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趙貞怔怔走向餐廳，劉嬸已經煮好面，正往桌上端。
「我現在就想回去！」趙貞很認真。
這個問題不是第一次被問了，在網路上連載的時候，評論區里就總有為此爭論的聲音。
簽售的環節結束，趙貞簽了幾百個名字，手已經酸的不能動了，一動就疼。後邊還安排了互動，她只好忽略手上的感覺，盡最大程度配合。
「葯大我特別喜歡你！你寫的書我每一本都有看！真的！」
有經驗的柳葉忍不住在身後小聲提醒她：「省著點勁兒，等等手就酸了！」
屋裡驀地沉默下來，滯重空氣緩慢流動，讓人覺得煎熬極了。
關於這個問題，趙貞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下意識總這樣去塑造。
宋惠心聽她這麼說，一時無言，好幾分鐘才有動靜：「……你行。」
或許是這次接觸的沈沛寧比較正常，趙貞不像之前那麼怕他，皺眉說：「被你這麼形容莫名覺得噁心……」嘆了口氣，她道，「還好已經吃完了。」
趙貞發了會兒呆，柳葉來敲門，問她去不去樓下吃飯，趙貞說沒胃口，晚點再去，柳葉便沒有多問，點點頭走了。
「什麼事？」心裏憋著一股鬱氣，他語氣有點不太好。
「劉嬸，你就告訴我有沒有。」趙貞不知道自己在倔什麼，可她就是想問，「你只要說有或者沒有。」
起飛前，趙貞給宋惠心發了簡訊。
不想去三個字還卡在喉嚨里，他又說：「不想去也得去，不然我就在一直在這站著，隔幾分鐘摁一次門鈴，你自己掂量。」
隨著簽售會正式開始，心裏的那些雜念全都拋到腦後，趙貞對每一個前來的讀者都很和煦，臉上始終掛著盈盈笑意，她的簽名雖然潦草，但一筆一劃都極為認真。
追過趙貞的小說的人都知道，她的文里，一貫出彩的都是男主，隨便哪個拎出來都能當好男人範本，然而女主角卻一個塞一個地不討人喜歡。
先前吃的那些好像全都消化乾淨了，她沒力氣自己弄，那股勁兒用完，渾身酸軟，根本不想動。
「趙貞？」
打扮好后在檯子前坐下，趙貞一邊等著讀者進場，一邊暗暗咂舌，這排場估計得花不少錢，看來出版社這次是下血本了。
「我睡了，不想出來。」她站在門后，垂頭看著自己套在涼拖鞋裡的腳趾，沉聲對外面說。
「我餓了。」過了一分鐘，趙貞抬眸，神色微黯，「劉嬸，能不能麻煩你給我煮點東西吃？」
小行李箱很快整理成來時的樣子，趙貞檢查一遍，確認沒有遺漏，拉起拉杆就走。
猛地止住腳步，她重新回撥過去，一遍一遍，始終沒人接。
「當然可以！你想吃什麼？煮麵？」
她說著就要走，柳葉趕緊攔住她，「都已經這麼晚了，你急什麼？明早再走唄……」
劉嬸垂頭斂目，避m.hｅtuｂｏｏｋ.ｃｏｍ•ｃｏm開她的視線，「這個我不清楚。」
只剩他一個人，沒了散步的心情，他打電話讓司機過來，剛掛斷，陸懷深就打了個電話過來。
明明已經不早了，往常這個點她早已睡下，可是此刻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難得我們倆也能這樣，心平氣和地坐下，在一個鍋里撈食。」
短暫的休息過後，上來一個特別活潑的姑娘，一見趙貞就燦爛笑開，還在原地蹦了蹦。
兩個小時後到達b市，趙貞一下飛機就往回趕，一邊催促司機快點，一邊給霍承安打電話。
猶豫了十幾秒，趙貞嘆氣，隔著門對外邊道：「你等我一會兒。」
趙貞淡笑著說沒事，「我撐得住。」
「這裏的東西味道一般般，吃了兩天你還不膩？我知道一條美食街，每家店的東西都很好吃，包你滿意。」
趙貞看了看，隨手指了一家，「就那吧。」
沈沛寧笑了，輕輕的一聲，似嘆非嘆。
八點多的時候有人敲門，趙貞以為是柳葉回來，往門上的貓眼一看，見外面站著的人是沈沛寧，一愣。
宋惠心回了一串省略號，然後才說：「他就在那又不會消失，你急什麼，好不容易出去散散心。」
「大概是我的習慣作祟吧……」趙貞隨口編了個理由，模糊搪塞過去。腦子裡卻不由自主浮現霍承安的臉。
「趙小姐！」劉嬸攔住她，「你要去找霍先生？」
難道趙貞遇到什麼危險的事了？想到這點，她心一緊，立時衝到玄關處換鞋。
沈沛寧率先提步，趙貞跟在後邊，忽聽他嘆：「我這哪還是人，分明是被當成畜生了……」
這兩天她吃東西沒胃口，睡覺也睡不好，閉上眼睛，要麼是那天電話里婉轉清脆如鶯啼般喚霍承安的聲音，要麼就是冷臉的霍承安和溫和的霍承安來回在腦海里晃。
四下都是散步的人，唯獨他們兩個，靜的有些過分。
她剛放心，突然意識到不對，眉頭一皺，詫道：「你哭了？」而後猛地從床上彈起來，「發生什麼事了？你現在在哪？我馬上來找你！」
倒不是她們有多惹人厭，而是在男主們的襯托下，各有缺陷的女主們看起來總是不太讓人滿意。
明明她已經決定好要認清現實全身而退，可心底隱隱又有另一種聲音呼之欲出。
趙貞看了幾眼，正好空乘出來提醒乘客關手機，她沒再回復，長摁解鎖將手機關閉。
沈沛寧狠狠摁下掛斷，根本不管那頭還要說話的陸懷深。
沒有人說話。
趙貞回神，斜了他一眼，「你有那麼大的胃，我沒有，我可不想進醫院。」
折身進去拿上該帶的東西，穿好鞋，這才開門。
走出店門，他看看天，提議：「時間還早，往前面逛逛？」
「葯大！我可不可以問你個問題？」姑娘兩眼放光地看著趙貞奮和-圖-書筆簽字，小聲問道。
趙貞愣愣問道，「他去哪了？」
進電梯，見他摁的是一樓，趙貞微愣，「不是去餐廳么？」
停了停，轉念想到現在當家做主的是人是沈沛寧，她又把驚訝揣回肚子里。
姑娘似懂非懂地哦了聲，沒有追問，抱著書說了聲謝謝，笑著下台去了。
見她吃得香，沈沛寧抿抿燙紅的嘴，也低頭專心吃起來。
沒有和沈沛寧開玩笑，她說的是真的，她想回b市，想回去，想見霍承安，現在就想！
「怎麼大晚上突然回來？」
她腳一滑，差點沒站穩。
「那你……」
人很多，熱鬧的說話聲合著各色香味一起傳來，趙貞一時怔愣，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還在從小生長的那個小城市，她去過的那些老街老巷，味道和此刻聞到的一模一樣。
她一愣，俯下身把手伸進茶几底下，在邊緣處摸到一個東西，拿出來一看，是一小塊衣服上的佩飾。顏色是內斂的深米分，質感不錯，邊上有尖兒角，她應該就是踩到那兒腳底才被刺破。
「先生不在。」
習慣性在角落坐下，服務員拿著菜單過來，沈沛寧點了個大份，另加了些時蔬。
「我不知道。」趙貞說，「我就是突然很想見他。」
沈沛寧一愣。
宋惠心扶著牆壁站穩，憂心不已，一邊穿鞋一邊給趙貞打電話，皺緊眉頭，那邊只有一陣一陣的忙音，聽得人心頭髮慌。
他說的美食街離酒店很近，半個小時就到了，站在街頭望去，兩旁皆是琳琅滿目的燈箱招牌。
出來的人是劉嬸。
他看著趙貞，一字一句道：「……你總有一天會把自己憋死，不信我們來打賭。」
「簽售已經結束了，我還有事要先回去，其他人那兒拜託你幫我打個招呼！」
出門正好碰見柳葉從走廊盡頭出來，見她拉著行李箱一臉著急，微愣，「你這是幹嘛？」
趙貞在茶几邊愣愣坐了會兒，漸漸回神，想倒杯水給自己喝，起身的瞬間沒注意，腳趾踢到了茶几底沿。
「你幹什麼？」
沈沛寧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錯了，皺眉道：「公司不是準備了後天的機票，你跑什麼？」
姑娘說了兩個字，趙貞在扉頁寫上to，後面加上她的名字，除了簽名外另寫了一句祝福語。
宋惠心不放心，想了想，乾脆一通電話打過去。
「沒幹嘛，明天回來！」
她快被折磨瘋了。
夏天雖說不冷，但是大晚上，露氣重，難免要受涼。
趙貞一頓，後面一句話那姑娘稍微降低了音量，也沒有明說什麼叫『這樣那樣』，但趙貞懂她的意思。
宋惠心跳下地，說著就要往門口沖，剛到客廳，電話卻掛斷了。
趙貞有點恍惚，柳葉撞了撞她的胳膊，「沈總來了，打起精神來。」
自從到n市來，她的心情就沒有好過，此刻難
www.hetubook.com.com得安寧。而沈沛寧在後側方工作人員區待著，一直沒有離開。
她忍不住發了條微信消息過去：「你到了嗎？用不用我來接你？」
是她熟悉的夏天。
似是感應到她的目光，他抬眸，朝她的方向看來，揚唇一笑。
「沈沛寧。」
不得不說，夏天的晚上出來散步還是很舒服的，雖然身邊有一個不大喜歡的人，夜景和夜風還是很能讓人平靜。
「我，想霍承安了。」
「如果我是你，我絕對不會過的這麼憋屈。」沈沛寧眸光一閃，難得認真起來，「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說，因為我含著金湯匙出生，因為我有錢或是怎麼怎麼，才會說這種話，但是我告訴你，就算我沒有這些，我也不會像你一樣，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沈沛寧看著她垂頭不語的樣子，搖了搖頭，也不想再說什麼了。
似乎她寫的每一個男主，身上都能找到他的影子。
趙貞的步子一停，站在樓梯上回身，「先生不在？」
吃完，沈沛寧滿足地擱下筷子。
趙貞驀地抬起頭，那雙低沉了一晚上的眼睛，折射出路燈的光，閃爍著熠熠輝芒，「……我想見他！」
「那你說吃什麼？女士優先，你選。」
所有的東西就像一團亂麻，交織著，刺與刺勾纏在一起，難分難解。
他的手機卻像是進了深山老林，幾天來一直打不通，趙貞心急，可別無他法，只好一遍一遍重撥。
趙貞沒說話，算是默許。
宋惠心一直在等趙貞的電話，等了快四個小時，天都要亮了，依然沒有等到。
見她點頭，劉嬸二話不說往廚房走。
霍承安依舊沒有打電話給她，哪怕是一條簡訊一個字也沒有，微信界面仍然停留在她那句「我到了」。
「趙貞，你知不知道你這人有一個特別大的毛病？」
兩個人速度都不快，一頓飯差不多吃了一個小時。
「你……」
趙貞收到她發來的微信消息，抿唇半晌，一字一句按下回復：「我想見霍承安。」
劉嬸站在樓梯口提醒她：「趙小姐小心些，燈在牆壁上，樓上黑，當心腳下。」
疼痛稍緩，趙貞定睛一看，腳底卻滲出了一點點血。
劉嬸想提醒，見她情緒不太好，便沒說。
劉嬸逃似地匆匆離去，生怕她再問什麼令人為難的問題。
趙貞低頭，踩著自己的影子，沉默了半晌，還是那句話：「我沒什麼心事。」
宋惠心知道她來了n市，也知道她要待上幾天，聽她突然說正在飛機上準備起飛回b市，有些莫名。
換好衣服從浴室出來，她吹乾頭髮，不由自主握起手機，坐在床沿邊發獃。
不是沒見過那些人燒錢，現在這點對沈沛寧那種身份的人來說，怕是九千牛一毛都算不上。
最近這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情讓她心裏很亂，她知道自己這樣有點冒失，可她忍不住。
她ｗww•hｅｔuｂoｏk•cｏm•cｏｍ回神問道：「這兩天是不是有別人來過家裡？」
「你這麼怕我？」沈沛寧頗覺好笑，「我真的不會吃了你，你慌什麼？」
趙貞心一沉，她的態度已經說明了問題。
趙貞歉意地笑笑，腳步飛快奔向電梯，不多時就消失在柳葉的視線中。
往前走了十幾步，趙貞突然停下。
劉嬸擺筷子的動作一頓，飛快看了趙貞一眼，而後移開視線。
趙貞眼神一閃，將注意力集中到前面。
趙貞無言，跟著他出了大門，像上次一樣隔開距離，一人佔著後座一側。
趙貞不搭理他，夾起雞肉擱在米飯上，耐心等到稍涼些，這才送進嘴裏。
劉嬸垂頭擺好筷子，十幾秒后，小聲說了一句：「……趙小姐覺得是，那就是。」
米分色……不可能是霍承安身上的東西。
「不了，我真的來不及，有空再說！」
沈沛寧突然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沈沛寧被她損，也不生氣，只是笑。
沈沛寧眸光一閃，沒說話，笑著別開頭。
沈沛寧第一次被人扔在路邊，就那麼怔愣著看趙貞坐車走了，連勸阻的話都來不及說。
趙貞無奈，抽了張紙遞給他。
「先生下午收拾東西出去了，你應該找不到他。」
被叫到名字的人止步轉身，看向落後幾步的她，「怎麼？」
就好比趙貞手上正簽的這本，男主堪稱深情範本，女主卻自私怯懦，性格更是氣死人。
趙貞下意識想拒絕，他挑眉，「怎麼，消食你也怕？我保證往人多的地方走總行吧？」
沈沛寧含笑打量她，沒有多說。
還沒來得及把第二隻鞋子穿上，手指不小心點開微信，對話列表彈出兩條趙貞發的消息，令人根本摸不著頭腦，宋惠心看了半天也沒看懂那兩句話的意思和關聯。
她掙開沈沛寧的手，在他反應不及間坐進的士，揚長而去。
沈沛寧挑了挑眉，「如果有的話不妨說出來，我雖然沒辦法幫你排憂解難，但是說完好歹能痛快點。而且我這人有一優點，那就是嘴巴嚴實，聽完保證就地消化，絕對不往外說！」
「謝謝。」趙貞失笑，面前這姑娘長得很討喜，性格也不錯，她忍不住問：「你叫什麼名字？」
沈沛寧的話還沒說完，趙貞猛地轉身，拔腿就往路邊跑，他反應過來去追，在她拉開車門上的士之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側頭一看，沈沛寧正站在後方和工作人員說話。身邊圍著一群人，站在當中的他格外醒目。
「沒有……」趙貞矢口否認。
「趙小姐這話問的……我們這些幹活的，除了早上搞衛生和料理三餐，其他時間都在後面，先生有沒有帶人回來，我們是不知道的……」
簽售會場地定在舜喜書店，這家書店規模不小，在n市開了很多年，各個區都有門面，此次店方特意把三樓的空間讓出來做簽售會場地，誠意十足。
hｔtps://ｗｗw•ｈeｔuｂoｏｋ.ｃom•ｃｏｍ回到霍家，她拉著箱子站在門外摁鈴，十多分鐘后電控大門才開。
「你先開門。」沈沛寧道，「我知道你沒吃晚飯，我也沒吃，正好一起下樓吃點東西。」
趙貞打的回了酒店，衝進房間，急急忙忙開始收拾東西。
「你想吃什麼？」沈沛寧等她發完呆才開口，下巴一挑，「哪家都行，我吃東西不挑，或者選一邊，一家一家吃過去？」
鍋子很快上來，雞肉燉的非常入味，就是有些燙。剛上桌，沈沛寧就迫不及待地伸筷子夾了一塊肉，差點把嘴巴燙出泡。
「我要回b市，我想見霍承安！」趙貞說得肯定，一反這兩日的頹態，眼裡有了神采。
這種小事故疼起來卻要人命，她反射性蹲下抱住腳，疼地腦子裡像是閃起了雪花。
回過神來后，拳頭想砸又找不到地方，掌心捏緊又鬆開，重重咬了咬牙。
「面已經煮好了，你趁熱吃，時間不早，我熬不得夜，這就回去睡了，趙小姐你也早點休息！」
半晌無言，劉嬸沒必要騙她，趙貞權衡后只好放棄，走到沙發邊，盤腿在地毯上坐下。
聞言，趙貞臉色一黯，卻仍舊沒有說話。
「我沒事。」她說。
趙貞還沒說話，姑娘又贊道：「葯大你長得真好看！來之前我沒想到你居然長這樣！」
她能去的地方無非是公司，但是霍承安下午已經離了b市，劉嬸不忍她白跑一趟。
趙貞沒抬頭，輕聲說：「行啊。」
趙貞淡淡搖頭，只說：「我習慣了，不喜歡和別人靠的太近。」
趙貞原本擔心自己名氣不夠，現場怕是會一片凄清，沒想到懷揣著一顆忐忑不安又隱隱期待的心到舉辦場地一看，居然有不少人在排隊，心下霎時安定。
「黃燜雞米飯？行。」沈沛寧點頭，兩人一起進了店門。
「你的每本書我都有買，我很喜歡！可是為什麼你書里的男主角各個都那麼完美，女主卻總是這樣那樣……」
她點頭。
劉嬸問了幾句，趙貞隨口答過，拎著箱子急著往上走。
那邊過了好久才回復過來，只有兩個字：「不用。」
人家大老遠來見她這麼個上不上下不下的中等作者，她要是隨便應付，實在太不應該。
「你那什麼眼神……？」沈沛寧不高興，「跟看白痴似的。」
「……吃槍葯了？」陸懷深莫名其餘，頓了頓，「我就想問問你在幹嗎，什麼時候回來。」
「趙貞你到了嗎？現在在哪？」
「……只是宵夜太好吃了。」
晚上還有飛回b市的機票，人不多，趙貞在候機廳里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登機，上去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良久，終於聽到熟悉的聲音：「我沒事。」
趙貞站了站，而後小跑著上樓，把箱子放好，拿著手機下樓，想出去找他。
傍晚時分活動結束，一行人回了酒店，趙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鑽進浴室好好泡了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