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個，師傅，你送我回去吧，我突然又不餓了。」
吃飯的時候畢冉總會有意無意的提到顧平安，並且很是「體貼」的為她夾下她「夠不著」的菜，顧平安非常頭痛卻又不敢在客戶面前發作。再看沈安平，他還是應付自如的和楊總聊天，幾乎沒有任何異樣。
她只覺得耳邊一片嗡鳴，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只傻傻站在原地，看著那人挺拔而頎長的背影。
畢冉有禮的解釋：「大家都累了，叫了點東西，隨便用個餐，晚些我們再出去。」
顧平安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發現真的有上揚的弧度，不禁欣然：「嗯。」她的回答簡單到不能再簡單，心裏卻又異常的複雜，心跳也不快，有一種奇異的情緒油然而生，更像是一種圓滿，一種交代。
「……」
關於這個給錢的來由，對於顧平安並不是一次很好的回憶。
顧平安見勢不對，訕笑著站了起來，弱弱的自己伸筷子去夾，口裡還解圍的說：「原來大家都和我口味一樣，喜歡吃這個啊。」她筷子還沒伸到盤子里就感覺腳踝一崴，整個身體的重心都往沈安平的方向側倒，她下意識的想要抓住沈安平，而沈安平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顧平安，不想袖子掃到了桌上的杯子，杯子直線下墜，他下意識的要去接。
一個人在屋子裡踱來踱去，也沒有開燈，看著寥寥窗紗外的萬家燈火，顧平安就突然覺得有幾分寂寞。她穿上鞋子出門準備去吃點宵夜。
畢冉是個非常稱職的護花使者，任勞任怨的送她到家門口才離開。顧平安倒也沒覺得不好意思，水都沒請人喝一杯。
那人也不怕顧平安跑了，雙腿死死壓著顧平安的腿，她被卡在碎石上動彈不得，只得舉手求饒：「大哥，我今天來事兒了！你整的臟，我人也難過，我包里有錢，你拿去找個漂亮點的窯姐成不？」
「……」
「噢。」
她話一說完，一直沉默著的沈安平也突然笑了出來。
顧平安也沒意識到桌上的氣氛變得有些不對勁，笑眯眯的點著距離她最遠的吃食說：「我要那個。」
沈安平也跟著笑：「那是。」笑完了，若有所思的看了顧平安一眼。
「外面。」
顧平安曲著一雙長腿坐在裏面，背脊微微弓著，眼神飄渺而遙遠，呆愣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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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無聊的夜間節目，往期的綜藝節目反覆的重播，顧平安興趣缺缺。她突然坐直了身子，想起了什麼，又跳回房裡去，抖落了背包里雜七雜八的東西，找出了自己的手機。
沒想到她今天竟然提起了這件事，並且是在這樣的情形，沈安平不自覺便自我帶入。他笑著，眉目清新，既不靠近也不放開，只咬牙切齒的嗔她：
楊總不明就裡，笑眯眯的問：「畢冉呢！上個廁所上不見人了。」
她一手僵直著舉著手機，渾身都因為驚喜而微微顫抖，卻又故作鎮定：「回頭。」
而與此同時，坐在對面的畢冉也揚聲嚷了一句：「平安，別看！」
顧平安掛斷了電話，握著手機笑的花枝亂顫，「沈安平，你傻不傻？」
「嗯？」
沈安平無所謂的聳聳肩，十分愜意的走到顧平安身邊，長臂一展，死死的抵在顧平安身後的樹上，一雙猿臂將顧平安緊緊圈在自己雙臂圍成的範圍里，表情浪蕩不羈，像個年少氣盛的登徒子。他的呼吸猝不及防的充盈了顧平安所有的感官，她先是一愣，隨後伸手抵在沈安平胸前。她沒有抬頭，低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般棲息交疊，路燈和月光交雜的光線微弱而柔和，打在她溫潤清秀的面容上，像籠上了一層薄紗，若隱若現，忽明忽暗，更讓人想要一親香澤。
顧平安握著手機蹲在地上，金屬質感的手機在她的手心逐漸發燙，她一臉笑意的盯著屏幕，兩分鐘后，手機開始震了起來，嗡嗡的響。
「什麼意思？」
她話音未落，前面那人就猝不及防的回過頭來，一臉錯愕，片刻后他微笑著向她招手，低沉的聲音有些撕裂般的喑啞，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性感，一雙黑亮的瞳眸像會說話一般閃爍。
「沒。」顧平安揮了揮手，收斂起笑意，「這麼晚，找我有事？」
楊總欣然點頭，讚許的看了畢冉一眼，很顯然是欣賞他的世故和體貼。
顧平安全身虛軟的癱在沙發上，臉色慘白，就像個破敗的機器娃娃，沒有一絲血色，手長腳長的斜斜ｗｗｗ.ｈetｕｂoｏｋ.cｏｍ.ｃoｍ掛在沙發上，像一根肆意而成的蔓藤。
顧平安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小機器人，讓它整整跳了四十幾下才姍姍來遲的接通。
顧平安隨手招了一輛載客的電瓶車，報了個就近的大排檔名字。司機是個中年謝頂的男人，窄小的電瓶車經他悉心改裝，帶有一個大紅色的小陽篷。一開動起來就開始震動，顧平安只覺得從腳底板到頭皮都被震得麻麻的。耳朵里像有什麼在嗡鳴了一般，嗡嗡直響。
等她被人捂著嘴巴拖到拆的七零八落的工地時，她才終於有了幾分害怕的感覺。
這件事給顧平安的陰影自然是有的，很長一段時間顧平安都抗拒男性的靠近。她也不愛提這件事，總覺得記憶太灰色。
「HI。」
沈安平沒有回答，只笑著揉了揉顧平安的頭髮，親昵姿態盡顯，顧平安也是習慣了，一點異樣的感覺都沒有，凝著眉嗔了他一句：「討厭，老愛動我頭髮，都亂了！」
她話音未落，就看見兩雙筷子同時□了那盤菜里。
顧平安失魂落魄遊魂一般又回到自己家裡，翻箱倒櫃找了半天找了一包泡麵出來，加了個雞蛋就這麼簡單的對付了自己。百無聊賴她又把呼啦圈拿出來扭了一百下，全身都大汗淋漓了，她還是一絲倦意都沒有。
這下坐在對面的楊總終是坐不住了，不再眼觀鼻鼻觀心，他雙眼瞪得和牛一樣，難以置信的看看畢冉又看看沈安平。
「能能，當然。」她連連點頭，突然眉頭一挑：「你現在在哪裡？」
顧平安一邊暗罵晦氣，一邊又暗自慶幸，拽起自己的包就跑了，頭也不回。
「剛才我一直在你後面按喇叭，你不知道在想什麼，完全沒有發現。」沈安平的聲音中隱隱有些幽怨。
「以後不要這麼晚跑出去，不安全。」
畢冉微微挑眉，兩步上前打橫抱起了顧平安，他腳步一定，輕瞟了沈安平一眼，隨即徑直往醫務處走去……
畢冉無所謂的挑眉：「無聊，想逗逗他。」
沈安平和畢冉同一時間抬起頭來對視，沈安平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深不見底，嘴角有若有似無的笑意，而畢冉則笑的一臉無辜。
良久，他又重新擺上了慣常的毫不在意，笑說：「那就謝謝你了。」
畢冉再次回來的時候，身後跟了幾個www.hetubook.com.com穿著統一的服務員。他們手上端著餐盤，在畢冉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將餐具和食物擺放到了他們面前的玻璃桌上。
她住的這棟樓背街，整棟樓擋住了馬路外圍的燈紅酒綠，只有幾盞幽暗的的裝飾街燈固執的亮著。路人稀少，顧平安一下樓就看見了不遠處停著的那輛熟悉的車。
顧平安很晚才回家。她醒了以後畢冉非要大驚小怪的把她拉拔到醫院里去，這樣那樣的檢查做了好多，畢冉還不放心，最後連醫生都被逼無奈給顧平安開了些維他命才算作罷。
他聲音清冷誘人：「為什麼不給我錢？」
黑色的車身在黯然的路燈映照中保留著一道暗黃的剪影，線條柔和，連同靠在車上的人都顯得十分夢幻。
「妖精！」
她笑的雲淡風輕又嫵媚異常，隨手拿沈安平的毛巾擦了擦被畢冉握過的地方，「不要在我身上點火，會燒到自己的！」說完，華麗而決絕的轉身。
那杯子錯過他的手直挺挺的掉到了地上，「哐——」的一聲脆響，玻璃質的杯子摔的七零八落，稜角尖銳的玻璃碎片高高的彈起，其中一片碎片甚至彈到了沈安平的手上，他光潔而修長的手上立時出現一道傷口，他還沒感覺到疼，就看到鮮血如注一般外涌，一滴一滴的滴在了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像鮮紅的水色洇開的一朵一朵婀娜盛放的花朵。
她心中一動，二話不說穿了件外套就開門下樓了。
「作死，流氓崽！一點耐性都沒有，開個好點的車了不起是不是，一直按什麼喇叭啊！」騎著電瓶車的中年大叔不滿的抱怨。顧平安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夜半車流如火的馬路上一盞盞閃爍的車燈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只覺得一瞬間有些視盲，揉了揉眼睛，又坐了回去。
「……」
十個未接來電，兩個來自畢冉，八個，來自沈安平。
楊總大笑：「年輕人就是好啊！」
還不到十一點，城市裡霓虹燈流轉，各式燈箱招牌點亮了繁華的街道。顧平安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閑逛，寬闊的馬路上已經有社會青年大搖大擺摟著黃髮少女半裸/露的腰肢欣然走過。
兩個男人都沉默的嘆息了一聲，異口同聲的說：「她暈血。」
沈安平慧黠的眨眼：「大概是碰到了艷遇。」
沈安平不滿，反問ｈｔtｐs://m•ｈetｕｂｏｏｋ.com•ｃｏm：「沒事不能找你？」
她說的情真意切，原本也只是最後的垂死掙扎。不想那人竟真的動了心。從她書包里搜出了顧爸爸給的五百塊錢，拍了拍身上的灰，揚長而去。
沈安平眼疾手快的按住傷口，猛一轉身，背對顧平安。
顧平安捂著耳朵，難以置信的瞪著畢冉：「你什麼意思？」
沈安平緩緩低下了頭，距離顧平安越來越近，顧平安突然感覺自己久違的心跳感竟然因為沈安平的靠近而出現。她忍不住笑出了聲，打趣的說：「我不會給你錢的。」
顧平安「啊、」了一聲，噗嗤笑了出來：「原來你就是那個流氓崽啊！」她想起了那大叔的話，笑的更加歡快。
她皺眉，不是因為樓下的車警報響了，而是因為她聽見電話那端也傳來了同樣的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平安終於熬不住了，低聲湊近了沈安平：「你怎麼賴著不走了？你自己的朋友都不顧了？」
一無所知的楊總不知所措的看著這突然發生的一切，訥訥的問：「這是怎麼了？」
顧平安此時的心思倒也簡單，就是一直在好奇為什麼她醒來以後沈安平不在。以前無孔不入的人，最近見面的時間真是屈指可數啊，他今天來主動幫助她，本以為一切都恢復正常了，可是她暈了一趟他就又不見了，倒也不是失望，就是覺得彆扭，沒有沈安平的世界，顧平安總覺得不太完整。
但是一切已經來不及，顧平安只覺得有一片鮮紅的顏色張亞無助啊直要將她滅頂，她的心跳驟然變快，一股涼颼颼的冷氣從背心骨里幽幽冒了出來，就像有人拿了塊冰放在她背後一般。她只覺得眼前一黑，手腳無力的想要抓住什麼，最終什麼也沒有抓住，腦袋一懵，暈了過去……
她越是臨近沈安平就越是覺得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對頭。他的笑容就凝結在嘴角，配上他完美無瑕的五官，十分賞心悅目。他一瞬不瞬的盯著顧平安，末了，他手一抬，將剩下的半杯酒一飲而盡。葡萄酒馥郁的酒香撲面而來，顧平安沉默的回到座位上，將毛巾遞給沈安平。沈安平還是一臉探究的盯著她，也不說話也不詢問，深沉墨黑的眼眸像個無底洞，她只覺得像要被吸進去一般，她起先還能頂住，後來終是熬不住了，欲蓋彌彰的扭過了ｈttｐs://ｗｗｗ.heｔｕbooｋ•ｃom•cｏｍ腦袋把玩著自己的手機。
他們的話題僅止於此，電話的兩端陷入長久的沉默，顧平安想想準備道聲晚安就掛斷算了。
沈安平眉頭輕蹙，一手輕按著傷口，想上前卻又不能上前。
那是高二的一天晚上，顧平安翹掉了晚自習背著書包從學校後巷回家。學校後面正在城市規劃，拆遷又建設，折騰。她絞著書包帶，走的不疾不徐，自是沒有想過會遇到危險。
其實顧平安是真的不想把他這樣彆扭的表現規劃到吃醋那一類去，因為她實在難以想象沈安平喜歡她這件事，她光是想想就覺得全身起雞皮疙瘩了。
「捨得接了？」沈安平的聲音不高不低，聽不出任何情緒，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又明顯是在抱怨的。
她緩步行至陽台，還沒走出去，就聽見樓下不知道是誰家的車警報響了起來，尖銳的警鳴聲在萬籟俱寂的夜晚顯得格外突兀，顧平安皺起了眉頭。
「你認識他？」顧平安再一次提出了這個疑問，很顯然，畢冉並不像無聊到這種地步的人。
「你不覺得他現在的表情很好笑？」畢冉答非所問，笑的極其放肆，他悄悄指了指顧平安身後，顧平安下意識回頭，正對上沈安平若有所思的目光，他微微偏著頭，手肘撐在沙發上，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顧平安看不出絲毫異樣。她惡狠狠的瞪了畢冉一眼：「神經病！要瘋別拉我！沈安平和我什麼關係都沒有！揍你幹嘛！還是說你們才是一對，你現在這樣對我他吃醋要對你使用家暴？」
……
畢冉見此情景，輕嘆一口氣，十分無辜又故作無奈的說：「看來沈總是沒辦法管顧平安了，那我只能勉為其難的代勞了。」說完，還十分肆意的聳聳肩，那表情讓一貫漫不經心處變不驚的沈安平也開始有了幾分冷然，他瞳孔微縮，又漸漸長開，一眼不發的按著傷口，渾身都像能透出乾冰一樣，讓人不敢靠近。
天上一片黑壓壓的雲，月亮和星星都掩在厚厚的雲層後面，像是約好了一般，顧平安有些孤立無援。她也看不清身上的人長什麼樣，只知道這個人火急火燎的正在和她的衣服戰鬥，一貫天不怕地不怕的顧平安也有了一絲絲的愜意，她死死的握著自己的衣服，努力讓自己鎮靜。她冷靜的和她身上的男人交談：「大哥，你先別急，我們商量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