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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維揚已經無聊得開始打哈欠，遇到這種扯淡事，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插手。

女方父親道：「結婚嘛，多少要給點彩禮錢。」

姑父李成功就是盛海自行車廠的工人，80年代福利高得很，屬於全國人民羡慕眼紅的對象。

「爽利個屁！」李超英也是有脾氣的人，「你們要是一早就要六萬八，這事還能慢慢商量。說好的三千，現在翻臉不認賬，有這麼坑人的嗎？我是瞎了隻眼睛，但我的心沒瞎，你們欺負我找不到老婆，我就是一輩子不討老婆又怎麼了？滾滾滾，快點滾，再不滾老子趕人了！」

十年前，宋衛紅和李成功甚至還有錢走關係，把兒子李超英送進計程車公司。1988年的時候，李超英開計程車每月能賺1000元以上，收入碾壓當時的普通白領階層。

全場寂靜。

今天這場宴席，一半是慶祝李亭亭考上大學，一半是談定李超英的婚事。

女方父親問：「哪位是親家公、親家母？」

天有不測風雲，一場車禍降臨。

李超英終於遏制不住，拍桌子說：「這婚我不結了！」

宋衛紅一見頓時頭大，喃喃自語道：「不是只見親家嗎？怎麼來了一大家子？」

宋衛紅一家所住的地方，距離神州科技公司所在的長陽谷並不遠。

女方大嬸說：「還湊合。」

女方小叔問：「你誰啊？」

李成功立即說：「親家放心，等春芳嫁過來，我們把她當親生女兒看待，絕對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

李亭亭怒道：「你們這是嫁女兒還是賣女兒？」

李亭亭尷尬地說：「一定幫忙，一定幫忙。」

阿慧便民餐廳，很樸素的名字，估計是職工家屬開的。

幾萬塊錢的彩禮，宋維揚隨隨便便都能解決，但他表哥攤上這門親事，以後還不知道要受多少拖累。

說好的只見雙方父母，沒成想，竟然來了一大堆人……坐火車不要錢的嗎！

宋衛紅說：「應該的。」

宋衛紅和李成功都有些眼暈，連連問hｔtｐs://ｗｗｗ•hｅtuｂoｏｋ•com•ｃoｍ候，然後招呼大家落座，並讓服務員把菜端上來。

宋衛紅問：「那你們的意思？」

女方二嬸道：「說六萬八，就六萬八，不給錢就不結婚！」

李家的鄰居不好插話，李成功的大哥說：「六萬八太多了，有事好商量。」

其中兩張飯桌，便是李家擺的宴席。

「謝謝大伯。」李亭亭笑道。

女方二嬸反駁道：「我們家養了春芳21年，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現在嫁給一個獨眼龍，還不能要點彩禮錢了？」

女方二嬸道：「買房子用得了十幾萬？就算盛海的房子貴，三五萬也就了事，不還剩下大十萬嗎？你們給了六萬八的彩禮，手頭都還有餘錢。」

女方二嬸附和道：「就是。」

女方二嬸說：「老家是老家，盛海是盛海，大城市物價都不一樣。」

宋維揚也跟著其他人一起舉杯，氣氛頓時熱鬧起來。

曾經風靡一時的永久牌自行車，從兩年前就開始銷量銳減，去年已經沒有什麼盈利，到今年變成持續性虧損。東南亞的出口市場徹底完蛋，國內市場也供大於求，數不清的自行車積壓在倉庫里，這是很多中國公司今年的真實寫照。

宋衛紅隨便解釋：「遠房親戚，在盛海工作。」

那天下雨路滑，又是夜裡看不清。打車的客人不斷催促趕路，李超英只能狂踩油門，結果突然遇到橫穿馬路的。等他看見行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只能踩死剎車猛打方向盤，麵包車滑行側翻，先是撞歪了路邊的電線杆，接著滾下斜坡，連人帶車掉進蘇河。

李成功和宋衛紅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放下杯子，女方小叔問：「亭亭考上的是哪所大學？」

「我說說怎麼了？大嫂，你說我這話沒錯吧？」女方二嬸道。

女方二嬸道：「超英的外公不是要拆遷嗎？聽說陪了十幾萬。」

李亭亭哀求道：「哥，你一定有辦法的，求求你了。」和圖書

女方二嬸道：「我們把春芳先帶回老家，你們自己慢慢考慮。」

李超英由於瞎了隻眼睛，多少有些自卑，之前一直沒說話。此刻頓時就怒了，瞪著女朋友春芳道：「不是說好了3000嗎？」

李亭亭說：「盛海財大。」

宋維揚咳嗽兩聲，笑嘻嘻道：「我能說兩句話嗎？」

春芳也傻眼了，看著父母說：「爸媽，3000塊錢已經很多了，我們老家的彩禮也就一兩千。」

春芳說：「我不回去，我要留在盛海！」

女方大伯插嘴道：「結婚以後的事情，誰說得准？」

宋衛紅更尷尬，連忙起身：「老劉，我送送你們。」

「這有點難度啊。」宋維揚說。

女方小叔突然冷笑：「你們盛海人那麼有錢，3000塊彩禮也拿得出手？」

李超英已經32歲了，還是殘疾，工作也普通，他能找到女朋友屬於燒高香。而且，他的女朋友才21歲，相貌優秀，身材姣好——外地來的打工妹，在工廠認識的。

春芳急得直流眼淚，她的家人卻咬死不鬆口，顯然盯上了宋維揚爺爺那10多萬拆遷款，更是吃定了李超英殘疾不好娶老婆。

1991年的時候，李超英的月收入已經達到3000，有時甚至能夠超過4000元，主動上門說親的不知有多少。

宋衛紅生怕自己兒子的婚事被攪黃，軟聲道：「親家，這六萬八也太多了，能不能再少點？我們一下子拿不出那麼多錢。」

女方父親道：「親家公，親家母，我是爽利人，今天就不繞彎子了，先把兒女的婚事給定下來。」

女方小叔估計有點文化，頓時說：「大嫂，你亂說什麼啊。盛海財大是重點大學，畢業以後要麼當官，要麼進大公司坐辦公室。」

宋維揚問：「要不我來出錢？」

李成功問：「給，當然要給，我已經準備了3000塊。」

李超英給公司開了三年計程車，便辭職單幹。他通過父母找人借錢，再加上自己和家裡的積蓄，買來和圖書一輛國產麵包車，掛靠在計程車公司旗下，每天只需交一點份子錢，剩下的收入全歸自己。

宋維揚笑道：「那我試試？」

「那不還是當幹部？」女方母親笑嘻嘻道，「亭亭啊，等你以後工作了，可要多幫幫你大哥大嫂。」

李家大哥半眯著昏花老眼道：「衛紅，這個小兄弟有點面熟啊。」

這家便民餐廳的裝潢也很普通，只有八張飯桌，供應的只是些家常便飯。

李亭亭正在跟鄰居家的小姐姐說話，看到宋維揚現身，立即高興得起身喊道：「哥！」

李家大哥首先舉杯：「來，我們先慶祝亭亭考上大學。亭亭，我祝你學習進步，以後找到好工作！」

洪偉國說：「阿姨你好，打擾了。」

女兒二嬸說：「還大城市的人，一點都不爽利！」

宋衛紅聽到外面的汽車引擎聲，快步走出來，滿臉笑容道：「小木，快請裏面坐。」

「這裏沒你說話的地方！」女方父親也拍桌子。

李成功和宋衛紅兩口子有點心虛，生怕兒子的婚事又黃了。於是雙方父母見面要搞得隆重些，順便展示自家的底蘊，也沒別的底蘊，就是家裡剛出了個大學生。

女方二伯數落道：「你少說兩句。」

李成功心裏一咯噔，小心問道：「那多少才合適？」

宋衛紅和李成功兩口子，花了將近四年時間，才把當初買麵包車的欠款、以及車禍的醫藥費還上。眼瞅著家裡的日子好過了些，嘿，沒等兩年又遇到下崗，而且是夫妻雙雙下崗。

鄰居一家顯得比較尷尬，男的說：「那個，我們家裡還有點事，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啊。」

春芳悄悄拉了下李超英的袖子：「超英，我也不想這樣的。」

李超英自暴自棄了整整一年，終於走出心理陰影，開始重新找工作。他只會開車，但計程車公司不肯要，獨眼龍誰會要啊？出去絕對把打車的客人給嚇跑！

女朋友的家人，昨天就到盛海了，被安排在旅館里，今天李超英直接把人接來吃飯。www.hetubook.com.com

好在盛海郊區有很多私人小廠，李超英屬於殘疾人，手腳麻利還能占殘疾指標，很快就被私營工廠錄用（工廠招收一定數量的殘疾員工，可以獲得政策性減稅）。但他的工資很低，還不夠當初開計程車的零頭，只能這樣累死累活的混日子。

廠里工人不復以前的歡聲笑語，他們雖然還能領到工資，但福利什麼的幾乎沒有。再這麼下去，拖欠工資也是遲早的事情，而且還隨時面臨下崗的風險。

嗯，順便還得再加一桌，人太多了，兩張飯桌坐不下。

兩人都沒戳穿親戚關係，一切還得等宋述民表態，暫時就當是普通交情了。

「不用，不用，你先處理這邊。」鄰居笑著擺手。

「我知道，那天你們一起來吃面嘛。」宋衛紅笑道。

而李超英自己則雙腿骨折，休養好幾個月才痊癒。並且他永久性破相了，一隻眼睛被碎玻璃扎破，談好的婚事也跟著告吹，直到現在32歲了還沒結婚。

……

李亭亭跑到宋維揚身邊，說悄悄話道：「哥，我知道你有本事，你幫忙想想辦法。」

宋衛紅解釋道：「那十幾萬，是給小兩口置辦婚房的。」

耗盡家裡所有存款買的麵包車，就此徹底報廢，還要賠償打車客人的醫藥費。

「好的，阿姨。」宋維揚應道。

女方母親問：「財大是幹什麼的？畢業以後能不能分配到廠里當幹部？」

李超英連忙介紹：「這是我爸，這是我媽。爸，媽，這是春芳的爸爸，這是春芳的媽媽，這是春芳的大伯，這是……」

李亭亭頓時高興起來：「哥，你最厲害了，我有好多同學都崇拜你。」

「六萬八！」女方小叔獅子大開口。

別說當年，就說90年代初吧，在1990年到1992年之間，就累積生產自行車1000萬輛，其中有18%左右出口到海外市場。1993年還國企改制上市了，1995年被評為「全國最暢銷國產商品」，並被認定為「中國名牌產品」。

有姑父李成功和-圖-書的大哥大嫂一家，這兩位已經過了退休年齡，孫子都七八歲大了。另外還有鄰居一家，關係比較要好，當初買車開出租缺錢，便是找這家人借的一部分。

女方二嬸進門就說：「還盛海人哩，吃飯的地方也不咋樣，跟我們縣裡的餐館沒啥區別。」

李亭亭道：「不能給錢。今天給了六萬八，以後他們說不定還要十萬八。你能不能想個辦法，既能讓我哥結婚，又不出這筆冤枉錢。」

女方父親道：「你們兒子身體有點殘疾，而且年紀也大大了，我家春芳嫁過去是很委屈的。」

李家大哥和鄰居一家都被嚇到了，盛海這邊其實沒有給彩禮的習俗，只不過需要置辦很多結婚用品——以前是三轉一響，現在洋氣的還要置辦電腦。而且就算要給彩禮，幾千塊錢也頂天了，哪裡見過張口就要六萬多的？

「就是這裏吧？」洪偉國問了好幾次路，把破車停在一家飯館門口。

飯館外邊又是兩輛計程車停下，瞎了隻眼睛的李超英首先下車，接著是他女朋友，然後是女朋友的父母、大伯、大嬸、二伯、二嬸和小叔。

春芳也慌了：「爸，媽，少要一點成不？」

「咳咳！」

嗯，永久牌自行車。

宋維揚介紹說：「這是我朋友洪偉國。」

那裡是盛海自行車廠的地盤，廠區內還有幼兒園、子弟校、派出所、電影院、醫院等下屬機構，可見它當年是有多麼風光。

宋維揚忍不住好笑，這位大表哥還有點意思。

李成功是真想兒子能成家立業，他打圓場道：「要不給三萬八？婚房稍微買郊區一點的。」

李超英說：「不用考慮，這婚我不結了。」

李超英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他在旅館里，就跟女朋友一家有所交流。當時說好了3000塊彩禮，還說要拿十幾萬買婚房，雙方已經談定了，怎麼說變卦就變卦？

李成功招呼道：「小木，還有這位朋友，快請隨便坐。」

洪偉國開著破車從神州科技公司出發，十分鐘不到，就已經抵達盛海自行車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