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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塗苒輕輕揮開他的手，「你還得洗澡是吧？那你快點，我不想太晚回去。」

若是這樣問老太太，老人家多半會笑著說：「結婚以後啊，生個胖娃娃，然後慢慢的把娃娃養大。」

陸程禹正站在沙發前低頭瞧她，身後是絢麗依舊的落日餘暉，他背著光，塗苒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塗苒看了那母女倆一眼：「然後研究生畢業沒多時就結婚了，一結婚就有孩子了，是我們同學里辦事效率最高的傳奇人物。」

塗苒想買幾件孕婦裝。

孫慧國笑眯眯的看著陸家長子：「要等的要等的，我們知道你忙，也是難得才有機會聚一聚。」平日里，若是塗苒單獨去陸家，孫慧國哪會有這樣好眼色，吃飯招待這樣的事她是從來不會管的，頂多和這挂名兒媳點頭打個招呼就閃人，要麼閑暇下來擠兌塗苒幾句。塗苒或者懶得理，或者反駁回去，又讓她氣得跳腳，轉身就去老爺子跟前告狀。陸老爺子笑，你不先說人家，人家又怎麼會說你。

塗苒和周小全告別，然後慢慢往小家那兒走，路過街口的超市又進去買了些菜。進了小區，抬頭看那扇窗戶，緊閉著，窗帘也給放下了，多半是沒人在裡頭的。她心裏不覺鬆懈下來，卻又有些失望。

她拎著購物袋，沒什麼情緒逛街，心裏老琢磨著是不是要回小家去看看。

說話間，就見有女服務員推開包房的門帶了兩人進來，為首的自然是孫曉白，仍是端著有錢人家的講究，一絲不苟的時尚打扮，孫慧國瞧見她閨女就笑得合不攏嘴，怎麼看怎麼喜歡，忙拉開自己身旁的位子招呼她過來坐下。

周小全說：「結了婚的就是不一樣，時時刻刻先人後己。」

做完這一切，家裡像是變了個樣，但是人覺得十分疲倦。她如今懷孕近十二周，身子一天比一天容易覺得乏累，稍稍運動幾下，就覺得心虛氣短，好在這次看婦科遇到一個好醫生，有耐心又有職業道德，幾次檢查下來，情況並不糟糕，叫她稍稍放寬些心。

佟瑞安立刻抿上和-圖-書嘴，一句話也不說了。

孫慧國也笑道：「我瞧著你們倆的樣子像是認識的，以前見過啊？」

導購小姐問：「多高的人穿？是胖還是瘦？」

這一笑，孫慧國和孫曉白頓時覺得她別有深意。

塗苒見他面不改色，心說看不出這小子還挺沉得住氣，這樣有城府的人，難怪蘇沫拿捏不住？她想起蘇沫那事兒就覺得鬧心，又見佟瑞安對自己不打算多加理睬的模樣，就瞅著對方笑了笑。

孫曉白看了男友一眼，佟瑞安卻沒看她。

窗外斜陽照耀。

幼童時代，她常聽老太太講的兩個故事，一個《馬蘭花》，一個就是《田螺姑娘》，王偉荔心情好的時候也總用這些個故事反反覆復的敷衍她。無非是善良美麗的傻妞偷偷摸摸的幫一窮二白的後生做家務，完了還不想叫人知道，無論如何遮掩最後被受惠人想了個辦法識破，最後男的欣喜若狂，女的含羞帶怯，有情人終成眷屬……故事源於《搜神後記》，原文結局中並無這些些男歡女愛的情節，是健康向上的勵志篇章，只可惜被後人深度意～淫了。

塗苒拿了包去開門，就見身後的人走過來按住她的手：「去哪兒呀？說幾句就生氣了。」

塗苒「哦」了一聲，看看牆上的掛鐘，看看窗外的天，看看桌上的青花瓷魚缸，才道：「工作太忙，就不要兩頭跑了，疲勞累積著很容易生病。」

一件深灰立領的羊絨大衣甚合眼緣。旁邊也有人想要，塗苒緊揪著不放，一看標價：1999大洋。

陸程禹那裡幾件換洗衣服跟過去，側頭又看見廚房的案板上放著煮好的餃子，衣服也沒放下，走進去拿起筷子就吃了幾個，問她：「你做的？」

陸老爺子又讓陸程程給各位年長的斟酒，孫慧國瞅了個機會指著陸程禹對佟瑞安說：「這是我們家老大，你們年紀應該差不多的。」

塗苒想踹他沒踹著，又聽他說：「別走吧。」

孫慧國聽了這話心裏十分舒坦，一時忘了彼此間的膈應只顧笑眯眯的望向塗苒。

和圖書孫曉白後面跟著的年輕男人，高瘦白凈，舉止斯文，兩人站在一起十分搶眼。

「那結婚以後呢？」

塗苒喝了口酸奶，沒吭聲。

陸程禹點點頭，評價：「餡的味道淡了點，菜多肉少，餃子個兒也小了點，煮的稍微過了些……」

王偉荔兩手一攤：「完了，結婚了，沒後來了。」

塗苒說：「讓開，我回家去。」

塗苒頓了頓，又問：「感冒好些了？」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陸程禹說：「醒了？睡覺也不蓋著點，小心著涼。」

塗苒說：「身高183，體重78公斤。」又想，他最近病了，可能會瘦一點。

陸程禹握著她的手往她肚子上輕輕碰了碰：「你害我說了這麼多字，就不怕它變成遺腹子？」

佟瑞安挨著孫曉白坐下，左手邊就是陸程禹，正是抬頭要寒暄幾句，一眼瞥見坐在旁邊的塗苒。

陸程程和塗苒相互看了一眼，又聽見老爺子問孫慧國，「怎麼你姑娘還沒到？」

她放下手裡的東西……把才買的衣服掛進衣櫥，就開始忙碌：洗衣，吸塵，換上乾淨的床上用品，打理植物，給魚缸換水，那條魚還活著真是個奇迹。廚房裡倒是好些，沒有油煙，她走的時候是怎樣現在還是怎樣，除了水槽里堆滿用過的碗筷和玻璃杯，以及案板上放著一大袋方便麵和麵包。

塗苒站起身，趿著拖鞋去洗手間整理頭髮：「打電話就行了，用不著兩邊跑。你下班跑去那邊，我還得多做一個人的飯。」

貴的不想買，便宜的看不上，都不合意。轉來轉去，忍不住又想去看童裝。經過四樓男裝部，習慣性的往賣襯衣領帶的櫃檯掃視，忽然發現一個歐洲品牌的冬裝在打折。她想也沒想，就拉著周小全鑽進人堆。

話音未落，孫曉白臉色微變，陸程禹側頭看了塗苒一眼，陸老爺子卻是笑道：「真是巧，原來都認識，那更能相處得好了。」

陸老爺子在六合宴訂的包房，約好六點半。陸程禹慢悠悠的，沖涼，刮鬍子，換衣服，臨走前又吃了幾個餃子，兩人晃和_圖_書蕩到近七點才到。去的時候只有兩老的和陸程程坐在寬敞的包間里。老爺子朝著陸程禹笑：「多大的架子啊，我這個當爹的想叫你出來吃頓飯還得餓著肚子等。」

塗苒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想法有見地，不多時就睡沉了。

周末，塗苒和周小全一起逛商場。

塗苒看著這價格有些肉痛，心裏猶豫不決，可恨的是周小全在旁邊不停撮合：「買吧買吧，你老公穿了肯定好。」

陸程禹這些天偶爾給她電話，兩人不曾見面，也不知他現在如何。

導購小姐瞥了她一眼：「這就是折后的價格。我們這個牌子打折期間不參加其他活動。」

陸程禹說：「不早了，快六點了。」

塗苒也笑：「是呀，佟師兄以前讀書很厲害，年年拿系裡的一等獎學金，聽說上大學也是保送的，本科畢業又直接保研了……」

那時聽到故事結束仍意猶未盡，只管一聲聲執拗的問：「後來呢？後來呢？」

塗苒問周小全：「兩千塊打六點五折是多少？買三百送八十……我還可以用這些錢買幾件衣服是吧？」

周小全笑：「記得還真清楚。」

佟瑞安忙和陸程禹稍稍碰杯，兩人點頭打了招呼。孫慧國又指著塗苒告訴他：「這是他媳婦兒。」

似乎只有聽見大人們這樣應著，塗苒才覺得故事終於圓滿了，她也就安心了。

王偉荔厭煩的點頭：「嗯嗯，幸福，幸福。」

陸程禹笑笑，仍是大口的吃，不做聲了。

導購小姐也說：「是啊是啊。」

現下，孫慧國倒是一反往常的彆扭，和顏悅色的望著這對年輕夫婦。

衣服無論板型質量還是用料均屬上乘，塗苒拿在手上捨不得放開，而且陸程禹的冬裝不多，稍好些的還是出國前買的，他平時根本不在意這些，基本是她給什麼他穿什麼，全憑她一手打理。塗苒尋思了一會兒，咬了咬牙道：「麻煩你包起來，刷卡。」

她心裏順著這三個字波動了三下，抬眼看向他，卻又留意錯開他的目光，最後只好淡然的注視著他的鼻樑。

許久以後，稍和_圖_書稍從昏聵里轉醒，似睡非睡，就聽見有人進屋裡來，鑰匙擱在桌子上叮噹一響，腳步聲拐過來又拐過去，像是真實的又像在夢魘。過了會兒，身上被人輕輕搭了條薄毯，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摸，果然撈到一條毯子的邊角，激靈了一下，也就醒了。

導購小姐說：「穿這個碼正好，加大的就這一件了，您要嗎？要的話我就包起來。」

佟瑞安長得一表人才，看起來又穩妥老實，只瞧外表就甚合長輩的意，孫慧國一見之下，心裏更是高興，轉頭又瞧了瞧陸程禹，大有將兩人作比較的意思，兩方看了看，更覺得不分伯仲，一時紅光滿面。

她心說，反正時候還早，他六點才下班，要不我先睡一會，睡到五點左右，再在走也不晚。

佟瑞安只好答道：「是，我和塗苒以前是大學同學。」

塗苒不答，只說：「還有一些在冰箱里冷凍著，你以後下班回來可以吃，別老吃方便麵了。」

若是這樣問王偉荔，她多半會飛快的答：「結婚就結婚了，沒有後來了，」如果她聽見老太太那樣回答，還會生氣，扯皮道：「孩子才一點小，你和她是這些話做什麼呢？真是老糊塗了，就會瞎說。」

塗苒扭頭瞪他：「你吃幾個了，我在裏面下了毒，你再嘮叨一個字，馬上就會掛了。」

陸程禹在木頭茶几上坐下：「不是，在醫院里傳染上的。要不你搬回來住？但是離你上班的地方確實挺遠的，開車過去我又不放心，所以還是我兩邊跑跑，也就這大半年的。」

塗苒看見那男的，卻是大吃一驚。

那年輕女孩笑：「一聽這數據就是標準身材嘛，帥哥穿了更加精神。」

陸程禹回他：「餓了就先吃，等什麼。」

孫曉白拉著那男的給介紹：「媽，陸叔叔，這是我提過的，佟瑞安。」

塗苒愣愣的，沒理這兩人的說辭，忽而想到西方童話里一層不變的結束語，於是又愣愣的問：「是不是……他們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呢？」

孫慧國忙說：「他們從華工趕過來，肯定是要晚點的。」

這次佟瑞安再不能www.hetubook.com.com迴避，只得衝著塗苒笑著一點頭。

塗苒一驚，仔細瞧吊牌，果然看見小紙片的旮旯里以極小的字體標註著另一個四位數。

塗苒問：「怎麼這麼早就回了？」

陸老爺子眼見彼此都給面子，和睦相處，心裏自是高興，說：「一會兒曉白帶她朋友過來，大家都認識認識。聽說那小夥子也不錯，搞IT的，現在又在念博士。你們年輕人應該有話聊的。」

塗苒看了她一眼。

然後就迷迷糊糊的想到了田螺姑娘。

至於幸福，男的女的最後在一起了，結婚就幸福了，或者再生個胖娃娃。

「嗯，在家呆了幾天，今天才上班，」他想了想，「還是有點咳嗽，本來打算明天過去看你。」

眼看過了中午，想著去做些吃的，剛一轉身，塗苒就覺得腰側酸痛，小腹也像是有些墜脹感，她又是緊張起來，忙靠在沙發上休息，過了一會兒才漸漸好些。她慢慢起身去洗凈了手，到廚房把方便麵一股腦兒的扔進垃圾桶，開始和面剁餡包餃子。她盡量多包了些，預留出午飯和晚飯的份額，把剩下的餃子用幾隻食品塑料袋裝好，擱進冰箱里冷凍起來，一直忙活到兩三點，才匆忙煮了幾個餃子吃了，末了，人仰馬翻的躺在沙發上。

這會兒，塗苒一邊瞌睡一邊想：這回若是生的女兒，以後定不讓她接觸這些誤導女性思想的文化糟粕。因為一來男人絕對不能慣，二來，愛情也不是犧牲自我就有回報，如果他不愛你，對你沒那種意思，即使被你感動千次萬次也不會愛上，如果他既不愛你又想用愛情作為回報，要麼是他一時半會的心慈手軟，要麼是他條件太差，除了你，再別無選擇。三來，結婚和幸福明明是兩碼事。

塗苒也覺得委屈：「一時衝動，就去了我半個月的工資。」

陸程禹說：「老爺子叫我們晚上一定過去吃飯，你來了正好，不然我還得過去接你。」

塗苒上去打開房門，隨即因為眼前混亂的場面血氣上涌，一時氣悶，屋裡的境況和自己走時的情形相去甚遠，那男人也不知多久沒收拾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