物什，還有一些布帛盤纏。」甄氏富有半城，公孫珣自然也不會幫甄大隱省著。

「所以呢？」公孫珣聽得頗不耐煩。「我現有一個好名字，大隱兄可曾說完了？」

韓當與賈超全都口乾舌燥，不知所措，卻又只能連連點頭。

話說，公孫珣早早就去鄉間，並不曉得甄逸這個孩子是男是女，他所說公子，也並非是刻意試探。當然了，誤打誤撞被甄豹撞出了破綻后，他本來也已經以為這個太平道人是個假貨，就算不是假的那也是個混吃混喝的。

「既然如此，隨我進來吧。」公孫珣嘴角不禁抽動了一下……一來，他是萬萬沒想到，這世間竟然還真有望氣之術；二來，若非這道人提醒，他更是沒想到，自己這位甄逸甄師兄竟然還是袁紹和曹操的雙料親家！

「所以講，我的女兒，何須你來幫我取名字？」甄逸護住自己女兒，忍不住嘆氣道。「也罷，既然被你逼上來了，我就與她取個名字好了……」

「不用，不用！」王道人趕緊搖頭。「我只是路過此處，偶有所得而已，又不是圖什麼，也沒什麼可交代的……能藉此寶地休息一晚，沾些貴氣即可。」

「此人氣運與少君相互糾纏，何須多言？」道人又是張口即來。

公孫珣恍然大悟——原來是個朝聖的，而且是個剛從太行山裡鑽出來的破產窮光蛋。怪不得此人會如此邋遢，也怪不得會不知道本地和_圖_書氣氛，直接往官宦人家門口撞。

「此書你們可認得？」公孫珣厚著臉皮滿臉尷尬的朝二人問道。

公孫珣當即冷笑：「那我再問你，你說這甄家的小公子將來成就不可限量，到底是怎麼個說法啊？也是赤中帶紫？」

「女孩家剛剛出生哪有什麼名字？」坐在上首的甄逸不以為然道。「文琪問這個作甚？」

「自然。」韓當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就這樣，公孫珣滿懷心事進入內院，心不在焉的拜見了幾個甄氏長輩，又受甄逸獨自招待見了他的妻子張氏和那兩個還在幼沖的男孩子，一個叫做甄豫，一個叫甄儼的，稍微贈送了些玉佩之類的禮物，這一日就算敷衍過去了。

莫說公孫珣，就連那前頭引路時一直憤憤不平的甄豹都目瞪口呆。

「也只有你們二人知道此書吧？」公孫珣繼續追問。

道人輕瞥了婁圭一眼：「連連搖頭，我一日只能望的三次氣，再多就力不能及了。」

「道人是何處人家？」

婁圭與韓當愈發心驚肉跳……而前頭引路的侍女卻一時間滿臉漲紅，欲言又止。

「姓王，名憲，字敏宏。」

「我……」韓當尷尬萬分。「也不過是兩三字。」

但是，所以說但是……此時聽到此話后，他卻又有些恍惚了起來：「你是說，這甄氏女或許將來為姬？而且貴不可言？」

公孫珣連連搖頭道：「半信半疑而已。其實剛才一見面時，我也是認定了此人是個騙子。只是你不曉得，之前在洛陽就聽一位善於相面的人說過，講這大隱兄的女兒說不定會大富大貴……此番陡然遇到如此話語，兩兩相加由不得我有些心疑。」

「這倒未必。」韓當對此卻是深信不疑。「說不定也是有個道行的人物。」

反正，是把我們公孫少君看的那叫一個七竅生煙之餘，又不免面紅耳赤。好在，他此時喝了不少酒，倒是顯不出來。

「是這樣的少君，我家主人明日要給小主人補辦滿月酒，中午剛剛給鄰裡間散了些酒肉布帛，然後這道人聽說后就冒出了出來，只說自己善於什麼望氣，說什麼我家將來要因為這位小主人飛黃騰達什麼的。本來以我們甄家的大方，這種吉利話只要說了，自然會有管事的做主請進去招待一番。但這太平道半年前不是反過一次嗎？而且此人面容猥瑣，身上邋裡邋遢，所以門口做主的幾位管事也不敢輕易做主請進去……」

姬者，意義廣泛，但指代女子時無外乎兩個含義——一個是帝王之妾，一個是貴族婦女的美稱。

公孫珣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和_圖_書後當即取出火石，就在房中一個盆中將布帛給當場焚了，這才向滿臉惶恐的二人吩咐道：「記住了，此事，還有這個道人，不許與任何人說，阿越都不行！現在，就只去告訴阿越與金大姨，教他們做好準備，明日一早咱們就立刻離開中山，速速回家！」

而如今，對方『甄姬』一說，卻也實在是讓他驚疑不定。

「我觀此女貴不可言。」公孫珣趕緊滿嘴胡扯了起來。「將來或許為帝王姬，不如叫甄……」

「你是要往哪裡去？」公孫珣正色問道。

「不敢欺瞞少君。」賈超也是一臉疑惑。「我查探的結果確實如此，鄉間或許還有些殘存，但是上次謀反的事情之後，這些豪門大戶、官吏士人，卻都和太平道斷了來往，整個冀州，也就是鉅鹿本地還依舊興盛。」

眾人稍微喝了幾杯，聊了些洛陽、冀州兩地的趣聞，一直到午間，才見到張氏抱著一個嬰孩走了出來，似乎應該就是自家老娘口中那絕世洛神『甄姬』，也就是這個酒席的正主了。

「原來如此。」公孫珣略顯感慨了一下，然後才正式說道。「不瞞道人，我也是來此間做客，你既然看出此戶人家的女兒貴不可言，想來也是要有所交代，不如讓我與你引見一番這女公子的親生父親？」

於是乎，這道人趕緊拽住轉身要走的公孫珣，勉強辯解了起來：「這位少君不要誤會。須知道，女公子也是公子，我哪裡又辯不出男女來了？少君，我所說貴不可言者，說的就是這甄氏的女公子，女公子將來為姬，為何不能貴不可言啊？！」

「是！」甄豹微微一怔，然後立即點頭。

「可曾有取名？」公孫珣忽然有些不禮貌的開口詢問。

「少君氣勢非凡，頭頂雲氣赤紅中帶著一絲凝紫，十年內必為兩千石。」這太平道人板著豬腰子臉睥睨言道。「再往後，我道術淺薄，就再也看不清了。」

「少君也是聰慧之人。」人一走，婁圭就忍不住皺眉問道。「怎麼上來就信了這種方士的胡言亂語？我聽他言語中，荒謬疏漏的地方未免太多。」

可既然如此的話，眼前這個道人又是幹什麼的，竟然跑到甄氏嫡脈的府邸門口招搖過市？他難道不曉得這甄家是世宦兩千石的巨族？

「原來是位通經典的大家。」公孫珣敷衍著拱了拱手。「那我問你，你看我將來成就如何啊？」

「這是太平道人？」公孫珣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話。

賈超趕緊將手中帛書遞了上去。

公孫珣微微蹙眉……賈超沒必要欺瞞自己，上次謀反不成后，冀州ｈtｔps://wｗｗ.ｈetｕbook•cｏｍ.ｃom本地的官府、豪強有所警惕也是情理之中；而且，這太平道擴大勢力的最主要一個途徑乃是符水，要有大疫才會急速傳播，而這半年可沒聽說哪裡有什麼疫情；更重要的一點是，自己一路行來，好像除了鉅鹿也確實沒看到多少太平道的痕迹！

「那道人不告而別。」公孫珣茫然問道。「還留下文字？」

公孫珣定睛一看，這酒登時就跟著醒了大半……原來，帛書上自陳的清清楚楚，他王憲根本不會什麼望氣，若是會望氣何須去尋大賢良師張角？實在是從太行山上下來以後，又沒錢又沒吃的，還數月沒能洗澡，無奈之下這才冒險來甄家門口做個江湖騙子。至於昨日所言，多是應景的江湖話罷了。最後，帛書還專門感謝了公孫珣，說他公孫珣是難得不以貌取人的君子，將來他王憲王敏宏若在大賢良師處學的真道，必有后報云云……

道人面上一驚，卻也不敢輕易逃竄……他哪裡還不知道，只要這位帶著鶡冠的年輕貴人一走開，那自己立馬就要挨揍。

一時間，就只剩下婁圭和韓當是不同於別人依舊跟著的，不過此時卻已經換成了婢女在前領路了。

「不對！」邁入甄府內院，公孫珣忽然又停住腳步。「大隱兄離家一年有餘，現在才滿月酒……這甄夫人此番懷胎幾月才生下這女公子？這算是異像嗎？」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太平道人也曉得望氣。」公孫珣失笑道。「你們太平道最靈驗的不是符水嗎？心誠就能治萬病，心不誠方無效……望氣這種東西可是要有學問的！」

心裏稍微明白了一些后，公孫珣也就不再揭人家短了：「敏宏兄，你既然善於望氣，不知道能不能細細說說我的前途呢？就好像你說這甄氏女，將來是為帝王姬方貴不可言，那我是該從文還是從武才能到兩千石呢？」

不過，眾人再度打量了一眼此人容貌后，卻又有些理解了——這幅長相想不辱沒王氏的名頭也難，也怪不得此人會棄儒學道。

話說，由於甄逸伯父為當朝執金吾，算是超品，所以甄府的規模和制度都極為廣大，一行人就在甄豹的帶領下往裡面走去，而一路上公孫珣都在和這個道人閑聊。

而等到了第二日，話說，甄逸也是甄氏嫡脈，但此番畢竟是個女兒，而且族中、府中俱有長輩在，所以也不好做的太過……實際上也就是公孫兄弟勉強算是個客人，其餘就只是叫了幾個族內的平輩、後輩作陪罷了。

「這倒是……確實不好說啊！」這下子，連婁圭都有些愕然了起來，莫說原本就有些信服和*圖*書的韓當了。

「道人！」公孫珣忽然下馬走了過去。「你說你會望氣？！」

所以講，雖然是對峙中，但這群護衛、家僕卻普遍性于警惕中還帶著一絲好奇與畏懼。畢竟這年頭的迷信思想，真的是從天子到氓首，無人倖免的。

「王憲，字敏宏，太原晉陽人也，世代名族，容貌雄偉，不習儒，善望氣……初，與太祖相逢于中山豪門，座中目視太祖良久。太祖笑問曰：『公善望氣，可望的我能至兩千石否？』憲曰：『十年必達。』復問：『十年後何如？』憲笑而不語。翌日，憲遺書于太祖而走。書曰：『君氣赤紅而凝紫，冠絕座中諸人，十年後，君當青雲直上，居凌霄而鞭撻宇內，如是而已！』太祖不信，笑而示左右即棄之，然書離手自燃，須臾灰飛煙滅，左右皆驚。」——《舊燕書》·方技列傳

下午，甄府大門前，甄家的僕從們正在與一人隱隱對峙。

「為何在此處？」

剛剛下馬的韓當為之一驚，剛要再問，卻不料被一旁的婁圭搶了先：「那道人看我氣運如何，我出身宛洛名族，十年間可能為兩千石？」

公孫珣當即笑了：「然後偏偏太平道在冀州頗有『靈驗』，你們又有些畏懼什麼『黃天』、『太一』的，所以也不敢攆？」

實在是，彼路不通也！這幅容貌，恐怕連吏員都選不上！

然而，等到滿月酒事畢，他醉醺醺的回到客房后，韓當卻又忽然帶著賈超來報。

「我倒是想了個好名字。」說著，公孫珣竟然直接扶著面前的几案站起身來，然後順勢朝張氏懷中瞅了過去……一個嬰孩，哪裡看得出什麼傾城傾國，不過終究也有數月了，勉強長開，倒也稱得上是可愛。

「正是。」那手持九節杖的豬腰子臉道人其實早就瞥見了公孫珣，只是一直裝作沒看到，專等對方搭話而已。

「我入太平道之前就修過《道德經》、《易經》。」邋遢道人昂然答道。「自然也會望氣觀星……」

……

「不是說張角上次謀反后，派遣徒弟遠赴各地，冀州本地反而空虛下來了嗎？」駐馬在幾十步開外的公孫珣忽然扭頭朝身後的賈超質問道。「而且你昨日還對我說這中山本地的太平道軟弱無力，只在鄉間有所殘存而已，這又是哪裡冒出來的道人，竟然敢直接來到當朝執金吾的府上？」

「那便承文琪吉言了。」甄逸忽然點頭道。「古語有云，姬姜為美，便喚她甄姜好了！」

「是。」賈超莫名緊張了起來。

公孫珣先抬頭看了看自己頭頂乾乾淨淨的天空，然後忽然又抬手指向了韓當：「那你看這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