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江珊怨恨地看了陸遠一眼：「我討厭你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她不也是這樣十幾次？你有怪她嗎？你不是一樣留在她身邊？」
陸遠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床頭柜上，答非所問：「這幾年你寄給我的DVD我都看完了，你發表的論文我也都看完了。」
「……」
「你不知道，那姑娘做挺絕的，她爸是教授，讓陸遠的論文過不了，讀了這麼多年書最後因為個女人拿不下來學位，也是夠倒霉，紅顏禍水啊。」
小區附近一棟寫字樓上，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從樓頂上一躍而下，據說才只有20歲。
從醫院回家，看到江珊睡去，陸遠覺得鬆了一口氣。送走文措，看她單薄的背脊挺得筆直，他只覺得心疼。
讀了二十二年書，也許一張學位證並不能證明陸遠的價值，陸遠在文措心裏就是最好最好的「治愈專家」。
秦前扔了煙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最近找陸遠都找不到了，在醫院里陪姑娘呢。那姑娘夠猛的，為陸遠割腕了。」
「我去你家的路上，差點被車撞了。那輛貨車緊急剎在我面前，司機一直罵我，我一句嘴都沒有回。」文措笑了笑，自嘲地說：「我當時真的呆了，我沒想到我文措居然會怕死。」
「你帶這麼點東西，夠嗎？」
那天晚上，文措失眠到很晚都沒有睡。早上起來，她找出了萬里的那張遺書，發了很久的呆。從認識萬里至今，從認識陸遠至今。一切都仿若隔世。
「嗯。」不需問原因，也不用問目的，只是很輕描淡寫地答應，因為相信。
陸遠似乎對她的刻薄早有預料。他一手靠著車，整個人迎著陽光，溫暖的
和-圖-書陽光為他鍍上了一層溫柔的金色。他神情柔和而溫存，只緩緩地說：「你告訴我，罕文語里，米特錯維是永別的意思。我怕真的會永別，文措，我怕我自己會後悔。」文措氣餒，轉而對陸遠發脾氣：「是不是我去哪兒你都要插一腳？我去找我男朋友你也要打擾我嗎？」
一切都平靜得不能再平靜了。
陸遠斂了笑意，臉上的表情變得鄭重而嚴肅：「所以江珊，這就是你要的嗎？」
接到江教授電話的時候，陸遠以為自己是生出了幻覺。在專業領域，這幾年江珊成就斐然，還沒有正式入職已經有不少大學和知名的情感節目邀請她做嘉賓。她會做出這種事是陸遠始料不及的。因為本身她是個專家。
文措篤定地說：「我不會做出什麼事的，你不要害怕。」她頓了頓說：「我希望有一天你到我身邊來，只是因為你想。」
江珊突然大笑起來，彷彿聽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她咬著牙說：「陸遠，梁教授是我爸爸的同學，你的畢業論文正在進行，對嗎？」
江教授在電話里哽咽著和陸遠說：「我知道我的要求很過分，但是我的女兒真的很想見見你。你幫幫她，她走到死胡同里了。」
她平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有些自嘲地說：「果然只有自殺才能吸引你的注意嗎？」
陸 遠坐在病床前，無比平靜地說：「其實你要的也不是我。如果我們在一起，你會發現，我和那些男生沒什麼不同，你一直耿耿於懷，不過是因為我不喜歡你。」陸遠 為江珊掖了掖被腳：「江珊，我不喜歡你並不是因為你不夠優秀。喜歡一個人只是一種沒
m.hetubook.com.com什麼道理的感覺，有人是因為崇拜有人因為感激有人因為激|情有人甚至是因 為恨……所以你真的不用覺得挫敗，因為你值得比我好幾百倍的男人。」
陸遠笑：「你說的挺有道理的，我都沒理由反駁了。」
陸遠在醫院待了整整一晚，經過搶救，江珊醒來了。
人是矛盾的，說道理做學問人人都能長篇大論，可事情發生的時候，大家都只想走最簡單粗暴有效的方式。
在急救室門口等候的時候，陸遠幾乎不敢抬頭看江教授的眼睛。他的疏忽致使了這樣的事情，江教授是專業的，可他同時也是個父親，作為父親，他十分希望女兒能心想事成，平平安安，可作為專業的心理學家，他知道這種勉強是不對的。
江珊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噢。」顯然，陸遠並沒有和秦前透露太多和文措的事。文措不動聲色地聽著。
這感覺來得太不真實了。
這是最快最簡單的路，文措告訴自己，她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她回頭看向文媽媽，文媽媽說：「我沒辦法放你一個人去。」
文措想，這一刻她該說些感動的話,可看著陸遠，她只哧哧笑說：「是不是和我待久了,你也學會這些自殘招數了？」
離開的前一天，文措給陸遠打了個電話。
「陸遠，想要逼迫你我有無數種辦法，這麼多年，我都忘記了我要的是什麼了。」
就在她打開車門的那一刻，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從文措車后鑽了出來。
彼時，陸遠正焦頭爛額地修改論文和著作。
文措笑：「你應該早些認識她，也許你們成了她就不會跳樓了。」
文措覺得自己好像走在一望https://www.hetubook.com.com無垠貧瘠的沙漠，眼前除了漫天黃沙什麼都沒有。就在以為自己將葬身於這片沙漠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越過這片沙丘,前方是放眼一片的綠洲。
「那又有什麼用？」江珊漸漸激動了起來：「他們都不是我要的。」
可文措明白，事情到了今天，只能走這一步了。
「你說這麼多，只不過為了到那個女孩身邊去，對嗎？」
文措心想，這是電視劇嗎？
文措睜著眼睛死死盯著陸遠,陸遠一言不發地放下咖啡杯。
咖啡順著陸遠的眼鏡往下滑,遮住了他此刻的視線。他一動不動，許久許久，臉上才出現認輸的笑意，「這個時間真的不適合說這些,我原本不想把事情變得更複雜。」
「對啊。」文措笑說：「所以以後你別再勸我別死了，我死了你能拿不少錢呢。」
文措想留住這個男人，哪怕再短暫。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可不是陸遠，誰跳樓就和誰一塊，我可hold不住這樣的姑娘。」
可該他的就是他的。不能因為她的存在剝奪了他原本該得到的東西。
文措做決定的時候，心情很平靜，她沒有想過任何極端的問題，只是想出去走走，去走走萬里走過的路，去看看那個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文措輕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我想去罕文看看，去看看萬里。陸遠，我覺得還是愛著他。」
陸遠愣了一秒，隨機說：「我去不去我都不能束縛她，她不願意等我我也不會怨她，喜歡不一定非要得到。」
「你是個非常優秀的女孩，以前在學校，我們系一班男生都喜歡你。」
曾 幾何時文措也任性得像江珊一樣，用生命威
m.hetubook.com.com脅著他。可不知道為什麼，陸遠對她只是焦頭爛額，覺得她是個頑劣的孩子，用盡各種出格的手段整他，但她不會真的逼 迫他，也不會做出讓他太為難的事。這一點，他認為和江珊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時至今日，他無法用最簡單的目光看待江珊。
陸遠說，「對，所以我現在因為一樣的原因，留在你身邊。」
「我寫了一份遺囑，把我名字底下的房子和錢都留給了你。」
很俗氣的劇情，男朋友愛上了別的女孩，提出了分手。女孩用了很久都沒能從失敗的感情里走出來，最後縱身一躍。
文措又回到了最初寂寞的生活，一個人在江北遊走，和媽媽一起生活，養了四隻貓。
文措抬起頭看著陸遠，「那一刻我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其實挺好的，我還沒看夠呢。」
「你在幹嘛呢？」文措很平淡地問。
離開江北之前，文措寫了一份遺囑，將她名下的五十萬存款和一套房子留給了陸遠。
「什麼樣的姑娘啊？」文措笑：「我怎麼覺得你指桑罵槐呢？」
「又胡說八道。」文媽媽哭了。文措上前抱了抱她，「媽，我走了。」
陸遠以為文措在開玩笑，打趣地說：「你想用金錢腐蝕我的靈魂嗎？」
死一樣的沉默在電話里展開。兩人都握著電話，許久都沒有說話。
溫熱的咖啡將陸遠的頭髮結成一簇一簇，褐色的液體在他的衣服上洇出成片漸深的顏色，眼鏡上也不能倖免。
他熟練地打開文措的後備箱，把他的包塞了進去，然後自主自如地走向了副駕駛。
因為不想讓局面更亂,也覺得這些話說得不是時候,可還是欺騙不了自己。這就是陸遠，有時候責任心太強有時候同和_圖_書情心泛濫，可該果斷的時候比誰都果斷。對人對事，都坦率到問心無愧。
文措將拎包臨近後備箱，「夠了，我帶了很多吃的和水，路上死不了。」
看到陸遠的那一刻，她眼裡甚至沒有一絲意外。
「……」
文措手放在膝蓋上，她用力抓了抓自己的褲子，再看向陸遠的眼光溫柔了許多，也堅定了許多。
文措也和很多人一起圍觀了這起事件。處理事件的警察里有秦前，秦前看到文措，立刻就過來了，他原本就是個自來熟。
文措毫無徵兆地這樣說。陸遠的笑聲戛然而止。
陸遠對文措的耐心和謙讓是絕無僅有的。以至於陸遠沒有任何徵兆掛斷文措電話的時候，文措都覺得有幾分傷心。
「文措，給我一點時間。」陸遠說。
「撰稿，不賺錢沒錢花。」陸遠自我調侃著，明明諸事纏身，還裝作平常的樣子。
「陸遠，我準備出發去罕文。」
文措站在窗檯前，看著腳下一覽無遺的江北，看著霧靄沉沉，江水如布。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文措都沒有再見過陸遠。偶爾打個電話過來，說不到兩句就有事要掛。
這次輪到陸遠不甘心，陸遠問文措：「為什麼？」
離開江北，文措的行李簡單到文媽媽都有些擔心。
文措以為自己眼花了，她揉了揉眼睛，發現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背著人群，秦前忍不住鬱悶，點了一支煙，煙渺渺入肺，秦前輕輕喟嘆：「多年輕的姑娘。真想不通有的男人都可以劈腿了，我們這些人還找不著對象。」
「……」說者無心，聽者卻是有意。文措終於明白了陸遠忙得聯繫她都沒空的原因。
對於媽媽的依依不捨，她早有預料，轉過身，狠心地不再回頭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