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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萬死。」

弘治皇帝是天子，不需要有人假裝聰明，在自己面前瞎比比，歐陽志則是他一個極好的傾訴對象。一方面，歐陽志是個極信得過的人，十分穩重，自己哪怕說了什麼，也不擔心他傳出去，另一方面，也是事務繁重，精神壓力太大，有這麼一個絕不輕易發表意見的傾訴對象，能排解弘治皇帝的憂慮。

……

方繼藩搖搖頭，蘇月這些人，顯然已經瘋了。

以至於王金元不依，拿著等值的金子，非要塞給家眷們不可。

方繼藩揮揮手：「滾！」

「學生再不敢了。」蘇月道：「學生順道，還可以學一學手術，如何開膛破肚，原來也有許多的學問，還有縫製皮膚……」

想想看，一群動不動給人身體方放血切肉的傢伙們，還會相信這個世上有鬼怪嗎？他們只知道，原來這樣可以治病救人，人死如燈滅，不找點死人來研究，心裏難受啊。

倒是朱厚照興沖沖的來了：「老方，你聽說了沒有，蘇月這些傢伙，他們給人接斷指了。」

所以，王金元面無表情，一副愛誰誰的樣子。

他悄無聲息的站在一旁，其實平時的時候，他沒什麼事，自己神遊就可以了，什麼時候陛下要問起什麼事，他才回答，更多的時候，是沉默。

方繼藩心平氣和：「你偷這些做什麼？」

弘治皇帝就是喜歡歐陽志這樣的性格，該說話的時候才說話，絕大多數，只是一個和-圖-書傾聽者。

方繼藩不由感慨：「伯安這個小子，說人人皆堯舜，看來這話是有理的啊，人只要有良知，天下方才能和諧，可惜不知這小子是死是活，他若活著，我便修書給他，教他知道，今日這些刁民，不，這些良善百姓，如何的通情達理。」

「那為何偷這麼多具？」

做完了這一切，陛下理應已經在暖閣里和內閣大學士們議了事，歐陽志便動身前往暖閣。

方繼藩撫摸自己的額頭：「你這樣做，會壞師公的名聲的啊，師公也是有頭有臉的人。」

方繼藩便道：「以後不可再偷了，你要這東西，和師公說，師公給你下一個條子，你去詔獄，他們若是有死囚，會提前知會你。」

弘治皇帝道：「朕心心念念的，還是交趾的事，朕只恐重蹈覆轍，使我大明，不勝其擾啊。這……終究還是朕的過失，朕該怪罪自己才是。」

弘治皇帝語氣平靜起來：「他們都在看著朕，朕的一舉一動，都息息相關，朕要先認錯，認了這個錯，而後改弦更張，重新制定統治交趾的國策，朕要的是……一個長治久安的交趾。」

方繼藩奇怪的看著他：「殿下竟也知道了。」

最近要傳抄出去的邸報，也早有人送了來，歐陽志需進行細心的核驗。

歐陽志照例，又到了待詔房裡當值。

蘇月得知師公願意給醫學院供應新鮮的屍首，已是喜不自勝，他忙和圖書是作揖，想要開溜，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恩師，前幾日，有個莊戶不幸斷了手，學生們試著用手術的方法，將他的手指接了回去，想看看，能否有用，可是……」他一臉苦笑：「這手指是接了回去，傷口也勉強好了，可是他手指，還是殘了，沒力，這是怎麼回事？」

蘇月恍然大悟：「明白了。」

方繼藩虎軀一震，卧槽：「你到底偷過多少？」

眾人一鬨而散，王金元只好帶著銀子回來複命。

從前待詔房的翰林，是輪班侍駕的，可如今，這都被歐陽志包辦了。

「……」

事實勝於雄辯。

老祖宗們，還都是知書達理，很講道理的。

方繼藩一臉懵逼：「啥？殿下，你不要做衝動的事啊。」

敢情這是賊窩啊。

這待詔房的所有翰林，都忍不住羡慕的看著歐陽志。

弘治皇帝提著硃筆，批了一份奏疏，突然嘆了口氣道：「歐陽卿家，朕昨夜，又是一宿未睡。」

蘇月不敢都說了，正待要走。

方繼藩道：「回來。」

蘇月道：「學生沒想到這一次會被人逮著。」

朱厚照卻連茶都沒喝一口，一溜煙的跑了。

蘇月臉色蒼白，一見到師公時，身子便矮了一截，匆匆拜下：「見過師公。」

歐陽志沉默了，沒吭聲。

「噢。」蘇月遺憾道：「要是再有人斷了指就好了，學生可以先觀察一下創口，看看著神經、肌腱、血管到底是什麼樣子和_圖_書。」

蘇月道：「醫學院有三十七人，我們是輪流去的。」

「七……七八具。」蘇月要哭了，可憐巴巴的樣子。

方繼藩不禁磨牙：「偷東西都會被逮，瞧瞧你這出息，為師若是去偷，斷不似你這般。」

「滾！」

蘇月道：「第一是不能放久了，還得還回去，給人重新埋了。這第二，是學生髮現，每一個人，死時，身體的構造都有所不同，這心肝脾肺……因而，再結合他們的死因，方才知道，原來肺癆死了，肺部和正常人有所區別，還有的人，是肝部腫大而死……學生……」

「朕要栽樹！」弘治皇帝斬釘截鐵道：「朕不能將麻煩，留給自己的兒孫，尤其是朕的孫兒，朕看著他熟睡的樣子，竟是淚水止不住想要落下來，他……是朕的希望所在啊。這交趾，一定要穩住，拿下來了，大明不站穩腳跟，不成！這很難，其一是耗費錢糧，其二是交趾人無法教化，朕打算，多花一些心思，在這交趾上，可如何才能讓滿殿群臣知道朕的決心呢，如何能讓在交趾前線的將士們受到鼓舞呢？」

「是。」

「……」王金元深深的看著方繼藩，他……習慣了。

方繼藩突然想起來：「這醫學院里，還有誰跟你一起去的？」

「少爺，他們不肯收。」王金元將銀子小心翼翼的放好。

他先要整理最近陛下下的旨意，還要檢查每一封即將發出去的敕命和詔書，包括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宮中對各部私下的條子。除此之外，還要將近來內閣票擬的奏疏進行重新存檔。

方繼藩道：「這接手指，哪裡有這麼容易，你以為只是縫一縫就可以？這手指之中，牽涉到的，何止是關節和骨肉，還有肌腱、有血管、有神經，有的需要縫合，有的地方，卻需對接的穩妥，便可使其再生修復。」

唧唧哼哼了一陣，便坐著方才，口裡念念有詞：「劉瑾……算了，他不成，他還得給本宮斟茶倒水，張永……谷大用……馬永成……丘聚……對，就他了，邱聚！本宮看他稱，他身子好！」

方繼藩忍不住道：「那麼你們研究出來了什麼沒有？」

「我們制了一幅人體構造圖，還有筋脈和血管的圖紙，不只如此，大家方才明白，原來，從前的許多醫術，不太通。人的身體，病了，這身體內部，勢必會有徵兆，只是又的明顯，有的不明顯罷了。」

歐陽志道：「陛下該注意身體。」

暖閣。

醫學院，給一群人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這是一個曠古未有的領域，只有在傳說中，那扁鵲和華佗這般的神醫，才出現過的治療方法，可即便如此，這些神乎其技的醫學領域，老祖宗們沒有留存下一丁點訊息，現在，在這一片領域里，以蘇月為首的一批人，宛如一群嬰兒，對於一切，都是好奇的，這等巨大的好奇心之下，甚至開始產生了某種偏執。

家眷們幾乎要和王金元扭https://m.hetubook.com.com打起來，死都不肯收，看不起人是不是，我們是訛錢的人？我們是來講道理的，現在道理講通了，要什麼銀子？我是缺銀子的人嗎？我缺的是命！

方繼藩笑吟吟的看著蘇月，道：「其實，你們可以拿兔子練練手嘛。」

方繼藩輕描淡寫的看了蘇月一眼：「你做這等事，還有良心嗎？平時教授你讀的書，都進狗肚子里了？狗娘養的東西，師公的學問，你沒學到幾成，師公的品格，你又學了幾分去，大半夜的，你去挖人墳，你就不怕傷天害理？」

「還有，將蘇月那個小子給本少爺找來，這傢伙，靜給我添亂。」

家屬們紛紛表示沒有關係，他們不打算鬧了，並且表示，只要西山願意重新下葬，另外賠償的五百兩銀子，就此作罷，財帛固然動人心，可大家都是講道理的人。

「當然。」朱厚照興緻勃勃的道：「這些傢伙，好不容易有人斷了指，居然不叫本宮，狗一樣的東西。」

「朕清早，是去見了皇孫才來的，那個小子，睡得正香，乖巧的很，朕看了他，心裏在想，將來，朕要交給太子，交給皇孫一個什麼樣的江山呢？天下是祖宗給朕的，朕也將傳給自己的兒孫，祖宗們創業艱難，這叫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那麼朕，是該栽樹，還是乘涼呢？」

王金元奉命前去和家屬們溝通。

蘇月道：「學生想了解身體的構造。」

歐陽志到了暖閣，卻見弘治皇帝坐在暖閣里，低頭看著奏疏發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