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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安寧

作者:張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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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總是詩

第二章 總是詩

往日里,寧暉只覺得蕭璟年溫和敦厚,卻不知他竟是如此平易近人,沒有脾氣。對蔣鷹更是如兄長一般,儘力地照顧,能讓便讓。
寧暉想也不想便驅馬並了過去,幾次試圖拉扯蔣鷹的韁繩無果,只有急聲道:「侯爺!扔了韁繩!抱住馬頭!」
蔣鷹的臉上滿是不耐,拍了拍身旁的床:「表哥。」
蔣鷹撇開臉,嗤道:「巴結。」
蔣鷹追上寧暉后,看了寧暉許久,挑眉道:「再比一次。」
蕭璟年暗想,何止氣得不輕,換成京城哪家,嫡長子在外面不明不白地成了親,沒氣死就是好事。可蕭璟年聽到此事,不但沒有反感,反而覺得有幾分好笑,還有一絲莫名的羡慕:「怪不得你爹要背著你祖父投軍去了邊關,想不到漠北竟還有這些東西。」
寧暉蹙眉道:「肚子有些疼。」
寧暉瞥了蕭璟年一眼:「有什麼不同意的?我爹當年看中了我娘,就是直接將她從馬匹上搶了下來,直接去我外祖家提親的,無須三媒六聘,直接辦了婚禮,……只是聽說,後來我祖父得知此事時,氣得不輕。」
蔣鷹嗤之以鼻:「稀罕。」
寧暉搖了搖頭,緊緊地攥著蕭璟年的手,許久許久,才輕聲道:「殿下、侯爺不必緊張,我並未受傷,只是來了葵水。」
寧暉聽聞此言,笑容淡了不少,轉眼已是除夕,蕭璟年與蔣鷹已十三歲了,而自己也要十四了。大樑建朝伊始,因連年征戰,人口日漸凋零,太祖時期便頒布了早婚令,女年十六,男十八,父母不配婚者,使長吏配之。
蔣鷹年紀最小,聽到此處已是滿臉的嚮往:「原來可以這樣。」
蔣鷹一件件朝外掏東西,有果子蜜餞臘肉,還有一籃新鮮的梨子。蔣鷹的眼中逐漸露出幾分笑意,將食物分開放在桌上。待到袋子里的東西都掏了出來,才發現氣氛有些不對。蕭璟年坐在床邊拿著本書卷,根本沒過來。蔣鷹側目看向寧暉,首先入眼的便是她有些紅腫的側臉:「挨打了?」
蕭璟年聽到寧暉的話,十分動容,他安撫地拍了拍寧暉的手,極輕聲道:「罷了罷了,莫說這些,你是不是疼得厲害,都需要些什麼,我這便去幫你找來。」
蔣鷹和蕭璟年一起窘在原地,蕭璟年看了看貴妃榻:「夜裡一個人睡不冷嗎?」
蔣鷹走到床邊踢飛了鞋,躺倒在床上:「多事。」
「再吃。」蔣鷹捧著蜜餞站在原地,彆扭地說了一句,見寧暉閉了眼,便將蜜餞放在了床邊。
蕭璟年話畢,便看向面無表情的蔣鷹。蔣鷹皺眉站在原地許久,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將藏在壁櫥里的蜜餞拿出來了一些,捧到寧暉面前。
寧暉見蕭璟年衣衫不整地便要朝外袍,伸手便去拽他的手:「殿下!」
寧暉眼見他們出去再次關好了門,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開始收拾身上與床上。這是寧暉第一次來葵水,雖然當初在漠北外祖母早就教過這些,嬤嬤和丫鬟們早一兩年便開始準備這些物件,但寧暉到底是第一次經歷此事。
蔣鷹再次全神貫注地雕刻木頭,木然道:「吃飯睡覺拜祖宗。」
蔣鷹把東西放好,指責道:「狼狽為奸。」
蕭璟年抿唇一笑,墨玉般的眼眸露出幾分調皮和揶揄:「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好歹我還是太子,我看見了自然就是我——」
寧暉理所當然道:「誰會願意戴那東西?上元節這些算什麼,漠北一年一度的賽馬節上,若男子有了心儀的姑娘,在姑娘不拒絕的情形下,大可將人搶上馬去在城中跑一圈,再將姑娘送回家中,兩人便算是得了全城的見證,定了情意。漠北人不分男女個個彪悍,像我五歲開始扎馬步,十歲便跟著外祖父出去打獵跑馬,在漠北很多女子的馭馬術比男子還要好,待到十歲后,我們便常常結伴進出山林狩獵。」
蕭璟年見寧暉微黑的臉,忍不住點了點蔣鷹的額頭,輕聲斥道:「刻薄。」
寧暉愣了愣,蔣鷹雖說是太后的外孫,卻是蔣氏子孫,能在宮中守歲,受寵程度可見一斑。但身為安國公的嫡長子卻不回家守歲祭祖,只怕蔣鷹和安國公的關係並不親近。
蔣鷹被頂得牙根都是疼的:「誰娶這樣的。」
「又不是紅包,就是新年禮物啦,用紅紙包著吉利,侯爺要是不要就算了。」寧暉說著話,便伸手去拿蔣鷹的紅包,蔣鷹迅雷不及掩耳地將紅包拿了回去。
蔣鷹脾氣不好,太后又極其護短,寧暉根本不想和蔣鷹有所交集,怎奈上次騎射課不小心贏了他,這便戳到了馬蜂窩,一連幾日蔣鷹都會帶上幾個狗腿子對寧暉圍追堵截,要求再比試一次。寧暉本不想搭理蔣鷹,卻發現他的坐騎竟是自己原本的黑馬駒。蔣鷹的幾個跟班終於追了上來,周律瞪了寧暉幾眼,幾次湊到蔣鷹邊上想說話,都被蔣鷹不耐煩地用馬鞭抽開了。
寧暉習慣了蔣鷹的沒眼色,也不覺得噎得慌:「來人沒說要接侯爺回京嗎?」
寧暉一腳踩在蔣鷹的最痛處,以往輸給寧暉雖不甘心,蔣鷹還能安慰自己年紀小,可自從知道了寧暉性別,簡直是看都不想看見寧暉,每次看見她在自己面前晃悠,都懊惱得恨不得捶死自己。在寧暉沒出現之前,蔣鷹的騎射功夫是京城子弟里的風向標,師父拿來誇讚對比的標準,可蔣鷹終年打雁,怎麼能想到會被雁啄瞎了眼。
蕭璟年見寧暉急得聲音都變調了,忙道:「我不去!我哪兒也不去,你不要著急,我總歸……總該讓他們去找大夫……」
蔣鷹臉色微黑,很正經地說道:「很好笑嗎?本侯不覺得。」
蔣鷹回眸:「搶的。」
寧暉捏了捏蔣鷹的臉,笑道:「祝侯爺在新的一年裡,扛鼎抃牛,勇武過人。」
蕭璟年坐到床邊,摸了摸寧暉的額頭,只覺得濕漉漉又冰涼冰涼的:「你哪裡不舒服?」
蔣鷹埋著頭朝外走,蕭璟年露出幾分尷尬,點了點頭,臨走時被腳邊的板凳絆了一跤,這才裝作若無其事般地走出門去。蕭璟年的一番作態讓寧暉疼痛和緊張減輕了不少,想笑又怕蕭璟年更窘迫,便忍住了。
「當初祖父和我都不曾預料,皇上會被挾持,御駕親征歷來只是走走過場。祖父本來覺得三五個月便可還朝,我與寧珏不但長相酷似,不會被人發現,祖父也有自己的考慮,他覺得殿下母家不顯,德妃畢竟是殿下的養母,又自己育有皇子,只怕皇上走後,殿下在宮中會十分艱難,因我自小習武善騎射,進了宮不但可以做伴讀,更可以就近保護殿下,這才同意了我的建議。」
「自然不是,我答應爺爺會一直伴在殿下左右,自然不會離開。但西山行宮著實不是什麼好地方,我們三個能走一個算一個,你大可不必在此陪著我們。」寧暉這段話說完,能感覺蕭璟年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不少,心裏不禁有些憐惜,便是太子之尊,也不過還是和圖書個十二歲的稚子。
寧暉忙搖頭:「眼裡進了灰塵。」
蕭璟年站在原地,臉色莫測,半晌回過神來,訥訥道:「本宮沒聽說,沈家還有女兒。」
寧暉點頭道:「若侯爺不喜歡太后的恩典,可在京城搶一個回家。」——看安國公不打死你。
皇上御駕親征后,正是風和日麗萬物復甦的五月天,皇家的騎射課上,一群少年圍著一匹純黑色的小馬駒打轉。寧暉騎著林奕遠新送的花色的小馬駒,嘴角噙著幾分笑意,遠遠地跑過來,眾人見她來了,作鳥獸散。
蕭璟年道:「怪不得林奕遠對你這個外人,比對錶弟鷹兒都好。」
蕭璟年愣了愣:「為何要回漠北去?莫不是在那裡已經定好了人家?」
寧暉沒成想蔣鷹會這麼接話,一時間也哭不出來:「鍋開了,我去看看。」
寧暉忙垂著頭,擦了眼中的淚,快步走出了廚房,卻見蔣鷹拖著一個比他還高的袋子,周圍連個護送的人都沒有。寧暉心裏更是難過,忍著再次湧上的淚,低著頭一聲不響地幫蔣鷹把袋子拖到正房去。
蕭璟年不惱卻笑,輕聲道:「只因自己的不用想,才想你的。我此時還是太子,將來的婚事是眾多世家和後宮的博弈,誰贏了,太子妃自是誰家的。若遜一籌的便會瓜分側妃、良娣、孺人,以此類推,我是插不上手的。若我被廢,這些便更不用想了,不會有功勛世家把女兒嫁給廢太子的。」
蕭璟年想了想,便開始解自己身上的盤扣,待到褪去身上棉袍,掀開被子的瞬間,蕭璟年怔在原地,寧暉是脫去棉衣才鑽進了被子,此時被褥下的鋪被上暈染著大片大片的血跡,寧暉雪白的褻褲,幾乎有一半都被血染紅了。
寧暉搖了搖頭:「自然沒有,漠北的人都不會那麼早訂婚……我爹娘葬在了漠北,外祖父也已到了知天命之年,若外祖還要繼續在錦城做太守的話,只怕他們會終老漠北。祖父這裏畢竟是京城,不會缺醫少葯,又有寧珏服侍左右,我將來自然要回漠北,陪在外祖和外祖母身邊的。」
蔣鷹驚魂未定,躺在原地愣了半晌,皺眉:「疼、疼死了。」
寧暉一段話,將蕭璟年說得極不舒服,卻又分辨不出什麼來,只有皺眉看著寧暉。蔣鷹十分中肯地評價道:「目光短淺。」
寧暉望向蔣鷹,只見他臉上的不喜十分地坦蕩,又憶起林奕遠對蔣鷹的評價,一個是林太后的外孫,一個是林太后的侄孫,兩人對彼此的成見都是如此深,可見一早便交惡了,怪不得他從不問起蔣鷹的情況。
寧暉讓還未回魂的蔣鷹躺在原地抬了抬胳膊,又摸了摸他的腿骨,這才舒了一口氣道:「侯爺並無大礙。」
蔣鷹皺了皺眉,十分中肯地評價道:「林家兄弟個個奸詐。」
蕭璟年和蔣鷹從愣怔中回過神來,兩人的臉色都非常難看。蕭璟年的手止不住地哆嗦著,顫聲道:「你莫怕,我我……本宮現在就去叫、叫人過來!」
寧暉哼道:「金佛雖是進京時祖父給的,可這銀鎖我戴了好多年了,要不是沒有東西可送,我會給你?」
寧暉見蔣鷹慌手慌腳地朝外走,也慌了神:「侯爺!你先回來!我有話和你說!」
除夕的長夜,屋內點了五盞琉璃燈,將整個屋子照得燈火通明,炭盆也燒得十分地旺,彷彿世間的一切,在這樣的夜裡都是溫暖如春的。
蕭璟年只覺得心亂得很,什麼都理不出頭緒來,慢慢也睡著了。蔣鷹一個人還睜著眼,不知在想著什麼。
寧暉讓炭火熏得更難受,又不好駁了蕭璟年的好意,又怕他伸手在自己身上亂摸,忙說道:「好多了,殿下不必擔心,睡一覺就好了。」
寧暉抿了抿唇:「誰說我沒有朋友,林家兄弟和……常常去我家,閑暇無事的時候,我便找他們。」
蔣鷹後退了一步,踢翻了一盆炭火,疑惑道:「何時受的傷……」
蕭璟年與蔣鷹對視了一眼,腹痛之事可大可小,此時西山連一個大夫都沒有,便連夜去請,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蕭璟年扶住寧暉,喂她喝了幾口水,因水不太熱的緣故,寧暉喝了幾口便不願意喝了,只覺得四肢都是冰冷的。
寧暉本不想拆穿蔣鷹,便努力憋住不笑,可一想到剛才蔣鷹認真的模樣,明明就是相信了,卻說出那麼長的一段話來欲蓋彌彰,當真可愛得不行。寧暉還在苦苦忍笑,卻聽蕭璟年已忍不住笑出聲來。
寧暉自動自發地將自己的床安在了一旁的貴妃榻上,身份已經說明,現在也有了多餘的被褥了,終於不用再同他們擠在一起了,多少次半夜起身都膽戰心驚的。寧暉躺在貴妃榻上長舒了一口氣,雖然身上還是很不舒服,但是心裏卻輕鬆一片。寧暉本來還怕暴露身份會有很不好的後果,雖說皇上成了上皇,可欺君之罪歷來可大可小,怕只怕新帝急著抓自家祖父的把柄,連包庇寧珏的林家都要遭受牽連。現在有太子和勇毅侯做了共犯,便是將來東窗事發,也不會有什麼了,想至此,寧暉的心情一片大好。
蔣鷹打個哈欠,撲到了床上,蕭璟年無奈地搖了搖頭,將琉璃燈吹滅了四盞,留下一盞燈調到最小,又添了一些炭火,這才凈手上床。寧暉躺在榻上望著蕭璟年的一舉一動,心中湧出幾分微甜。
蕭璟年拿到手裡,笑道:「紅包不該是長輩送給晚輩的嗎?」
蕭璟年滿臉訝然:「這樣也可以嗎?……會不會有點不太好?」
蔣鷹接道:「累。」
蔣鷹卻一步擋住了寧暉的去路:「哭了。」
這日一早,三人換上了半新棉袍,用御林軍孝敬的新鮮果蔬、肉和一些清酒動手做起了晚飯。此番,鎮守西山行宮的是個正六品的統領,名叫鄭峰。雖說眾人心中蕭璟年定是會被廢黜的太子,但勇毅侯卻是實打實的皇親國戚,皇太后的親外孫,安國公嫡長子,這般貴重的身份,但凡有點頭腦的人都不會輕易得罪,過年該有的孝敬還是有的。
寧暉笑了笑:「自然知道,你同我和殿下又不一樣。太后當初將你送來,許是不得已,許是有別的考量,但是萬事塵埃落定后,你定會被接回京城去的,畢竟不管誰做了皇上,都是你的舅舅,你姓蔣又不姓蕭,對誰都沒有威脅。」
錦衣衛在御林軍到來的次日一個不留地被連夜調走了。林奕遠雖走得匆忙,可天未亮的時候又朝太子院中搬了幾次東西,寧暉因不舒服還在睡,蕭璟年與蔣鷹十分有默契地,沒有吵醒寧暉。
寧暉撲哧笑了起來,恍然大悟地點頭:「侯爺的意思,是要養我嗎?」
蕭璟年見寧暉許久都止不住眼淚,便將她擁入懷中,輕聲道:「哭吧,別害怕,總會沒事的,本宮不是還在這裏嗎?鷹兒也在這裏,你不用怕,再壞也莫過於此了,不會再壞了。」
蕭璟年再次被拆穿了,有些無奈,一時間方才https://m.hetubook.com.com凝重的氣氛散去了不少:「雖是很累,好在弘文館一直放假到元宵之後,大家也是難得地放鬆。你祖父說你身體不好,總不帶你外出,但你寫得的那些詩,便是父皇都忍不住誇讚幾句。」
蕭璟年無奈地看了蔣鷹一眼,安撫地拍了拍寧暉的胳膊:「你莫要擔憂這些,便是你不囑咐,鷹兒也不會說的,夜裡若是不舒服便叫我們起來,一會兒我會將床帳放下,省得你不方便。」
蕭璟年輕笑了一聲:「除夕這夜,宮中的大小嬪妃,都能在家宴這日露露臉,父皇沒有皇后,便同我們兄弟幾個一起守歲。子時一過,宮裡會放很多焰火,外城的百姓便會跟宮裡一起放,次日一早我們跟著父皇祭天祭祖,那些命婦們要進宮給太后請安。」
寧暉伸手拉住蕭璟年的手:「我沒事,只是有些冷,扛扛就過去了,我自小就不怎麼生病……肚子疼恐怕也是著涼了,你們不用擔心。」
蕭璟年見蔣鷹再次吃癟,大笑了起來:「寧暉你少欺負些鷹弟,他本是一片好意,女子總要學著主事。你這般的性格,將來若是嫁入高門大戶,總歸是要吃虧的。若這次能回宮,我定讓皇祖母撥幾個嬤嬤給你,省得你將來吃了那些后宅的暗虧。」
寧暉正為甩掉蔣鷹而沾沾自喜,不過片刻的工夫,又聽到後面人的尖叫。寧暉回眸,便看見在不遠處蔣鷹拉著歪在一旁的韁繩,東倒西歪地臉憋得通紅,卻死死咬住了嘴唇,不肯呼救,後面追著一群少年和侍衛。
蕭璟年窘在原地,掩唇輕咳道:「什麼搶的,說那麼難聽做甚。」
「不許說!不許說!說了就不靈了!」寧暉瞪了蕭璟年一眼,下了床從柜子里拿出兩個紅包,「哪,這個是殿下的,這個給侯爺。」
寧暉見到此景,明白蔣鷹所想,只怕前日輸了騎射不服氣,這是把罪責怪到自己的馬駒上。想至此,寧暉笑了起來,笑容中帶了幾分輕蔑和鄙視,這樣愚不可及的人,當真是不值得同他一般見識。這騎射場上最好的馬駒,絕非是寧暉的黑色馬駒,而是蔣鷹那匹棕紅色的汗血寶馬,便是太子的踏雪也難以企及。
蕭璟年想了想,渾身上下,也只有頭上的金玉鑲嵌的簪,才能比得過蔣鷹隨手拿出的東西,他抬手摘取了發簪,遞給寧暉:「這個給你。」
寧暉只覺得蕭璟年眼中的嚮往,有種說不出的美好:「漠北的上元節也很熱鬧,邊陲之地本是每夜都要宵禁的,但只有上元節這一日卻是例外,大街小巷徹夜不眠,城內最高的樓頂會豎起來一盞奇巧的燈樹,五步十步間隨處可見各種樣式的花燈。
寧暉急急地搖搖頭,見蕭璟年哆嗦著穿衣袍,忙道:「我並未受傷,殿下和侯爺不必驚慌,你們……你們先出去等等,一會兒我便同你解釋,可好?」
不知為何,明明是這樣昏暗的光線,寧暉依然能臨摹出蕭璟年模樣的輪廓,似乎他整個人都被什麼鍍了一層微光。
蔣鷹撇嘴:「諂媚。」
「他又打不過我。」寧暉笑著揮手,渾不在意道。
不知為何,蕭璟年一想到寧暉還要回去那麼荒涼的地方,心口便有些悶:「若我將來……你外祖父年紀大了,漠北那處氣候惡劣,總歸不適合養老,到時候致仕了,便回京來,將你爹娘也帶回來。」
寧暉看著蔣鷹嘟著嘴不情願的樣子,有些好笑,只捏了一顆放在嘴裏:「謝侯爺割愛。」
寧暉不敢同蕭璟年對視:「殿下不要生氣,我沈家絕非有意欺君,只是情非得已,寧珏身體過於虛弱,根本不能進宮服侍殿下左右,是我說服了爺爺代替他做太子伴讀的……我們姐弟是雙生子,長相很是相似,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
蔣鷹皺眉側目:「什麼葵水?」
「漠北的習俗是外家送花燈,我每年上元節都會收到外祖父親自做的花燈,而寧珏的花燈也會在年前便送到京城。在漠北,上元節也是定情日,護城河裡漂滿了的花燈,若有未婚男子看中姑娘,姑娘對他也有好感,兩人便會互通了姓名,也有人交換信物,待到過了這一日後,男方便會遣媒人去女孩家提親。」
寧暉又道:「京城裡除了我祖父與林家,沒人知道我用了寧珏的身份進宮。侯爺若是回京,還望侯爺為我的身份保密才好,並非是我貪生怕死,而是寧珏幼年便體弱得很,我怕他聽到不好的消息,到時候再為我擔憂。」
蔣鷹津津有味地聽著:「女子不戴帷帽嗎?」
寧暉走到被制住的黑色馬駒邊上,細細地查看了韁繩與馬鞍,只見一邊的皮扣似是被利器割斷了一半,寧暉還有什麼不明白,回頭看了眼圍著蔣鷹打轉心虛無比的周律與眾伴讀,緩慢地走出了人群。
蕭璟年已許久不曾這樣輕鬆過,自從那日下午在廚房裡得知父皇被奉為太上皇時,緊繃的心便沒有放下來,可在過了這樣的一天後,突然生出一種歲月安然的錯覺。寧暉不必再隱瞞性別後,比以往還要活潑幾分,有事沒事便欺負不善言辭的蔣鷹。蔣鷹自知道寧暉的性別後,便沒有正眼瞧過她,那種嫌棄不用眼都能感覺到。蕭璟年做了幾次和事佬,卻是半點效果都沒有,便不了了之。
寧暉額頭上已是溢滿了冷汗,搖頭道:「殿下不可誤會了我祖父,並非我沈家捨不得寧珏,而是寧珏自幼體弱,宮中環境雖好,但到底不適合一個葯不離身的人生活。何況殿下要學武藝,寧珏連個弓箭都拉不來,如何做得了殿下的伴讀。入宮代替寧珏是我的主意,在我得知此事後,連夜趕回京城,說服了祖父。」
御林軍的到來,打破了三個人最終的期望,這讓三個人看起來都有幾分無精打采。實然寧暉的擔憂比蕭璟年只多不少,太子被圈禁在西山行宮尚且如此艱難,上皇他們在泰和園的日子能好到哪裡去。寧珏還寄居在林家,雖然讓人放心不少,可如此冷的天氣,到底是寄人籬下,他又是個不聲不響的性子,便是有些不舒服也不願意麻煩人,自己莫說照顧他和祖父,甚至連見一面都成了奢求。這般提心弔膽籌謀算計的日子,還不知要過上多久,才能一家團聚。
蔣鷹推開周律的攙扶,四處尋找寧暉,卻只看見她拐著腿離開的背景,這一幕,讓心若古井的蔣鷹莫名地心虛著,可又有幾分說不出的委屈。明明這些事不是自己做的,似乎寧暉已將這筆賬算在了自己的頭上。
蔣鷹瞪眼咬牙:「沈寧暉!」
待到一碗薑湯喝完,蕭璟年用衣袖仔細地給寧暉擦了擦嘴。寧暉垂了垂眼,不好避開:「殿下和侯爺怎麼要來了那麼多東西。」
寧暉搖頭連連,傻笑了起來:「以前不是……要瞞著殿下和侯爺嘛,現在炭火那麼好了,又有新被,應該不冷,何況我也不方便……」
蔣鷹翻了身,不置可否:「睡覺。」
m•hetubook.com•com鷹很是驚奇地看了寧暉一眼:「說了。」
寧暉自然知道蔣鷹貼身戴的都是極好的東西,甚至有些物件連蕭璟年都比不上,自然歡天喜地地扣在了腰上。寧暉掛好了香囊又喜不自禁地把玩了片刻,眼巴巴地望向蕭璟年。
蔣鷹瞪了寧暉一眼,義正詞嚴道:「騙我,當本侯傻瓜嗎?我會相信你?」
三人邊笑邊鬧,在天黑透后才做好一桌飯菜。蕭璟年和蔣鷹都是第一次做菜,當真是酸甜苦辣盡在其中,好在三個人都不嫌棄彼此,吃著吃著也就吃出了滋味,待吃了晚飯,三個人都有些微醺,將炕桌支好一起守歲。
在兩個人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阻止下,林奕遠很遺憾地沒有見到寧暉在西山的最後一面。因昨夜蕭璟年要回來諸多東西和不少炭火,還有林奕遠送來的東西,三個人一時半會兒倒是不必為生計發愁了。御林軍在天氣稍好些后陸陸續續來了五百多人,將西山行宮守衛得十分森嚴。
蕭璟年聽著蔣鷹的問話,再也坐不住了,扔下手中的書卷,伸手將寧暉從蔣鷹身邊拉走,自盆架上拿起一條毛巾,輕輕地按在了寧暉的臉上:「明明知道那些話不該說,你又何必氣我,打你都不知道躲一躲……只等著我內疚心疼……」寧暉垂著頭,一滴滴地落著淚,溫熱的淚水落在蕭璟年手上,讓他更是難受,「別哭了,我錯了還不成嗎?……要是很疼,你打回來就是了,我……一時糊塗了,才說出了那些話來……」
蕭璟年碰到寧暉的手,仿如碰了一塊冰,他站起身來,毅然道:「本宮親自去找萬崇年。」
寧暉瞪了蔣鷹一眼:「我雖不擅管家理財,卻最善騎射,你還不是我的手下敗將。」
寒冬臘月的天氣,天黑得很快,這頓面三個人都吃得索然無味。錦衣衛和御林軍換崗,自始至終沒有御林軍的人給蕭璟年請安。林奕遠領著幾個人,悄無聲息地送了不少炭火和幾床厚厚的棉被,卻沒有來得及和寧暉說話,便匆匆地離開了。
寧暉得意地挑挑眉,十分有優越感地說道:「外祖母說新年許願最靈驗了,我年年許,不許問我許的什麼願望,說出來就不靈光了。」
自蕭璟年知道寧暉的性別,也不再讓她做粗重的活,生活上的瑣事也是能幫忙便幫忙,莫說是一朝太子,便是一般的勛貴之家的子弟,也不會輕易地做一些奴婢的活計。寧暉在宮中,雖為太子伴讀,但因怕蕭璟年對自己太過熟悉而看出倪端,除了每日上課的時間,幾乎不同太子交際。
蕭璟年側目望向寧暉的笑臉,心裏突然有幾分莫名的羞澀,他側了側眼眸,小聲道:「你若困了,便先睡一會兒。我幫你守著,說不得明日一早便有人前來拜年……到時,想睡也睡不成了。」
蕭璟年道:「娶妻最是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莫不是還能讓你挑來揀去不成?」
寧暉進宮月余,自然知道蔣鷹的受寵程度,皇上離宮后,太后獨攬大權,勇毅侯性情不定,太后卻言聽計從。寧暉方才雖是儘力護住蔣鷹,可是想來他也會一身擦傷,只怕這些伺候的宮人和侍衛,都逃不過責難了。
蕭璟年趴在桌上,眉宇間因為微醺露出幾分迷迷茫茫的感覺,比往日的溫柔多出幾分可愛來,他側目看了會兒寧暉,笑道:「你在漠北是怎麼過年的?」
不知過了多久,寧暉都快要睡著的時候,蕭璟年與蔣鷹魚貫而入,只見蕭璟年端著一鍋湯,蔣鷹提著大包小包,後面還跟著幾個錦衣衛。寧暉看見陌生的錦衣衛在門外時,心裏驟然一緊,只見他們把東西送來,便被蔣鷹不客氣地趕走了,寧暉這才舒了一口氣。
蔣鷹挑眉道:「碰手上了。」
蕭璟年側了側眼眸,漆黑的眼眸瀲灧出碎碎亮光:「自然有的,我去年曾跟著鷹弟去過一次,整條街整條街的各種奇巧燈盞,街上到處都是人,平日里鎖在閨閣的小娘子們,在這一日都能光明正大地出門,倒也熱鬧得很。」
周律見蔣鷹不理自己,見怪不怪,對著侍衛們道:「你們是怎麼保護侯爺的!且等著!若侯爺有個三長兩短,太后饒不了你們!」
寧暉忍著痛坐了起來:「侯爺,你還好嗎?」
寧暉一點都不為其所動,斜了一眼蔣鷹,掙扎著站了起來。直至此時,周律帶著眾人與侍衛也追了上來,端是場面亂成一團,周律誇張的詠嘆調:「侯爺!侯爺!您沒事吧!」
寧暉愣怔了片刻,忙抬手遮住了臉:「我自己……碰了一下。」
蕭璟年眼看著兩人的互動,總感覺有些不對,可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此時,寧暉又看向自己,蕭璟年啞然失笑,明知道寧暉在要東西,可心裏卻一點都不反感,反而有幾分欣喜,這感覺和往年自己打賞別人完全不同,這樣的交換隻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蔣鷹皺眉點頭,直白道:「怪不得你比表哥軟和。」
蔣鷹拿出一塊雕刻煩瑣的銀鎖,看了眼蕭璟年精緻的金佛,不滿道:「市儈。」
「這還不是受傷!你想騙誰……葵、葵水不是女子才有的嗎?你你……你是不是在發燒。」蕭璟年蒙了,站在原地有些語無倫次。
「謝殿下體恤。」寧暉雖不知蕭璟年為何突然聲音小了那麼多,可還是很高興有人能體貼自己。三個人已守過了子時,也沒有什麼好守的了,便高高興興地上了貴妃塌。
蔣鷹坦然道:「本侯有太后做主。」
寧暉撅著嘴,皺眉道:「我又不是男人,建功立業養面首嗎?」
寧暉見蕭璟年幫了自己,很是高興:「還是殿下對我最好啦!。」
蔣鷹捏著下巴,擰著眉頭,似是很慎重地考慮此事的可行性。蕭璟年一見蔣鷹當了真,忙道:「鷹弟不可!寧暉同你開玩笑的,這事可當不了真的!你若將京城的姑娘搶回家,那姑娘也不用活了。」
蕭璟年並沒看兩人,找了兩三個銅盆,多放了些炭火,點了起來,坐回原地又摸了摸寧暉的額頭,只覺得冷哼似乎比剛才還多,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脖頸,寧暉嚇了一跳,猛然睜開了眼,「是不是還冷?」
寧暉見到這樣暖甜的笑臉,莫名地心軟,聲音也不禁放輕了幾分:「我家只有外祖父和外祖母,瑣事和後院之事俱是外祖母在操持。每年臘月二十八后,外祖父有五日休沐。從這一日我便跟著外祖寫對聯,外祖父有一手的好字,許多的下屬和武將,每年都會來我家求上一副對聯,這些要寫上兩天才能寫完。
蕭璟年側目看向寧暉,輕聲道:「你沈家覺得我父皇表面上要將沈寧珏接入宮中做本宮的伴讀,實然是入宮做質,所以你沈家捨不得唯一的男丁,便將你推出來充數。」
蔣鷹歪了歪頭,雖然眉頭皺得更深,可還是站起身來從炭火邊的水壺裡倒了一杯不算太熱的水。蕭璟年將床邊的油燈撥亮了許多,這才發現寧暉的額頭都是冷https://www.hetubook•com•com汗,嘴唇已蒼白得沒了顏色。
莫說是蕭璟年愣住了,便是站在一旁的蔣鷹也呆在了原地。寧暉皺起了眉頭望向血跡,片刻后寧暉終於想到了什麼,手忙腳亂地裹住了被子:「殿下、侯爺,你們……你們先出去!」
寧暉喜滋滋地接了東西,即刻插|進了髮髻,習慣性地回道:「祝殿下新年新氣象,心想事成,如意順心。」
寧暉癟了癟嘴,嘀咕道:「少見多怪,鄉間的上門女婿多了去了……你們幹嗎老圍著我的親事打轉,有空怎麼不想想自己的親事。」
寧暉聽到這句要笑瘋了,勉強繃著臉學,掐住嗓子道:「很好笑嗎?本侯不覺得。哈哈哈哈,有誰會笑自己是傻瓜!」
寧暉自小與蕭璟年、蔣鷹生長的環境不相同,自然也不明白彼此所想。寧暉只感覺這妻子娶得兒戲得很,萬一娶回家自己不喜歡,難道還退回去不成。可蕭璟年卻自小受的是娶妻娶賢,納妾納美的熏陶,倒不覺得沒見過的女子做太子妃有什麼。
蕭璟年和蔣鷹進門,便看見寧暉躺在貴妃榻上,兩人幾乎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蕭璟年從罐子里盛出一碗湯來,笨手笨腳地端到寧暉面前,拿起勺子吹涼了才放到寧暉嘴邊:「我去的時候,他們鍋子里還剩了些薑湯。我也不知道這個好不好,喝一些暖暖手也好。」
蔣鷹聽到此話,生怕自己再吃了虧,立即將拿在手裡的紅包放在了桌上,睜著大眼瞪寧暉:「占本侯便宜。」
蔣鷹被噎個半死:「……無恥。」
寧暉不敢有所怠慢,忙道:「我與寧珏是雙生子,因他出生后十分瘦弱,爹和娘怕在漠北養不活,便在他三個月時,將他送回了京城。我便被留在了爹娘身邊教養,一歲半時……錦城城破,父親和母親戰死後,我便一直跟在外祖身邊。直至大半年前皇上要御駕親征,要將我弟弟接入宮中做太子伴讀……」
寧珏自由體弱,兩個人雖是分開多年,但每月都會通信,隨著年紀漸長,家書也一次比一次長。寧珏的性格,寧暉再清楚不過,最是寬容隱忍,雖說林家是世交,可到底是寄人籬下。他在家時,每每換季都要大病一場,冬日更是連點冷風都不能見,身邊光伺候湯藥的人就有十幾個,林家再好,又怎比得了自己的家,想至此寧暉心裏有些難受。
守衛多了后,三個人的活動場地又大了不少,蕭璟年在行宮中發現了一座有些年頭的書樓,老太監並不許蕭璟年將書帶走,蕭璟年倒也不惱,每日都會去看一會兒書。四散的宮人並未回來伺候,在這點上三個人都沒有意見,沒人伺候總比被不熟悉的人近身來得安全。
寧暉不疑有他,看了眼自己平日騎的馬駒,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便抓住一旁的弓箭策馬而去。不知過了多久,寧暉便聽到後面傳來嘈雜的呼喝聲,原來是幾個人正追著策馬而來的勇毅侯。
蕭璟年側目看向寧暉:「你家裡只有祖孫兩個,又沒有命婦入宮請安,過年定很輕鬆。本宮倒是奇怪,我們都是差不多的年紀,也不見你在京城有朋友。」
便在此處,窗外傳來了隱隱約約的鐘聲,想來是宮人敲響了子時的銅鐘。寧暉一時也忘記了笑,忙雙手合十,閉目許願。鐘聲一連響了十二下,寧暉才緩緩睜開眼,卻見蕭璟年和蔣鷹都奇怪地看向自己。
蕭璟年笑眯眯地接過茶盞:「不早了,過了今夜你便十四了,在京城裡哪有十四五歲還沒有定人家的女子。」
蔣鷹回憶了一下,只覺得每年的燈會都差不多,也只有蕭璟年這樣出不了宮門的人感覺特別好。蔣鷹自懂事起,太后便願意將他放出去多見見外面,是以,他從四五歲開始,便半年住在宮裡,半年住在安國公府,每年的元宵都是人山人海,去年若非為了收拾鎮北侯世子,也不會逛什麼燈會,此時蔣鷹只記得自己帶著周律幾個,將他打得兩個月沒進宮,倒也不記得蕭璟年看燈的細節,畢竟當時蕭璟年不過只是一個皇子,還不是太子。
寧暉抿唇笑了笑,不想得罪太子,便就著勺子喝了下去:「殿下算是歪打正著了,再沒有比薑湯更好的了。」
大樑朝貴族歷來要比一般的百姓訂婚早,像自己這個年紀的,應該已是配了人家。家中只有祖父一個長輩,自己在漠北土生土長,到時候還可以回去,倒是不怕耽誤。可寧珏此時還寄居在林家,祖父若一直圈禁,那麼寧珏哪裡還能定下什麼好人家。
蕭璟年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覺得寧暉的膽子也太大了,又覺得她的話十分不妥:「胡說什麼,萬一被人聽去,你還要不要嫁人了。」
蔣鷹卻是不依不饒緊跟其後:「再比一次!」
蔣鷹不等寧暉說完,便點頭道:「是很麻煩。」
寧暉笑得更加開心:「是的是的,我親眼看見侯爺把東西搬回來的。」
寧暉想了想道:「京城上元節有燈會嗎?各家小姐會出來看燈嗎?」
「你先鬆手,本宮去燒些熱水。」蕭璟年安撫地摸了摸寧暉的額頭,滿眸的擔憂遮都遮不住,他起身笨拙地將銅壺掛在了炭火上,「晚上你沒吃多少,要吃些東西嗎?」
寧暉嘴角的諷刺越顯濃重:「蠢貨。」
蕭璟年實在受不了兩個人,勉強止住了笑,可一雙眼睛亦然彎成了月牙兒:「不許打架。」
寧暉撇了撇嘴:「看你們的樣子,娶妻就跟買菜一樣,真為你們的妻子不值。」
蕭璟年聽到此話,指著寧暉有心分辯幾句,可是聽到這番別有深意的話,只覺得更加想笑了,乾脆笑癱在桌上起不了身。
寧暉見蔣鷹又湊了過來,心中十分不耐,抬手便抽了一下蔣鷹座下的馬駒。蔣鷹射箭功夫還算踏實,馬術卻一般得很,此時被寧暉突然抽到別的方向,一時間也拉不回來,只能猛拽韁繩,這一拽卻將韁繩綳斷了半根。
寧暉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自然都是太子的。」
寧暉方才太過緊張,早已忘了疼痛,此時見蕭璟年接受了自己的說辭,心中鬆了一口氣,只覺得劇痛一陣陣地襲來:「殿下和侯爺可否先出去,容我收拾乾淨些,再來回話?」
寧暉想勸解幾句又覺得十分難受:「侯爺能遞我一杯熱水嗎?」
蔣鷹點頭:「你陪他,我去。」
蕭璟年拿出一個圓滾滾十分精緻的小金佛:「倒是挺別緻的。」
蕭璟年的內心遠遠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寧暉說的那些蕭璟年便是一時沒有想到,現在也想明白了。太后將蔣鷹一起送來,許是怕有人怠慢了自己,有蔣鷹這個勇毅侯在,便是自己被廢了太子,也不會太過被怠慢了,只是看西山這境遇,只怕還是有人在從中作梗。至於寧暉是個女子,是蕭璟年萬萬沒想到的,畢竟當初在宮中時,寧暉的騎射與武藝是極出色的,甚至比蔣鷹都略勝一籌,如何能想到沈太傅會來這一手假鳳虛凰。
蕭璟年揉了和圖書揉蔣鷹的頭髮,抿唇而笑:「京城的小姐們該是沒有你這樣的悠閑,母妃有兩個侄女,也是你這般大小的年紀。她們幼年倒是常常進宮,因是嫡女的緣故,八九歲時便跟在母親身邊學著管家了,這兩三年已是不大常見她們了。」
寧暉搖搖頭:「沒有,就是有點累。眼看著要過除夕了,不知往年京、宮裡都是怎麼過的?」
蔣鷹濕漉漉的大眼似乎帶著幾分可憐巴巴:「渾身疼。」
蔣鷹抬眸:「我在宮中過。」
蔣鷹簡直又被寧暉照臉給了一腳,感覺這個除夕糟糕透了,只恨不得打扁了寧暉的笑臉。蔣鷹自小到大,深得太后寵愛,尊貴不輸最受寵的皇子,歷來都是順毛驢,誰敢碰他逆鱗,從來沒有什麼道理可講,直接打個半死。可到了寧暉這裏,似乎什麼都不好使了。莫說打不過,便是打得過,說出去和個女子打架也不好聽,吵吧……似乎也不是對手。
「我倒是不著急,總歸是要回漠北的,若真一直這樣,只怕會耽誤寧珏了……」
聽著蕭璟年的溫言軟語,寧暉的心情沒有輕鬆半分,反而越發地難受了。京城所有的消息,都讓蕭璟年失去了回宮的希望,自己的爺爺也被軟禁了,這樣的日子,不知何時才是盡頭。寧暉只覺得沉重又絕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蕭璟年打過來的時候,寧暉只是愣在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心中憤恨又委屈。可此時,寧暉面對這樣溫聲軟語地道著歉的蕭璟年,心裏更難受,還不如讓他再打一頓。自己得知一切,尚且難受成這樣,他心裏不知該是怎樣的難過和……恐懼。
蔣鷹漂亮的臉憋得通紅,卻辯不出所以然,木然道:「唯女子和小人難養。」
蔣鷹躺在原地半晌,才在眾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閉嘴,煩。」
蔣鷹聽到此話,臉上的不滿立即消失了,伸手便將銀鎖掛在了胸前,從腰間拽下和田白玉雕刻而成的鏤空香囊,扔給寧暉:「本侯貼身戴的,不佔你便宜。」
蔣鷹艱難地拖著一個大袋子進了院門,氣喘吁吁地朝站在廚房門口的寧暉道:「幫忙。」
蔣鷹見寧暉嘴角勾著諷刺的笑意撂下兩個字驅馬離開,頓時覺得自己被侮辱了,勃然大怒,再不顧周律與眾人在後面的喊叫,快馬追了上去:「懦夫!」
寧暉卻笑了起來:「外祖父十年如一日地鎮守錦城,是因為他真的喜歡錦城。我爹娘葬在漠北也是他們的遺願,我要在漠北紮根,也是因為我覺得漠北比京城舒服。再說啦,只要殿下和侯爺肯幫我隱瞞,此番我若功成身退,也能給寧珏鋪好將來的路,我便沒有什麼可擔憂的了。」
蔣鷹側目瞥兩人一眼,沒有說話,繼續收拾方才錦衣衛搬來的東西。寧暉喝湯的空隙,見蔣鷹收拾了不少東西,其中還有兩匹布,外面似乎還有人在朝院里搬東西。寧暉雖不知道京城到底是什麼情況,可看這意思,似乎並沒有怠慢太子。
蔣鷹挑眉道:「你要跟我回去?」
「除夕這日,我和外祖父只要白吃白喝便成,子時一過,新年伊始,外祖父、外祖母會一人包給我一個大紅包。外祖母會送我一些精巧,或是京城裡時興的首飾頭面。外祖會直接封給我銀子或金子,說這些都是我的私房,攢起來做嫁妝。」
許久許久,蕭璟年回過神來,輕聲道:「你是女子?」
蕭璟年愣了愣:「你那麼小便去狩獵,你外祖父倒是放心,可這親事也太過草率了,那兩家的主母能同意這樣的親事嗎?」
寧暉側了側眼眸:「侯爺在家過年,比宮裡輕鬆不少。」
寧暉臉色酡紅一片,聽到此話,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一時間又不知該怎麼解釋,只有死死地攥住蕭璟年的手,不讓他出去亂吆喝就對了。
寧暉冷笑一聲,只想甩開蔣鷹的糾纏,策馬狂奔了起來:「侯爺莫要糾纏,不然我便不客氣了!」
蕭璟年驚慌失措,急聲道:「你流了那麼多血,定是很嚴重!還解釋什麼!你且等著!我馬上就讓錦衣衛去京里給你找大夫!」
寧暉聽到這般溫溫柔柔的聲音,不知為何,竟有些不敢與蕭璟年對視,忙胡亂地點了點頭。蕭璟年也不介意,吹滅了兩盞油燈,卻十分貼心地留下了一盞。陰影下,寧暉望著蕭璟年的背影,突然有種莫名的難過。寧暉一晚上遭逢許多,直至此時,覺得疲累不堪,不過片刻后便睡著了。
寧暉斟了一杯茶,放到蕭璟年面前:「寧暉先謝謝殿下的關心,但這些我真的不需要,且此時想這些也有些太早了。」
蕭璟年聽到寧暉的呼吸逐漸平穩,這才輕聲對蔣鷹道:「你不必顧及我,能回去便回去吧。」
寧暉虛弱地笑了笑,安撫道:「怕是有些著涼了,睡一覺就好了。」
蔣鷹點著了兩個炭盆,坐在燒得正旺的炭火邊,將帶回來的那些東西分門別類地放好,便開始雕木頭。蕭璟年拿著書卷,靠著火盆,不知看進去多少。寧暉大哭了一場,筋疲力盡,沒吃幾口飯便躺在床上不再動彈,只覺得渾身都難受得很。
蕭璟年和蔣鷹在寧暉不舒服的幾日,著實體驗了一把瑣事的不易,在雞飛狗跳中,眾人迎來了西山冷宮的第一年除夕。雖然京城裡沒甚好消息傳來,好在三個人都還能想得開,又覺得單獨過除夕是很新鮮的體驗,故而這一日三個人的心情都非常好。
蔣鷹緊張又恐懼,臉色變了幾變,卻還是按照寧暉的吩咐做了。兩馬齊驅並駕跑了片刻,寧暉卻根本拽不住韁繩,幾次將馬並過去,卻絲毫沒有任何辦法接近蔣鷹。寧暉眼見著蔣鷹的馬鐙和馬鞍已經歪到了一邊,咬了咬牙將小黑馬朝坡度較平穩的地方趕,待來到一處草叢后,寧暉飛撲上去抱住蔣鷹摔到草叢裡,兩人一路翻滾,直至平地處才停了下來。
蔣鷹滿臉驚慌失措地站在原地,咬著牙道:「你休要騙我!方才那麼多血我都看見了!你別害怕!我定會救你的!」
蕭璟年眯眼笑了起來:「還不是希望你祖父早點出來,順便保佑你的寧珏弟弟仕途或是身體……」
蔣鷹板著臉,冷哼:「一無是處。」
來此之前,寧暉雖是長在漠北,卻也是飯來張口的官家小姐,哪裡親手做過這些,此時也只有回憶丫鬟們準備的東西,隨意剪了幾塊布,弄了一些炭灰,先用著了。又將鋪被換了一個遍,幸好今日林奕遠送來幾床新棉被和鋪底,不然寧暉不知道晚上該讓外面那兩個睡哪裡了。
寧暉見蔣鷹氣鼓鼓的樣子,一雙花瓣般的眼眸都吊了起來,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可寧暉歷來狡猾,一邊笑一邊推著蕭璟年道:「哈哈!殿下太過分了!居然笑話侯爺是傻瓜!哈哈哈哈!侯爺我給你打他!哈哈哈!」
寧暉想到此處,只覺得腹痛如絞,忍不住哼出聲來。蔣鷹聞聲有些疑惑地看向寧暉,蕭璟年側了側眼眸,看著寧暉有些蒼白的臉色:「哪裡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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