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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安寧

作者:張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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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情長在

第十六章 情長在

林奕遠忙道:「下官六月十三的生辰,因忙於殿下六月十六的大婚,便將加冠之事挪到了六月十九,方才下官正邀請太傅參加冠禮。」
木簪製作雖用的時間很短,但摸起來十分地圓滑,做工很細緻,上面的祥雲如意雕刻得也十分精緻,一看便知道十分用心。寧暉接過木簪,在手中細細把玩了片刻:「手藝還沒有丟啊?」
寧暉豁然睜開眼,紅著眼瞪向蔣鷹,兇狠道:「做什麼?」
「哀家有什麼不放心,倒是可惜了遠兒的一片痴心。」太后擺了擺手,「為了個丫頭,一等就是四年……再看看太子,呵,遠兒和貴兒都是好孩子啊,可惜了……可惜了咱們家的女兒,又可惜了咱們家的兒子……」
寧暉愣了愣:「祖父是什麼意思?」
蕭璟年的心定了定:「你去打招呼了嗎?」
周律吃完了手裡的這條,忙從架子上又拿了一條,未等蔣鷹有動作,一點都不怕燙地先咬了一口:「你……啥時候,有這個手藝……好吃!真好次……」
周律壓低聲音:「走,給哥哥說說,京城裡的人都是怎麼說的,否則……呵呵,哥帶你去都尉府玩兩天。」
林河棟抬眸看向林奕遠,輕聲道:「遠兒,有些話叔父本不該對你說,可能你覺得叔父偏心女兒,但咱們林家從太祖年間的小吏走到今日,犧牲過多少,你知道嗎?你可能會覺得娶不到心儀的女子很委屈,難道叔父要將最小的嫡女送入後宮,便不委屈了嗎?
「遠兒的婚事,儘快定下,成親的日子越早越好,雖是匆忙了些,但該準備的頭幾年都準備好了,沒準備好的只管對哀家說,別委屈了他。」太后說完,只覺心裏壓抑得很,有些疲憊地擺了擺手:「你們也退下吧。」
寧暉用手背擦去眼淚:「誰說我哭了!是風大……沙塵進眼了。」
蔣鷹卻答非所問地晃了晃手中的金玉簪:「還要?」
寧珏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勾了勾寧暉的手,小聲道:「姐,他們是京中有名的紈絝子弟,又入了錦衣衛權職。上個月咱們那條街的犯官,都是他倆抓的,抄家的是那個黑臉的,林三哥好幾年前就特意囑咐過我,以後見了他倆繞道走。」
蔣鷹側了側眼眸,避開了寧暉帶著怒氣的眼眸,沉默了片刻,還是開口道:「名不正言不順。」
沈太傅看了寧暉一眼:「該是勞累過度吧,這四個月來六部清了一大批人,朝廷上所有的事都未運轉開,大小事都要過太子的手。他又是個生手,做起來自然吃力些,這些你別管。這西山行宮,做臣子幾年也進不來一次,不管你還有什麼東西,都拿回來吧,既是自己要斷,便斷個乾淨,什麼念想都別留了,省得將來到了夫家說不清楚。」
太后聽到林河棟的話,似乎也想到往日,攥了攥林奕遠的手,嘆息了一聲:「你是不是覺得咱們林家已是這般的光景,大可不必再送女兒入宮了。你有沒有想過,林家已是如此,既是爭了,便只能爭下去!你們兄弟五個,和太子並不親近,林家走到如今……只要哀家不在了,林家將會如何,你還想不到嗎?」
寧珏嘟囔:「同窗也不算是內人吧。」
沈太傅聽聞此言,心中多少有些受用:「你是個好孩子,心思又如此厚道,前途不可限量啊。」
蔣鷹道:「周律有分寸。」
蕭璟年緊繃的心,聽到了這席話逐漸地放鬆了下來,可這樣的鬆弛,只讓他感到身體上更加地難受,頭疼欲裂:「你的意思是說,太傅對本宮橫眉冷眼……是因為同意了婚事,又不甘心?」
沈太傅側了側眼眸:「西宮之位,太子獨寵,還有將來你弟弟的仕途,這些祖父怎會不動心?祖父一生宦海沉浮,艱難的時候,多少次羡慕林家出了個一手遮天的林太后。可便是動心,先想的還是你願不願意,後來從你口中得知一切,祖父又怎麼不氣,太子不守諾言又騙了你……罷了,好歹還有祖父撐著,咱家人口單薄也做不了什麼第一世家,也就不肖想這些了。」
林奕遠抿唇道:「沈家已拒了皇家的親事!我林家為何不能求親?莫不是太傅還會讓寧暉給人做側妃不成?」
沈太傅見林奕遠如此識趣,當真是越看越滿意:「聽寧珏說你六月便要加冠了?」
寧暉有心爭辯幾句,可似乎找不到道理可言,當斷不斷,不也正是心裏還存有僥倖和希望,還在等著蕭璟年的解釋,或是等著太子大婚的噩夢能醒,自己明明有許多機會找蕭璟年問清楚,可為何總是下意識地錯開,不是因為根本已經相信了嗎?
黃昏的光景,蕭璟年臉色煞白煞白地靠坐在帳篷里的床上,片刻后,小誠子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蕭璟年猛地坐起了身,不禁一陣頭暈目眩地再次靠了回去,閉目撫了撫額頭:「找到寧暉了嗎?」
林奕遠望著太后,輕聲道:「祖姑母,我很喜歡寧暉,真的很喜歡。我等了四年……若太子真心迎娶,我無話可說。可她陪在太子身邊四年,相依相伴,皇上還朝後,卻讓她做個側妃……她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丫頭,斷斷是不願的。」
見寧暉眼裡滿是自責和憐惜,寧珏心裏當真受用得很,若非是時機和地點不對,寧珏非要抱住寧暉好好撒個嬌:「那你以後對我好點唄。」
「逆子!」林河城拍案而起,「為何皇上和你祖姑母要瞞著太子沈家拒婚的事?還不是想等著太子迎娶你堂妹以後,再論其他!若因那沈寧暉不願做側妃,說不得太子便想給她正宮之位!你可知道皇上甚至有密旨給了林家,願以未來的西宮之位相待,可沈家依然拒絕了這婚事!」
「除了我,誰敢說?」蔣鷹話畢,用沉香木簪幫寧暉綰起了長發。寧暉躲了躲,卻被蔣鷹不甚溫柔地拽了回來,寧暉覺得頭皮很疼,眼淚便越落越多。蔣鷹不甚熟練地給寧暉綰了個鬆散的髮髻,將金玉簪塞回了寧暉的手中。
林河城忙點頭道:「太後放心,臣會儘快將此事辦妥。」
太后耐心道:「太子已猜到沈家拒了婚事,沈太傅連太子的冠禮都稱病,卻要參加你的冠禮,又對你和顏悅色的,換成誰能不多想?不管你想娶誰,公主還是郡主,哀家都能依你,可這沈寧暉便是不做太子側妃也斷不能進我林家的門。」
蔣鷹道:「當斷不斷,窩囊。」
林奕遠笑道:「本是太子大婚之前的生辰,太后的意思是忙完太子的大婚,再給遠加冠,父親自然依著太后的意思,這才挪到了六月十九。」
林奕遠忙躬身道:「下官見過太子千歲。」
周律挑眉,見蔣鷹扶了扶腰間的綉春刀,縮了縮脖子。蔣鷹在周律雪白的長袍上優雅地擦了擦滿是灰黑的手,轉身朝停下的步輦走去。周律氣得臉都綠了,不吭聲地跟在了蔣鷹的身後。蔣鷹站在步輦外,等了片刻,車輦中伸出一隻白皙的手。蔣鷹不自主地輕勾了勾嘴角,扶住那隻手和*圖*書,側目間卻看見一張陌生又有點熟悉的臉。蔣鷹眼眸一凝,想也不想便鬆開了手,不悅地蹙起了眉頭,瞪著蔣安,十分嫌惡地在周律的肩膀上擦了擦手。
微風拂面,空氣中帶著香甜的氣息。樹林中,草地上,少年少女三五成群地坐在樹下,紙鳶飛得漫天都是,時不時還傳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林蔭小道上,沈維清側目望了一會兒遠處,並未找到熟悉的人,長嘆了一聲。他到底年紀有些大了,跑了一早上的馬,身子骨有些吃不住了,便在林奕遠的攙扶下坐在了大石上。
林奕遠道:「我可以等……」
寧暉聽到此話,不知為何便想起了自己才入宮伴讀那會兒,因自己不合群,不跟著大家討好蔣鷹,平日里沒少讓周律帶著人擠對。蔣鷹性格本就討厭,說話又難聽,平日比皇子都驕奢,總是半昂著頭,拿鼻孔看人,那欠揍的德行,當真讓人不想多看一眼。寧暉點頭道:「林三哥囑咐得很對。」
寧暉見寧珏擺脫不了周律的鉗制,隨即有些不悅:「周律不要嚇唬我弟弟。」
寧珏因有人扶著下馬車,身體前傾正朝下跳著,不想那人卻在半途撤了手,寧珏不及尖叫,生生從車上跌了個狗啃泥。周律見此情形,來不及跟蔣鷹計較在哪兒擦手,便笑得直不起腰來。
蔣鷹蹙眉看了眼吃得滿嘴油的周律:「吃飽,快走。」
林奕遠再次跪直了身形:「祖姑母!前些時日你還說讓我等等,為何到了今日突然變卦?」
林奕遠拱手道:「遠先代父親謝太傅提點。」
小誠子輕聲道:「殿下莫要胡思亂想,你雖還住在有果苑內,可小姐並不知道,御林軍對您的住處防衛是極嚴格的,想進去不容易得很。」
沈太傅搖搖頭:「說什麼怪不怪,我都這把年紀了,什麼事不知道。那時你肯照顧她已是不錯了,那時的太子和皇上是個什麼際遇,再沒有比老夫更知道的人了,林家與太后又更需避嫌的……你是個好孩子,寧珏這些天可沒少對老夫說你的好。」
沈太傅拿在手中,湊近燈光看了又看,笑了笑:「太子送你的?」
周律不愛聽:「什麼話,說不定哪天就成了內人了。」
明黃色的帳篷里,蕭璟年臉色有些蒼白,那雙十分吸引人的鳳眸漆黑似墨,卻少了往日的水澤,看起來宛若一口枯井,深沉而空寂。好看的唇有些失水的脫皮,身上的氣息雖看似柔和淡雅,可舉手投足間卻比往日多了一些矜貴和疏離。此時的他神情說不出地焦躁,眼底深處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蔣鷹站在原地,懶懶的瞥了寧珏一眼:「該。」
寧暉霎時漲紅了臉,漆黑的眼眸惡狠狠地瞪著蔣鷹,片刻間紅了眼眶。蔣鷹似有所感,回過眼眸便見寧暉無聲地落淚,一時間愣在當場,這般無聲無息地抿唇落淚,讓蔣鷹心疼又懊惱,但一想到這淚又是為了蕭璟年,心裏又難受得很。
寧暉聽到動靜,忙鑽出步輦,見寧珏栽得起不來身,急忙跳下了車:「珏兒!有沒有事?」
林奕遠只拱了拱手,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太后望著林奕遠的背影,有片刻的不忍,可也只有片刻而已。她側了側眼,低聲道:「這兩日哀家也見了不少貴女,戶部侍郎王大人的嫡次女,人品相貌皆是上乘,河城同清婉商量商量,回去便著人提親吧。」
林奕遠忙道:「祖姑母不要誤會,寧暉什麼都不知道!那個時候她年紀那麼小,怎麼會懂得這些?是我覺得她挺好的,真的挺好,這些年是我一廂情願等著她的,和她無關,我只是……我以前也想著等她出來,真的和太子在一起了,我便死心,好好地娶妻生子……可如今太子不願娶她,她也不願意嫁給太子,難道我還不能娶嗎?」
片刻而已,蔣鷹便否決了心中所有的想法,因為再也沒有錦衣衛的人知道,世上是絕對沒有如果的。當初既是選擇為上皇復辟,將她帶回來,便不該後悔。這世上再也沒有人如自己這樣了解寧暉,再也沒有人比自己將更用心了解寧暉的一切。蔣鷹雖不知為何會喜歡,也不知道為何有這樣的執念,可是喜歡了便喜歡了,莫不是還後悔喜歡上嗎?
周律哼了哼,不服氣道:「他能說本官的壞話,本官還不能反駁了?你們沈家人也忒霸道了,告訴你,本官現在可是朝廷命官,你若敢對本官動手,本官就能……哼,吃魚吃魚了,臭小子,跟哥哥吃魚去。」
蔣鷹皺眉:「閉嘴。」
沈太傅笑了笑:「自皇上還朝後,還沒有錦衣衛管不著的事,太子大婚,正妃和側妃自然是名門望族之女,但剩下那些新人卻各有來歷,這些人底細還是要通過都尉府的人查清楚的。」
沈太傅笑了笑:「太子生母在生下太子后,從貴人晉了嬪,當年賜的便是蘭字。這物件是蘭嬪的遺物,太子自小帶在身邊,為此德妃在生下五皇子時,還專門在皇上面前提了一句。你若心裏願意,我沈家依然可以反悔,將你送入宮中。但你若是真心不願,這樣的東西還是要還回去吧。」
寧暉將頭抵在了寧珏的臉旁:「嗯,不分開了。」
太后幼年很得兄長疼寵,對兩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侄子,自然也很是親近依靠。高祖登位后,很是念及太后的功勞,也就造就了林家一門雙侯的榮耀。如今林氏當家人,正是太后兄長的嫡長子武安侯林河城——林奕遠的父親。
寧暉吃飽後半靠坐在柳樹下的長榻上,半眯縫著眼,心情是難得地舒適放鬆了些。蔣鷹本就不是愛說話的人,見寧暉吃了半條魚便不吃了,雖是有些不悅,只將寧暉剩下的東西吃了下去。寧暉一直心不在焉,並未在意這許多細節。
寧暉搖了搖頭:「我若在,你便會不停地說話,哪裡還有心思溫書?」
小誠子見葯灑了一地,不敢再勸,忙道:「小姐自中午和沈公子一起出去,直至此時都沒有回來,想來該是走得有些遠……」
寧暉將臉埋在了膝蓋里,側開了臉,並不爭辯。寧珏挑眉,輕聲道:「姐,今天周大哥和我說,大樑朝的東宮制是仿九品制。九品奉儀九人,八品昭訓八人,七品承徽七人,良媛六個,良娣五個,太子嬪四個,貴妃三個,側妃兩個,正妃一個,你看看多氣派,這還是做太子,若做了皇帝,不知有多少呢!」
蔣鷹將東西都安置在最大的那株柳樹下,抬眸看了眼遠處的小路,嘴角輕揚,走到篝火邊上,拿起刷子細緻地刷著火架子上的魚兒。
寧珏此時才想起來身後還跟著這兩個人,一時愣在原地,片刻后回過神來,白玉般的臉紅到了耳根。寧暉道:「珏兒不必驚慌,這兩位是我……曾經的同窗,不是外人。」
太后因不慣野外的生活,早早地便回了行宮中正殿,此時,屋內的氣氛不太好,林奕遠跪在屋中央,太子內弟武安侯林河城與承恩侯和圖書林河棟,一起坐在了太后的下首,兩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
「嗯,我聽祖父的,明日一早便還他。」
天已黑透了,西山行宮的東北角落,不大不小的院落燈火通明。沈家祖孫三人便在院中用了晚膳,寧珏滔滔不絕地說著這一天的趣事。沈太傅看似專註地聽著,眼睛卻不住地看向心不在焉的寧暉。
沈太傅吹鬍子瞪眼,點了點寧珏的額頭:「還不快去!」
沈維清望了眼四周的景色,又朝西山行宮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兩個調皮的,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蕭璟年伸手打開了葯碗:「快說!」
小誠子眉頭輕動:「奴才看林大人倒不一定有這個意思,給您和沈家說媒,是太后親自去說的,林大人怎麼也不敢忤逆太后的意思,想來林大人只是邀請沈太傅參加冠禮。」
周律從寧珏身後躥了出來,摟住他的肩膀:「是嗎?本官還有這樣的名聲和綽號嗎?我還真不知道呢?再說說,還有別的有趣的事嗎?」
小誠子輕應了一聲,快步出了帳篷。他站在門口又朝裏面瞭望了一眼,這才快步朝太后的帳篷疾步走去。
林奕遠聽到了沈維清的誇獎,抿唇而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側了側臉:「寧珏自來跟著我,難免親厚一些。」
「為什麼?!難道寧暉不嫁太子,還要孤獨終老不成!」林奕遠拽住太后的手,「祖姑母,你答應過我啊!怎麼突然便要反悔?」
小誠子小聲道:「殿下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東宮太子,自然不用懼怕這些人,可殿下總該想想小姐的心情。沈公子是小姐嫡親的弟弟,沈小姐當年也是為他才在西山陪伴殿下多年,若非是沈太傅囑咐,那時的小姐年紀小小也不會願和殿下生死相隨……畢竟那時的殿下和小姐,還不曾有這般深厚的情誼……殿下,便是為了這份忠心,也該對太傅禮遇一些……」
寧珏忙道:「對對,就是這個意思!祖父不管,你不還有我嗎?我管你到底,你不嫁最好了,在咱家你不光是東院之主,每個院子你都能做主!」
沈太傅看見林奕遠的羞澀,更覺得可親:「別說那些客套的話,你的好和你家的好,老夫都記在心呢。你有空也和你爹說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林家子弟該收斂便要收斂些,如今皇上對太子十分依仗,你們林家還要多想想儲君的處境和意思。」
寧暉正欲說話,不想一旁的周律卻有些不耐煩了:「吃個飯都不讓好好地吃,快來快來,魚都烤好了。」
蕭璟年正兒八經地受了沈太傅一禮,可臉上絲毫沒有半分的喜色,只捏著一片樹葉道:「方才本宮聽見兩位大人正在談論本宮的婚事,不知兩位大人對此事有何見解,不如說來讓本宮也聽聽。」
沈太傅點了點頭,十分滿意道:「還是太后想得周全,太子婚後好,婚後好啊……」
蔣鷹看見寧暉的第一眼,便情不自禁地蹙起了眉頭。他知道寧暉喜歡蕭璟年,可卻從來不知道寧暉竟是如此喜歡他,才短短几日的工夫,寧暉竟已消瘦至此。此時,蔣鷹心中有些沒了往日的底氣和自信,平白多了怨氣、怒意和一些不確定。他不知道,若是寧暉對蕭璟年妥協,或是熬不住那些所謂的喜歡,對西宮之位妥協,自己又當如何?難道搶婚不成?
寧珏見沈太傅又要瞪眼,吐了吐舌頭,快步朝外跑去。
林奕遠抿了抿唇,有些緊張地看向沈維清:「那太傅的意思?」
寧暉瞪著蔣鷹落淚:「誰欺負誰?好好的,非要說這些!」
寧暉久久回不過神來:「祖父以往心存僥倖,巴不得我不知道這些,今日為何特地來告訴我?」
蕭璟年眯眼看了沈維清許久,又是一聲冷笑:「此時該是林大人當值才是,這算是擅離職守嗎?」
蔣鷹閉目靠在一側:「隨便你。」
蕭璟年豁然睜開雙眸:「說得極是,走!咱們也上馬跑一圈去!」
小誠子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蕭璟年噌地站起了身:「看見她了嗎?她來了嗎?本宮在台上找了好久,怎的不見她?」
沈太傅挑眉看了林奕遠一眼,笑道:「我家寧暉連皇家的媳婦兒都不做,自然做得任何人家的正室,可老夫要的卻不止這些。想娶我沈家女,第一便是不許納妾,若四十無後,方可借腹也。」
蕭璟年走了過來,挑眉道:「不知太傅對本宮的婚事有何異議?這遠遠地便聽見你們說起本宮的婚事。」
蔣鷹挑了挑眉,揚了揚嘴角,想矜持矜持,可腳步根本不聽使喚,幾乎是根本沒有思考,便率先朝柳樹下走去。
林奕遠道:「太傅既將他姐弟二人託付我家,不管是寧珏還是寧暉,我們家都會照顧到底的。只是當年我能力有限,初到西山時,讓寧暉跟著吃了不少苦的……」
林奕遠深吸了一口氣:「皇上乃金口玉言,我家又有皇上在西山時的親筆旨意,太子要如何反悔?莫不是沈家女兒不願入宮為妾,太子還要強搶不成?」
沈太傅站起身來,拍了拍林奕遠的肩膀:「老夫能有什麼意思?這種事你說了不算,改日老夫看見媒人上門,才能說別的意思,你說是不是?」
沈太傅大笑了起來:「說什麼提點了,你們家好了,我沈家能差到哪裡去?當年也就你家,也就你父親肯收留我家珏兒,如今看似沒有什麼事,但放在當初可是抄家滅門的大事,我沈家怎麼還得清啊……」
陽光溫煦,微風拂過河面,柳枝搖曳。靜寂怡人的河岸邊,堆起了幾簇篝火,幾個人忙忙碌碌地伺候著,空氣中瀰漫著烤魚的香味。
周律哼哼:「長得那麼丑!還那麼臭美!」
以往寧珏不管說多少外面的事,寧暉都很少回應和關心,便是回話也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寧珏很是欣喜寧暉贊同自己的觀點,拉著寧暉朝回走,笑著小聲道:「我也覺得林三哥說得很對,上個月,我和幾個同窗在同福樓吃酒,親眼看過他們在酒樓抓人,那個蠻橫勁……我同窗說那個黑臉的,不聲不響,心黑手又狠,好像……好像還是皇親,棺材伸手死要錢的主兒,拿了錢還不一定給辦事。他身邊那個長得像女人的是個千戶,有個綽號叫毒娘子,別看長得秀色可餐的,落到他手裡不死也掉一層皮。」
蕭璟年嘆息一聲:「沈太傅的態度你也看到了,這些個老臣慣會倚老賣老!莫不是復辟有功,真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了!」
寧暉點了點頭,摸了摸寧暉的亂髮:「林家對你當真不錯了,我回來那麼久,都沒問過你這幾年的事,是姐疏忽了你。」
沈太傅臉上的笑意淡了不少,側了側眼眸,片刻后,才恭敬地拱手道:「太子千歲,千千歲。」
小誠子垂了垂眼眸,片刻后,才開口道:「當時沈公子就在一旁,奴才的身份幾乎人人皆知,若貿然上前打招呼,不知別人怎麼想。」
寧暉忙用衣袖給寧珏擦拭著臉上灰塵,心疼道:「摔到哪裡和-圖-書了?疼不疼?」
寧暉點了點頭:「戴了許多年了……」
太后冷笑一聲:「強搶又能如何?皇帝現在身體不太好,太子如日中天,他若非要沈寧暉入宮,不需做別的,只要拖上幾年,不許沈寧暉訂婚嫁人,這滿朝上下誰敢迎娶沈寧暉?那沈寧暉早晚要入後宮!太子是要登基為帝的,林家便是有皇上的親筆書信又能如何?太子若不認,林家現在還有本事換了太子不成?!」
天將黑的時候,西山行宮的主院落,早早點了宮燈。因這一夜皇上歇在帳篷里,故而所有的大臣家眷也都歇在了草原上。此時,行宮只有稀稀落落的幾處院落是燈火通明的。
林奕遠道:「太子只聽見我邀請沈太傅參加冠禮,並未聽見其他,且沈太傅不喜太子,根本連話都不願和太子說。」
林河城張口便要罵,卻被林河棟拉了一把。太后嘆息了一聲:「你去吧,自己再想想。」
沈太傅道:「皇族子嗣凋零,皇上無心後宮,承嗣的重任便落在太子的身上。你以為太子大婚只迎娶了正妃和側妃嗎?正妃和側妃同時進門,在本朝算是開了先例,可那些什麼嬪啊良媛啊貴妃啊,也是要送進去的,不過是晚些時日罷了。」
林河棟道:「怎麼會?貴兒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太后這些年的操持和周旋,才有了她的正妃之位,感激您還來不及,又怎會怪您。」
林奕遠並無半分驚奇之色,正色道:「我林家有兄弟三人,長兄已是而立,十六歲成親至今,已有嫡子三人,又有庶子數個。二哥二十有六,已有嫡子兩個。遠便是四十無後,也不必借腹,可從兄長家過繼嫡子……不知太傅還有別的要求嗎?」
周律摟著寧珏,笑著朝這邊揮手,寧暉這才再次放鬆了全身靠了回去,眯縫起了雙眼,已有些昏昏欲睡。蔣鷹拿起刻刀,雕起了木頭。便在寧暉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人伸手拆去了自己的發簪,她想也不想便抬手握住那人的手腕。
寧珏靠在了寧暉的肩膀上,輕聲道:「祖父又何必看重這些有的沒的,當年我得知你和姐姐一個被囚在泰和園,一個被囚在西山時,心裏不知多難受,恨自己無能,也恨天家無情。每逢年節,林家一大家子來來往往,我便要躲在自己院中,想著總有一日,我得把你們都接回來,咱們什麼都不要,就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怎麼也不分開了。」
寧暉想笑,可手裡的發簪卻讓她提不起興緻來:「嗯,那我不嫁,陪著你和祖父。」
寧暉側目:「平日你又不出門,怎麼知道他是錦衣衛?」
沈太傅見寧珏走遠,好半晌,才若有若無地開口道:「今日傍晚時,太子帳傳了御醫,不久,太子鑾駕回了西山。皇上要三日後才回來,這幾日西山該是沒什麼人,你若要送還東西,或是回住的地方拿東西,便這兩日去吧。」
蔣鷹走到周律身邊,俯身輕聲道:「殺你滅口。」
遠處篝火旁的桌上,周律正和寧珏湊在一起說著什麼。寧珏突然慘叫一聲。寧暉驚了一下驟然坐直了身體,朝遠處看去。
「當初你祖姑母何嘗沒想過放手?可她對譙王放手換來的是什麼?是善意嗎?是猜忌和打壓!你祖姑母和林家自高祖到此時,經歷了多少磨難,你是看不到了。但譙王為皇時,王皇后是如何打壓我家的,你也看不到嗎?那時,從你父親到我,再到你們兄弟五個,哪個不要縮著腦袋做人?你祖姑母在宮中的日子是如何如履薄冰,鷹兒那麼驕傲的孩子,還不是學會了虛與委蛇,同譙王一家周旋!」
三年雖沒有在一起,可該知道的一點都沒少知道,當初之所以要入都尉府,不也是更方便自己行事,既是知道寧暉心中所求一切,明白自己所求的一切,還有什麼可迷茫的?因為這世上,只怕再也沒有人比自己更能給予寧暉想要的一切,再也沒有將心上的人放在自己的身邊來得更好了。既是如此,世上便沒有什麼可阻擋的,太后不能,皇上不能,太子更不能,每一步都算得那麼好,不會錯,也不能錯。
林氏在太后這一代,嫡支只有一子一女。太後為林家嫡女,卻是最小的女兒,她比自己的嫡親長兄小了十七歲,林公爺夫妻四十多歲才得的老來女。太后長兄身體羸弱,猝于戾太子奪位之亂,留下了兩個與太后歲數相差無幾的嫡子。
太后重重地將茶盞放在了桌上:「現在說的不是沈寧暉的品性和家世,沈太傅的家風,哀家自然信得過,莫說是當得起你的媳婦,便是林家的宗婦也當得!可沈家的女兒卻不是你能惦記的,也不是林家娶得起的!你懂不懂?」
「本宮怎麼沒有問,可父皇一直不說。若沈家答應了……父皇又怎會不說?」蕭璟年眯著眼冷哼了一聲,「今日沈太傅的態度你也看到了,咱們去的時候林奕遠說什麼事,要等到本宮大婚後?林家!林家這是要著甚?!以為本宮不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嗎?寧暉是本宮的!只能是本宮的!林家若要相爭!本宮不懼他!」
蔣鷹點頭瞭然道:「那是以前,如今……」
寧暉心中雖還有些狐疑,但這「當斷不斷」四個字已是今日聽到第二次了。寧暉不知該怎麼答覆,只覺得被握在手心的發簪很是扎手,似乎扎得心都在疼了。
寧暉想了想:「一起去吧,好久都沒見你了。」
蔣鷹將一杯水遞給了寧暉,面無表情道:「還給他,說清楚,不難。」
蔣鷹見寧暉又要紅眼,說道:「太子鑾駕,有果苑。」
沈太傅拍了拍寧暉的頭:「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便是戴一輩子那還是別人的物件。這金玉簪看似名貴,可卻要十分精心地養護,不能磕著碰著,一個不小心便會碎了。你戴著不是你的貴重物件,不會覺得有何榮光,只會讓你更加地心虛。還是頭上這個木簪好,做工精緻,打磨得也細緻,沉香木又有安神定心的功效,你戴著是不是也安心了許多?自己的東西不管值錢不值錢,都不怕丟,不怕搶,掉在地上也碎不了。」
這金嵌玉的發簪,正是當初三個人一起過年時,蕭璟年送給寧暉的。寧暉一直戴了這些年,上次兩個人生氣時才摘了幾日,蕭璟年親手給寧暉再次戴了回來,後來便每日帶在身邊。寧暉望向那發簪,雕刻的金片,鑲嵌著無瑕的白玉,如此名貴的物件。寧暉閉上眼睛便知道這物件每一處的線條和雕刻,陪伴自己四年之久,多少次寧暉都覺得這就是自己的東西,一輩子都會是。
林奕遠抬眸,不卑不亢道:「孫兒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男未娶女未嫁,為何我林家不能求親?寧暉品性和家世,當得起我林家的媳婦。」
「那沈寧珏亦然不小了,每日跟著自己的姐姐成什麼體統!」蕭璟年因有些不舒服,說完這些便覺得頭暈得很,本就沒有血色的臉,更是難看了。他閉了閉眼眸,熬過了那和-圖-書陣眩暈,輕聲道:「今日你也看見了,沈太傅到底是什麼意思?父皇為何一直不說沈家的答覆?」
蔣鷹拿起才雕刻好的木簪道:「沉香木,安神。」
沈太傅越看林奕遠越是滿意,不禁大笑了起來:「老夫能有什麼要求?一個女子的一生,還不是求得有個疼她敬她的夫君?」
周律哼唧:「不閉不閉不閉!你沒良心!你沒良心!你要是不給我五條!我就一直號!把你的陰謀詭計全說出來!」
太后怔了怔,許久,嘆息一聲:「哀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怪不得這些年一說起婚事,你便推三阻四的,哪個都不好,哪個都不要……四年,該是你看守冷宮時的事了吧?」
寧珏硬著脖子不肯走,可他哪裡是周律的對手,被拽著朝一邊走,還不忘強辯道:「那是你先偷聽別人說話的……」
寧暉疑惑地看向寧珏:「你不是不喜歡周律嗎?怎麼突然那麼親近?太子大婚和都尉府有什麼關係?別聽他騙你。」
「自然自然!」林奕遠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太傅說得極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些規矩,遠萬不敢忘。」
蕭璟年側目瞟了林奕遠一眼,冷笑了一聲:「二十歲才加冠?本宮可沒有林大人的好福氣,年初匆忙行了冠禮,沈太傅因身體抱恙並未參加呢。」
蔣鷹越發地看寧珏不順眼了,換成別人自不必忍,可寧珏到底是寧暉一母同胞的弟弟,以後還是要好好相處的,便把不滿收起了幾分,哼了一聲。
蕭璟年慢慢地閉上了眼眸,許久,嘆息了一聲:「你說的這些,本宮何嘗不知道呢?可沈太傅很不喜歡本宮……連你都知道他是唯一能為寧暉做主的人了,他的不喜歡,對寧暉的影響……和婚事是何其重要?」
林奕遠忙道:「臣知罪。」
林奕遠今日當值,身著黃色飛魚服腰掛綉春刀,正是加冠之年的男子,少了少年的羸弱,多了幾分男子的硬朗,身材很是挺拔。他的肌膚是耐看的古銅色,一雙清若碧泉的眼眸,眉宇間俱是疏朗。笑起來還有一對酒窩,整個人看起來顯得十分真誠,可依靠,正是沈維清這個年紀喜歡的模樣。
寧暉紅著眼,忍不住強辯道:「你知道什麼?你懂什麼?」
沈太傅心思微動:「誰說不是?當時皇上有這意思的時候,老夫便想到了這些。可皇上許下了是西宮之位,想來也是顧念著和老臣多年的情誼,只不過大樑朝歷朝歷代也不曾有過什麼西宮之位,說是皇家的媳婦兒,到底不是個名正言順的事……我沈家的男子都不許納妾,沒道理讓唯一的嫡女做人側室。」
林奕遠斟酌了半晌開口道:「遠聽父親說,太子有意將寧暉納為側妃。據遠所知,大樑朝的東宮位防九品官制,太子有正妃一位,側妃兩位……太子下個月大婚,又許諾沈家側妃之位,這後來迎娶,又是多出來的一位側妃,是否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太后閉了閉眼:「你們啊,懂什麼?現在她自然是歡喜,誰知將來會不會後悔,會不會怪咱們?」
寧暉皺了皺眉頭:「御醫……太子怎麼了?」
小誠子小聲道:「殿下是因見不到小姐,才會如此不放心。既來春搜,殿下總該走走過場,說不得能碰見小姐。」
寧暉這才想起來身邊還有兩個大活人:「珏兒餓了嗎?咱們去吃點東西?」
小誠子喘著氣道:「看到了看到了!小姐站得有點遠,奴才多找了一會兒,殿下念完後人都散場了,小姐還沒走,一直看著殿下的方向。」
沈太傅瞪了眼傻笑的寧珏:「胡說什麼!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混小子!再過幾個月就科舉了,出來玩就不用溫書了?!」
寧暉瞪向蔣鷹:「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太后皺眉看了林河城一眼,起身親自扶起了林奕遠,拉他坐到了自己身邊,輕聲道:「前些時日,哀家並不清楚太子對那沈寧暉到底用了多少心,這才讓你等等。這些時日,太子的表現,絕非是對那沈寧暉可有可無。也怪你自己太過心急了,今日下午你和沈太傅說了什麼,似乎已被太子聽出了端倪,便是沒有聽出端倪,也起了疑心,已是打草驚蛇了。」
許久許久,蕭璟年不由得點了點頭:「帳篷里悶得很,你去給父皇說一聲,本宮有些不適,先回行宮了。」
小誠子輕聲道:「若真是如此,殿下更不該讓這一分成見加深才是。莫說此事還不知音訊,便是改日小姐嫁您為妃,自然更願意你禮遇沈家。沈太傅對你挑剔也屬難免,在誰眼裡不是自家的孩子好,精心養大的女兒家白白嫁給別人,還要賠上十里紅妝,誰也不會心情好,自然會看您不順眼……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不知過了多久,寧暉覺得身旁逐漸沒了聲音,慢慢地抬起頭來,這才發現祖父和弟弟都在看著自己。寧暉愣了愣,寧珏便趁此機會,抽出了寧暉攥了一晚的金玉簪,看了一眼便遞給了沈太傅。
小誠子小聲道:「太后與皇上親自說項,便是不想同意,也得同意……到底是側妃,心情怎麼好得了,若您和小姐將來生了小殿下,不管對方公子多尊貴,您會將她嫁給人做側室嗎?……殿下臉色很難看,不如叫御醫來看看?」
寧暉心中突然升起了幾分不好的預感:「祖父為何突然說這些?這是又看中了誰家的子弟?」
周律眼珠子快掉出來,微張著嘴,好半晌咽下了嘴裏的魚肉,號了一聲:「你沒義氣!你不是東西!親兄弟也滅口!你也不想想是誰給你找的人安排的住處!誰給你賄賂的御林軍!誰給你跑前跑后地送消息!我不活了!嚎……」
天湛藍湛藍的,四月的河風雖有些涼,因陽光正好,顯得特別舒適。微風帶著的水汽還泛著幾分花香的甜味。
承恩侯林河棟雖是另立了府邸,但兄弟感情相當好,兩家也是緊緊相鄰,不管政事還是家事,兄弟總是有商有量。
蔣鷹伸手抓周律,卻被他靈巧地躲開了,便在此時遠處傳來了車輪的聲音。蔣鷹側目望向來路,抬起的手放了下來,撫過整齊的鬢角,拉了拉身上的長袍。
沈太傅長嘆一聲,摸了摸寧珏的頭,將手中的發簪塞到了寧暉的手裡:「還回去吧。祖父會給你物色個更好的,雖不能讓你高坐西宮,但最少能讓你做個主母,只要祖父在一日,不管誰娶你,祖父都能讓他納不了妾室。」
蕭璟年閉了閉眼,輕聲道:「本宮知道,本宮怎麼不知道?可不知為何,最近這段時日,心神不寧得越發厲害了,好像有什麼事發生了,可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本宮從來沒有和寧暉分開這麼久過,從來沒有……便是上次生氣……還是兩三天要見一次面的……本宮心中總有些不好的預感,卻又摸不著頭緒……」
若是三年前,自己不曾離開西山,不知寧暉喜歡的人會是誰?蕭璟年那樣優柔寡斷的性格怎麼配得上寧暉的自由?不hetubook.com•com過是當時的絕望,讓他抓住了寧暉的心軟罷了。若換成自己的話……依靠女人的憐惜,是自己絕對不會也不屑做的事,便是在相同的境地里,只怕自己也不如蕭璟年得人憐惜和同情。蔣鷹只覺有些恍惚,自小到大從沒有像這一刻,心亂如麻又如此不自信。
小誠子輕聲道:「殿下不如去找皇上問問沈家的意思,這般地一直猜測,總歸不是個事,殿下如今夜不能寐,每日這般地心神不寧,身體也熬不住。」
寧暉理直氣壯道:「送我的,便是我的,為何不要?」
小誠子將葯碗遞了過去:「殿下先把安神湯喝了,咱們再細細地說。」
寧珏皺了皺眉頭:「我又不想成親,是周大哥和我說起了公事,他們都尉府為了太子大婚,昏天暗地地忙了三個月,直至這段時日才閑了下來,有空出來透透氣。」
太后抿了一口茶,瞥了林奕遠一眼:「可知自己錯在哪裡?」
寧暉蹙起眉頭:「他同你說這些做甚?你不要想這些莫須有的,給你調養身體的大夫都說,你身體不好,不宜成親太早,便是將來成了親,你斷沒有納妾的道理。」
寧珏將寧暉拉到一邊,小聲道:「姐不要把我想得太可憐,我雖是寄居林三哥家,但是用的是他表弟的身份,第一年雖身體不好,不曾出門,但後來在秋林書院讀了三年的書,平日里林三哥休沐總會帶我出去玩。」
寧暉點了點頭:「很多年前送的了。」
沈太傅眉頭輕動,笑道:「太子尚未大婚,這納你為側妃的消息,但凡和咱家門當戶對的人家,誰不知道?這個時候,哪有什麼誰家的子弟讓祖父看重?祖父一心為了你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笑話,天家的親事是說拒就能拒的嗎?太傅斷然拒絕了太子的求親,皇上為何不說給太子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傅便是有天大的功勞,那也是皇帝的臣子,不足以抵擋太子的心意。」太后見林奕遠似乎並未將話聽進去,高聲喝道,「你以為我林家憑什麼能讓自家的女兒做正妃?若皇帝有心不遵循當初的約定,或是太子執意抵觸,我林家不照樣得讓步,那麼去做人家側妃的便是你的堂妹!你懂不懂?」
寧珏拽住寧暉的手撒嬌地哼哼,好半晌才站起身來:「他……他故意害的我!」
蕭璟年順著小誠子的思緒想了又想,若將來真和寧暉有了像寧暉那樣的女兒,莫說做人側室,便是做正室哪如養在家裡來得好?蕭璟年似乎有些明白沈太傅的心情了,可這些時日心中的預感不好,人又太不舒服,一時間也難以分辨。
林奕遠點頭道:「寧暉性格端方又溫和,做事十分細膩,自然要做正室。」
林奕遠坐在了一旁,掃了眼遠處的景色:「悶了一個冬日,也該讓他們跑跑了。珏弟看似文靜,實然最是好動,往日里我公務繁忙,從不曾帶他出來郊遊,今日有寧暉帶著,太傅不必擔憂。」
「嗯。」蔣鷹並未拆穿寧暉的謊話,用手拭去寧暉眼角的淚:「只會欺負我。」
林奕遠笑了起來:「太傅不要太見外了,若不是你搭救了太后,哪裡會有林家的今日,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是這般的大事,林家自然責無旁貸。」
蔣鷹見兩人走遠,緊蹙的眉頭這才放了下來,他瞥了一眼寧暉,點了點大柳樹:「那裡等著。」
沈太傅正欲說話,便在此時遠處響起了笛聲。沈太傅順著笛聲,目光落了外面起起落落的一排高樹上,他的眉頭輕動了動,不知想到什麼,嘴角微揚了揚,拍了拍寧暉:「去吧,去睡吧。」
林奕遠望向太后,目光里俱是哀求之色,可太后卻慢慢地鬆開了林奕遠的手,側目看向別處,林河棟也垂下了眼眸,只有林河城怒視著林奕遠,半步不退。這一刻,林奕遠只覺得絕望,可心中又滿是不甘。沉默,屋內俱是寂靜一片,許久許久,林奕遠輕聲道:「還要值夜,我先回去了。」
周律被燙得嘶嘶亂叫,繼續道:「兩條怎麼次得飽,最少,還要五條……否則,我逗……把你的秘密抖摟出來……」
寧珏聽到這個聲音,凝目看向蔣鷹,總覺得對面的人很是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當看見蔣鷹腰間的綉春刀時,寧珏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輕輕地拽了拽寧暉的衣角,壓低聲音道:「姐,咱們走吧,這是錦衣衛。」
蔣鷹看了眼周律,繃著臉道:「閉嘴,縮起來,否則打死!」
蕭璟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也是,她不喜張揚……人散了,你怎麼不過去?太后宴請她都不去,這是要將太后得罪個徹底了,她到底在想什麼?本宮好久都沒見過她了……這都多久了?」
林河棟忙道:「太后不必如此自責,方才臣說不願讓貴兒入後宮,也不過是說說罷了。這皇后之尊後宮之首,哪個女子不嚮往,太子又是一副好相貌,貴兒心裏歡喜著呢。」
寧珏拉了拉寧暉:「姐陪我一起溫書唄。」
沈太傅又是一聲長嘆:「珏兒多虧了你們家的細心照料,才有了今日這般的福氣。當初在泰和園時,老夫真以為自己出不來了。想著珏兒到底是個男子,有你們的照料,考個科舉總還有出路。可暉兒一個小姑娘家卻和太子軟禁在了一起……出不出得來不說,若太子真有萬一,她又怎麼逃得了。」
蔣鷹緊蹙著眉頭,想撇開臉不看她,可整個人宛若被定住了身形,目光怎麼也移不開:「別哭。」
寧珏摸了摸頭,又傻笑了一陣:「知道啦知道啦,考狀元嘛!誰都想考狀元,祖父不要對我抱太高期望才是。」
寧暉雖也聽到了笛聲,因習以為常並未多想,魂不守舍地輕應了一聲,攥著手中的發簪,走回自己的寢房。
武安侯林河城豁然起身,狠狠地踹了林奕遠一腳:「孽障!你還能再糊塗一點嗎?!若太子不願意娶,誰會阻止你!可現在不是太子不願意娶,而是求娶不得!你懂不懂?!」
沈太傅垂眸,沉聲道:「老臣惶恐。」
林奕遠抿唇不語,若真有半點可能,便是換了太子又如何?可……現在已是不可能,皇上初登基時,兄弟鬩牆,只餘下了皇上和譙王。皇上做太上皇時,太後為保全太子將他送來了西山行宮,那些住在宮中的皇子們在四年裡死得差不多了。皇上如今剩下的便只有太子和一個痴傻的年幼的兒子,譙王一支甚至連個男丁都不曾剩下,若要換太子也要有的換才成。
林河城勃然大怒:「孽障!你等什麼!等死嗎?!太子既對你起了疑心,會讓你等下去嗎?為今之計,只有我家率先給你定好人家,以定太子之心!你可想過,若太子變卦!你的堂妹該如何?你別以為只有你委屈!從打算復辟開始,已有三四年的光景,你妹妹比太子還大一歲,太子若有不願,你妹妹以後就要青燈古佛了!」
寧暉沒有接水,握著簪子躺回了原處,不肯再睜眼:「我的事,和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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