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十七·一世緣
刀劍的划傷，火焰的燒傷，箭矢的刺傷，各種各樣，她好像是嘗過了地獄中的所有酷刑，才會有這麼傷痕斑駁的身體。
徐昭靜默。
徐昭眸光微微一寒，隨即問十七：「你能對付他們嗎？」
外面的禁衛軍與仙門的人見狀，均是要發大力來攔，十七徑直將那轎子的側門一踢，如同匪賊一樣，扛了徐昭縱身一躍，一蹦十丈高。北齊百姓見狀均是大聲驚呼，宮中皇帝、皇后也被驚動，在遙遠的宮廷大殿之中跑出來望天大呼。
她不嫌痛地徑直將胸口的匕首拔出，扔在地上，鮮血暈染了她胸膛的衣裳，她也沒有在意，看了那青年一眼，不辯解，也沒動殺手，只是像剛才一樣，御劍離開了。
而當她在努力修行的時候，路招搖與墨青夫婦的感情生活也是更進一步——路招搖懷上寶寶了。一直到懷胎十月，墨青算著孩子出生或許就是這幾日了，便托十七去就近的鎮上找個接生的人來。
他望著十七：「你把我當成他了嗎？」
「等……」
看徐昭這樣，十七便也乖乖地將衣服穿好了：「你不嫌棄我就好。我可是要保護你一輩子的，這輩子都要和你在一起，你要覺得我做的事有哪裡看不慣，你就直接和我說，我不想和你有矛盾。」她系好了腰帶，走到徐昭旁邊，拍拍他的肩，「我衣服穿好啦，你要不喜歡看我光著身子，我以後就不在你面前光著身子了。」
她一轉身，以身做盾，擋下了那道光芒。
這個名字又出現了。
「聊什麼？」
世人修仙何其多，然則真正飛升的又有幾人。
這話……來得比剛才那句還突然。
面對這麼執著的人，徐昭最後只得垂頭一笑，也不再辯解了，只道：「你送我回宮吧。」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心心念念想再見一面的琴千弦。
一盆冷水潑下頭，此時正值寒冬，她仰頭一嘆，一身的熱氣像她身體的精魂飛了出來，飄飄繞繞，飛上了天。
徐昭皺了眉頭：「可皇宮上面的結界，我無法……」
十七覺得自己要放棄修仙了，她不再打坐，也不再去看修仙的書籍，卻在這樣的時候，倏爾有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場景真實得讓她不敢相信。
「是呀。」十七承認，「我喜歡他的，他以前救過我，後來又救過我家門主，幫了我好大的忙，我當然喜歡他。」
在厲明歌出生后，好幾次，十七躲在門后看墨青逗弄厲明歌，父女倆並未留意間散發而出的氣息恐怕是十七再修十年幾十年都修不來的。
被人這般守護，對徐昭來說是第一次。他笑了笑，撐著樹榦，想要站起來，十七則直接蹲到了他面前：「你想去哪兒，我背你。」
翌日清晨，十七睡醒了，養足了精神，活動了一下身體，徑直對徐昭伸出了手：「走吧。」
皇后緊緊咬著牙關，穩住了神態，十七在旁邊扶了她一把：「沒事，你別怕。你是徐昭的娘親，我也保護你。」
鐵網後面的修仙者皆是大驚，待得再欲揮動鐵網，十七竟是一聲低喝，憑著一己蠻力，直接將那空中以法力支撐的鐵網整個拖拽過來，一個旋身，拉著鐵網畫了一個弧線，摧毀了大樹，連帶著打倒了不知道多少隱藏在樹林間的修仙者，將他們連人帶樹一網打盡，徑直扔向了天空之中。
「我也不是不喜……」
精鋼鎖鏈「嘩啦」一聲從四面八方而來，在離十七與徐昭三丈遠的地方凌空織出了一個鐵網。十七「哦」了一聲：「修仙者啊。這些人想困住咱們，不想讓你回宮。」
晚上睡覺之前，總會抿著唇笑，今天又過了，今天又有一點進步了，她離天上那遙不可及的琴千弦好像又近一步了。每當此時，在即將沉入睡夢之際，她好像也都會看見在那浩渺虛空之中，似有人在她耳邊輕笑。
而十七已經換了心思，她望著琴千弦的棋盤：「你自己與自己下棋嗎？」
徐昭趴在十七後背上，不敢置信地靜靜看著她。十七卻只是「啪啪」兩聲，捏響了指骨，一言不發，徑直向剩下的修仙者那方走去。
「可我家門主說人只能和自己最喜歡的人成親，雖然我喜歡你，可我最喜歡的人還是我家門主。」
沒過幾天，萬戮門東山主路十七挾持北齊皇太子的消息傳遍了天下。
就算她命再長，恐怕也不行吧。
真的只是想和琴千弦的轉世換個地方說話而已……
琴千弦終是失笑出聲：「還是那麼直率。」
他還小m.hetubook.com.com呢，他心懷仁慈，必定見不得她那般殺人，也……理解不了過去她身上背負的那些血債吧。
她的手或許真的染滿血腥，可是她的心靈其實……比誰都乾淨，至少比後宮里的那些女子，乾淨了太多。
琴千弦默了一瞬：「敵不過天意罷了。」
一句話，徑直將徐昭心頭方才的那些憐惜、心疼和感慨，盡數化為害羞與窘迫，他連忙轉了頭，到底是年紀小，臉頰霎時間便紅了起來：「不……我……我……」
不如就讓她簡單又迷糊地過著自己的生活，可能過不了多久，她就能把琴千弦忘了吧。
十七不解：「你自己和自己下棋，想讓白子贏，怎麼還會輸呢？」
她終於不得不承認，她大概是沒有修仙的天賦的。
聊什麼，十七其實也不知道，看著面前這個人熟悉又陌生的神色，她並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聊聊過去，他根本不知道關於琴千弦的過去，聊聊未來……這有什麼好聊的。
皇帝尚且留了一口氣，十七劫走了皇太子，可後來又將皇太子安然無恙地還了回來，順帶救了皇后，平息了叛亂，算是功過相抵。皇帝是這樣說的，可皇後作為被救的人，則更感激十七，只問十七道：「你想要什麼？」
這就是萬戮門的東山主啊，比他見過的任何人都要有趣得多。
彎彎曲曲從衣襟之上一直蔓延到了背脊裏面，受傷的時候，一定是鮮血淋漓……很痛吧。
徐昭雖然還小，可自幼的教育與環境讓他過於早熟，然而看著面前這人，他還是覺得……自己跟不上她的想法……
當時打鬥，她就沒注意，這個徐昭原來身體竟這般弱，被她扛上肩頭的那一瞬間就暈了過去。她打得火熱，沒有關注到徐昭，旁邊的人可是眼睜睜地看見了他們皇太子被她弄暈了，難怪那麼死命地要打她。
「好啊。」十七也沒廢話地應了，隨即又接了一句，「不過我很好奇，你真的是個很受寵的皇太子嗎？為什麼你們北齊的人都跟過來了，還一直不動手救你呢？」
徐昭琢磨了一下，他總是要回宮的，三哥狠辣，保不準會對父王母后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來，他是必須要回宮的，雖則直接去，極為危險……
懷揣著飛升的期待，心思簡單的十七每天都覺得自己過得十分充實且滿足。
他只是覺得，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琴千弦或許並不是下來歷劫的吧。他成為他，大概只是來了結一段未了結的緣，他成為他，大概只是想借這樣的身份，對十七說「我最喜歡的人是你」這樣的話吧。
然則這事弄到最後，最蒙的還是十七。待得徐昭年滿十六，北齊大辦皇太子婚宴。
這是十七第一次為自己的體質而感到失落。或許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吧，總有一些事，是她註定無法去做的。
「好。」
長劍飛回，十七空中借力將劍墊在腳下，調動身體里為數不多的法力，御劍而行，急速拋去了身後的一片雞飛狗跳。
可即便懷疑，她還是要去，有什麼辦法呢，她沒法修仙，不能飛升，如果連琴千弦下界她都找不到他，那這輩子真的就沒有再見的機會了吧。
能與有萬戮門這般後台的人攀上關係，這人還是東山主，即便是皇家，也是求都求不來的。誰不知道，靠上這麼一個媳婦，從此放眼天下大國，誰還敢輕易來犯。
徐昭一怔，他很聰慧，知道十七是怕他指責她那些過去的血債。他想解釋，可剛要抬頭，隨即想到十七沒穿衣服的樣子，又連忙將頭埋下。過了許久，平復了些許燥熱的心情，才細聲道：「我沒有……嫌棄你。」
他沒受傷，但他……
轎中人的面目被遮掩，十七看不見他。可即將行至素天塔前的護駕仙人中，有人發現了她。
她好似走進了一片白霧迷濛的竹林里，林中有人著月白衣裳靜坐，自己與自己對弈。
「皇太子小心。」身邊的侍從正在提醒，忽然間，黑影便如一隻獵鷹從天而降，撲飛而來，徑直撞破那些修仙者列陣擺出的陣法，闖進他的轎中，立在了他身前。
……當時芷嫣是這樣以為的，可她算錯了，十七不僅簡單迷糊，她性格里最大的特點還有堅持。
東山主動手，從來不講道理，一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真是如她所說，誰攔就揍誰。
十七隻站在他面前，一抬手，半點沒客氣，直接用手指戳了戳他眉心的硃砂hetubook.com.com痣：「琴千弦，你這胎投的，可讓我好找。」
徐昭抬頭望了一眼，垂了眼眸，心裡有數：「我父王累年病弱，三哥不甘居后，我這般說，你便該當明白。」
「因為你是琴千弦啊。」
因為，每一次對她表白心意，他的心裏，便控制不住地，充滿了細碎又溫柔的感情。
「為何？」徐昭問她，「為何是我？」
竟為十七感到疼痛。
算了，還是別說了吧，省得她待會兒又把衣服脫了……
十七帶著他入皇宮，情形是十分危險不錯，可危險的不是他和十七，而是其他來阻擋的人……
以前的琴千弦便也罷了，本就是這江湖上的人，再怎麼修菩薩道，為了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手中終是染了鮮血，所以她的過往，琴千弦足夠理解。
「你叫我十七就好了。」十七在徐昭旁邊蹲了下來，「看我洗澡你會開心嗎？」
徐昭與她飲了交杯酒，一杯酒下肚，他看著十七映著燭火紅撲撲的臉，心裏只覺像被茸草掃過一般癢。十七說他是琴千弦的轉世，要下來歷劫的。
「你三哥好像要奪權了哎。」她點起了篝火，對旁邊面色蒼白的徐昭道，「要我去把你三哥殺了嗎？」
而轎中的人，聽見騷亂，撩開了帘子，微微探出頭來，往上望去。遙遙一眼，便足以讓十七確認，沒錯，是他，是琴千弦。
「哦。」十七點頭應了，她不太懂琴千弦有什麼余念，不過，「你不要怕。」她拍胸脯保證，「你在天上我瞅不見沒辦法，等你到了下面，我就來找你，一定護著你，絕不讓別人欺負你。」
北齊皇太子十二歲生辰那一天，北齊皇帝大宴天下，白日令皇太子前去素天塔祭拜天地先祖。素天塔前，是北齊這個王國最寬敞筆直的一條大道，直通皇宮，是皇家祭祀的地方。
拚命練了這麼多年，卻是……依舊沒有什麼成效嗎，連兩個低級魔修都打不過，要飛升，談何容易……
路招搖並未攔她，十七便又懷揣著希望上了路。可茫茫世間，要找人並不容易，到底誰是琴千弦呢，他會出生在什麼地方呢，他會是什麼樣子呢？甚至連他是男是女十七都不知道。
這一場宮變，就這樣被十七一人強行鎮壓了下來。
這段時間她睡著的時候，嘴角再沒了微笑，而那縹緲虛空中的笑聲，好似也變成一聲淺淺的嘆息。
十七虎口鬆開，微微側了頭，隨即一撇嘴：「你果然和琴千弦一樣的，總攔著我，說造殺孽不好。」她隨手將老道丟開，拔了腰間的劍，御劍而起。這時，卻有一道光華倏爾從她後背刺來，而她背上正背著徐昭。
一路大搖大擺、暢通無阻地從宮門入了朝天殿，徐昭跟在十七身後，看著面前這條道上倒下的人，哭笑不得。自古以來，反叛有被鎮壓的，有被智取的，可大概從來沒有像這樣……被一個人給搞定的吧。
「我昨天睡覺的時候想過了，你沒辦法從結界上進去，可那結界總是有出入口的，咱們就從入口進去，誰攔我揍誰。」
「聊聊你吧。」十七最後決定道，「你喜歡我嗎？」
她身上帶著血與煞的味道，可也那麼乾淨通透。
話音未落，刀劍落地，三皇子徑直被人一拳揍得飛了出去。
在茫茫世間，尋找著天生非同尋常的小孩。
皇太子被戳得有幾分愣神地看著面前這人。
她在棋局另一端的蒲團之上盤腿坐下，靜靜看著對面垂眸思棋局的琴千弦，琴千弦便也任由她看了片刻，開口道：「近來，我或許要下界歷一劫。」語調熟稔，就像昨天他們還在一起坐著聊過天一樣。
「你如果開心的話，咱們一起洗呀，這樣我就不用再想別的辦法哄你了。」
一天天地修，一天天地練，就算一天只有一星半點的積累，也是一份希望呀！
他這幾天病發，過得迷迷糊糊的，事情太混亂，以至於徐昭都還沒來得及思索和這名字對得上號的人，現在一想，便也不難想到，琴千弦，十數年前飛升了的仙人……
有人尚且識得她：「是東山主！萬戮門的東山主！」
「……」
她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她心懷希望，雖然修的修為少，可是她命長啊！
十七覺得無比失落，兩個低級魔修不懂她的失落，對她肆意嘲笑，極盡諷刺，甚至要上來對她動手動腳。
於是在琴千弦走了之後，她沉鬱的心情，一直沒有緩解。
十七想也沒想就說：「我要和徐昭一直在一起和圖書。」
十七想了想，覺得好像……也有點道理：「那既然這樣，就成吧。」
「你就是他。」
十七也沒有言語，她這輩子殺的人太多，這青年是誰，他父親是誰，對十七來說根本就不重要，她也不記得。只是她微微轉頭看了眼旁邊的徐昭，隨即撓了撓頭。
此言一出，皇帝皇後面面相覷，徐昭在十七身後又忍不住紅了臉，可也沒說出反對的話。
空中一片驚叫。
可十七並未覺得有多痛，她仙術沒有修成，這一身皮肉卻不是這種小仙耍個小把戲就能重傷的。
所有人都慌了。
那飛升的仙人與東山主之間，還有什麼過往嗎？
十七跟在徐昭身邊也有四年，他對什麼事情都運籌帷幄，唯獨面對十七，是每次都哭笑不得的無奈：「你不是要和我一直在一起嗎？」
「我想和你聊聊。」
她其實……
好嘛，原來不只是琴千弦，還有她家門主也是他的敵人啊。
十七掃了一眼：「這裏不好說話，我帶你走。」
模樣不同，眉間多了一顆硃砂痣，五官也尚未完全長開，可十七知道，這種天生眉眼帶淡漠的人，她只認識那一個。
不只徐昭，還留在地上的修仙者也盡數愣了，躲過剛才那一網的修仙者紛紛從已經禿了的樹林里站起身來，滿臉驚愕地看著十七。
「路十七，是路十七！」
萬戮門他聽過，是江湖上的魔教，可近年來也變得與修仙門派無異，不過就是行事稍微極端、詭異了些。東山主，他也知道，以前萬戮門門主路招搖手下的那四個山主，名氣大過任何一個國家裡面的宰相、將軍。
十七說著，往遠方一望，在數十丈遠的地方，倏爾有一隻驚鳥飛起，不注意，並不會察覺到異常。
仙人們祭出各種各樣的法器前去阻攔十七，十七隨手扯了一把飛過來的劍，往後面一甩，只見那劍化作迴旋鏢，在空中「嘩嘩」一轉，所有仙門法器盡數被擊落在地。
十七抓來後面的鐵鏈狠狠一拉，整個鐵鏈網便跟隨著她的動作一抖。
十七辦事是個急脾氣，當時話一落，攔腰就將徐昭一抱，一下子就扛上了肩頭，徐昭登時在她肩上沒了動靜。
她大概這輩子都見不到琴千弦了吧。
素天塔上正值烈日凌空，十七將皇太子看得很清楚，下面的皇太子卻看不見她。他只見黑影立在刺目的光華之中，輪廓是女子，那一身氣勢卻不似他從小認識的所有深宮女子。
最後還是沉浸在幸福當中的路招搖回山看見了，隨口點了一句：「你這麼期盼再見他的話，就努力修仙吧，爭取飛升，到天上去找他玩。」
十七當真了。
十七唯一知道的事情便是琴千弦曾經是飛升過的人，那麼就算他是下界歷劫，出生的時候必定也會非同凡響。十七獨自在世間尋了一些時日，後來覺得自己一個人找確實不是辦法，於是她回了塵稷山，托芷嫣幫她查人。
「因為你是琴千弦啊。」
一開始她只以為是法術，卻沒想到法術當中竟還包裹著一把匕首，法術的光華融入十七的身體裏面，並未給她造成傷害，那匕首卻徑直刺入了她的心房。
早聞萬戮門東山主怪力驚人，卻未曾想過，她的怪力竟這般驚人……
十七看了一會兒：「黑子要贏了。」
然而……
洞房當天，十七穿著一身喜慶紅袍，眨巴著眼望著挑了她頭上紅蓋頭的徐昭：「我為什麼要和你成親啊？」
十七去后，正遇上兩個低級魔修在為難穩婆一家，她上前就要揍人，可轉念一想，她在小院里修了這麼久的仙，平時路招搖和墨青都是不和她動手的，十七心裏也知道，論修為，她這幾年的功法要追上他們兩人十分困難，於是便沒動過切磋的心思。
皇後轉頭看了眼十七，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現在看見兩個低級的魔修，正好試試手。她打算用法力與這兩人斗一斗，但十七怎麼都沒想到，在路招搖這麼多年的悉心教導之下，當她純粹用法力與兩人爭鬥的時候，居然都沒斗過這兩個低級魔修的聯手圍攻！
徐昭臉色蒼白地倚靠著樹榦坐著，但見十七給他遞了水來，他也沒有拒絕，接過，飲了一口，復而問他：「你擄來我，是為何事？」
可徐昭不一樣。
「我挺喜歡你的。」十七在他面前盤腿坐下，「一見你面就喜歡。你放心，我不害你，你要是想回北齊，我就送你回去。你要是不想當皇太子，我就帶你離開。你想做什麼，我都幫你和*圖*書做。」
但無奈她體質如此，無論怎樣努力，所得修為甚至都比不上低級魔修修到的成果。
十七便先帶了徐昭去郊外湖邊打算將就一夜，順帶想想對策。
她凝聚出來的法力屏障被輕易地擊碎，對方魔修的法力打入她的體內，當然，對方的微末法力根本對她造不成任何傷害。
十七是這樣想的。
轎中空間狹小，且有裝飾阻擋，外面的人害怕十七挾持皇太子，不敢貿然動手，而且……
穩婆忙不迭地應了，一路哆哆嗦嗦地跟著十七走回了院子。
不管法術，不論常理，直接憑蠻力取勝……
到了院里，墨青看見一身是血的十七，什麼也沒說，只讓她去後院將自己洗乾淨，然後帶著穩婆進去看路招搖了。
「北齊皇宮。」徐昭道。
十七問他：「咦，你這才飛升幾年，就要下界歷劫了？話本子里不是說仙人歷劫都是百年千年一次的嗎？你長得漂亮，歷劫都比別人多歷幾次嗎？」
琴千弦落下一子，帶著淺淺笑意：「有勞十七了。」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是十七上了岸，她光溜溜地站在徐昭旁邊，徐昭側眸看了一眼，登時臉如火燒，又立即垂下了頭。這次更是將頭埋在了膝蓋裏面，久久沒有抬起：「東……東山主……你先穿上衣服……」
十七一笑，滿是屬於東山主應有的猖狂：「你抱緊我就是。」
「……」徐昭的臉紅到了脖子根，過了好半天，才極小聲地如同蚊子叫一樣呢喃出了一句，「為什麼要……哄我？」
十七一抬眸，黑眸中殺氣一閃而過，她沒再用法力，直接照著以前的方法，抬手就將兩人撕了，鮮血濺了她一身，兩個囂張的魔修變成了地上的肉塊。她踢開地上的屍體，走到已經嚇傻了的穩婆一家人面前：「我家主子要生孩子了，你去幫忙接生一下。」
可這足夠傷害她的自尊心了。
從此跟著路招搖一同遊歷天下，十七確實簡單執著，從說要努力修仙的那天起，便拋卻了沉鬱的心情，起早貪黑地修仙。
「你找錯人了。我乃北齊太子，徐昭。」他依舊坐在自己該坐的位置上，心中的困惑不露分毫。年紀雖小，這在絕對壓制的情況下依舊處變不驚的風骨卻與琴千弦有幾分相似。
看著十七在篝火旁邊倒頭就睡的模樣，徐昭心裏滿是無奈，無奈之後又只有搖搖頭，笑了出來。
很快，徐昭就發現他想多了。
最後走到朝天殿前，三皇子瘋了一樣抓著徐昭的母后，站到殿前，拿劍抵著皇后的頸項。為了保命，他只能出此下策：「徐昭，你再讓這魔女前進一步，我就……」
現在事情傳到這些樵夫嘴裏，已經變成路十七在皇太子生辰祭祀會上，殺了滿京城的修仙者，一步屠一人，血流遍野，橫屍無數。樵夫說得言辭鑿鑿，弄得十七都以為自己當時是不是真瘋了，干下了那種禍事。
她笑了開來。「活菩薩。」她如此喚他，可喚了一聲之後，隨即又情緒低落下來，「我又沒法修仙，這一定是在做夢吧。也就只能在夢裡看看你了。」
執子的手微微一頓，琴千弦終於抬起頭來望著十七，他的眉眼天生淡漠，可眼角微微夾著三分笑意，黑眸里凈是十七的身影，他道：「我尚有餘念未曾了結。」
隨著他的話語，十七便慢慢醒了過來，這一醒，卻已經是快到下午了。她興沖沖地去找了路招搖，說自己夢見了琴千弦，他要下界了，她要去找他。
就算他們貿然動手，對曾經的東山主來說，在場的仙人，一起上也都不夠看。
再仔細一看，卻又發現，在她後背之上，果然布了不少的傷疤。
他們不知道她來此是為了做什麼，層層疊疊護著那轎子。
十七眨巴著眼看他：「你不是嫌棄我了嗎？」
她接好了水，回了小樹林里。
「這……從何談起……」要他對一個初次見面就擄走他，害他病發的人說喜歡？
她將徐昭送入皇宮裡，卻發現北齊皇宮之上已經布滿了結界，她是可以闖進去沒錯，可徐昭進不去。而徐昭進不去，她去皇宮裡也沒什麼意義。在結界之上糾結了一段時間，天色便已經擦黑了。
芷嫣聞言，默了許久，最後一聲嘆息，拍了拍十七的肩膀，沒再說別的，繼續去忙自己的事了。
「……」
「嗯。」他收斂了笑，又落下一顆黑子。
十年的時間，聽過了無數的傳說，找到了無數的孩子，或真或假，其中有三次還是十七親自去搶的人，可搶回來一看，和-圖-書直覺便告訴十七，他們和琴千弦一點都不像。於是她又將人都放了。
「去哪兒？」
「明白，想趁著一池水被我攪亂，趁機奪權唄。」十七單純，心眼直，卻不傻，「你放心，有我在，他們動不了你一根汗毛。」
而十七想這些事想得專註，卻沒料到在她身後，坐在篝火旁邊的徐昭微微側了頭去，但見月色之下，湖光瀲灧之中，十七裸背立於湖中，即便白日見過她的怪力與手段，可此時見她婀娜身姿，與平常女子並無不同。
而在素天塔上，是似可通天的塔尖，十七便立在這塔尖之上，靜靜地看著那被一眾仙人擁護的皇太子，他坐在威武莊嚴的大轎里，緩緩而來。
可為何有這般熟悉、懷念的感覺，他卻說不上來。
徐昭哄她：「但我最喜歡的人是你啊。」
無論如何，她得去試試。
徐昭愣神，眼見那精鋼鐵鏈上一根尖銳鋼刺迎面刺來，速度之快，讓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然而下一瞬間，只聽「咔」的一聲，十七竟空手握住了那鋼刺，不由分說，直接掰斷，鋼刺後面連著鐵鏈，接著那後面一大片修仙人用精鋼鐵鏈織出來的囚籠一樣的網。
這問題來得太突然，徐昭還是少年，饒是再淡定，整個人也一下愣了。
看著十七的後背，徐昭愣了一瞬，倒是也沒客氣地趴了上去，只是手穿過十七頸項間的時候，鉤住了她的頭髮，但見她頸項後面有一道傷疤。徐昭一默，他身邊有不少護衛，每一個都武功高強，而每個武功高強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會帶傷，可徐昭從沒見過哪個女人身上有這樣的傷。
其中靠得最近的一個老道見狀，心知不妙，連忙掐了個瞬行術，眨眼身形便消失了去。十七卻只目光一凝，腳步未動，徑直伸手憑空一抓，那老道立即在十七手中現形，驚詫地瞪著眼，被十七狠狠捏住了脖子，正值鎖緊虎口之際，徐昭倏爾道：「好了。」
十七看了他一會兒：「是你，沒錯。」言罷，外面有修仙者吟誦起了咒術，他們打算將十七囚困在此，更有侍衛圍在旁邊，個個尖矛直指十七。
守這一生一世的緣。
徐昭沒有接她的話，只是靜靜看著她胸膛上的血跡。
她的語氣令人覺得很是熟悉，甚至……令他有幾分懷念。
芷嫣心想，其實不用和十七說太明白的。反正現在琴千弦已經飛升了，去了另一個全天下都沒有第二個人了解過的天地，十七就算弄明白了她對琴千弦的感情，也沒什麼用了。
喜歡她，那麼喜歡這般率直可愛的她。所以想撫摸她，愛護她，憐惜她，讓她做他的妻。
十七有些不自然地擋了擋：「嗯，我先去湖裡清洗一下。」她想，琴千弦那麼一個活菩薩轉世，一定見不得殺戮吧。
後來聽到北齊皇太子的傳說，十七一開始是不信的，聽過了那麼多以訛傳訛的假話傳說，她其實已經有些懷疑這些事情了，懷疑自己的那個夢，也懷疑有沒有下界歷劫這回事。
「我送你回皇宮啊。」
「呀。」十七一轉頭，微微擋住胸，「你在看我洗澡啊。」
可江湖事江湖了，與凡塵俗世並無關係，她為何要找他，又為何喚他為……琴千弦？
十七走到湖邊，褪了衣裳，踏入湖水之中，清洗著自己的身體，一邊洗，一邊琢磨，好像有點被嫌棄了，該怎麼辦呢？要不去給他買個糖葫蘆，哄哄吧？
她一抬腳，狠狠將面前的年輕修仙者踢開。那人向後摔倒于地，依舊不甘，咬牙痛罵：「路十七！你這魔女！你殺了我父親！今日我殺不了你，待得做鬼，我必不放過你！」
為何是他？
徐昭緊緊地抱住十七的脖子，但見她身形往前一衝，鐵網之上立即有一根鐵鏈向十七甩來，十七不躲不避，徑直向那精鋼鐵鏈衝去。
不過想來也是，萬戮門的東山主，身上怎麼會少了這些「戰功」。
十七受了這一刀，徐昭在她身後便倏爾也莫名地覺得心口一疼。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如十七所說的那樣。
十七準備動，可便在這時，那邊的人忽然就出手了。
在北齊的國土上，剛入過鎮的山野樵夫也在談論這件驚天大事，十七在山間接泉水的時候，陡然聽見北齊國君傾北齊之力要緝拿她的時候，只得摸了摸鼻子。
琴千弦飛升之後，十七悶悶不樂了許久，芷嫣說她大概是喜歡上她大伯父了。
「對。」琴千弦點頭，似有幾分嘆息，「本是欲讓白子贏。」
「沒事，我喜歡你嘛，一定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