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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漢

作者:榴彈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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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十六章 崩壞(中)

第五卷

第十六章 崩壞(中)

公孫珣心中無語,直接再往對方屋中一指,就快步離去了。
陽球的小妻驚駭欲死,然而偏偏越是著急越是穿不好衣服。那邊陽球本還想打扮好了再出去,但是眼看公孫珣的聲音越來越近,也是什麼都不顧的了,只好直接把褲子一套便推門而出!他那小妻無奈,只能趕緊抱著衣物彎腰躲到門后。
「哦。」公孫珣指了指院中空地。「既然夫人在此不方便,不如到那邊……」
陽球怦然心動:「還請文琪指教,我該如何?」
公孫珣拎著一隻空口袋和一截樹枝從尚書台一路走出來,沿途到處都是打招呼的聲音,而他也是滿面春風,逢人就舉著個口袋和柳枝與人拱手見禮。
「可我已然為陽公安排好了。」
「公孫文琪!」陽球氣急敗壞。「你今日若是不與我說出個一來二去,我明日直接以尚書令的身份免掉你的郎中之職!」
「主人!」那跪在門外的家人連連叩首請罪。「非是我等無能,只是那什麼中都官從事膽大包天,我們不讓他進來,他就硬說咱們家廚房著火,正是他職責所在,然後便帶著幾個精悍之輩直接縱馬硬闖了進來。」
「可若非王公今日來尋我,我又怎麼會知道王公依舊是同道中人呢?」公孫珣再度反問道。
後者當即會意:「請程常侍在宮中為我說話?」
傍晚時分,心情愉悅的公孫珣隨手摺斷了窗外雞舍探入尚書台的一根綠芽柳枝,並關上窗戶,然後才拎起腳下空空如也的秕子口袋轉身就走……嗯,話說,即便是出了『妖雞』之事,可尚書台這裏面還是要繼續餵雞的,否則豈不是接不到上天示警了?
「我若是與王公商量了,王公不許又如何?」公孫珣昂然反問道。「又或者王公立場不堅,去找袁公告密又如何?」
王允忽然冷靜了下來:「文琪,你是不是心中早有一番計量?且不提之前做過之事,如今局面大好,你必然還有后招,對否?」
「你說便是!」陽球毫不客氣道。「我治家極嚴,便是家僕在此都無妨的,何況是我小妻?」
所謂王公,自然就王允了,趕緊上前拽住公孫珣,將對方拉到了街角一個僻靜之處。
https://m.hetubook.com.com不過,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又有人來通報,說是司徒楊賜親至。
……
「我說貼書是我做的。」公孫珣坦然重複了一遍。
袁逢是個何其聰明之人,他微微一怔,然後看著楊賜那隱隱帶著一絲嘲諷之意的嘴角,卻是陡然反應了過來——天子此舉乃是要速速騰出三公之位,讓他袁周陽去做!
「當日舉我為吏的太原太守劉公,為了庇護我被閹宦下獄打死,我王子師與閹宦有殺君之仇!」王允面色漲紅,憤然答道。「你既然是為了誅除閹宦,我便是不贊同你,也不至於去告密吧?!」
「你且說話。」光著膀子的陽球眼神愈發不對勁了。
「陽球酷吏,而且還和中常侍程璜相交,朝中如今風雨大作,讓這種人做司隸校尉,豈不是要讓天……豈不是要讓一些人更加肆無忌憚?」
「哎呀!」看到對方如此小心,陽球愈發忍耐不住。「夫人所言甚是,我正是要好好懲戒你一番的……」
而且還不止如此,要知道,袁周陽久坐室內,一日夜都不得安,水米也不曾進得一二,精神愈發萎靡……故此,除了返回城外草廬繼續守孝的袁本初以外,袁氏其餘眾人都紛紛來探視。
公孫珣毫不示弱,坦然答道:「御史台那邊的王子師王公已經答應我,即刻上書彈劾現任司隸校尉無能!我師盧公也應許我,若是有詔下,他必然會即刻安排,不出閃失……再加上曹節如今待罪在家,袁氏謠言纏身,王甫正在追索宋皇后一案,所以此時並無人能阻礙陽公。」
「出去!」公孫珣指著那陽府的家僕言道,然後又忍不住提高嗓門朝屋內喊道。「房中那位夫人,不妨堵住耳朵,這話聽了是要死人的!」
且不提陽方正如何大發雄偉,鞭撻家中妖異之輩;也不說公孫珣離開陽府後便徑直回家,還把那個柳枝插入陶瓶中以清水靜養;更不說春日晚風漸漸熏起,暖意盎然;只說一事,那就是昨日袁逢因為自己將袁氏比為太陽,卻反而言出法隨,正遇日食,便因此變得精神懨懨起來。
「我自來之。」公孫珣不以為意道。「不可和*圖*書嗎?」
陽球初時還有些不耐煩,但聽到這裏,卻是陡然一振:「我陽方正誅除朝中妖異之心未曾有半分動搖,文琪,你與我說實話,可是盧公等人遣你來的?」
袁逢不敢拿大,便強打精神率領袁氏族人出來迎接。
公孫珣聞言不由失笑,卻是夾住馬腹,趕緊往陽球府上去了。
話音剛落,便看到一團衣物從門后落下,將那雙赤腳遮住。
「夫人何故如此啊?」陽球見對方衣衫不整,表情可憐,楚楚動人,再加上剛剛來了一樁天大喜事,便不由再度怦然心動,直接便把對方從地上扯入到自己懷中。
當然了,從昨天直接忽然冒出的日食來看,這上天示警的手段未免太多了些,應該也不差這幾隻雞。
然而,笑到一半,暖風拂面之下的袁逢卻忽然覺得自己半張臉居然僵硬了起來,儼然是發不出力來了,笑聲也是突然變得怪異至極,再然後半個身子居然都沒有了知覺……等到此時,他已然是站立不穩,再加上楊賜驚愕之餘不及攙扶,這馬上就要做司徒的四世三公袁氏家族袁逢,居然直接後仰,怦然一聲,當眾倒在了自家大門前!
「也好。」公孫珣瞥了一眼正在緩緩關上的那房門,然後再度笑道。「既然是程夫人,反而就無妨了……陽公,我想問你一句,那次雌雞化雄、南宮城門崩塌之日,你在尚書台外所說的那句話,可還作數?」
「今日天子招我入宮,說到日食之事。」話到此處,楊賜只覺得自己這親家身子一抖,卻也沒太在意,只是繼續說道。「聽天子之意,是希望我儘快辭去三公之位。」
話說,陽球這邊其實也是剛剛從尚書台回到家中不久,正在自己最喜歡的小妻侍奉下更換衣服,順便交流一二……然而,剛要入巷,卻忽然聽到門外雞飛狗跳,宛如有人抄家一般!
「文琪~」
陽球也是不以為意,便也提著褲子回到屋內……卻發現自己那心愛小妻正跪在門后瑟瑟發抖,竟然是梨花帶雨。
「王公有何見教?」公孫珣將口袋系在自己腰間儀刀之上,然後只捏著一根樹枝問道。
換言之,天子這是對袁氏疑慮極深,然後一日都不想和圖書耽擱,便要自己從這長水校尉之職上離開!
「文琪!」陽球不由大喜,只見他一手拽住自己褲帶,一手抓住對方。「你我兄弟本是鄉人,正該親近,難得你來一趟,不如留下來與我喝上一杯,然後今晚抵足而眠,共商大事?」
袁逢微微頷首,張口便道,只是不知為何聲音居然有些模糊:「天子太操切了,哪裡有昨日中午日食,然後也不等朝會,第二日就逼著當朝三公外加帝師辭職擋災的?莫不是怕此時耽誤了改元之事?」
「文琪,我就不問你的通盤計劃了,問了你也未必說,你只告訴我,可有什麼地方我王子師能幫得上忙嗎?不瞞文琪,這十余年間,我都不曾敢為劉公祭奠一二……非是不忠不孝,乃是若不能殺一中常侍,我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與九泉之下的劉公相言!可一轉眼,我都已經四十了,也是垂垂老朽了!事已至此,你不必忌諱,儘管說來!」
然後,不等陽尚書令和自己小妻慌張穿上衣服,又有家僕不顧規矩,飛速來到門前跪報,說是中都官從事來訪?!
陽球一邊低頭系腰帶,一邊失笑:「文琪雖然有些能耐,去王甫家中驚擾,去袁氏府上痛罵……倒也讓人佩服,可要說到司隸校尉這種要害位置,文琪一個區區千石郎中,連千石縣令的資歷都沒有的人,怕是有心無力吧?」
然而,不待他開口詢問,那邊公孫珣的聲音居然已經出現在耳邊了:「陽公,當日在我師劉公府上時,你不是與我說什麼相見恨晚嗎?怎麼做了尚書令就忘了此事呢?還什麼兩千石以下不予通傳,這等借口,怕是現編的吧?陽公,陽公你在屋內嗎?再不出來我便進去了!」
「還真聽話……」公孫珣不由愕然。
公孫珣抬手往對方身後一指。
王允沉默了一會,卻終於還是一發狠勁,死死握住了對方的胳膊:
「我開始也以為如此。」楊賜不由嘆道。「天子畢竟是我學生,我便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周陽你道如何?」
陽球怔在那裡,然後連腰帶都不系了,而是趕緊正色抬頭盯住了眼前這個小老鄉:「文琪莫要戲我,這事你怎麼安排?」
「公孫郎中。」
「哈和_圖_書哈哈……」袁逢努力擺脫自己親家的攙扶,然後強壓著心中鬱郁之氣,放聲大笑,並準備放幾句豪氣之言,只求不讓自己這親家得意而歸。
袁逢精神萎頓,又被門外暖風一吹,便有些迷迷糊糊,也不想多做糾纏,就只好點頭。
而自己這親家來此處怕也不是什麼好心,天子居然因為一個如此不著調的揭帖就如此疑他袁氏……楊賜這是來看笑話的!
「公孫兄。」
甚至一直等他走出尚書台,走出南宮,準備往銅駝街上找自己的車馬時,也還是有人主動上前招呼:「文琪留步!」
「文琪。」王允愈發懇切道。「我知道上次朔日大朝之事讓你們這些年輕人有所失望,聚會不再過來不說,元皓甚至直接辭官回家……可是依我多長几歲的見識來看,想要做大事,還需要隱忍待機和百折不撓!如今,因為那一封貼書,曹節主動辭去了大長秋之職,窩在家中不敢動彈,已然是失去了對虎賁、羽林兩軍,乃至於黃門監的控制;而與曹節相為表裡的袁公如今也是頗有麻煩……」
「若非局勢板蕩,哪來的誅宦良機?而若非是酷吏,誰又敢殺宦官?」公孫珣一臉的不以為然。「其餘家學淵源的諸公倒是坦蕩,可誰又敢做此大事?而且,陽球此人雖然與程璜相交,卻不曾與其他中常侍相熟……王公,此事你能助便助,不能助我也要儘力為之的!因為如今洛中,能出來主刀的唯此一人而已!」
公孫珣微微頷首,直接轉身就走。
「文琪。」王允握著對方的手,誠懇說道。「機會又來了。」
「昔本朝太祖在洛,素為橋、劉、盧、王諸公所重,凡事皆聽之,及鄉人陽球欲求司隸校尉,乃邀至家中而露意。太祖以其橫烈,正當其位,遂許之奔走,球大喜,乃放浪形骸,裸衣酌酒,復以小妻赤足相奉于席上。太祖見之固辭。及出,乃語左右曰:『君子當正身立德,陽方正者不方不正也,今雖許之,不可深交也!』左右皆以為然。」——《士林雜記》·正身篇·燕無名氏所錄
「周陽,你我雖然是親家,但值此朝局紛亂之時,我也不好多留。」楊賜就在門外把住自己親家的胳膊,居然不想hetubook.com.com進去。「有一事務必要與你說,你聽著便可……」
公孫珣既不答覆,也並未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貼書是我做的。」公孫珣忽然冷不丁地說道。
公孫珣聽到聲音,不由停下腳步,然後對著來人趕緊認真回了一禮:「王公。」
陽球雖然余怒未消,但終於還是聽出了一二分意思,便強壓火氣問道:「且說是何事?」
「什麼?」
「你為何要行此聳人聽聞之事……不對,你正是要藉此縛住曹節和袁氏的手腳,然後繼續謀求誅宦!」王允初時驚愕,但旋即就反應了過來。「可是此等大事,為何不與我商量一二?」
陽球莫名其妙。
「既然如此。」公孫珣盯著眼圈發紅的王允深深看了一眼,然後方從容問道。「王公,我欲讓陽球為司隸校尉,可如今的司隸校尉一職卻早已經屬人,不知道你能否祝我一臂之力?」
言罷,公孫珣直接一甩衣袖,就擼著自己的『中台柳枝』昂然離開,而一直等到他找到韓當等人,準備上馬歸家之時,身後才忽然傳來一聲疾呼:
公孫珣瞥了眼門后那雙赤腳,不由仰頭失笑:「這剛從尚書台回來,陽公倒是性急……也罷,若是我所言陽公聽了不以為意,那就免去我這職務好了。」
「回稟夫君。」這程氏更加小心言道。「剛才夫君與那來人說到大事,我雖然堵住耳朵不敢去聽,但畢竟相隔太近,也還是聽到不少……夫君治家極嚴,我怕夫君會有所怪罪!」
然而,除了一個袁隗之外,其餘人又都不知道這袁氏家主到底是什麼心病,再加上袁逢、袁隗兄弟也不可能將此事說給小輩們聽。因此,眾人也只是瞎孝順罷了。
陽春三月雖然未到,但二月的天已經變得有些溫暖了起來。而且和南陽不同,洛中這裏的冬日間終究是下過一次大雪的,所以頗有水土豐潤,春意盎然之意。
公孫珣停頓了片刻,但終於還是微微點頭應答:「不瞞王公,當日朔日大朝之後,我便對御史台諸位大失所望,而且更是明白了過來,誅宦一事乃是你死我活之事,哪裡能靠著整日宴飲,坐等良機到來?因此,心中確實另有一番盤算……」
「就依你所言!勿要負我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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