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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哥哥不願意同梧桐走嗎？」梧桐急急地問道。

夜半，寶羡推門走進了訾槿的卧房：「主子起來了。」

寶羡愣愣地站在原地，待看到跟在自己身後的梧桐時，柔柔一笑，將一直踹在懷中的手爐塞到她手中：「暖暖手吧。」

寶羡輕輕房下碗筷，站起身來：「梧桐你該知道，從我記事起，夫人只允我記得一個人，自她出生，夫人便讓我在暗處看顧她，這些年來在將軍府與宮中來來去去也只是為了她而已，這些年努力習醫識毒練武也只是為了她而已，這些年來處心積慮忍辱負重也只是為了她而已。寶羡無牽無掛生來為奴，寶羡的命、寶羡的人、只能屬於她一個人。她生，寶羡活，她死，寶羡隨……梧桐……你該知道我已經不能……」

待梧桐走遠，寶羡獃獃地坐到椅子上，出神的望著窗外，已漆黑一片的天空……

「寶哥哥我們走吧。」梧桐抬眸看向寶羡。

梧桐接過東西，臉上滿是欣喜：「嗯嗯！」

寶羡笑了笑，將留下的那個手爐塞到梧桐手中，吹息了車廂內的燭火：「輕聲點，別吵醒了主子，我趕慢點，你們睡吧。」

待到冷靜下來，君凜回到訾槿的養心園怔怔地坐在對著綉床的椅子上出神。那雙曾盛氣凌人的鳳眸中像一片快要乾枯的湖泊，滿是絕望的沉寂，像是凄酸，像是苦楚，又像是怨恨。

「若強行點穴止疼……心血便會逆流，主子忍忍……忍忍便好……寶羡在這陪著主子……陪著主子」寶羡緊緊地扣住訾槿的牙關，將她牢牢地嵌在懷中。

梧桐看著訾槿的方向，不再作聲了。馬車行駛得很慢很穩，一時間車廂內一片靜寂，沒一會從訾槿的方向傳來綿長的呼吸聲。

「小小……姐還在生梧桐的氣嗎？」梧桐怯生生地問道。

「不日谷」內有一玉家別苑名曰惜梅園，乃動蕩之期玉家避世之所。

寶羡站在屋檐之下，靜靜地看著園中大笑不止的訾槿，嘴角微微上翹著，翡翠色的眼眸中滿是柔波：「主子，吃飯了。」

快速出了暗門，一輛輕巧的馬車已備在了那裡。車內鋪著厚厚的皮草墊子，寶羡小心地將訾槿放了上去，將錦和圖書被拉好，用棉枕擋住了訾槿與車壁的碰撞，將七八個小手爐放在第一層錦被的邊上。待一切準備妥當了以後，寶羡將一個軟枕和棉被遞給了坐在一旁的梧桐，低聲說道：「梧桐也睡會吧，背上的傷別壓著，趴著睡吧。」

車廂內陷入了一片寂靜，良久，梧桐才道：「小姐說寶哥哥喜歡梧桐嗎？」

「主子！」

玉夫人垂眸悲痛地說道：「如今槿兒做出這般對不起殿下的事……我玉家本不該狡辯……那婚約便罷了吧，只怪我家槿兒沒有此等福氣。」

「小姐不知道嗎？」梧桐不解地問道。

「夠了！你為她做了這些她知道嗎？！你自襁褓便被那毒人拿來練毒，我們相見時你的眼還是漆黑漆黑，可……如今卻成了這個模樣。小姐不但不心疼你，還拿這來嘲笑你傷害你。若非為她你何必習醫學毒，成了這般模樣？！你真的甘心嗎？！你為她凈身入宮，她是怎麼對你的！你不怪嗎？不怨嗎？！她處處刁難，拿這些事朝你心上捅了一刀又一刀，你不疼嗎？你不疼嗎？」梧桐歇斯底里地喊道。

君凜一動不動地看著綉床：「她都知道了……定是惱了我，才會和司寇郇樂……她定是不想再看見我……才會走的。」

一直閉門不見人的君凜，下午方得知消息。他瘋一般地將玉家翻了底朝天，卻依然未見到那個才一日不見，便已想到心疼的人。

玉夫人笑意加深：「真的……不過……殿下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好，恐怕……這次要提前收網了。」

「哈哈哈哈……梧桐你的樣子……實在是……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笑死我了。」訾槿抱著肚子笑作一團。

「我恨你！」梧桐仍出手中的箸，砸在寶羡的身上，快步朝門外跑去。

「嗯嗯。」梧桐捂住嘴，點頭連連，看著寶羡出了車廂，才一臉笑意抱住棉枕趴了下來。

「哎喲！小姐你……」一身紫色棉袍的梧桐被一個大雪球打中了臉。

「不知道，我感覺我在睡，可是又感覺我一直醒著。」訾槿似是不經意地說道。

一個月……一個月……一個月能幹多少事啊，那時被假象所蒙蔽，hｅｔｕbooｋ.ｃｏm.coｍ想來也奇怪，才不到一年的時間，君太子的確也變了太多了，變得太會拿捏自己的短處了，變得太不像君太子了……呵呵……君太子怎會說出那般話呢？君太子怎會如此的不計前嫌呢？君太子怎會連半分脾氣都沒有呢？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足夠了……足夠預謀太多事了，更何況還有玉家的老狐狸……真的……原來真的不能小看任何人啊……

過了一會，梧桐繼續說道：「梧桐與寶哥哥自小一同長大，梧桐五歲被夫人撿回來的時候，很害怕……那時七歲的寶哥哥一直陪著梧桐，照顧梧桐，教梧桐識葯習文學武，一直到寶哥哥被送進宮……梧桐一直等著寶哥哥回來，每年寶哥哥回來的那幾天……梧桐都好高興好高興……小姐說寶哥哥喜歡梧桐嗎？」

昨日之事，讓繁鬧的玉家沉寂了一日。今晨一早，玉家再次亂作一團。玉家小姐離家出走的消息，不徑傳開。

寶羡垂下眼眸：「主子以前就是這般模樣……這幾日倒是和以前一樣了。」

玉夫人站在門外，默默注視君凜良久，輕步地走了進來：「殿下莫要心傷，槿兒定是羞於對你才會如此的……她心中若無你，也不會做出如此出格的事了。」

寶羡猛然抬頭：「……怎麼了？……梧桐為何會……」

寶羡和梧桐會怎樣呢？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會在一起嗎？兩小無猜……青梅竹馬……自己和君太子也算吧……不對……自己是看著他長大，對，是看著他長大的，也是和他們一起長大。雖然不算兩小無猜也算得上青梅竹馬，若說君赤那時……還算情有可原，咱們的君太子你這次也太過了，是不是該頒布個什麼演繹獎給他呢？

訾槿道：「不討厭。」

待到寶羡與梧桐回到前廳，侍候的小廝說，訾槿隨手拿了一個饅頭回房去了，走時有交待讓寶羡和梧桐一起用膳。

「哈哈……跑！哪裡跑！」身著青色皮袍的訾槿奔跑在梅樹之下，追逐著一個紫色的身影。

君凜猛然起身，驚叫道：「不！槿兒她絕非自願！我不怪她！我不怪她！可她還要我嗎？她還要我嗎？她若真要我…和圖書…為何還一聲不響地又走了？我一直按照夫人的意思，對她百般憐愛謙讓，未曾對她……發過一絲一毫的脾氣。我都這般的讓步了，她怎還能一聲不響地走了呢？」

「梧桐再等等吧，再等等……他們便會不見的。」寶羡輕笑一聲說道。

梧桐猛地一愣：「小姐，醒了。」

訾槿沉思了良久：「日日宿在歡館？……你何時在玉家見過君凜？」

梧桐看著寶羡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小姐說天下很大很漂亮，梧桐和寶哥哥一起走便能不怕，也不會迷路……寶哥哥不願意嗎？」

訾槿扶住隱隱作疼的頭，沒喝酒怎麼會頭疼？逐漸的，疼痛一點點地漫延到全身，一點點地加劇著。訾槿猛然抬頭望向窗外，今日是十五，寶羡沒給解藥。訾槿快步朝門外走去，一陣劇痛襲來，訾槿眼前一黑，猛然摔倒在地。一波一波腐骨鑽心的疼痛隨著熱浪襲來，訾槿努力地蜷縮一團，想要緩解這疼痛，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滾落，彷彿過了很久又彷彿才過了一會，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人影。

寶羡靜靜地凝視著梧桐良久：「梧桐大了……總要嫁人的，若真不願待在玉家，我去同夫人說。」

訾槿緩緩地閉上雙眸：「梧桐……和你的寶哥哥一起離開玉家吧……外面的天地很大很寬廣……兩個人……不會怕也不會迷路了……」

臉色已白如宣紙的訾槿看到了好多個自己在空中盤旋著，她不知道哪個才是自己，想將自己找回來，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耳邊一直有人在說話，似乎難過得快哭了出來，訾槿想安慰，卻張不開嘴，連喘息都是困難的。漸漸地訾槿感覺身上的知覺遲鈍了下來，意識飄忽了起來，似是意海脫離了軀體，不再疼痛了，很空很空的感覺。

訾槿感覺自己脫離了冰冷的地面，被人抱在懷中：「寶……葯……葯……」

「那麼說我們從不日山谷回來不久，君凜便來了。」從聲音中，聽不出訾槿的情緒。

寶羡翡翠色的眼眸盪出層層漣漪，他轉身對梧桐輕然一笑：「若真如此……寶羡心甘……」

寶羡翡翠色的眼眸，已附上薄薄的水光：「主子莫怕，寶羡在這，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怪寶羡不好，寶羡不該忘記拿解藥……不不不……寶羡不該對主子下藥……寶羡不該偷拿了師父的毒，讓主子生生受這堪比凌遲之苦。只要主子不疼了，隨便主子拿寶羡出氣，寶羡絕不忤逆主子，主子說什麼便是什麼了……寶羡再不敢，再不敢說讓主子心尖都會疼的那些話了……主子不疼了……不疼了……」

「晚上吃什麼？……我先去看看啦！」訾槿抬眸看了看已微黑的天氣，拍了拍手上冰雪，呵了呵手，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寶羡，又看了一眼梧桐，快步朝前廳跑去。

寶羡又叫了幾聲，見訾槿仍是未醒，上前兩步走到床邊：「寶羡得罪了。」話畢后，將訾槿包裹在被中，小心地抱起朝門外走。

梧桐狠狠地扔了手中的碗，站起身來大聲吼道：「你早晚死在她的手上！你早晚會死在她的手上！」

「一個月前……嗯……上月初三，那日太子殿下到來。夫人很高興，山莊內每人打賞二兩紋銀呢。」梧桐喜滋滋地說道。

黑暗中，訾槿轉過臉來，看著梧桐的方向：「他們打你了。」

寶羡又愣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麼，微微一笑對梧桐說道：「一起用吧，莫要辜負了主子的美意。」

坤命山四季飄雪常年不融，其山後有一個狹長的山谷。坤命山擋住了谷中的日出，此谷名曰「不日谷」。

玉夫人眼底閃過一絲光芒：「殿下莫要心慌，槿兒那孩子自小便受不得人家對她百般的好，只要殿下一直按照老太婆交待的方法，對待我家槿兒，槿兒也定拿真心回報殿下。」

「嗯……這樣真好……如果能一直這樣……好不好？」寶羡垂眸低聲問道。不知是在問自己還是詢問梧桐。

「可是……」梧桐為難地看了寶羡一眼，「夫人他們就要到了……小姐不喜歡夫人也不喜歡那些人……我也不喜歡……我也不喜歡他們。」

「可她去哪了？……會不會……再也不回來了？」君凜神情飄忽地問道。

「真的！」君凜抬起眼眸，一眼不轉地盯著玉夫人。

訾槿雙眸猙獰地瞪著眼前的人，渾身僵直，止不住地抽搐著。這股疼痛牽扯著靈魂，讓意識逐漸地模糊起來，有許hｅtｕbｏｏｋ.cｏｍ•ｃｏｍ多許多自己在周圍旋轉著，爭吵著：「穴……點……點……」

玉夫人上前數步：「殿下怎能這般地想呢？……槿兒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不願面對自己對殿下的不忠，才會如此決絕地對待殿下，昨日殿下琴音響了一日，槿兒……那傻孩子一直站在殿下園外，一日連口水都不曾喝，想來定是那司寇郇樂……槿兒心中有怨，卻不敢對殿下說……」

訾槿翻了個身繼續睡了起來，那琴聲響了一日擾人心神，方才才停下來，怎麼還不讓人睡覺？

梧桐看了寶羡一眼，怯怯地坐了下來：「寶哥哥……小姐變了好多。」

背對著梧桐的寶羡微微垂首：「主子待我很好。」

「寶哥哥……能這樣真好……小姐好，寶哥哥就會開心，寶哥哥開心梧桐也很高興。」梧桐低下頭，小聲地說道。

「主子再忍忍，寶羡來得匆忙……將解藥忘在山莊了……主子不疼……就快不疼了。」

「可是太子殿下對小姐那麼好那麼好，那時小姐日日宿在『歡館』，太子殿下明明知道小姐的所為，非但不介意，還在那時候便向夫人求婚。那時夫人顧及小姐意願並未同意，可這些時日太子殿下對小姐的心意，夫人都看在眼中了……其實夫人也是為了小姐好。」梧桐小聲地說道。

君凜愣愣地抬起頭來：「真的嗎？」

玉夫人微微一笑：「這丫頭看似精明，其實不然，此次出走她竟然帶了寶羡和梧桐，殿下再等等吧……不出明日我定會收到消息，到時定會通知殿下。」

這股疼痛讓訾槿的意識逐漸渙散，腦中閃過種種前世今生分錯交叉。那是一種刺破骨髓的疼痛，無力抵抗無力抗拒，整個身軀隨著一波波地疼痛抽搐著顫抖著，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卧房的窗戶大開著，訾槿坐在窗口仰望天空。今夜的月亮又圓又大，溫潤的月光映在遠處的白雪上，泛起一層華光。

訾槿低聲笑了笑：「知道，知道……現在什麼也知道了……梧桐，寶羡是個好人……你們很合適。」

訾槿抱住一個手爐說道：「為什麼要生你的氣？我不生氣，反而還要謝謝你。」

「小姐，你耍賴。」梧桐眼眸中溢滿了委屈，滿臉雪花地看著訾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