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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已經洗凈了手，動手和了起來，「你法語說得很好，什麼時候來這兒的。」他一邊揉面一邊和她聊天。

可是沒多久，北北卻失戀了，她氣哼哼的跑回來，頭髮有些零亂，她對姜允諾說，「我今天打了那個賤人。」

姜允諾起初嚇了一跳，轉念一想，覺得不可能，除了胃口不好以外，其他的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幾個年輕人都有些尷尬，不知是誰關掉了音樂。她回到房間倒在床上，心裏說，我這是怎麼了？

姜允諾覺得難受卻無從安慰，「為了不被別人拒絕只有先拒絕別人。」她嘆息說。

北北收集很多化妝品的優惠券，她對服裝店裡的打折信息極為敏感，她偶爾也會帶男朋友回家，那是一位典型的法國帥哥。學生宿舍的牆板不隔音，不該聽見的也能聽見，次數多到習以為常。不做運動的時候，北北喜歡撮著姜允諾去逛街，而姜允諾更習慣窩在房間里獨自等待新學期的來臨，大部分時間用來看著窗外墨綠的森林發獃。她甚至很少和朋友聯繫，無論哪裡的。只是偶爾連上QQ，會遇見關穎。

姜允諾住在大學附近的學生公寓。她到達的時候是晚上十一點，隔壁的室友正在開Party，黑色沉重的低音炮擱置在走道里，年輕的男女們或抽煙或端著啤酒在小客廳里大聲說笑，飯桌上放著土司火腿，還有幾塊剩下的批薩，廚房的門上貼著舉行Party的通告。

「喂，你在做什麼？」芳鄰誇張的用手掌扇著風，「都快著火了。」她說著又跑去把窗戶開得大大的。

這樣渾渾噩噩的日子一直捱到了開學，她甚至連課也不想上，有好幾個早晨，都是北北在外面捶門才把她從床上鬧了起來。她看www.hetubook.com.com著鏡子里的自己，面帶菜色，至從吃雞蛋吃到一看見就作嘔，她就開始用沒什麼卡路里的土司混日子，中午會去學校食堂，看著肉排香腸只覺得油膩，也是只要了一碟生菜沙拉了事。晚上那一頓，能省則省。

姜允諾不以為然，「沒胃口，我不覺得餓啊。」

姜允諾卻毫無心思，臉色也不太好看，「行，你們繼續，我報警。」

姜允諾仔細看了看，發現耳釘末梢染著血絲。

由此，她得罪了自己的芳鄰。

姜允諾問，「男的女的？」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外面的音樂停了，她才清醒過來，走過去打開窗戶，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三，四幢學生公寓樓座落在一小片的森林邊際，這兒的夜晚幽靜安寧。

那人有些奇怪，「你才多大啊，在這兒讀的高中？」

姜允諾點頭，「嗯，我十四歲就過來了。」

「算是吧。」她想了一會兒后才回答。

就這樣，姜允諾和北北認識了。

北北開始抽雪茄，桌上堆著漂亮精美的雪茄盒，她說，「免費的，從我們家店子里偷來的，……我爹媽不會說我，總比大麻要好……」

這麼多人要吃飯，總得有人準備，北北是幫不上什麼忙了，和這些人吹牛已經夠她團團轉的。姜允諾只好叫了些外賣，調好餃子餡，開始動手和面。

人們總是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堅強，或者說，習慣用疼痛的麻木去掩飾脆弱。

拖著行李出去等計程車，鬍鬚灰白的老司機幫她把行李放進後備箱里，而後沖她和藹的笑著，「你看起來不太高興，」他說，「這是鄉愁，你知道這個詞的意思嗎？」

那些人里有幾個是上次在北北的聚會上見過的，他們一和-圖-書看見她，就學著她的腔調說，「嘿，我要報警了。」大家一哄而笑，他們為人隨和，姜允諾性格也不拘謹，沒多久就處熟了。其中還有一個亞洲人，但是他話不多，和姜允諾也沒怎麼說話。

直到下了飛機，聽到不一樣的語言，看到不一樣的建築，滿目的高鼻凹眼，姜允諾這才驚覺，離開他已是如此的遙遠。

她哭著哭著，天黑了。

北北說，「那女人，那個婊子。」她一揚手扔了只耳釘在桌上，「哈，看，我把她的耳朵扯破了，那女人還想叫警察，被他攔住了。他一定是覺得對不起我，哼，一對賤人。」

那天晚上，姜允諾破天荒地做了一桌子的菜，北北邊吃邊抱怨，「諾，你知道我在減肥的。」

姜允諾看了他一眼，可是這人看起來不像只有二十三四歲的樣子，他笑了笑，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我在國內還工作過兩年。」

他們之間，永遠隔著無法逾越的距離。

北北只說了句「沒關係」就不再打擾她。

北北說，「諾，我還以為你生來就是腫眼睛。」

她欠他的，這輩子是還不清了。如果有下輩子，他也不會記得她。

姜允諾有一搭沒一搭的上著課，臨到考試時又慌張起來，當初因為想補齊上學期的學分，她一氣兒報了太多的考試，現在只好沒命的熬夜，原本菜色的臉上又多了兩個黑眼圈，忙碌的時候，她忘了許多的事情。

姜允諾把煎糊了的雞蛋倒進垃圾桶里，她原本就毫無胃口，這下就更不用吃了，她拿了瓶酸奶回房間。

北北扔了個媚眼過來，「你是有了吧。」

「是啊。」她回答。

「我來了有七八年了吧。」

姜允諾說，「你去玩吧，我一會兒就能做好。」

最後一門hetubook.com.com考試結束的時候，恰好是中國的除夕之夜，姜敏打來電話讓她回去過年，她不想回去，說還有考試，其實只是想一個人呆在宿舍里。北北卻來了興緻，嚷著要陪她過中國年，還要吃餃子。姜允諾想，兩個女孩吃，也不麻煩，就去超市買了些麵粉肉餡。結果回來一看，好傢夥，客廳里鬧騰騰的塞了七，八個大小夥子。

「難怪，」那人說，「我來了兩年，國內大學畢業過來的，在這兒念碩士。」

「你才下飛機就開始想爸爸媽媽了？」

姜允諾低頭一開，雞蛋已經變成黑乎乎的一團，「哦，對不起。」她說。但是看到金髮美人那副鼓著腮幫橫眉冷對的模樣，又不禁覺得有趣。

她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說，姜允諾，別再胡思亂想了，你不能再這麼下去，會把自己逼瘋的。

離開他，已是那樣的久了。

是我欠他的，她緩緩地敲下這幾個字。

姜允諾心不在焉，吃了幾個餃子后，夾了根雪茄靠在沙發的角落裡聽歌，又是重金屬的搖滾樂。可是這次，她一點也沒覺得吵，心裏空蕩蕩的，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成了一個會行走，會說話的稻草人？強勁的鼓點撞擊著耳膜，她恨不得讓這些聲音把剩下的空殼填滿。

到最後，她只能用淚水來彌補。

老司機很健談，扯開話題，試圖撫慰她消極的情緒，可是效果不大，這個亞洲女孩看上去並不怎麼好打交道，不說話的時候，她沉默的看著窗外，眼裡有清澈的水光。

可是奇怪的念頭卻被牽引起來。孩子，如果真的有了，他就有孩子了，雖然他本身還是個孩子……姜允諾突然覺得自己像是瘋了一樣，他們之間怎麼能有後代。會遭天譴的，一切都會報應在孩子身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

北北說，「諾，你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了。」

「力氣活，還是我來和吧。」旁邊有人說中文，是那個亞洲人。

北北突然哭了起來，「可是他在我面前吻了她。」她趴在飯桌上，肩頭聳動，「我他媽寧願被打的那個是我。」

兩人在客廳里熬夜看書，姜允諾心裏不痛快，也學著抽起了雪茄。這玩意兒對口腔刺|激大，連著抽了一兩隻，舌頭好像大了一圈，說話也不利落了，再抽就要吐了。兩人吞雲吐霧了好久，桌上的盒子還不見少。

那是個漂亮的法國女孩，有著閃亮的金色捲髮，被晒成淺棕色的健康肌膚，她喜歡紋身，喜歡在肚臍上帶著兩隻小環，喜歡穿超低腰仔褲，然後露出黑色T-back的細帶。隨後幾天，兩人會在廚房裡遇見，多半是法國人在烤土司，中國人在煎荷包蛋，芳鄰會用眼角冷冷的掃她，大家都不說話。

「那一天，我剛從中國回來，」她慢吞吞的說，「心情不太好，當時，我只是想靜靜的……回憶一個人。」

關穎告訴她，許可被勒令退學了。

洗漱完畢，她躺在床上。半夢半醒的時候，她看見了他，身後是燦爛的陽光，藍天白雲，他對著自己微笑，一如往常地溫存……突然之間，震耳欲聾的重金屬樂響起，那一瞬連頭髮根都豎了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抓握不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離去，她冷汗淋漓。是什麼呢，究竟是什麼，她極力回憶剛才的夢境，可是只剩下破碎的色彩。外間的喧囂繼續著，她很是煩躁，穿好外套走了出去。

北北對她擠眉弄眼，「我厲害吧，咱兩今晚有得挑了。我一定要找個更好的男人，我就不相信這世上只有喜歡被人拒絕的男人。」

「男朋友？」女孩的heｔuｂｏｏk•coｍ.ｃom聲音從身後傳來。

「知道的。」她笑了笑，眼睛卻濕潤了。

她看見他的名字由細小的光點組成，出現在屏幕上，淚水打濕了鍵盤。她又一次把他扔下，獨自逃走了。再也不願知道有關他的任何消息，只是看見他的名字，就被一波一波更為劇烈的痛苦襲擊著。

姜允諾整個人看上去有氣無力，眼睛浮腫。一次，她心不在焉的煎著雞蛋，有那麼數十秒的時間元神出竅。

女孩慢條斯理的往土司上抹著藍莓醬。

她有一年沒回來，以前的室友早就搬走了，現在的這些人一個也不認識。和他們簡單的打了招呼以後，她走進自己的房間，一股悶悶的潮濕味道撲面而來，她關上門，呆坐在黑暗裡，一切都那麼的陌生，那些人漸漸遠去了，他不在她的身邊。她想，我應該哭的，可是一點也哭不出來。

她撕下那張Party的通告，客廳里的人停下來看她。她指著上面的時間，「應該結束了，請你們安靜點。」她的法語說得流利，口音也比較純正。那群人朝她笑了笑，幾個男孩子沖她吹著口哨，「嘿，中國人？日本人？要不和我們一起。」他們大聲嚷著，看上去並無惡意。

外面有人敲門，她擦了擦眼淚大聲說，「對不起，北北，我現在不方便開門。」她雖然努力控制著，嗓音仍有些哽咽，語調也變得奇怪了。

又過了幾日，她終於成功地戒哭一天，在睡夢裡也沒有哭泣。

彷彿做完一個漫長的夢，很累。

沒一會兒麵糰和好了，大伙兒一起包餃子，奇形怪狀，別出心裁，都在那兒比著看誰包出的形狀最有創意。他們互相往對方身上撒麵粉，嘻嘻哈哈鬧成一團，每個人身上頭上都有些白色，只有那個中國男人一直安靜的站在旁邊，為他們煮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