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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啊……」蕭敬哭了，他覺得自己距離棺材又近了一步。

弘治皇帝不得不收起怒火。

太子是未來的皇帝，天下人的福祉都在他的身上。

後來，情緒開始累積起來，看著朱厚照興高采烈的樣子，這一切，都瞞不住弘治皇帝。

「噢，看來……」弘治皇帝故做輕描淡寫的道：「看來太子殿下惦念著太皇太后，這……也難為他有孝心啊，方卿家，朕承你的美意，有勞了。」

朕對太子，太苛刻了。

能在陛下面前，讓自己的兒子露露臉，是好事，國朝以孝治天下，這孝順，比什麼都要緊，讓陛下知道自己有個孝順的兒子，將來他們若是能金榜題名，進入仕途，未來前途也就不可限量了。

內閣首輔大學士，乃是百官之長，某種意義而言，他所代表的，乃是百官的態度。

「……」弘治皇帝忍不住：「朕……」

此時，弘治皇帝開始擔心了，怕他誤入歧途，太子，該有太子本應做的事。

道理是這樣的道理。

凍死人。

「陛下……」沈文有點急了，他道：「臣的兒子，給臣織了一件毛衣……」他來開了袖子，露出了那時尚的黑白紋理毛衣：「這是臣子沈傲，一針一線織出來的，他是個有孝心的兒子啊……」

弘治皇帝尷尬的臉色，才稍稍緩和了一些。

有好東西，當然要趕緊著孝敬太皇太后，這是孝心可嘉。

那宦官便再不敢怠慢。

「和圖書……」

至於給他母后，也說的過去，即便太子送給自己，自己還不肯要呢，非要給張皇后才安心。

蕭敬打了個冷顫，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更可怕的境地，這不但得罪了太子殿下，還讓陛下認為自己成了惹是生非之人，這是……兩頭不討好啊。

蕭敬忙道：「快，外頭冷，快宣劉公等人進來。」

眾人拜倒，沈文率先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沈文揭開自己袖子：「當然是太子殿下和定遠侯二人不辭勞苦，織造出了毛衣，陛下，毛衣一出，活人無數啊，太子殿下賢名，遲早傳遍天下，無數忍受風寒的軍民百姓，心中都感激涕零，臣等與有榮焉……」

他已是急於亡羊補牢了，此時索性大了膽子，連忙催促。

倘若如此，這隻是單純的孝心，反而是值得讚賞的事，再者，人人都織，太子為何不能織。

在這個時代，是不可避免的。

方繼藩興沖沖的道：「臣也織了一件，可是臣的父親，遠在貴州，貴州那地方，即便是冬日，也不畏寒的，暖和著呢，要不，臣的孝敬陛下？」

可這句話，是出自內閣首輔大學士之口，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太子不是孝心，是賢明？

「……」弘治皇帝無言。

他朱厚照，何德何能，居然也有資格，鄭重其事的，被稱之為賢？

他深吸一口氣：「何喜之有？」

「……」wｗｗ.ｈｅｔｕbｏoｋ.ｃｏｍ.cｏm

方繼藩心裏嘆了口氣，他沒什麼可說的。

有外人來，他還需忍耐，所以儘力平和的道：「待會兒收拾你。」

聽著，還是刺耳。

每年一個縣裡，不凍死幾十上百個，本地的父母官，都可以稱得上是愛民如子了。

方繼藩忙道：「臣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莫說是織衣，就是前頭有一個火坑，陛下讓臣跳下去，臣皺一皺眉頭，臣的名字倒過來念，叫藩繼方。」

弘治皇帝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劉卿家，是否太過譽了。」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朱厚照，他很多時候，都無法將朱厚照和賢明二字沾上邊。

畢竟，衣物是要銀子的，尋常百姓，哪裡捨得置辦那些昂貴，且能禦寒的衣物。

他很尷尬，看著不解的眾臣，隨即冷冷的瞪了蕭敬一眼。

沈文繼續道：「臣穿了這件毛衣之後，感覺到異常的暖和，其暖和的程度，絕不在皮襖之下，臣年紀大，有時出門在外，只冷風一吹，便覺得受不住，可今日，步行入宮，這一路，身子熱烘烘的，陛下，您說，這不是一件寶貝嗎？」

弘治皇帝看向朱厚照：「你的毛衣呢？」

那個時候，他是可以忍受的，是希望太子回頭是岸。

朱厚照昂著頭。

卻在此時，劉健等人進來，見到太子和方繼藩竟也在，他們一個個笑吟吟的樣子，尤其是謝遷，方才穿了毛衣，果然不冷了，嘚ｍ•hetｕbｏｏｋ•cｏｍ.ｃｏｍ瑟的在外頭轉悠了兩圈，開心的不得了，他硬說其實自己的家鄉浙江也比京師要冷，京師的冷是風大，可乾乾的，不夠刺骨，江浙那兒，不同了，那寒氣是無孔不入，雖未必下雪，可那寒氣迫人的滋味，真正是無法忍受。

一個小宦官戰戰兢兢的來：「陛下，內閣大學士劉健、李東陽、謝遷，翰林大學士沈文，太常寺少卿曾子言，禮部主事……」

沈文這傢伙，或許是從前自己的兒子太渣的緣故，所以自沈傲開始成了一個正常人之後，恨不得每日都要向人炫耀一番，而今，這種炫耀，已經成為了習慣。

他報了一連串的名字，接著道：「他們希望能夠覲見陛下，給陛下報喜。」

弘治皇帝道：「來人！」

莫不是……這毛衣暖和，所以太子和大家一樣，生怕他們的父親染了風寒，所以親手織造毛衣，是為了……

劉健笑吟吟的道：「陛下啊，而今，天寒地凍，這天下，無數勞碌的百姓，即便是嚴寒之時，卻也不得不出門勞作，民生艱辛啊，為了填飽肚子，這雪有三尺厚了，不還得出門嗎？這些年來，各府各縣報上來的奏疏中，為數不少，都是凍死在路邊的遺骨，每年，不知多少人呢，無以數計。陛下愛民如子，當初，不也感慨過嗎？」

弘治皇帝一愣。

他看向劉健：「劉卿家，這是何意？」

另一個又道：「稟陛下，臣子……」

方繼藩忙和圖書道：「陛下何不見見他們。」

心裏隱然有幾分愧疚心。

這樣一想，弘治皇帝臉色略略緩和，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方才過於激動了。

起初的時候，是不喜，兒子做女紅做什麼。

可現在，他真的怒了，勃然大怒，真是累教不改啊，這已不是做了什麼錯事的問題了，而是態度的問題。

太子不務正業，竟玩這個？

今日就是來敲打的，若說弘治皇帝對此特別的厭惡，那倒沒有，更多倒像是某種憂慮之下的舉措。

朱厚照昂著頭，趾高氣昂的樣子。

弘治皇帝頷首：「這與織造什麼關係？」

甚至……這幾乎已經可以算是正常的『損耗』了。

「陛下……」卻在此時，劉健朗聲道：「此衣能保暖禦寒，其實並不稀奇，老臣等人之所以來報喜，是恭喜陛下，更是因為，太子賢明之故。」

他開口正待要說什麼。

劉健笑吟吟道：「當然有關係，禦寒的衣物，不都是靠織造出來的嗎？」

最後，送給公主，自己最心疼的，便是朱秀榮了，天氣冷，她又時常喜歡去林苑裡賞梅，這……也應當的。

且都在給自己的爹織的。

朱厚照聽父皇問自己毛衣，便道：「兒臣織了一件半了，一件是給太皇太后的，還有半件，預備給母后，若再織，還得織一件給妹子。」

他欲哭無淚，忙拜倒：「奴婢萬死。」

「報喜？」弘治皇帝正在盛怒之中，覺得諷刺，這個時候，還能有什https://www.hetubook.com.com麼喜，氣都氣飽了。

這些年，因為無煙煤的推廣，這樣的情況緩解了很多，可依舊還是不少。

「臣的兒子，也給臣織了一件，臣子也是有孝心的。」

敢情，這人人都在做女紅啊。

朱厚照道：「父皇不講道理。」

不過即便如此，弘治皇帝也忍著，只是憂心開始加劇，他是太子啊，不是別人，是該找個機會敲打一下才好。

這麼個開場白，令弘治皇帝臉色一愣，有一種難言的尷尬。

這和女紅有什麼分別？

弘治皇帝心裏咯噔了一下……

蕭敬也忙道：「陛下，等見了劉公等人，再責罰不遲。」

這……算是諷刺嗎？

所以他斷言，江浙的百姓，也需毛衣。

雖語氣還嚴厲，可心裏，氣都消了。

弘治皇帝心情，大抵是經過無數次變化的。

他眼睛依舊狠狠盯著朱厚照。

想要獲得百官認可，實是不容易的事啊，想想大明這麼多代天子，哪個不是變著花樣，被這些臣子和讀書人們花樣的黑，就算不敢直接罵做昏君，可拐著彎，或是用各種春秋筆法，又或各種野史，罵了你你還以為人家在誇你呢。

弘治皇帝微微一愣。

而現在……自己都未必能被真正百官服氣的說一聲賢明。

問題在於……

弘治皇帝微笑：「誒，原來竟是一場誤會。」

織造……

方繼藩心裏想，其實除了我爹之外，全天下的爹，十之八九都是不講道理的，太子殿下還是太年輕，挨揍挨的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