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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安寧

作者:張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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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兩相歡

第四章 兩相歡

鄭峰本打算只帶十幾個人出來的,既然沈寧暉和太子要來,也不好拒絕,更不能因此改變了計劃,於是便帶了五十幾個好手同來。此處山形複雜,若他們真要逃跑,這樣的地形,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出去的,更何況還有三十多人守在外圍。
蔣鷹冷笑一聲:「痴心妄想。」
劉坪長嘆:「沈家就是想不開,也不知道到底圖個什麼啊?再大的恩情,哪裡有子孫的富貴來得重要。」
可一旦對上蕭璟年暗淡的眼神,寧暉就說不出絕情的話來,不知是否是幻覺,寧暉總感覺蕭璟年的目光中露出淡淡的哀怨。不管寧暉內心如何抓狂,可也生怕傷害了蕭璟年的自尊,兩個人周圍又沒有別的人,這樣的事,對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來說,也許是非常重要的。此時,寧暉都懷疑,自己那一日到底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不然他怎會誤會成這樣。
周律驟然一驚,:「你家侯爺才是嫡長子,爵位自是由他繼承,王夫人不過是個填房,還想著兒子承爵?」
「王家在前朝便顯赫的世家,怎麼教養出這般小家子氣的愚婦來。她同你爭來搶去,到底圖個什麼?莫不是你娘的嫁妝和這東府的一切,還能再交給她不成?」周律比蔣鷹大上兩歲,正是束髮之年,樣貌卻是極為出挑的。
蔣鷹驟然站起身來,一腳將小誠子踢翻在地:「你們都是死人嗎?太子會伺候人嗎?怎麼不回來找大夫!」
寧暉聽到此話,不禁微微有些甜蜜和得意,她抿著唇努力不讓自己得意地笑出聲:「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若有一日皇上肯放你出去。我便帶你回漠北去,到了那裡便沒人認識你,也不會有人知道你是廢太子,我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是極疼我的,定然不會虧待了你。」
蔣鷹擺了擺手:「不去,一看書就頭疼。」
蔣鷹推開故作姿態靠過來的周律,滿臉嫌惡:「走開,像個婦人。」
時至今日,皇上的龍椅已是坐得四平八穩,皇上自己有好幾個皇子,大皇子乃中宮嫡出長子,比太子蕭璟年還大上兩歲。所有人都知道,蕭璟年被廢,太子位易主不過是早晚的事。可大家逐漸了解了蕭璟年的性情,無不為他暗暗可惜著,無形之中比以往更照顧些。
周律嘶了一聲:「你的歲數去那裡是不是太早了?錦衣衛好聽是好聽,可乾的那些活計,著實見不得光又得罪人。你堂堂一個侯爺做甚不好,又何必去那裡熬資歷?」
小誠子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奴才這就回去,侯爺還有別的吩咐沒有?」
蔣安挑了挑眉,又道:「你們五個可是太后和皇上精挑細選出來的,都長點心,好好地伺候著!若讓侯爺知道你們有誰怠慢了太子和沈公子,到時候不用太后動手,侯爺就能扒了你們全家的皮!還不快滾!」
蔣安十分憂愁地說道:「禁軍還好,總有些軍功在身的百姓子弟。錦衣衛里隨便拉出來一個,哪個不是官宦功勛人家最有前途的子弟。周大人一心想讓你家出個文臣,才巴巴地讓你去國子監讀書,能熬出來固然好,熬不出來不照樣庸庸碌碌。」
兩人的外圍,有五六十個御林軍架起四五個火堆,烤著剛打回來的麋鹿和獐子。
蕭璟年卻先坐起身來:「你等著,我去給你拿。」
寧暉恍然回神:「殿下不要胡說了,什麼太子妃之位,什麼不離不棄,不是你想的那樣……」
鄭峰雖是武將,可家中也是三代為官,他本身又混了半輩子的官場,自然知道孰重孰輕。太子被圈禁行宮,想出行宮也算是大事,可近一個月,宮中的那位對太子極為寬容,不但送來許多貢品用物,更是專門撥了五個人照顧太子起居住行。
五月底的臨豐城已有些炎熱,安國公府東府正院的宸佑軒卻十分涼爽。幾株參天的古樹遮住了稍顯耀眼的陽光,院中一簇簇各色的鮮花已盛開到了極致,精雕的八角亭的四周掛著遮陽的綾紗,漢白玉制的桌上擺著極為新鮮的水果。
周律見蔣鷹真的發怒了,圓場道:「我雖是與沈公子同窗了幾日,倒是沒怎麼相處過,不知是個怎樣的脾性?」
周律咧嘴一笑:「太后給你家侯爺找的門路自然錯不了!我當然是聽太后的了,可是……都尉府不是那麼好進的,我爺爺賦閑在家,早不管事了,我爹定是沒有那個本事,國子監的名額都使了渾身解數……就不知道我家能不能找到門路了。」
周律不高興地哼哼:「我說的哪點不對!我娘和你娘是閨中好友,你也不會照看我一眼!說我像個婦人,那沈寧暉的作態比我像多了!怎麼不見你說他!」
鄭峰踢了劉坪一腳:「去去,別在這兒礙眼了,誤了本統領喝酒賞景。」
蔣鷹挑了挑眉:「打完,屍身還給西院正房。」
大長公主本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誰知天公卻不作美。公主婚後七年有娠,十個月後產下一子,血崩不止,雖是救了回來卻徹底虧了身子,纏綿病榻半年多的光景便去了。那時先皇已去世,太后悲痛不已,不顧蔣煥然的意願將長公主葬入了皇陵,后又將蔣鷹接入宮中教養。
先帝與如今的太后,本是元配夫妻,只得長寧這麼一個嫡長女,自然不願委屈女兒。於是,先皇取了折中的法子,在當時安國公府東邊,圈起了比公府大兩倍的地方建了個府邸。待到建成后並未掛匾,而是與安國公府貫通,成了今日比親王府規格還要高些的安國公府。
周律學著蔣安抬起蘭花指,哆嗦道:「德行!你這個薄情負義的負心漢!嚶——」
蕭璟年點了點寧暉的額頭,寵溺道:「恃寵而驕。」
周律見蔣鷹冷笑不語,笑道:「想來也是,從她嫁入安國公府,太后便將安國公府分成了東西二府。東府的吃穿用度和僕役月錢,還是要走安國公的賬目的,長公主的嫁妝都被太後派人入了東院的庫房,她是一分也動不了,還要白白貼給所有的東府銀錢。安國公府家業雖大,可要養活的人也多,她自己還有三個兒子,有名有份的庶子庶女一大堆,聽說你家還有不曾入了族譜的私生子。」
蔣鷹漫不經心道:「可知錯在哪裡?」
「傻瓜。」蔣鷹鄙視地瞥了周律一眼。
小誠子不敢抬頭,忙道:「是是是,侯爺說得是!沈公子學了好幾天都走不好針,婆婆媽媽的又愛嘮叨。前段時間看見桃花開了,還念叨侯爺,說天氣暖和了,京城的花該開了,說您有喘症,時不時又愛在花樹下裝……溜達,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還那樣,還說沒人能管住你。奴才看沈公子就是杞人憂天,侯爺在京城自然是吃喝不愁,想看花就看花,想種樹就種樹,一京城的御醫,哪裡用得著他瞎操心。」
蔣安忙豎https://m.hetubook.com.com起拇指,接道:「侯爺就是有情有義,你看看那些人一見太子落了難,哪個不是躲得遠遠的,獨侯爺什麼都不怕,侯爺說得對,誰做了皇上還不是您的舅舅,哪個做了太子不是您的表哥。侯爺是和太子共患難的,自然也跟著吃了不少苦,想照顧照顧太子,是無可厚非的,您也不必管人家怎麼說,太后都說了,皇孫貴胄豈容那些個奴才欺負!」
「沈大公子有點自知之明好嗎?說得好聽一點,你是太傅家的孫公子,說難聽點你現在是一個階下囚。你去跑馬打獵,鄭統領得多累心,萬一你跑了,他們找誰哭去?」蕭璟年在水裡洗了洗手帕,輕聲道,「你莫要想這些,該是朝好的地方想想,若不是鷹弟求太後送了幾個人過來,只怕現在咱們還得在院子里洗衣服呢。」
蔣鷹彈了彈身上莫須有的灰塵,冷漠地說道:「門在西邊,好走不送。」
此時,他斜躺在亭中的貴妃榻上,把玩著腰間金玉相間的組佩,側耳聽著外面木板拍打皮肉的聲音與一聲弱過一聲的慘叫,不知過了多久,院內便沒了聲息。
僕役連連稱是,躬著身退下了。周律眯眼笑了笑:「你那繼母真是心志堅定不死不屈,給了多少教訓就是不改。」
劉坪道:「小?不小了吧?一個十三,一個十四,還有什麼不懂的,太子也真夠能委曲求全和想不開的,其實被囚禁於此,有人陪著無人陪著又能如何?莫不是還想出去不成?」
蔣鷹玩著白玉般的手指,眯眼一笑:「她做夢都想,我回不來了。」
寧暉吃完后,蕭璟年收拾起了東西,竟洗了手帕幫他擦手。這讓鄭峰心中升起幾分憐惜來:「還有什麼比這更離譜?太子當真是不拿自己……也是,他年紀尚小,沈公子肯在西山陪著他,自然讓他心生感恩,對沈公子好一些,也無可厚非。」
寧暉接過手絹,擦了擦額頭,癟了癟嘴:「我跑之前你也不說,現在卻又來幸災樂禍。真是的,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周律惱羞成怒:「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你看不起我!本公子和你絕交!」
寧暉忙道:「殿下此時後悔還來得及。」
周律見蔣鷹動了真火,忙勸道:「說的不就是這個理嗎?你也不用為這些小事生氣,如今她的日子也不好過,安國公夫人也不過面上的風光,宗婦是那麼好當的?不說那些要贍養的族人,來往送去的應酬,光安國公這些年娶進門有名分的姨娘小妾,生下的那些庶子庶女,還有那些沒有名分的女子,哪個是好相與的?你看你家西府都亂成什麼樣了?」
蕭璟年忍住心底的笑意與甜意,蹙著眉,極幽怨地望向寧暉:「既是如此,寧暉還在猶豫什麼?」
蔣鷹宛若沒看到周律的作態,摸著懷中的銀鎖,不知神遊何處,臉上露出了幾分淺淺的笑意。蔣安與周律看著蔣鷹的表情,心有靈犀般地對視了一眼。
臨豐城在前朝時不過是中原以南的普通城池。當年太祖佔地為王在此起了家,待到太祖得了天下,便直接將臨豐定為京都,一晃就是六十年。此時,臨豐光內城便佔地上萬頃,城內的石板路修得整齊而廣闊,胭脂河貫穿了臨豐內外城。
蔣安翻了白眼:「小侯爺可是安國公嫡長子,若當年公爺入贅了皇家,這自不必說,可大長公主可是連公主府都不要,嫁入了蔣家,安國公不養我家侯爺,難道還讓大長公主的嫁妝養著不成。太后當年交代過奴才,這裏的一切俱是侯爺的,誰敢動侯爺的東西,就得從奴才身上踩過去!」
劉坪做了鄭峰五年的副將,也已是而立之年,因身形有些瘦弱,倒是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小了不少:「大人這是第一次見,自然稀奇,屬下可還見過更離譜的。」
蕭璟年面對沈寧暉的壞脾氣,一點都不以為然,只含笑看著她。蔣鷹離開沒多久,宮中便送來了四個太監和一個宮女,寧暉再也不用做家務與瑣事,便有大把的時間折騰些新鮮玩意兒。她天生手拙,學東西很慢,便是拿著蔣鷹的雕刻刀,也學不會簡單的雕刻。因和蕭璟年單獨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也就越來越原形畢露,這般急脾氣和壞脾氣,想來才是不端著的寧暉。
周律嗤笑了一聲:「侯爺今年才十三歲,連未婚妻都沒有一個,就開始考慮子孫後代的事了……」
「如此也好。」蕭璟年情不自禁又笑了起來。
周律道:「那你總不能就這樣待在家裡吧?你年歲大了,想進宮常住也不是那麼容易了,現在的皇後娘娘可是王氏的堂姐,你也不能像以前那麼隨意了。」
周律想了想道:「侯爺說的這些也對,可您去都尉府到底有些掉架子,那都是沒落人家乾的事。家裡但凡有一個權臣撐著,在官場上誰不想要個清清白白的出身。」
蔣鷹眯眼道:「你問你爹,做個三流的近臣,和做個三流的文臣,哪個好。」
蔣安忙接道:「可不是嗎!我家侯爺還要太后說了情,他自己又去求了皇上,這都過去一個月了,都沒有消息。周公子是不知道,那些個跟著太祖出生入死的功勛人家,還有那些一直掌不到實權的大臣,哪一個不是絞盡腦汁地想辦法走門路,才擠進去的?」
蕭璟年笑著搖頭:「你這般地聰慧,不知將來我該如何才好。」
蔣鷹瞥了周律一眼,哼道:「別想那麼好,都尉府很難進。」
「沈公子,鹿肉烤好了,你不是要先切嗎?」遠處傳來一聲吆喝,打斷了正欲開口說話的寧暉。
他的肌膚極為白皙,漂亮的杏眼微挑著,櫻色的唇噙著一抹笑意,一對紅珊瑚充耳點綴在臉側,將精緻的五官襯托出幾分出塵。那一身的廣袖白袍與袖口衣邊的黑色綉紋,相宜得章,腰間的金鑲碧玉帶鉤恰到好處地點綴其中,讓他整個人顯得華貴而矜持,又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
許久許久,寧暉覺得自己的手心都要冒汗了,可蕭璟年還是沉默不語,一雙鳳眸注視著自己,越顯幽深。
蔣安被太后賜了蔣姓,從十七歲被派到安國公府來,貼身伺候蔣鷹已有十二個年頭,如今的他位居東府總管的位置。但只要蔣鷹回府,所有貼身的事,還是他這個總管來做。
鄭峰笑罵道:「混小子,有奶就是娘!」
寧暉感覺蕭璟年最近的眼神越發地奇怪,總是讓她能不自覺地內疚和心虛:「看什麼看!我說的不對嗎?」
鄭峰抿了口酒:「皇家的事,不到最後誰知道呢?皇上太過心慈手軟顧念手足之情,沒有趕盡殺絕……太上皇便是不翻身那還是太上皇,豈是你我能妄加議論的?這些人你討好一些,總歸不會錯就是了。」
劉坪嬉笑連連:「是是是,m.hetubook.com.com大人慢用,小的去太子那裡看看。」
劉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大人所言極是,若沈太傅當真是為了太上皇的知遇之恩,也當得起這天下之師。」
蕭璟年回眸,望著寧暉:「沒事,不用安慰我了,我……受得住。」
小誠子撲棱撲棱地搖了搖頭,忙又點了點頭,有些茫然又畏縮地看著蔣鷹:「回侯爺,奴才平日里伺候太子殿下,從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蕭璟年輕笑了一聲,搖搖頭:「往日你使喚我的時候,怎不見你這般?嘴長在別人身上,隨他們怎麼說,只要我心裏明白便好。」
蕭璟年躺在溪邊的草地上,愜意地眯著眼,手指隨意地撥弄著溪水。寧暉拉著一個做工不甚整齊的紙鳶,在不遠處的空地上跑來跑去。
劉坪道:「孩子自然是自家的最好,三小姐是嫂夫人親手帶大,自然捨不得她委屈。要我說,找個一般人家就成,真正嫁給門當戶對或是高門大戶,有幾個不受點委屈。」
「嗯?……」寧暉驟然回神,有些心虛地問道,「殿下,你剛才說什麼?」
寧暉覺得蕭璟年的雙眸,宛若會說話般,又宛若有魔力般,這樣盯著人看,便讓你有種內疚的感覺,只覺得那雙鳳眸如泣如訴。
蔣安拍手,蹺著蘭花指道:「侯爺說得太對了!可是不是窮瘋了嗎?她見你在西山半年都不回來,就朝這邊使勁塞人了。她可是對誰都說自己的兒子會承襲安國公的爵位,肯定覺得貼給東府所有的銀錢都是她兒子將來的東西,心裏指不定得多難受呢。說不得她做夢都想皇上一直軟禁你!她也不想想,就算是您不回來,難道太后還容他覬覦您的東西不成。」
「別肉麻,走開。」蔣鷹很是嫌惡地拍開周律的手,朝跪在亭外的宮人勾了勾手。
小誠子忙撲倒在地,一下下地磕頭:「侯爺饒命,奴才實在不知道啊!那日太子和沈公子出去圍獵,回來便有些不舒服。沈公子說想喝甜水,御林軍一群粗人哪裡會帶蜜和糖出來,奴才在林子尋摸著能找個蜂窩掏點蜂蜜,一直到夜裡找了個蜂窩,奴才被蜇得滿頭包,才弄了一口蜂蜜,回來的時候沈公子早已發起燒來了,不是奴才不盡心伺候,只是西山那地方太過荒涼,什麼也沒有……」
劉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只是可惜了沈公子,只怕這一生便要葬送於此了。」
「寧暉,你不相信我嗎?」蕭璟年睜開眼眸,看向寧暉,「你說什麼我都相信,為何你不信我一次呢?太子妃之位,也不過是現在罷了。若我被廢,誰會關心我的婚事?誰會甘願嫁給你廢太子?我怕便是寧暉到時也不願意,所以才要在還沒有被廢時,許下這些,便是此時……寧暉還是不願……不是嗎?」
寧暉輕揮了揮手:「那我便不客氣了,殿下快去快回。」
蔣鷹看了一眼蔣安,一直注意蔣鷹神色的蔣安掩著唇咳了咳,上前一步:「老徐把東西都準備好了,你點點看還缺什麼沒有。路上小心點,紙鳶不要弄破了!」
五月底的天氣,雖有些炎熱,可正是風暖和煦百花錦簇的時節,此時岸邊的柳枝隨風搖曳,微風拂面帶著鮮花的香甜。
蔣鷹哼了一聲:「無知愚婦,早晚收拾她。」
蔣鷹陰沉著臉,抿了抿唇:「派你們去,光伺候太子的嗎?」
蔣安道:「周公子可不要想不開了,太后說了,現在那麼多衙門,哪個也不如都尉府。這才幾年的工夫,那些跟著太祖打天下功勛,還有幾家有掌權的人?侯爺雖然是太后的外孫不錯,可皇上怎麼會再嫁一個長公主給侯爺,剩下的富貴還是要自己搏,太后幫侯爺想的出路,定是錯不了。」
劉坪笑了起來:「三小姐那是見您親,反正是幺女,也不著急議親,多在家裡陪陪你和嫂夫人也好,女兒一旦出嫁,想再撒嬌任性也不大可能了。」
蔣鷹眼見小誠子退得比兔子還快,又哼了哼:「你跟好沈公子,翠微伺候太子。」
御林軍守衛西山行宮已近半年,太子寬厚仁和,大家都有所耳聞,可今日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太子竟是這般地沒脾氣和架子,此時大家心中都有些欷歔和可惜。
蕭璟年低低地笑出了聲,好脾氣地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的紙鳶骨架長短都不齊整,怎麼可能飛得起來?洗個碗都學了半個月的笨蛋,卻非要學著人家做紙鳶。」
寧暉挑了挑眉:「殿下當著眾人,要不要那麼殷勤?」
蔣安忙道:「小誠子,還不上前回話。」
周律吃吃地笑出聲來:「蔣安說得對,你母親的嫁妝收入都在你手裡握著,太后賞賜你的東西,歷來都是鎖得好好的,不許他們動用一分。你又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性子,每個月東府的開銷不會比西府那一大家子少多少,她那樣短視的人,心裏難免有不平。」
兩人把話說到此處,周律不好接話,不禁尷尬地咳了咳:「剛才……剛才不是說西山行宮來人了嗎?你怎麼還派人去伺候太子了呢?你也不怕惹皇上不開心,他想廢了那位,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還不是一直找不到機會。」
安國公蔣煥然只守了九個月的制,次年便迎娶了現在的安國公夫人王氏,為此太后氣得大病了一場,雖還是一如既往地疼愛外孫,卻不再同蔣煥然親近。蔣煥然與繼室王氏育有三子,最大的兒子只比蔣鷹小三歲,后又納了幾個妾室,有名有份的庶子女也有了七八個,自此蔣煥然徹底被太后厭棄。
蕭璟年敲了敲寧暉的額頭:「美得你。」
蔣安補充道:「錦衣衛指揮使那可是近臣中的近臣,對皇上來說,可比皇后還親。周公子若入了錦衣衛,哪怕將來做個副指揮使,也比當個文臣強。你要是和周大人說不清楚,就去問問你周老大人。」
蕭璟年抿唇而笑:「不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莫不是本殿還怕他說嘴不成?」
寧暉不禁哼了一聲:「不要以為說些甜言蜜語,我便會嫁你,沒有三媒六聘,你說什麼都不作數。我最多答應你,不會先你議親。」
蕭璟年見寧暉尚未回神,已是自動自發地應了承諾,不禁再次輕笑了一聲。只覺得這樣的春日,身邊有這樣一個人,當真是春色無限,妙不可言。
小誠子眼神微動,連連稱是,像有狗攆著般撒丫子不見蹤影了。
寧暉想也不想便道:「當然不是了,殿下君子端方,性情敦厚,脾氣又好,是最好的夫君人選了。」
蔣鷹皺眉道:「蜂蜜。」
鄭峰嘴角的笑意頓時淡去了不少:「沈太傅如此嚴謹克己的一個人,怎能養出如此跋扈的孩子來,想來他們只是年紀小,孩子之間的玩鬧罷了。」
寧暉臉漲得通紅,心中大聲地咆哮著,你受得住什麼!你受和圖書得住什麼!明明就沒有什麼!好像怎麼你了一樣!六月飄雪了好不好!
蕭璟年攥住了寧暉的手,溫聲道:「此時,也只有你將我當成了寶,我這樣的身份,各個避之不及,有誰肯將女兒嫁給我做妻,更何況做妾?便是有一日咱們能出西山,只怕我早已人老珠黃,誰會想給一個糟老頭做妾……何況,我心儀你已久,你已是這般好了,我又怎會將那些人看入眼中。」
鄭峰坐在原地,望向遠處的太子與沈寧暉片刻,眯眼一笑,問道:「平日里,太子殿下也是如此對待沈公子嗎?」
蔣鷹漫不經心地瞥了來複命的僕役一眼:「沒打完,回來做甚?」
蕭璟年攥了攥寧暉的手,輕笑道:「你猜猜看?」
當年大長公主出嫁時,元后因並無親生的皇子,也並沒有教養任何皇子,只恨不得將整個皇宮給長公主陪嫁去。長公主光明面上的嫁妝便十里有餘,金銀財帛奇珍異寶不計其數,京城最好地界的莊子便有五處,礦山三處,江南的絲綢莊子和茶坊各兩處。太後為幫女兒籠絡女婿的心,在老安國公死後,讓駙馬平襲了他的爵位,於是本該是安國侯的蔣煥然成了安國公。
蔣安忙道:「春日花會上,夫人同別家夫人說,上皇給您勇毅侯的爵位,侯爺算是有了爵位,自然該她的兒子繼承安國公的一切。」
鄭峰雖知蕭璟年的太子之位必然不長,可便是沒有了太子之位,只要他不死,也會是一位郡王。何況他又深得太後偏愛看重,便是失勢,也不是自己一個小小的統領能得罪的。
「我哪有!我哪有不承認!我是說過一輩子,可是……那不是那個意思啊!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現在又來故意曲解!」
鄭峰笑了笑:「爵位能傳幾代?給沈家一個公爵之位,傳到第三代也不過是個伯,還有什麼用處?沈家子息單薄,何必為了這麼點東西,送上最後一個嫡孫?何況,我並不看好太上皇的復辟之路。」
鄭峰抿了一口酒:「沈太傅乃上皇的授業師傅,當年高祖勵精圖治,將上皇託付于沈太傅。上皇自幼得沈太傅教導長大,同他在一起的時候,比高祖只多不少。上皇登基十幾年,沈太傅一連四次擔任科舉主考,若非是絕對地信任,誰能得此殊榮?」
周律早已習慣了蔣安只看蔣鷹臉色說話,倒也不覺得尷尬:「說起來倒是這個意思,如今皇子們都大了,定不會再讓咱們去宮裡伴讀了。我爹想著讓我去國子監念兩年書,你去不去?」
蔣鷹眉宇間越顯不耐了,緊蹙起眉頭:「病好了嗎?」
「這時節京城沒幾個地兒能吃上葡萄,想來只有你家和宮中才有一些。」周律坐在一側蹺著腿,捏了顆葡萄扔進嘴裏,側目看向跑進來行杖的僕役:「一百大板打了多少?」
小誠子自開始就跪在亭外不遠處,待到剛才親眼看見那人被打死拖出去后,小誠子心裏一直犯嘀咕,這又見蔣鷹與周律談笑風生的,也看不出心情好壞來,心中恐懼更甚。此時,小誠子見蔣鷹喚他,忙跪著挪進了亭子,覥著臉假笑道:「侯爺,您、您有什麼吩咐?」
蕭璟年雖是沒有說話,卻還是對那少年兵勇善意地點了點頭。蕭璟年在簡易的案几上將肉細緻地切成碎塊,放好調料,這才端著盤子朝寧暉走去。
鄭峰沉吟了片刻,微搖了搖頭:「太子太傅已是當朝一品,便是沒有從龍之功,也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了。沈太傅雖已花甲,卻曾連續四次出任科舉主考官,這殿上的文臣,有幾個不是出自沈太傅門下。那沈寧暉已至束髮之年,在上皇不曾御駕親征時,不曾入宮入朝,想來沈太傅並沒有讓子孫後代繼續為官的意思。」
蔣鷹拍了拍周律,正經道:「你回家說說看,你爹若同意,本候幫你。」
安國公府位於臨豐城內城東側,佔地極為廣闊,亭台樓閣畫棟雕梁,規格建制絲毫不遜色于任何當權的親王府邸。當年長寧大長公主下嫁蔣家時,本來是要另建公主府的,但老安國公只有蔣煥然一個嫡子,庶子們又早早地分了出去,長公主心疼夫婿,不願他兩頭跑,便不打算另建公主府。
蔣鷹看向周律:「我和舅舅說,去都尉府待幾年。」
「你這麼大的人質戳在這兒,我朝哪兒跑啊?要跑早跑了,還會等到現在嗎?」寧暉癟了癟嘴,「洗衣做飯最少還有點事做,現在整天無所事事的,我又什麼都學不會,倒是顯得廢柴一般,好沒用處。」
小誠子忙道:「太子殿下不眠不休地照顧沈公子好幾日,現在倒是好多了,就是不太吃東西。」
寧暉語塞,氣呼呼地坐了下來。蕭璟年含笑點了點她的額頭:「既是沒有,你也不要對我要求太高了。」
蔣鷹奇怪地看向周律:「你爹刑部侍郎,比錦衣衛好多少?」
鄭峰笑道:「沈太傅一生浸淫官場,他所思所想,豈是你我能猜透的。」
寧暉學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蕭璟年很多的時候要幫她收拾爛攤子,也開始接觸這些新鮮的東西。往日,在宮中時,這些都是奇技淫巧的東西,皇子是萬萬做不得的,唯獨蔣鷹那樣獨樹一幟又萬分受寵的人,才敢不分場合和地點地隨時拿個雕刻刀來玩。
僕役搖頭連連:「小的現在就去。」
寧暉瞪了會兒蕭璟年,斥道:「殿下沒有同情心又沒有義氣,說得好像我無理取鬧一樣!咱們好不容易有機會出來,殿下不說跑動跑動,反而躺在這裏挺屍,白白地浪費了這大好的春光。」
寧暉又窘迫又著急,往日蔣鷹在時,兩人因蔣鷹年紀最小,怕作出不好的表率,總要顧忌一二,蕭璟年更是個穩重又合格的兄長。自他走後,兩人彷彿都拆去了偽裝,雖然兩人都將廢太子的事壓在了心頭,可越是如此,彼此之間相處卻越顯輕鬆。每一日兩人都對朝中之事、宮外之事閉口不談,盡量讓彼此都過得歡快些,沒事便做些手工,打打鬧鬧,偶爾開個小玩笑。
僕役跪地答道:「侯爺,那人沒氣了。」
寧暉聽聞此言,無限憋屈:「我是按照你找來的書做的,做的時候問了你多少次,你哪次都說對,現在飛不起來反而說我笨蛋,人家放紙鳶都是兩個人放的!哪有一個人放紙鳶的事!」
禁軍校尉林奕旭來此時,宣了太后懿旨,將勇毅侯與沈寧暉帶回宮去。沈寧暉執意不肯離開,非要留下來相伴太子。一個誰都知道會被廢的太子,但凡有點城府和私心,也會藉機離開。不管沈寧暉如何倨傲和恃寵而驕,她在眾人心中,也是十分有情有義的。這便是太子對沈寧暉有求必應,而沈寧暉卻越顯無禮,但也不見再有人生出非議的緣故。
蕭璟年將毯子攤開放到身邊,讓寧暉坐下:「你見過歷朝歷代和*圖*書有哪個太子既愛民如子又有同情心又講義氣?」
周律撲哧笑出聲了:「不知那沈寧暉怎麼就入了你的眼了,嘖嘖,咱們十幾年的交情,還不如來了不到一年的他,你這負心薄情的,也不怕本公子吃醋!」
一個多月的時間,不管雕刻還是木工,蕭璟年現在都能做一些出來,雖然寧暉時不時因為嫉妒而發脾氣,蕭璟年不但沒有一點不耐煩,反而在其中找到樂趣,無聊時甚至會故意引寧暉生氣。
劉坪悻悻然道:「可不是嗎?我說那些文人就是想不開,自己想升官發財,不說真刀真槍地拼出來,反而讓子孫跟著皇孫貴胄受這樣的苦,跟著個廢太子,說不定還肖想什麼從龍之功呢。」
劉坪想了想:「也是,誰家兒女不是父母的心頭肉,也就是沈太傅這樣的,不顧及子孫後代,大人您說,皇上幾次有旨,加恩沈太傅,讓他官複原職,他為何非要對大勢已去的太上皇不離不棄的。」
小誠子跪在原地抖個不停,唯唯諾諾道:「沈公子不讓奴才找大夫,往日里沈公子也不許奴才近他的身,翠微只貼身伺候太子……沈公子病後,脾氣也不好,又不肯吃藥,只有太子在時,還好些……」
周律見蔣鷹如此暴躁,甚至一反常態地一句話說了那麼多,不禁挑了挑眉:「你先別生氣,讓他說完。」
蔣安忙道:「讓老徐再去廚房幫你找點蜜,什麼槐花的桂花的,都帶上。」
鄭峰點頭道:「你說的這些,我又何嘗不知,只不過到底已有十三了,若再不定人家,門當戶對的還能剩下幾個,我讓她母親挑,她母親卻看誰都不好。」
周律依在蔣鷹旁邊,長嘆一聲,不無感慨地說道:「我就說嘛,跟著侯爺比跟著誰都好,什麼都不用操心,侯爺都替我想好了。我周律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以後若是侯爺有事,只管開口,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鄭峰不知想到什麼,有些惆悵道:「當年沈鴻夫婦戰死沙場,沈太傅一夜白髮,怎麼還捨得唯一的孫子入朝為官。誰都有可能肖想從龍之功,唯獨沈家不太可能,何況如今事情已是如此明朗,太上皇想要復辟難如登天。」
劉坪驚奇道:「大人的意思是太上皇還有機會翻身?」
寧暉哼道:「這有什麼好奇怪,誰願意自己的夫君納妾抬房。你長那麼好看,脾氣又好,誰知道將來你會對誰更好。什麼叫開始擔憂以後了,便不是殿下,我的夫君也是絕不能納妾抬房的,殿下若能做到,我便當賺了。殿下若做不到,此事以後休要再提,我們便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寧暉見遠處的士兵不停地朝這邊張望,不禁撇了撇嘴。蕭璟年心情十分好,他先嘗了一口,感覺味道還不錯,這才遞到寧暉面前,兩個人同吃許久,倒也沒有尊卑一說,寧暉並未客氣,便先吃了起來。
劉坪道:「既是如此,沈家想要功勛爵位,也屬應該,沈家如今可真是什麼都有了,就少了個爵位。」
「本殿是不是胡說,沈大公子心中最有數,前些時日,不知是誰許了一輩子,不過短短几日的工夫,便已不作數了……」蕭璟年不看寧暉,望向花樹,聲音越來越低,「我本以為你是真心的,不曾想,原來那日你不過是安慰我罷了……竟又是我的一廂情願了……無事,你若不肯承認,我也不會怪你。」
蔣安叉著腰道:「太后可是說了,當年公爺為了娶那王氏,不管不顧,覥著臉求了上皇許久,這才被允了。若是真心喜歡,便也罷了!大長公主去了,誰還能攔著他再娶,可娶回來不到半年,就一個個地開臉抬房,外面的那些不乾不淨的一個個地朝家裡拉!這不是打太后和侯爺的臉嗎!」
寧暉撓著頭,吭哧了半天:「殿下,莫要胡思亂想……我答應的事肯定做到,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走……便是殿下被廢,一輩子被囚禁在西山,我都會陪著殿下。我雖不是男子,信守承諾忠君之事,沈家可是有家規的,若我臨陣脫逃的話,祖父肯定……哎哎,總歸我不會臨陣脫逃,也不會欺騙殿下的,說到做到,就這樣!」
周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倒是有些道理,可國子監的名額也是我爹想了不少辦法才弄到的,我要是不去,他還不得打斷我的腿。」
「胡說!」寧暉漲紅著臉,指著蕭璟年,「胡說胡說!我根本就沒那意思!殿下莫以為持著身份,我便不敢打你!我哪有你說的那麼一事無成!誰說要陪你一輩子!你胡說!」
五月中旬的天氣,西山才算真正地春回大地。漫山遍野的綠,籠罩著層層疊疊的山巒,各色的春花開得絢爛活潑。溪水潺潺,偶有魚兒逆著水流游過,一切顯得如此地美好又富有生機。
寧暉喘著粗氣跑到蕭璟年身邊:「好像飛不起來……」
蔣鷹理直氣壯道:「等三十歲再想,晚了。」
鄭峰長出了一口氣:「人各有志,在你看來沈太傅不值。但沈太傅卻覺得這樣好,沈家不知是怎麼了,似乎都缺了點運氣……沈鴻比我還小兩歲,當年我還在錦衣衛跑腿熬資歷時,他便在邊關得了將軍的職位,怪只怪他運氣不好,不然活到今日,也該是位極人臣的封疆大吏。若不是父子不得同朝,只怕當年上皇也捨不得送沈鴻去邊關……時也命也,上皇如此厚待沈家,沈太傅肝腦塗地相報,也屬必然。」
蔣鷹讚許地點頭:「蔣安說得對。」
蕭璟年慢慢坐起身來,含笑凝視著寧暉,將一方手絹遞了過去,溫聲道:「我說幫你做,你卻不肯。」
不知過了多久,蕭璟年朝不遠處的寧暉揮了揮手。寧暉不得不放下紙鳶,十分鬱悶地走回了蕭璟年的身邊。
鄭峰嗤笑了起來:「那些王孫貴胄,需要你個小副將同情?說不定哪日人家真得了從龍之功,到時候不知怎麼同情你呢!」
蔣安已是而立之年,面白無須,未語先笑,長得十分喜慶。他心知蔣鷹沉默寡言的脾性,忙接話道:「若只有周公子說的這些便也罷了,可自從公爺去了泰和園后,皇后關照了夫人幾次,……如今看夫人的意思,是想讓二公子繼承公府。」
「殿下……殿下,不信我嗎?」
鄭峰年逾不惑,劍眉朗目,高大魁梧,古銅色的肌膚,更顯幾分威嚴。正是西山行宮的御林軍統領。鄭峰自年前被派來西山行宮,便沒怎麼出去過。蔣鷹還在時,他還能趁著陪伴蔣鷹的機會,四處圍獵。蔣鷹離開了一個多月,他便著實安生了幾日,可這些時日眼見春日大好,便有些坐不住了,打算帶一隊人馬春搜。不想被沈寧暉得知后,要求同去。
之所以沒有人趁此機會接近太子,是大家都明白,太上皇復辟無望。大家雖都知道沈公子對落難的太子不離不棄,還儘力照顧www.hetubook•com.com周全,但所有人都認為,她像沈太傅一樣,跟著太上皇一條道走到黑,沈家已無路可選,不得不如此了。
「噢……」
寧暉咧嘴笑:「殿下願意讓人以為如此,不是嗎?」
蔣鷹還未說話,周律撲哧一笑:「她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盤,就不知道太后老人家怎麼想。你現在的爵位,當初說好了算是繼承了大長公主的,太后本就是想讓你承襲雙份的爵位,將來還分給你的兒子們,有她王家什麼事?」
劉坪雙眼一亮:「也是!皇上連太上皇都沒有動手,想來太子便是被廢,性命也是無礙的,屬下謝大人提點!」
蕭璟年聽見寧暉的話,忍不住想笑,他勾了勾嘴角,無比愉悅地說道:「沈大公子莫要同那些目光短淺的奴才一般見識了,他們怎會知道沈大公子心儀本殿已久,一心相隨,至死不渝……否則也不會將沈公子看得這般牢實了。」
小誠子偷看了蔣鷹一眼,見他並無反應,這才答道:「沈公子平時沒甚特別的愛好,手有些笨,學東西很慢,這次風寒就是因為自己做的紙鳶飛不了起來,他不死心,一直在風口跑來跑去,著了風。最近養病也閑不下來,跟著翠微學著做針線,說是要給太子做個長袍……」
蕭璟年笑著離開,含笑走到火堆邊上,接過別人遞來的刀子,挑揀了幾塊裡脊。眾兵勇見太子一點架子都沒有,心裏多多少少都有些好感,有人專門跑過去給蕭璟年送了一瓶清酒,卻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蔣鷹頷首道:「自然,我的子孫不能領著爵位俸祿,看臉色過日子。」
蔣鷹臉色越發陰沉:「豬爪子一個,學人做長袍,不知所謂!」
小誠子忙道:「奴才明白,定會把沈公子和太子伺候好了。」
蕭璟年笑道:「我說幫你做,你偏偏不肯,明知道放不起來,我還要陪著你瞎跑不成?」
蕭璟年注視了寧暉許久,只感覺寧暉的臉越來越紅,可眼神卻是極為坦蕩,他的內心只覺得春光和煦,花開錦繡,但面上卻絲毫不顯。
鄭峰長出了一口氣:「寒門小戶又有什麼好,她可是我和她母親捧在手心裏長大的,我又怎麼捨得她嫁到一般人家去,每日里柴米油鹽,戴個朱釵都要想一想。」
劉坪幸災樂禍道:「這沈公子可不是一般的架子大,上次我送東西時,還看見他追打太子,太子只不還手,四處亂逃。」
伺候在側的東府大管家蔣安上前一步,小聲答道:「回周公子,七十六。」
蔣安忙賠著笑臉:「是侯爺平日教導得好。」
「好,本殿許你太子妃之位,今生今世,你若不離,我便不棄。」
鄭峰笑著搖頭:「十三歲可不是還小嗎?我那幺女正是這個年歲,但凡我要去營地,她哪次不拉著我不肯撒手,到了議親的年紀卻是不肯,只說要在家裡陪我一輩子。」
「胡說!我什麼時候對你心儀已久了!什麼生死相隨……你胡說八道!」寧暉霎時紅了臉,近日蕭璟年似乎想開了一般,比往日開朗了不少,平日里也溫和得像個麵糰,不見有脾氣,但像今日這般地出言調侃還是第一次。
寧暉吃了兩口哼道:「這下我恃寵而驕、挾恩圖報的名聲算是坐實了。」
蕭璟年挑了挑眉頭,鳳眸中俱是笑意,溫溫和和地開口道:「莫不是本殿會錯了意不成?沈大公子不是要陪本殿在西山一輩子嗎?為此,本殿都不挑剔你了,你看不進書去,算是文不成。學東西奇慢,針線自不必提,算是手笨。脾氣奇壞,動不動就遷怒於人。且比本殿還大了一歲……噢,是九個月,你這般的條件,怎能入了本殿的眼,還不是看你的一往情深,這才讓本殿留了心……」
蔣鷹抿了抿唇,桃花眸比方才柔和了不少,不輕不重地對著小誠子的屁股又是一腳:「死奴才,敢埋汰本侯!拿了東西,滾回去。」
那時先帝已逝世多時,太上皇早已登基,蔣煥然根本不在意太后的看法,否則也不會明目張胆地次年迎娶繼室了。蔣煥然幼年是上皇伴讀,兩人一起長大,情誼非同一般。安國公的爵位也已到了頂峰,不可能再近一步,蔣煥然本就在太后那裡得不了什麼好處,何況上皇除了沈太傅最信任和重用的便是蔣煥然,上皇又不是太后親生骨肉,蔣煥然何懼之有。
蕭璟年終是低低地笑出聲來,他側目看向寧暉:「我是個沒有主意的人,萬事自然是未來的娘子做主。」
蕭璟年緩緩地閉上眼眸,依在身後的花樹下,輕聲道:「沈寧暉,你不喜歡我嗎?」
周律道:「那怎麼一樣,我爹是沒辦法,他若是太后的外孫,何必去刑部那麼個爹不親娘不疼的地兒。」
蕭璟年眼角微揚,嘴角輕勾,露出一抹淺笑。清澈如水的鳳眸倒映著身後滿樹的桃花,讓寧暉產生如墜花海的錯覺,只覺得這一笑,將所有的湖光春色都比了下來,又覺得整個春日都不及這一笑,寧暉覺得自己整個都是木的,恨不得永遠沉溺在這樣的笑容里。
自從皇上七月登基,太子便已是有名無實,那時太子在宮中,也是日日被人看守著。自九月初,被送至西山行宮圈禁至今,已快一年的時間。太上皇還朝,被皇上直接送去了泰和園,連安國公與太傅也不曾放出來,可見太上皇大勢已去。
小誠子怔了怔,明白了蔣鷹的意思,雙眼一亮:「是是是。」
沈寧暉撇了撇嘴:「鄭統領什麼時候才能允我和他們一同打獵?」
周律微微一笑道:「沒氣了,就不用打了嗎?剩下的廷杖你替他挨嗎?」
蔣鷹身著絳紅色綉銀線的暗紋長袍,及腰的長發隨意散在腦後,脖頸上戴著一塊金鑲的羊脂白玉,腰間束著銀絲相連的玉帶。此時,他修長的眉微挑著,眉角有股說不出的凌厲,盈盈的桃花眸半眯著,緊抿的唇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顯得十分薄情。
蕭璟年有些吃驚,片刻,似是想明白了:「看不出來沈大公子竟是個醋罈子,還說不肯嫁我,原來此時,寧暉便已開始擔憂以後了。」
蔣鷹咧了咧嘴:「窮瘋了。」
寧暉皺了皺眉頭,思索了片刻道:「若我說,殿下將來娶了我,不管您是何身份,哪怕是至尊之位,也不可納妾,只能娶我一個,殿下能做到嗎?」
寧暉忙道:「怎麼一樣,太子妃之位豈是殿下能做主的,我從未奢想過會嫁入皇家……殿下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便是你願意,宮中太后皇上都……」
蔣鷹想也不想道:「廢不廢太子,都是我表哥。誰做太子,也是表哥,不能讓那些奴才欺了去。」
蕭璟年伸手拉住了寧暉的手,仔細地將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中,拉著還在獃滯中的寧暉躺在了自己身邊:「寧暉……」
蔣鷹挑了挑眉,冷聲道:「沈公子為何會得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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