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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允諾帶點安慰性質的拍拍他的腦袋，頗為大度，「拿去，送給你了。」

姜允諾譏誚的扯扯嘴角，扭頭看了看許可。

那段暗淡無光的日子極為漫長，他反擊的希望一點點破滅，以至於六歲的心靈里竟蔓延出一種無力的滄桑感。

生活看上去愜意無邊。

她試圖鄙視和遺忘自己心裏盤桓不去的不舍情緒，她不想因此顯示自己的懦弱，即使他離自己越來越遠。

這句話對於十二歲的女孩來說，簡直是最羞恥的詛咒。那一刻，她對逃走的少年厭惡到了極點。她再一次痛恨自己被他單薄無害的外表所迷惑，後悔對他的幫助以及不知不覺中產生的憐惜。她憤恨不已，又無地自容。

無數個日夜，陪伴著他們的只有一位從鄉下請來的遠房親戚，他們叫她林姨。

然而很快的，她就釋懷了。

年少時的青澀歲月，兩人在爭執，打鬧和相互的捉弄之中共同成長著。期間不乏冷戰以及流血事件，滋生著孩子間的相互厭惡以及血脈相連的情誼。

姜允諾立刻不管不顧的沖了上去。

挑釁的孩子早就散去。

姜允諾曾經想要幫他，比如說，逼著他每天起來晨跑，鍛煉體力，以便不再受那群女生的欺負，可是追逐的遊戲依然不斷和_圖_書上演。

姜允諾拖著自己的小小笨笨的行李箱，跟在母親的身後。

在她尚不知離別為何物的年齡，這種陌生的痛楚硬生生地敲擊著她的心臟。一下一下的，直至她坐在機艙里，從雲端俯瞰著這片灰綠夾雜的大地。

林姨負責他倆的生活起居。她四十來歲，一幅菩薩模樣，做事利落，對兩個孩子照顧周到，和藹可親。

孩子們圍住他，幾隻手扯住他的短褲，揚言要驗明正身。

許可喜歡撒嬌，而且擅長此道。

許可喜歡火燒螞蟻，解剖吐絲的春蠶，拔掉小蜜蜂唯一的武器。

只是一瞬，她便不忍再看。

「我應該想點別的，」她對自己說，「比如說資本主義的花花世界。」於是，她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描繪著，高樓林立，摩登女郎，以及天寒地凍中，身上鋪滿報紙露宿街頭的乞丐。這些印象無一例外的來源於當時簡樸單純的報刊雜誌。

「丟臉死了。」姜允諾不耐煩的揮揮拳頭。

姜允諾在這座學校里混了六年。

「幹嘛啊。」雷遠鶴立雞群的站在眾人之間。「五比二，」他說，「你們還要臉么？」

回到家后，十一歲的男孩滿臉嚴肅得問她，「姐，雷遠喜歡你吧？」

男孩們都不吱m.hetubook.com.com聲。

他樂在其中。

許可在她揮起拳頭之時，立馬換做一副慘兮兮的表情，舉手求饒。

她怒目而視。

彷彿忍受著極大的不滿。

他甚至沒有一個交情好點的同性朋友。

此時，許可氣紅了臉，死死的拽著自己的褲子，在人群中被推來搡去，無奈之下破口大罵。

那一年，她十四歲未滿，他也還不到十三歲。

在姜允諾的童年，她眼裡的許可是個虛偽的孩子，陽光可愛的外衣下是狡詐殘忍的心。孩子是天生的冒險家，在他們色彩斑斕的世界里，存在著形形色|色的假想敵，他們會把身邊的人直接劃分成朋友或者敵人，乾脆明了。

午後的陽光斜斜的照在課間的走道上，姜允諾眯著眼懶洋洋的靠著走道旁的欄杆。她很想知道，這個看上去柔弱的小孩究竟會如何應對。

他們的父母依舊是忙碌的，時時周旋在成人的世界里，工作，算計，謊言以及日復一日的冷戰。

雷遠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張紙巾遞給她，上面還有黑色的指印，她接過去隨意的擦著手。

轉眼間，小考就要來臨。

姜允諾瞅著許可，「喂，還不謝謝人家。」

其實，他也不過是個孩子。

可是，再好也無法代替母親。

兩和圖書人歲數相近，本應該勝負難分，只是那幾年裡，男孩的發育勁頭彷彿步入了冰封的世界。

頓時一團混戰。

「是啊，你爸爸今天有飯局。你媽媽……也打電話回來說晚點到家。」

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們往往對外在的弱勢表現出最為直接的殘忍。

姜允諾突然發現，自己對他的那份同情毫無存在的必要，男孩的眼神里透出一點興奮的光芒，笑容裡帶著戲謔和得意。

這種行為，在姜允諾看來無疑是幼稚軟弱的表現。

他的容貌過於出色，男孩們玩笑般的質疑他的性別。

姜允諾的身高是絕對的優勢。

許可沒再說什麼，低頭吃飯。

功課體育都沒得說，老師器重同學羡慕。個性模樣不錯，不時收到小花小草小紙條。人緣也好，朋友多，連雷遠都要賣她三分薄面。

許可默然，轉身緊緊抱著桌上一本機器貓的漫畫書不放。

沒人憐憫他的焦慮。

「當然不關我的事，但是你……」男孩預先做好逃跑的準備，「你會懷孕的。」他大聲說。

「姜允諾，你在早戀啊，」許可下了結論，「你才十二歲，雖然比我大那麼一點，但我不能對你的錯誤視而不見，」他躲開了來勢兇猛的一拳，繼續說教，「那個雷遠，小流氓，不是好ｈｅｔubooｋ.ｃom.ｃｏｍ人，你要小心點……哎呀……不要再理他……好痛啊，他居心叵測，心懷不軌，色膽包天……」許可左躲右閃，嘴裏念念有詞。

姜允諾沮喪不已。

飯桌旁，那個孩子撅著嘴問道，「林姨，爸媽又不回來吃飯啊？」

課間十分，常常會看見三五個女生跟在他身後圍追堵截，他跑得慢，最後只好躲進男廁所里不出來。

「為什麼？」許可眨巴眨巴眼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這種空缺，隨著年歲的增長，日益擴大著，卻習慣的掩藏於淡漠的表象之下。

很多時候，他已經絕望了。

而許可仍然以120公分的身高穩坐教室的第一排，站在晨操隊伍里的最前面。

雷遠，算得上是個人物，留了2次級，全校小混混為他馬首是瞻，且一臉凶神惡煞看上去隨時想扁人，眾老師提起來就頭痛不已。也是她的同桌，所謂一物降一物，雷遠偏偏和她交情不錯。

這樣的質疑時而會演變成暴力的騷擾。

許可橫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同樣的問題，他每天都不厭其煩的重複，而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沮喪。

想到這兒，姜允諾微微的笑了，有點幸災樂禍。

被罵的孩子們怒氣沖沖的以拳頭還擊，瘦小的男孩拼了命一般的迎上去，即使脆https://m.hetubook.com.com弱的無力招架。

當姜允諾到了上學年齡，為了省事兒，他們的父母一致決定讓兒子也提早入學。

同校同級同班。

孩子們的感情，從那時起便有了微妙的空缺。

她也好不到哪兒去，血從鼻子里流出來，她胡亂的用手背擦了擦，並不覺得疼，只想著打的不夠盡興。

那個男孩，皮膚白皙，個頭嬌小，嗓音甜軟，眼神迷茫無辜，在她看來是典型的欠揍表情，他應該繼續呆在幼兒園大班，每天數一數牆上貼著的小紅花，或者學學貓叫狗叫。

「早戀又怎麼樣，不關你的事。」打也打累了，卻封不住那張嘴，不如讓他說個夠。

她暗自嘆了口氣。

她忍不住回首眺望。

「不準對別人說你是我弟弟。」第一天放學后，姜允諾警告他。

直到有人把他們拉扯開。

雖然只是晚出生了11個月，許可卻比姐姐足足矮了一個腦袋。

有點意思，她想。

「你也喜歡他吧？」他又問。

姜允諾痛恨這樣的花花腸子，因此下手之時絕不心軟。

那小子站在一旁呼呼的喘氣，臉腫得像豬頭。

她又羞又惱，「豬頭，別亂說。」

雖然許可鮮有同性朋友，卻是女生打趣逗樂的首選。

透過暮煙，那孩子的眼神，如同沒落的陽光，在陰霾的雲層中無助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