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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環住訾槿，靜靜地貼著她的臉，手一下下輕撫著她的背：「我在……一直在，不怕……不怕……」

訾槿目瞪口呆地看著原處一望無際的竹林，這十圈下來，人也不必活了吧：「那個……師父我我……自小體質贏弱……是否……還有小白他……」

正欲離去的程青松，轉過身來，大聲吼道：「那他今天吃了葯，明天就不用吃了！」

「是不是想他沒藥喝？」程青松看著訾槿的模樣，凶道。

訾槿驚得起身，卻不小心碰倒了葯碗。她手忙腳亂地扶好葯碗，回頭看了一眼仍然沉睡的司寇郇翔，快速朝屋外跑去。

訾槿大怒，正欲反抗，卻對上程青松若敢反抗便讓他沒藥喝的嘴臉。訾槿瞬時泄了氣，悄然地躲在窗口偷偷看著小白喝葯喝粥。小白醒來時總是不住地朝門口看，似乎在找著什麼，可看著程青松凶神惡煞的模樣，又不敢多問。那臉上又是擔憂又是焦急的模樣讓訾槿的心如刀絞，幾欲落淚，最後終是不敢看下去，拿起醫書一步三停頓地朝竹林走去。

柔柔的晨光，照在兩人的身上，暈染出淡淡的華光，溫馨了這個早上……

程青松一臉奸笑地說道：「他睡了。」

訾槿微微皺眉，回眸看到小白強忍著眼淚，因為疼痛慘白慘白的唇微微地哆嗦著。訾槿不敢再動，轉身坐了回去，扶著小白讓他躺好：「小心傷口。」

訾槿不疾不徐地將葯汁一口又一口地喂進司寇郇翔嘴裏。雖是昏迷中，他也是極其安靜。喂進去的東西大部分都吃得下去，只有極少部分流了出來。訾槿放下手中的葯碗，擦拭著司寇郇翔的嘴角，撫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睡了那麼多日了，還不醒嗎？」

訾槿微微一怔，再也沒有心思去黯淡了，隨即苦下了臉，不舍地看了小白一眼，耷拉著腦袋一點點地朝門外挪去，嘟囔著：「昨日挑的不還沒用完嗎？」

挑完水回來的訾槿，進門便見程青松摸著小白的脈搏，不住地點頭。

程青松看著訾槿欣喜若狂痴傻的樣，臉上掛著一絲陰謀得逞的笑容：你且先美會吧，吃苦的日子在後頭呢……

小白看著訾槿無動於衷的模樣，一點點地垂下眼眸：「小紫，還是……不喜歡，是嗎？……」

訾槿一把拉住轉身便要離開的程青松，賠著笑臉：「別別……師父我去，我現在就去還不行嗎？」

程青松拈著鬍子，一副神氣活現的模樣：「他是為師從鬼門關里搶出來的，若換了第二個人醫他，他早是死人了，內息弱也是應當的，看樣子明天要加點滋補的葯才行……你今日就別守著他了，早些睡吧。別忘記把自己的葯喝了……明日m.hetubook.com.com為師要交待你，做點別的事。」

訾槿瞬時白了臉，連忙起身，斂住淚水，驚魂不定地看著小白慘白的臉色，急忙將臉上的淚水擦拭乾凈。訾槿努力壓抑著聲音中的顫抖，看著旁邊已放溫的湯藥：「……小白，先喝葯好嗎？」

「你個笨蛋！哭什麼哭，看他傷勢不夠重嗎？若是急氣攻心，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一直站在窗外的程青松再也沉不住氣了，大聲嚷嚷完，拂袖走了。

程青松盯著訾槿跌跌撞撞地出了門，拈起雪白的鬍子嘴角泛起不明的笑容。他轉過臉，透著窗戶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小白，眼中精光四射。

訾槿聽罷，緩緩地回過頭，一步步地走向小白。小白墨玉般的眸子閃閃發光，眼圈微紅，嘴角沁笑，一眼不眨地凝視著走到自己眼前的訾槿。訾槿站在小白面前，將他略顯消瘦的臉龐，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點點抱住他的腰身，埋在他的頸窩。連日的擔憂與思念，不必壓抑，訾槿終於抽泣出聲。

「知道了，知道了。」程青松不耐地揮了揮袖子，遮掩著眸中的不忍，快步走了進去。

小白忍痛的模樣，似是在訾槿千瘡百孔的心上又捅了一刀，撕心裂肺。她強定住心神，目不斜視地解著小白的衣扣，只是那手上的動作越發的輕柔。

小白反手抓住了訾槿的手，雙眸通紅通紅的：「小紫，我我……你，別走……我想你，想了，……很疼，想……別走……你說，你說……要怎麼……我不敢，不敢……」

司寇郇翔、小白，不該妄想……不該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愛，如今你救我一命，我便會盡全力將你醫好，兩不相欠……從此兩不欠……

訾槿委委曲曲地走到樹墩旁，拿起那把最少有二十斤的大斧子，開始劈柴、生火、做飯。看著手上那厚厚的老繭，訾槿暗自垂淚，本來人就不怎麼好看，如今倒好，一雙手卻布滿了老繭，粗糙得跟老樹皮一樣！

傍晚，訾槿奄奄一息地回到竹屋，手腳顫抖地生火熬粥煎藥，待到一切弄起，雙手連端碗的力氣都沒有了，眼睜睜地看著程青松將飯碗葯碗端走。飯畢，訾槿多少恢復了點力氣，一步三顫抖地朝小白房間走去，卻發現那房間早已被上了鎖。

訾槿的淚一直不停地流著，她小心地伏在他的肩頭，無聲地抽泣著，一遍遍地叫著那魂牽夢繞的名字，太多的不舍、太多的眷戀、太多的情感，說不出口，也不能說出口。

訾槿狐疑地盯著程青松：「噢……呃？……師父是何意？」

許是這幾聲瓷器相碰的聲音驚擾了司寇郇翔，昏迷中的他輕輕蹙眉，蒲扇般ｍ•hetｕbooｋ.coｍ.ｃoｍ的睫毛輕顫了兩下。

明明兩人貼的那麼近那麼近，訾槿的心卻像被人生生地剜了一塊，空落落的。訾槿似是無知覺一般輕輕蹭著小白的臉，彷彿想要吸取更多的溫暖。

訾槿轉身拿葯，生生壓住眼中的淚水，轉過身來，極細緻地給傷口上藥，換下紗帶。一切弄妥，兩人均是滿頭大汗。訾槿用衣袖仔細地拭去小白額間的汗水，緩緩地起身：「莫亂動……」

「小紫不哭……我，難受……」小白眸中滿是慌忙，卻不知該如何安撫。

訾槿看著程青松，半晌艱難地開口道：「……告訴小白……我還在。」

訾槿滿臉喜色，看向程青松：「脈穩了不少，想來不會再有性命之危，內息還是很弱。」

「跑！怎麼不跑！累死也要跑！」訾槿快速地綁上沙袋，朝小白的屋子看了一眼，迅速地朝竹林跑去，「師父！」待看到程青松正欲進去，訾槿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瞬時，訾槿紅了眼眶，突然又想起程青松那日的話，連忙別過臉去，不敢讓小白看見自己眼中的淚水。

「摸出來了嗎？」程青松問道。

訾槿靜靜地凝視著司寇郇翔的睡顏，心中卻不復表面那般平靜。日子一天天地過著，她一方面想讓司寇郇翔醒來，可另一方面又怕司寇郇翔睡來……司寇郇翔醒來，自己又該如何面對他呢？若說恨，自己心中已無半分恨意，若說愛，自己也已沒了說愛的資格，司寇郇翔、小白愛的都是魚落，當初崖邊以後，自己便不該再妄想了……

如此反覆，不知過了多少個時日。某個陽光燦爛的早晨，訾槿正將柴當成程青松，劈得不亦樂乎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

小白迷迷糊糊地看著訾槿，終是抵不過那強烈的睏意，緩緩地閉上雙眸：「小紫……」

小白驚慌地看著訾槿的淚眼，搖頭連連：「不，不不……」

「嗯。」小白見訾槿不哭了，咬著唇忍著胸口的劇痛，慢慢地平復呼吸，遮掩住眸中的心慌和焦急，露出有點討好的笑容，乖順地應道。

放下了多日的擔憂，訾槿心中滿是輕鬆。她雙眼冒光，滿是崇拜地望著燈光下的程青松：「能天下無敵不？可有輕功？」

「乖徒兒，今日起你以後不必再燒火做飯了。」

看著垂眸的訾槿，小白感覺胸口悶得厲害：「小……小紫，你……我……你生氣？為什麼？……我我……」

程青松眯著豆大的小眼：「贏弱？不算你這些個日子吃的那些個藥材，就說你自小到大，吃的那些個藥材，你知道能救活多少人嗎？！他什麼什麼他……不跑是吧？……那他……」

小白怔怔地和圖書看著近在咫尺的訾槿，一點點地紅了眼眶，張了張嘴：「小紫……為什麼……你不想我，是嗎？」聲音中壓抑不住的哽咽。

看到這般場景，訾槿的心彷彿被人狠狠地擰了一把一樣。小白傷得那麼重，見不到自己一定不安極了，他一定怕自己生氣，所以不敢說也不敢問。中午時，自己在屋外和師父說話，本來是想讓他聽見，讓他知道自己在。他一定亂想了，一定以為自己不想見他，所以才不來看他。他難過、他不安、他惶恐，卻怕自己得知後生氣，所以一直忍著，乖乖地喝葯吃飯，等到沒人的時候才敢難過，才敢哭……

數日時間里，程青松白日上山採藥，回來后一頭鑽進藥房，搗鼓出整碗黑忽忽又難聞至極的湯水，讓訾槿給昏迷中的司寇郇翔喂下去。

程青松得意地拈著鬍子：「呵呵……只要你能盡得為師的真傳，這江湖再難逢敵手。」

那墨玉般溫潤的眸子逐漸升起霧氣，眸中飽含多少思念與委曲。他緊緊地盯著訾槿，良久：「我想小紫……很想……小紫心狠……不要我……」聲音沙啞哽咽，不成語調。

聽到此話，訾槿大喜過望，反射性地回頭，身形卻定在原處。

小白，小白，你為何總是能讓我心疼、讓我不舍、讓我放不下……

聽到此話，訾槿的手輕抖了一下，深吸氣壓抑著心中的劇痛，解開了小白身上的繃帶。小白疼得輕哼了一聲，當看見訾槿越來越白的臉上時，卻生生地壓住這疼呼聲。

霎時，那奔涌的眼淚再也壓制不住，眼淚一顆顆地滑落。她一點點地伸出手，一遍遍地摩擦著小白的臉：「小白……疼嗎？」

「喂葯都餵了半個時辰了，我看你這丫頭分明就是想偷懶！」窗外，傳來程青松的咆哮聲。

程青松常常感慨：他若不是家有賢妻，真該把你娶回去。

訾槿不再說話，將湯匙遞到小白的唇邊。小白眸中滿是惶恐，不敢再多說，愣愣地張開了嘴，一口口地喝著訾槿送過來的粥。

訾槿心中猛地一驚，佯裝鎮定地坐起身來，不再抬眸，低聲道：「喝點粥吧，一會身上的傷口還要換藥。」低垂的臉上讓人看不出無半的情緒。

訾槿恍入夢境，她極緩慢地伸出手去，一點點地撫摸著小白的臉。手指輕顫不止，一遍又一遍撫過他的額、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忍了許久的淚，順著眼角無聲地滑落：「小白你……回來了……」

晨光下，一人銀髮披散，稀世的容顏美如夢幻，薄如羽扇的睫毛輕輕揚起，墨玉般溫潤的眸中，滿是心疼和喜悅，瑩粉色的唇緊緊地抿著，依門而站，靜靜地與訾槿對視著，良久：「https://m.hetubook.com.com小紫……」

眼，澀澀的、酸酸的，訾槿一瞬不轉地凝視著眼前的人，顫聲道：「小……小白……」

「死丫頭！又想偷懶！今日的二十桶水挑了嗎？！」正待訾槿黯然心傷的時候，程青松再次站在窗口，低聲喝道。

中午未到，程青松將兩隻木桶扔給了訾槿，挑水挑水再挑水，待挑到二十擔后，生火熬粥。而後訾槿正欲朝小白屋裡端，半路卻殺出來了程青松，搶走飯碗，扔下兩個沙袋，讓訾槿綁上，繞竹林十圈跑。

訾槿撇撇嘴，嘴裏不知嘟囔著什麼，暗暗地拿白眼斜瞄著程青松。

小白乖順地任由訾槿撫摸，抬眸望著訾槿的臉，眸中本已逐漸散去的霧氣，再次瀰漫起來，喜悅的漣漪在眸底輕然盪開：「小紫我……想你了……你別不要……我了……很難過……」

「這些時日不讓你見他，是怕他為了你傷了心神。如今他雖不是完全痊癒，但也大好，你……想哭便哭，別忍著。」程青松從門後走了出來，搖頭嘆息道。

訾槿一步不離地守在司寇郇翔的身邊，悉心照料著他，從喂葯喂飯到換衣穿襪，面面俱到。

訾槿不安地坐到床邊，按住了小白的脈搏，閉目了一會，眼底閃過一絲喜色。

聽到這般沒有悲喜的話語，瞬時，小白的心中溢滿了恐懼。他墨玉般溫潤的眸中滿是焦急與驚慌：「不，不會……小紫在，我在……不會，不會……小紫你別，別這樣，我我……我我……呃……」胸口猛然而來的一陣陣燎熱的劇痛，讓小白呻|吟出聲。

訾槿連忙拉住程青松的衣袖，抬眸間變了臉，獻媚地笑道：「師父莫著急，徒兒馬上去做。」什麼無法無天獨行散人，根本就是只會威脅利誘的小人！

小白愣愣地望著訾槿轉身欲走開的身影，想也不想，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襟：「小紫……別，這樣……我，我疼，喘不了氣了……你要我，怎麼……才……」

訾槿垂眸，轉身將碗放在桌上，再轉身看著小白忍困的委曲樣，心中揪著疼。她勉強地笑笑，一下下地拍著小白，柔聲道：「睡吧，我不走。」

訾槿每聞此言，總是沉默不語，心中止不住的酸楚和疼痛。

待一碗粥下去，訾槿緩緩抬眸，眸中已沒有半分情緒：「一會換藥，許是有些疼。」她站起身來，單手環住小白的脖頸，扶著他側過身來。小白儘力地配合著訾槿的動作，一點點地翻身。若動作稍大了一點，他便會皺起眉頭，死死地抿著唇，卻不敢呻|吟出聲。

小白……

訾槿咬牙切齒滿眼淚光。看著程青松揚長而去，訾槿連忙手腳哆嗦，顫巍巍地趴到小白的窗口，透著明亮的月光看看他的睡顏ｈｔtｐs://ｗｗｗ•ｈetuｂoｏk.ｃom•ｃom。他似是睡得不那麼安穩，眉頭緊緊地鎖著，睫毛上彷彿還沾染著未乾的淚痕。

程青松回頭：「怎麼？」

訾槿將臉貼到小白的臉上，無聲地流著淚：「小白，你知道你多壞嗎？……我想你，想得心都疼了，一直等一直等，可你卻不回來，一直都不回來……當我決定不再等你，再不見你的時候，你為何偏偏這個時候回來了呢？……你可知道，如今，我們……已經回不去了，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第二日天未亮，訾槿在程青松的咆哮聲中起床，拖著迷迷糊糊的身子，劈柴劈柴再劈柴，待劈到日上三桿后，生火熬粥煎藥。飯畢，訾槿正欲給小白喂飯喂葯之時，葯碗粥碗卻被程青松搶了過去。程青松一本醫書塞了進去，取消了訾槿喂葯喂飯的工作，他作為代勞。

「沒事，沒事，他命保住了，人也醒了，我自是該傳授徒兒點武藝了，省得行走江湖讓你這丫頭丟了我無法無天獨行散人的臉。」

訾槿傻氣地望著程青松，一時間想入非非，東方不敗啊東方不敗……

他銀色的髮絲微亂，玉容滲汗，身上的衣衫因長期卧床早已凌亂。默默地凝視著訾槿的臉，良久，他的唇輕輕地翹起一邊，淺淡而又無暇的笑容，似驚鴻掠影般震人心魄：「小紫……」

小白一瞬不轉地凝視著訾槿的臉，極度配合地將湯藥全部吃下。他忍著強烈的睏意，不敢閉眼，就那麼緊緊地盯著訾槿的一舉一動，不敢說話。

天色微晚，訾槿端著一碗米粥，一步三顫抖地走進竹屋，趴在桌上怎麼也不願意起來。趴了半天，訾槿拖著疲憊的腳步，點上油燈，然後微顫的手端起碗，輕吹著碗中的米粥，坐到了床邊：「今天要換傷葯，所以你要多吃點……」正在自說自話的訾槿抬眸撞上一對鑽石般絢美璀璨的眼眸。她怔在原地，望著那溫溫潤潤，清清澈澈，一如記憶中的那般的眼眸……

「那你來摸摸他的脈。」程青松抬手起身，讓訾槿坐下。

「師父，他恢復得怎樣？」訾槿氣息略有不穩地站在程青松身邊看著小白，輕聲問道。

「放心，我不走，答應小白，不走。」訾槿默默地凝視著小白的睡顏，一下下地輕拍著他，另只手一遍遍地輕輕地摩擦著小白的眼、眉、臉、唇，像是怎麼也不夠……怎麼也不夠。

「劈柴！燒飯！」程青松對著訾槿大吼一聲。

訾槿心口頓時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獃獃望著他那夢中出現過千萬次的笑靨。一時間，不知身在何方……她摒住呼吸，胸口悶疼悶疼的，只敢就那麼望著，就那麼望著……也好。

程青松瞥了訾槿一眼，一副算你識相的表情，轉身，大搖大擺地進了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