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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漢

作者:榴彈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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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第二十五章 世間底是英雄物

第十三卷

第二十五章 世間底是英雄物

「將軍!」
然而事發突然,眾人無法阻止且不說,此時既然見到袁紹斷髮,滿帳上下,卻又誰人敢笑?實際上,只是片刻之間,帳中就無人再立著了。
眾將轟然應諾,各自告辭,便是各有所掌的郭圖、辛評等人也即刻去準備,而陳宮更是去而復返……他差點忘了從几案上將袁紹的頭髮拿走掛起來。
眾人先是面露恍然,卻又愈發驚慌——山賊固然容易驅趕,但他們的家眷可是在城中的!從這個角度來說,還不如讓公孫文琪的正經軍隊來呢!
「紹方圍邯鄲數日,為關羽所破,又逢淫雨,方與諸將共會,論及退兵,忽聞黑山賊于毒以長安命乘雨覆鄴城,殺太守栗成。賊十餘部,眾數萬人,聚會鄴中。坐上諸客有家在鄴者,皆憂怖失色,或起啼泣,獨紹容貌不變,端坐自若也,其口指划令,留後、先發俱全,左右遂安。」——《新燕書》·世家第一
但是,袁紹連連擺手,卻是將這些人的爭先恐後給揮手打斷:「都不用說了,前日一戰,若是論罪,那自我以下皆有罪,可若要尋一個人來擔此罪,卻不如讓我一人為諸君擔起來……此戰到此為止,諸君全都儘力了,是我這個一軍主帥指揮無能,以至於出師不利,我當領罪以謝天下。」
唯獨這一戰,幾乎是關雲長獨自領千人所為,而其人一個六七年前以勇猛著稱的武將,卻居然能把握天時,掌握戰機,以一己之力將袁軍八萬之眾、三州英傑玩弄于股掌之中,最後幾乎全身而退,實在是太讓人難堪了!
而辛評也知道這時候追責是壞了袁紹大局,所以只是看了一眼,便乾脆將自己的建議給全盤托出了:「明公,屬下非是說追究責任,而是說需要改革軍制。譬如說,凡出戰指定將領統帥一方,須予虎符、將旗,乃至於節杖!讓其人有臨陣決斷之權責,也有處置兩千石之權責……明公握有十九郡國,天下四分有其一,麾下兩千石亦眾,總得有個階級分划!所以,屬下的意思是,我軍既然被挫,又遇雨水,拿關雲長一時也沒轍,何妨將大軍撤回到鄴城、梁期之間,先做整頓?」
……
一言既罷,袁本初幾乎落淚。
「哪裡是懇切?」袁紹坐定在高腿几案后的太尉椅上和圖書,一時搖頭。「分明是愧疚,此戰……」
「前日暴雨忽至一事,讓屬下心懷耿耿,所以昨日專門尋到了軍中做輔兵的一些本地年長耕作之士,詢問天象。」沮授認真回復道。「這場雨,恐怕還有的說。」
「非只如此。」沮授進一步言道。「那些老農還說,這種雨勢雖然往年也偶爾出現,但每一年都會在秋收前引起澇災,而且,若是往年多種粟米時這種澇災還好,只要及時排澇,秋收前及時放晴,還是可以搶收粟米的。但這些年,麵食漸漸常見,種麥的多了起來,麥稈脆弱,卻是容易在這種秋收前的風雨中倒伏,而且麥收早於尋常秋收,怕是已經損傷不少了……」
然而,李退之也好,其餘諸將也好,卻是面色如常……一來,袁紹已經擔起了所有責任,二來,拋開李進前日也是死了一個侄子不說(當時不知道),大部分參戰之人或多或少也是付出了不少傷亡的,所以算是另類的腰桿挺直。
「鄴城丟了。」一旁正看信的陳宮一臉平靜的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之語。
滿帳愕然。
「據營中本地老農講,這場雨看起來是一場,其實是兩場。」沮授正色答道。「前日乃是夏日暴雨,而昨日到現在,卻算是連上了秋雨綿綿……換言之,今日往後非但雨水會繼續綿綿不止,還會漸漸降溫,此時全軍強行留下,未免失策。」
沮授趕緊在其餘幾位幕僚的面無表情中尷尬推辭。
之所以說是詭異,乃是說整個大營其實都在忙碌,收屍、整理軍械、挖掘排水溝、安置傷員……同時別忘了,頭頂上的細雨依舊在噼里啪啦的敲打著帳篷。但是,偏偏一個如此忙碌的大營卻顯得極度消沉與安靜,這實在是讓人難以忍受。
袁紹登時正色:「速速講來。」
「我的家眷也在鄴城……」袁紹似乎是明白眾人心意。「也未見如此失態!」
雨水沒有徹底的停下來,邯鄲城外的袁軍大營則陷入到了一種詭異的蕭索氣氛中。
而其餘人等雖然沒有像陳宮這般認主,卻也紛紛叩首謝恩。
袁紹一時意動……他是真的想好好整頓一下自己的兵馬,不僅僅是什麼制度上權責什麼的,而是說在軍中安排一些可靠之人監督各營,以和圖書免武安國一死整個兩千人的部署就一鬨而散,以及李整被俘三千李氏子弟兵就不敢動彈,那些荒唐事再度在戰場上發生。
「不許泄露軍機,違令者斬!」袁紹復又在座中從容下令。「就依剛才所言,沮公與在此統兩萬兵監視審正南與關雲長,但安守便可!其餘諸部,連夜收拾,準備撤回……文將軍與鞠將軍為先鋒,現在便動身,晚上還可以趕到梁期城安歇,明日便要回到鄴城城下!」
「都起來吧!」一口氣說完,停了半晌,袁紹方才回到座中,然後示意眾人起身。「也不用謝了,此戰的責任到此為止,不必再提,今日我只聽有用之言……」
陳宮半跪著起身接過頭髮,卻又幾乎落淚:「明公何至於此?臣等無能……」
「臣謝過主公!」聽得此言,陳宮捧著對方的頭髮領頭謝過袁紹的恩典,卻是已經改了稱呼。
「前日一戰,我仔細想了,還是在於軍中指揮不暢,兵馬半歸將有,以至於各營一旦失主則失戰心……」辛評說著乾脆的從一眾武將身側掃過,最後停在了李進身上。
「可是……」一旁辛評滿頭大汗。「明公,你不是讓高元才(袁紹外甥高幹)去了河內穩住張稚叔了嗎?如何失陷的鄴城?衛將軍從哪裡出的兵?」
不過,就這麼撤軍,總覺哪裡不對……
中軍帳中,無數幕僚、軍將、吏員彙集,而往日往往面紅耳赤,爭執不休的這個要地,此時卻鴉雀無聲,大概就是這種士氣低落的最直接體現了。
而就在沮授接手大任之際,忽然間,放下的帳門卻被人猛然掀開,一名滿身雨水之的翎羽甲士帶著一股水氣與涼氣匆匆入內,並向袁紹跪交了一封油紙封皮的軍報。
「明卿的屍首已經裝殮好了嗎?」隔了不知道多久,倒是剛剛用熱巾敷過了額頭的袁紹扶刀從后帳轉出,尚未落座便主動詢問,算是打破了沉默。
想想也是。
袁紹一言未定,周圍便有許多有準備之人主動閃出,然後俯身行禮……從總攬幕府、本就有背鍋責任的陳宮,到這次計劃的制定者辛評,再到失了東門守區的沮授,還有諸多昨日參戰將領……不用想都知道,這些人此時紛紛出言,儼然是要請罪的。
袁紹沒有理會www•hetubook.com•com,而是先與沮授授刃,這才接過軍報,撕開封皮,稍作瀏覽……而瀏覽完后,其人不慌不忙回到座中,方才不動聲色從容開口:「兩千石與車騎將軍府中幕僚留下,其餘人等全都出去。」
這段話,袁紹一開始聽得糊裡糊塗,但聽到此處,卻是恍然大悟:「你是說秋後河北乏糧?」
「我可以無能,敵將可以智勇兼備,但你們卻不可以無能!」披散著頭髮的袁紹俯身厲聲相對。「若你們都無能了,我拿什麼與公孫文琪並爭天下?!」
袁紹一時猶豫:「我也有此念,但邯鄲不管了嗎?」
眾人陡然一肅,今日之袁本初,卻是讓人心服口服。
眾人不解其意,但也只好依言而行。
「明公!」辛評咬牙上前。「前面斥候來報,說是昨日邯鄲公然開了西門,關雲長和其部堂而皇之帶著城中補給物資回到西營,依舊如前……事到如今,需要做個決斷了。」
「頭髮與你,今日事後,還請你替我將頭髮懸到將台之上,明告軍中上下,罪將袁紹已經處置,望全軍莫要再視軍紀為無物。」
「諸君不必驚慌。」袁紹見狀不慌不忙,反而失笑。「事已至此,驚慌何用?要我說,丟了便丟了,回師奪回便是,並不誤大局。」
帳中呼氣連連。
「何至於如此急促?」辛評大為不解。
帳中一時愕然。
陳宮則默然以對。
兩位兩千石戰死,一位千石司馬戰死,連著自我踐踏、誤傷的,袁軍上下攏共有兩千余死傷減員……當然了,平心而論,這對袁軍而言倒稱不上什麼傷筋動骨的慘敗。其中,兩千傷亡對於八萬大軍而言真的只是毛毛雨,而且還都是分散傷亡,所謂建制還在,隨時可以補充;三位戰將身亡可能有點過分,但說實話,袁紹握有十九郡國,真不缺這種為了出人頭地而來此建功的世族子弟、豪強頭子。
「仲治何必如此失態?想想便知道了,公孫文琪如何出兵如此之速?」袁紹復又在座中笑道。「他又不會飛……前日趁著大雨,突然攻陷鄴城的,乃是分成十余部的數萬太行山匪,為首者喚做于毒……黑山賊是也!」
「若是衛將軍的兵,你我今日便已經亡了!」陳宮黑著臉在旁答道。
「不是整個河北,昌平和-圖-書那裡是燕山氣候,而是太行以東,自河內至常山一代,恐怕麥糧將要受損。」沮授終於說明了一切。「這種損失,對彼對己皆是一樣的,且都只能算是局部地區局部受災……但無論如何,邯鄲正在其中,屬下不知道邯鄲城中存了多少糧食,但食敵一斗,勝過己收一石,總要防著他出城搶收粟麥!既如此,何妨留一支真正精銳兵馬,不用多,兩萬人,在此不求破城,只求看住咱們的大營,兼防審正南出城活動?這樣,也不算是撤圍了。而等我們在魏郡那裡整編完畢,天色放晴,軍中士氣復起,甚至於收好秋糧,再突然殺回來,說不定反而有奇效。」
陳宮恍然醒悟,再度回身放下頭髮,然後扶起自家主公。
「無妨的。」郭圖閃出從容言道。「主公不必憂慮,如今只是七月中旬,夏秋之交而已,秋收都尚未開始,衛將軍來不了那麼快。等我們在魏郡那裡整編完畢,天色放晴,軍中士氣復起,再突然殺回來也不遲!」
袁紹不急不緩,只是在眾人茫然的目光中解下頭上的進賢冠,復又撤掉髮髻,然後一手握髮,一手卻兀自從懷中掏出一把短刀來,手起刀落,乾脆利索,將自己的滿頭秀髮從根部給直接割了下來。
「確實。」陳宮稍一思索,也不由感慨。「幸虧此時秋糧未收,其餘糧草也皆在梁期。」
「主公!」
「屬下在!」陳宮這才抬起頭來。
然而,陳公台回身抓起頭髮便要轉身離去之際,卻又被袁紹給喊住了:「公台稍緩……扶我站起!」
沮授也是感動一時,然後毫不猶豫立即俯身接刃。
配合著攻城一方最討厭的雨水,也就難怪袁軍上下士氣格外低落了。
「主公如此懇切,若高將軍泉下有知,想來也會感激的。」郭圖在旁微微俯身稱讚。
可憐袁紹素來以容貌聞名天下,此時突然去發,所謂中間禿,四面長,倒是顯得格外滑稽。
袁紹一時恍然。
「公與請講!」對於沮公與,袁紹還是很尊重的。
「一事不煩二主!」袁紹懶得理會太多,而是從懷中將剛剛割發的那個短刀取出,兀自起身上前交與對方。「我讓韓猛為你副將,留兩萬人在此,軍中上下,皆由你做主,誰敢違逆,你便執此刃格殺勿論。」
「屬下有一和_圖_書言。」忽然出列的乃是沮授。
「公台見笑了。」幾乎不能起身的袁紹扶著陳宮臂膀,滿臉焦急,再不復剛才風度。「可我數子皆未成年,幼子年方兩歲……這若是落入賊手,有所閃失,該當如何啊?公孫文琪好毒的計策!」
「關雲長這人,本以為只是一勇之夫,所謂樊噲、英布之勇,卻不料彼輩明天象,知戰機……」袁紹站起身來,繼續四顧而言。「如此人物,已經堪比古之名將了!還有審正南,其人慷慨激烈,忠貞果敢,也是古名臣風範!便是之前的公孫伯圭,平原一敗,也絕不是他不能戰!至於公孫文琪其人,早在討董之前,便已經是公認的天下統兵之人第一了!而我袁紹呢?出身世族,自幼養于洛陽繁華之地,成年後盡孝讀書,何曾會打過仗?!若不倚仗你們,我可有半分勝算?!高祖能勝項羽,靠的是蕭何、張良、韓信,不是他自己!若讓高祖與項王各領十萬兵,一決勝負,他早死一萬次了!所以這一戰,罪皆在我,諸君無過!」
「明公!」
袁紹這下子倒是狠狠點了下頭,而其人凌亂的頭髮也是跟著甩動了起來:「公與戰敗知恥,復能窺的先機,吾之子房,或許便是公與了吧?」
「回稟明公,已經裝殮好送往渤海了。」陳宮避無可避,只能黑著臉應聲。
「本該親自為明卿主持葬禮,但戰事如此,也不好輕易脫身。」袁紹一聲感慨,這才坐下。「我長子袁譚,剛剛束髮,如今正在鄴城,待會我派人寫封信去,便讓他替我往渤海走一趟,也算是聊表哀思之意……」
死了一個武安國,必然還有武安邦,沒了一個高覽,或許還有一個高閱在等著。
「諸君。」袁紹將信件遞給了身側的陳宮,然後環顧作用,平靜言道。「今日連夜收拾,明日便撤軍……」
「八萬之眾圍堵一千輕兵,卻損兵折將,本該斬首以正軍法。」披散著頭髮的袁紹收起刀子,起身來到帳中,對著跪倒一片的眾人緩緩而言。「但三州十九郡國皆將討賊事託付於我,不得已要留有用之身以對將來,所以只能割發代首,以正視聽……軍法官是元圖,但他如今替公台去了清河處置季氏,尚未歸來,那公台……」
「什麼決斷?」依舊披頭散髮的袁紹正色相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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