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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空模糊了高牆之上葉凝裳的雙眸，只見她嘴角露出一抹睥睨的淺笑，宛如離弦的箭矢一般，衝進了莫府莊園，被人群團團包圍的正堂。

葉凝裳明明可以救下鳳澈，可卻眼睜睜的看著鳳澈被其師父廢去武功。

葉凝裳回頭抬眸，嫣然一笑，輕聲道：「來世吧……」

葉凝裳漫步上前，看了看身懷六甲的戚嫣兒，笑道：「不錯嘛，還真讓你有了孩子。原來凰珠真那麼厲害啊，我還以為都是那些個老東西編出來騙人的呢。」

火光下，葉凝裳一點點的，一點點的將臉頰埋在雙膝雙膝，緩緩的閉上了雙眸，出塵脫俗的容顏上是多年不見的輕快和安逸。

葉凝裳手持軟鞭看著鳳澈微微一笑，柔聲說道：「你猜的沒錯，這消息是我放出去。」

葉凝裳怔怔的坐在正堂，將臉埋在雙膝之間，望著鳳澈剛才站的方向：「為何？為何直到最後鳳澈連對葉凝裳笑笑都不願？葉凝裳陪著鳳澈練武，聽鳳澈吹笛，給鳳澈續筋接骨，護著鳳澈下江南，陪鳳澈一起喝酒望月。

葉凝裳二十二歲，江湖盛傳，消失百年的天下至寶『凰珠』重現江南莫府。傳說『凰珠』乃上古神獸鳳凰最為悲傷時滴落在人間的一滴淚。凡人日日佩戴于身，開七竅，益壽百年。哪怕得米粒般大小般的碎片食下也可解百毒、治百病，更有那起死回生的功效。若練武之人有幸得之，日夜用此輔助練功，一年時日至少可得兩甲子功力。

那一瞬間，葉凝裳想起了兒時看到的一句話：愛他就要成全他，成全他的幸福，成全他的一切。

葉凝裳見到鳳澈那年，葉凝裳一十二歲。

包圍著莫府的眾人，一陣騷動。眾人皆知，傳說『凰珠』自古以來都是天池宮的鎮宮之寶。

月光下，葉凝裳驟然露出了一抹淺笑，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笛聲淺淺輕輕，如羽毛般輕撥著心尖，音音清脆，聲聲婉轉。

葉凝裳二十二歲，戚嫣兒得『凰珠』所治，懷有身孕。葉凝裳破陣出得婀娜山直下江南，鳳澈再見葉凝裳，腦海滿是當年被軟禁的羞辱之恥，手持翠玉笛，滿眸的蕭殺。葉凝裳見其恨之入骨的模樣，長笑三聲，飛身離去。

葉凝裳一十七歲，戚嫣兒嫁給莫家次子莫顯，鳳澈親自送其出嫁。同年莫顯接任莫家家主之位。同年鳳澈賣身莫府，姓氏被改，終生為奴。

癲狂中的葉凝裳眸中閃過一絲光亮，她滿懷期望的尋找著喊話的人，待看到和圖書那人，便瞬時垂下了眼眸，失神的喃喃低語：「為何又是莫顯……」

紅衣浴血，金鞭染色。只守不攻，處處忍讓。

「葉凝裳愛了鳳澈十年了，整整十年了……鳳澈，我想，我想葉凝裳要歇歇了……」

葉凝裳二十二歲，葉凝裳發誓會讓鳳澈後悔曾經對自己所做的一切！

「葉凝裳你！……不好！火藥！」

一滴淚，劃過葉凝裳的眼角：「鳳澈！！！」凄厲的喊叫，一遍遍回蕩在夜空中……

葉凝裳二十歲，鳳澈為得『凰珠』冒進婀娜山，誤入玄地，心脈再受重創。葉凝裳用九轉丹救其性命，並用擅用『凰珠』為其改筋換骨，鳳澈為其所動，願與其雙宿雙棲。

葉凝裳明明可不費吹灰之力幫助鳳澈恢復武功，卻為了私心非要一拖再拖，讓鳳澈在兩年裡受盡筋骨重塑之苦，葉凝裳以恩人的身份還要脅迫鳳澈同自己離開。

葉凝裳側目，嫣然一笑：「這次鳳澈居然不上當哎，有點可惜了……」話畢后，飛身躍上空中，半空中，葉凝裳回頭一直望著鳳澈的臉龐，彷彿是一霎那，彷彿已是永恆，葉凝裳驟然收回目光，飛身站在正堂對面屋頂上。

彷彿情人柔聲的低喃，行雲流水，雪山仙樂。

葉凝裳何曾為鳳澈想過呢？鳳澈身份矜貴，為戚嫣兒在莫府屈身為奴，那是怎樣的屈辱？鳳澈自小才華橫溢武功絕倫，武功被廢時是怎樣滅頂的心情？鳳澈溫潤如玉一身傲骨，葉凝裳卻在鳳澈重傷的時候，強迫他與自己拜堂，強迫他永遠的留在婀娜山。

月色、星辰、焰火、夜宴、歡騰、這些都從葉凝裳的眸中淡去，只余白衣少年溫潤的笑顏和溫和無爭的氣息，佔據眼眸，篆刻心尖。

周圍的人倒下了一個又一個，眾人殺紅了眼，已不畏生死。

葉凝裳臉上閃過一抹痛意，身形晃了晃，她緩緩抬起眼眸仰望著星空，漆黑的夜幕中，無數個星辰匯成了鳳澈那如雪蓮般臉龐，他淺然抬眸，長長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一般，輕輕顫動著，那雙清湛的眸中，只映出了葉凝裳一人的身影，逐漸的，逐漸的，鳳澈的嘴角露出一抹淺笑，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小心、猜忌、謹慎、這些全部落入了葉凝裳的眼眸。

葉凝裳二十二歲，『凰珠』一出，江湖雲涌，眾多俠士趨之若鶩，齊聚江南。

當葉凝裳再次衝進了莫家正堂的時候，滿頭的青絲已散落身後，身上的紅衣色彩卻更加的鮮ｈｅtｕboｏk•com.ｃoｍ亮奪目了，華貴的衣襟早已破爛不堪，露出白皙的皮膚和猙獰的刀口，那曾經光彩奪目的容顏上再無半分血色，後背上的箭傷湧出大量黑色的血液，沾染了整個後背。

前塵憶夢 前塵卻如夢

一掌落下，一聲巨響，衝破雲霄，毀天滅地的大火，曾堪比皇宮的莫家府苑瞬時成了人間地獄。

「葉凝裳！你瘋了！還不走！」人群中傳來一聲怒喝。

葉凝裳為留下鳳澈，在鳳澈身受重傷生命堪憂的時候，用其性命威逼鳳澈留在婀娜山陪伴自己終生。

如此優美的舞姿，彷彿盛開的罌粟，在恍如眼眸的剎那，毫不留情的奪其性命。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一瞬間，又彷彿已是一千年。

嘗數千載 一誓一握 盡斷

莫顯深沉的鳳眸中，劃過一絲訝然。

鳳澈對著自己的時候有很多表情，憂鬱的、傷懷的、苦笑的、隱忍的、仇恨的、憤怒還有複雜的。

葉凝裳站在三步外望著鳳澈那張自己夢裡都忘不了的臉，記得鳳澈對著葉凝裳憂鬱過、傷懷過、厭煩過、隱忍過、憤怒過。現在那張熟悉的面容上，布滿了仇恨、屈辱和不甘。

鳳澈無動於衷的站在戚嫣兒身前，警惕的看著站在周圍的人，彷彿葉凝裳從來沒來過一樣。

讓一切都隨著葉凝裳散了吧。

撥散了人心中的功名利祿，只餘下無盡纏綿和溫潤的情意，如潺潺春|水暖潤心田。

莫顯微微眯起了雙眸，側目看了一眼鳳澈身後，只見戚嫣兒緊緊的抱住護住腹部，柔弱的眸光帶著還未乾涸的淚水。

「……葉凝裳！葉凝裳！……我還有很多很多話，沒有對你說！」半空中，莫顯雙眸赤紅，聲嘶力竭的喊著。

葉凝裳明明可以雙手奉上『凰珠』解開鳳澈的憂心，卻為了私心徑自回了婀娜山，讓玄地的陣法將鳳澈打成重傷。

葉凝裳怔怔的站在莫家正堂上，對圍在正堂上人群視若無睹，痴痴的望著方才鳳澈站的地方。

「葉凝裳！只要你交出凰珠便饒你一命。」

火龍瞬時竄起，包圍了整座正堂，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慘叫聲，呼救聲，響成了一片。

斷 則未斷 愁 則無愁

所以，一心想要成名天下的葉凝裳是來挑釁的！

葉凝裳再次抬眸，眸光銳利如刀，她機械的揮舞著手中的長鞭，火焰般的鮮血打在臉上，溫熱溫熱的，染紅了雙眸，燃燒了所有的和最後的希翼。

鳳澈清湛的眸中湧出了無盡的殺意，葉和*圖*書凝裳的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

葉凝裳等的身影卻始終都沒有再回來，葉凝裳一絲不苟的髮髻已有些松算，紅衣已被溫熱的血液浸透，即便武功蓋世，又怎敵得了如潮水般的人群。

葉凝裳一十六歲，鳳澈與其未婚妻解除毀約，被師父羞怒之下廢去武功逐出門派，自此眾人方知鳳澈心中所戀乃是自己的小師妹，戚閣主唯一的女兒——戚嫣兒。

像是一瞬間，又彷彿過了很久很久，葉凝裳驟然收回眼眸，伸手拔出了後背的箭矢，箭矢的倒鉤扯出了黑色的血肉，葉凝裳看了一眼黑色的箭頭，冷笑一聲，甩手將箭矢摔在腳下，沾滿鮮血的臉上已是死氣一片。

葉凝裳有什麼資格報復？葉凝裳有什麼資格那麼對待鳳澈呢？難道鳳澈不愛自己也是錯嗎？

嘗輪迴苦 一眸一笑 盡逝

葉凝裳所作所為對鳳澈來說，是怎樣怎樣的洗刷不掉的屈辱？

鳳澈殺意未退，眸中又湧出幾分小心，和幾分猜忌，幾乎用整個身子擋住了戚嫣兒，更加謹慎的防備著葉凝裳的一舉一動。

葉凝裳知道，一直都知道鳳澈對戚嫣兒的愛，已經成了他的本能，深入了他骨血。無論鳳澈心中多麼痛苦，可對著戚嫣兒的時候，永遠都是和煦的淺笑，溫潤平和的氣息，乾淨的如婀娜山的雪蓮。

鳳澈護住戚嫣兒堪堪退了兩步，戚嫣兒求救的看向莫顯，莫顯臉上的笑意卻還未消融，彷彿看戲般看著三人。

葉凝裳雙眸赤紅隱隱有淚，眸中倒映出的一切已是死物。

葉凝裳一十二歲，鳳澈一曲『傍妝台』俘獲了多少江湖俠女的心，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意，傳聞鳳澈早已情定，那曲仙樂也是為其未婚妻所奏。

鳳澈對著戚嫣兒的時候永遠都是溫和的、寵溺的、憐惜的、心疼的、不忍的、眼眸深處還有那掩藏不住的愛戀。

「葉凝裳！……」

葉凝裳緩緩斂下眼帘，長長的睫毛遮蓋了眸中的情緒，她一點點的伸出手去，從懷中掏出那個金黃色的珠子，放在手心裏細細打量著，喃喃說道：「師祖說的對……凝裳原不該出婀娜山的……」

兩個女子，一個柔弱如水，一個剛烈如火。鳳澈謙謙君子，性格如溫玉。這場仗，註定的，有一個人，戰不戰都是最後的輸家。

夜空下，葉凝裳站在莫府高高的牆上，漠視著牆內的殺戮、鮮血、慘叫、呼救、眼中閃過的卻是鳳澈的模樣，從華貴的絲綢到如今的粗衣，永遠的一襲白袍。m•ｈｅtｕｂooｋ.com•com他氣息溫潤平和，讓人如浴春風。他面若冠玉，眸光清冷有時還帶著幾分迷離。

若非葉凝裳戚嫣兒此生也許不會碰見莫顯，若是沒有碰見莫顯，鳳澈與戚嫣兒早已成了一對人人艷羡的神仙眷侶。葉凝裳一直不齒莫顯為奪家主之位的卑鄙手段，可葉凝裳為了鳳澈又好到哪裡了呢？

情絲三千 截一縷 憎年幼

鳳澈一雙清湛的眸子陰冷陰冷的：「拿凰珠的是我，為何連嫣兒和莫顯都不放過。」

只片刻的空隙，一支箭矢破空而入，正中背心。

葉凝裳一十九歲，戚嫣兒嫁與莫顯兩年卻一直未曾有孕，莫家宗老有怨，莫顯夜夜不歸，戚嫣兒日日以淚洗面。

不多時，無人再敢上前，葉凝裳如閑庭漫步般走入了被眾人包圍的莫家正堂。

葉凝裳絕美的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淺笑。

「葉凝裳！跟我走！」熊熊烈火中，衝進來一個人。

葉凝裳二十一歲，鳳澈武功大成，偷盜『凰珠』打傷天池宮仆士，篡改玄地陣法，將天池宮人困於婀娜山，連夜趕回江南莫府。

侯月閣閣主戚老頭五十歲的壽辰。天山三大門派、江湖各大掌門，武林各路俠士紛紛齊聚昆崙山。

「鳳澈中毒，葉凝裳不願眼睜睜的看著鳳澈受苦，便把將所有的毒都引到葉凝裳的身上，可鳳澈為何要打傷仆士呢？為何要偷了凰珠呢？為何在玄地擺下死陣呢？鳳澈為何要回江南呢？葉凝裳為鳳澈做了那麼多，那麼多，鳳澈為何看不到呢？鳳澈怎麼就看不到呢？」

葉凝裳一十六歲，鳳澈重傷初愈與戚嫣兒同下江南，住進江南莫府。

葉凝裳目光一轉，臉上閃過最初也是最後的決絕，再次出手狠准毒辣，凡交手之人，不留任何活口，有的人甚至被金鞭截斷了身軀。

葉凝裳愛鳳澈啊，愛了十年了……

即便如此的忙亂，葉凝裳依然看到，鳳澈已趁此機會，抱著戚嫣兒飛身離開的身影，他那雙清湛的眸子，甚至不曾朝人群里看上一眼。

「那時，看到鳳澈那般的傷心。葉凝裳不止一次的恨過自己，為何葉凝裳不是戚嫣兒，如果葉凝裳是戚嫣兒，是不是鳳澈就可以幸福了？」

葉凝裳一十八歲，鳳澈恢復武功，葉凝裳欲帶走鳳澈，卻被其打傷。

葉凝裳一十四歲，鳳澈一支翠玉笛，擒下魔教十二衛，英雄年少，名動天下。

可是，葉凝裳愛鳳澈也有錯嗎？有錯嗎？

莫顯嘴角掛著血漬，再看到葉凝裳的瞬間，瀲灧的鳳眸中也有片刻的和_圖_書怔楞，他隨即笑了起來，然後大笑出聲。

殺戮、殺戮、葉凝裳的世界只剩下了殺戮，新生的傷口一道又一道，沒有知覺、沒有疼痛、和再也不能回頭的勇往直前。

回眸之間，慘叫聲，呼救聲，火焰的呼嘯聲，一切都遠去了，莫顯深沉的鳳眸中瀲灧出一抹光亮，他怔怔的凝視著葉凝裳火焰中的笑顏，心中劃過一絲漣漪，嘴角露出一抹極為恍惚而又明凈的淺笑：「不怕了……」

莫家的屋頂上，一顆宛如嬰兒拳頭大小的金黃色的珠子，在葉凝裳的手中發出奪目的光彩，那耀眼的光芒，在這漆黑的夜裡，顯得異樣的璀璨。

葉凝裳淺淺一笑，柔聲對鳳澈說道：「認識鳳澈這些年了，鳳澈還從未對葉凝裳笑過，今天，鳳澈就對葉凝裳笑笑吧。」

斷亦斷 愁亦愁

未等葉凝裳想到擺出何等姿勢出場，最為氣派的時候，白玉高台上已站上了一個白衣翩翩的少年，他緩緩抬眸，微微一笑，玉笛橫吹。

不想便在此時，葉凝裳突然出手，抬手點住了莫顯的大穴，一掌將莫顯送出了烈火中。

風馳電掣之間，葉凝裳反手揮出手中的金鞭，突然，高堂半空中的一盞青燈隨著內力飛向人群，眾人堪堪躲避，臉上更是多了幾分惱怒。

不知是誰帶頭沖向了葉凝裳，人群宛若潮水般，一起湧向葉凝裳，葉凝裳反手將『凰珠』收入懷中，嘴角露出一抹輕蔑的淺笑。

葉凝裳明明可以阻止戚嫣兒嫁給莫顯，卻眼睜睜的看著鳳澈為其心碎。

那個時候，鳳澈還是江湖上人人稱道的天縱奇才。那個時候，鳳澈還是戚老頭最得意的愛徒。那個時候，鳳澈還是武林世家的嫡長公子。

鳳澈在看到葉凝裳的那一剎那，瞳孔縮了又縮，溫潤如玉的臉上遮掩不住的恨意，他一步擋在了戚嫣兒的身前，看著葉凝裳，眼神冰冷。

「眾人聽著，我乃天池宮第二十二代宮主——葉凝裳。」一句話，用內力的支撐，一遍遍的回蕩在空氣中。

一身火紅紗衣，黃金軟鞭開道，葉凝裳宛若烈火中的仙子，翩若驚鴻，矯若游龍，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鳳澈看不到葉凝裳的好，鳳澈看不到葉凝裳的好，是鳳澈不好。

葉凝裳抬眸看向拉住自己的人，臉上已是平和一片，她緩緩站起身，伸出另一隻手，拂過那人肩頭的亂髮：「莫顯，你心脈受傷了，這武功怕是要不得了……人真的是會有報應的……是嗎？」

弱水三千 取一瓢 難入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