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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隨著她的聲音，纏繞於她身側的風越發強烈，甚至帶動她的髮絲，讓紀雲禾睜開了眼睛。

「大尾巴魚，」她終於對他道，「我從未背叛過你。」

紀雲禾眼睛眨了眨，漆黑的眼瞳像是鏡子，將這個世界最後的畫面烙進瞳孔之中。

他試圖將她……就此冰封。

空明眉頭緊皺，想去將她追回，但一轉念，又看見身側一動不動的長意。他心頭略一沉吟，左右這是在馭妖台中，洛錦桑跑出去鬧再大也出不了什麼事，反而是這鮫人……安靜得太過反常。

青姬也皺眉看著紀雲禾，並無法給洛錦桑任何解釋。

胸膛中藍光大盛，他撬開她的唇齒，想要強行將鮫珠喂入她的口中。鮫珠也果然被灌進了紀雲禾口中，但也只停留在她的唇齒之間，任由長意如何催動，也沒再前進。

她還有話沒告訴青姬呢。

長意只固執地問著：「你能救她？」

只是可惜了，再也看不到他那條令人驚艷和震撼的大尾巴了。

「我以為她只是被當年煉人為妖的藥物所傷，所以我以為我能救她。」林昊青看著床榻上的紀雲禾，「但不是。她形容枯槁，顯然是身體之中的氣血之力已被消耗殆盡，如今，周身皆已被冰封，如何救？」

彌留之際，紀雲禾感覺自己被人抱著，好似在風雪之中狂奔著。

慢慢向下，越來越遠，從她的面容模糊，到那珍珠的珠光消失，紀雲禾終於徹底消失在他的面前。

那次其實他早就遠遠地看見她了，只是他沒有第一時間上前，他看著她奔跑著，在寒冷的空氣中喘著粗氣，最後跑不動了，在冰面上躺下，看著夜空放肆地大聲暢笑。

房中寂靜，紀雲禾還躺在床榻上，若不是她膚色青白，任誰看，她都只是如睡著一般安靜。那長長的睫羽被窗外的微風吹動，好似在下一瞬間還會睜開一般。

房間里靜默許久，終於，只聽長意緩緩地顫抖道：「她自由了……」

為什麼？

他只定定地看著紀雲禾。

只是……一切都是「好似」。

可……也只敢在自己心裏說啊，真正的長意，永遠也無法知曉，也無法聽到吧……

鐵杵尖端，化為千萬根針，扎在他的血管里，他從未那麼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對了……青姬……

珍珠顆顆落下，而他聲音中卻未帶哭腔，他平靜地訴說，只是難掩喑啞。「勸降馭妖一族前，我說，若她願發誓，以後再不背叛，我便願再信她。實則……這誓言，她說不說我都信她。」他道，「她利用過我，我也信她，她殺過我，我也信她。過去種種，我已然都放下，我放不下的，只是……」

以至空明一度以為，什麼泣淚成珠，都是虛妄之言，不過就是人對神秘鮫人的想象罷了，這鮫人根本就不會流淚。

他試圖將鮫珠再次送進這個身體裏面。

「什麼意思？」洛錦桑問。

他的心臟，在針尖上跳得那麼緩慢，又那麼驚心動魄。

但一切都無所謂了，說不說也無關緊要了。人死燈滅，她死了，便會帶著這些過往一併消逝。

一旁的青羽鸞鳥為這些話愣怔了許久，終是盯著紀雲禾失神道：「我知道她在說什麼。」她言罷，ｍ.heｔｕｂoｏｋ•coｍ.cｏm唇角抿緊，再不看紀雲禾一眼，徑直轉身離開，卻在轉身的瞬間撞到了長意的肩頭。

男子聞言，這才身形一動，站起身來……

空明在這一片藍色之中站了許久，終於忍不住上前，拉著長意的肩將他拉了起來。

銀色長發一動，長意轉過頭來，看向洛錦桑，而洛錦桑卻指著門邊道：「林昊青可以救她。」

他本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紀雲禾了。

「她自由了……」

兩人擦肩而過，青姬腳步未停，面容沉凝嚴肅，徑直往屋外而去。而長意更是連頭都沒有回一下，根本不在乎是誰撞了他的肩頭，也不在乎周圍的人都在哪兒。

「雲禾的解藥！老谷主給她下的毒！而今她快死了……」她說得慌亂。

「等……等一下！」

她只是定定地看著長意，看他，也看他眼中的自己。朝陽從長意背後升起，他變成了黑色的剪影，只有那雙大海一樣的眼珠，那麼清晰地映著她的身影。如同在照鏡子一樣，紀雲禾在他的眼珠里，看見自己流下了一滴眼淚。

狼狽地跑到牢門前，洛錦桑一把抓住牢門，對著裏面微光里坐著的男子喊道：「快把解藥拿來！」

「青姬，雲禾這是怎麼了？」

他是喜歡那時候的她的。

「長意，」空明喚他，「人死如燈滅……」

長意看著她，卻是嘴角微微一勾。

湖心島外自然是湖，此時漫天風雪，湖上也儘是厚厚的堅冰，長意踏步走在堅硬的冰上，他尚記得那一次，紀雲禾才被他抓來湖心島不久，她想離開，於是撞破了他的結界，一路狂奔，跑到了這冰上。

「放下？」

他依舊不肯放手。

長意在這一瞬間，竟恍惚以為自己好像……也死了。

紀雲禾死了。

洛錦桑唇角動了動，眼眶不由得再次紅了起來，她一轉頭，對著長意怒道：「你為什麼要封住她！」洛錦桑聲音一啞，終於沒忍住，哭出了聲來，「你為什麼要封住她！為什麼？」

鵝毛大雪中，洛錦桑頂著狂風，瘋狂地奔向囚禁林昊青的地牢。她徑直往地牢最深處跑。

「下什麼葬！」洛錦桑轉頭，雙眼通紅，惡狠狠地瞪向空明，「我不信！我不信！一定還有別的辦法！那林昊青不是被抓來了嗎，雲禾一定是因為當年在馭妖谷中的毒才這樣的！我去找他，讓他治好雲禾！」

紀雲禾自己也不明白。

而隨著青姬的離去，纏繞在紀雲禾身側的風便開始慢慢消散。

你想說什麼？

太瘦了，六年前馭妖谷一別，林昊青便沒想過還能再見到紀雲禾，他那時一直以為，紀雲禾要麼立即死在順德公主手上，要麼隔段時間死在順德公主手上……

她伸出手，去抓紀雲禾的手臂：「我不讓她待在這裏，她想出去，我帶她出去。」

空明見狀大驚，立即上前兩步，將洛錦桑的雙手抓住。空明掌心法術一轉，雙手登時被火焰覆蓋，他雙手抓著洛錦桑的手臂往下一捋，將寒霜盡數化去，隨後怒斥洛錦桑：「你不要命了？」

他的銀髮和藍瞳。

長意將紀雲禾放在堅冰上。

「和你一樣，帶她出去。」空明將她扶起，目光靜https://m.hetubook.com.com靜看向窗外，「讓她去自己喜歡的地方。」

他的鮫珠已經從死亡的身體之中飄出，晃晃悠悠，帶著那人的餘溫，回到他的軀殼之中。那餘溫，好似想燒乾了他的血液。

原來……虛妄之言是真。

長意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但紀雲禾沒有氣息，便如床邊的床幔、頭下的枕頭、被子里的棉絮一樣，都無生命，鮫珠進不去，便一直在他胸腔里徘徊……

有窗外欲雪的一線天空，有洛錦桑微紅的眼眶，有她已經看膩的房間天花板、桌椅、老茶具，還有……長意。

此一言讓洛錦桑更加不解，卻讓青姬徹底怔住。

那雙他永遠沒看懂的黑瞳，而今更是沒有機會看懂了。

「你自由了。」

好不容易停下來了，這世界又陷入了一片嘈雜，她什麼都能聽見，但什麼都聽不清，永遠都是斷斷續續的，時而聽見洛錦桑在哭，時而聽見空明和尚在罵。還能聽到青姬勸慰洛錦桑的聲音。

「她不想讓我困住她，不想待在這間屋子裡，她想離開……」

朝陽將出，長意將她摁在一個山頭的岩石石壁上。

洛錦桑繼續啞聲問著：「你為什麼對她不好，為什麼不放了她，你知道她最喜歡外面的天地，你為什麼都沒有讓她多出去看看，你……」洛錦桑咬牙，她憋著氣，掙開空明，跪行了兩步，近乎狼狽地撲到了紀雲禾身側。

那鮫珠便在兩人唇瓣間閃著蔚藍的光華，將這屋子映出大海一般的藍色，彷彿他已經帶著紀雲禾沉入了他熟悉又闊別許久的家鄉。

眼淚剔透，她心頭再次感受到了灼熱的疼痛。

過去種種，他都不在乎了，他困住紀雲禾，其實已然不是為了報復，更不是為了折磨，他只是為了留住她。

洛錦桑的一聲驚呼傳來，打破屋子裡的寂靜，洛錦桑疾步踏來，將長意的手臂猛地一推，長意掌心順勢往旁邊一拂，霎時間，床榻之上也遍布冰霜。

如這北境的雪，狂放飄揚，于天地之間，隨風而走，再不受任何束縛。

傳聞鮫人泣淚成珠……

「嗒」一聲清脆的響動在紀雲禾床邊響起，空明一開始沒有在意，直到又是「嗒」的一聲，一顆珍珠從床榻邊落下，滾在地上，珠光耀目，骨碌碌地滾到空明腳邊。

但他還是失敗了……

他走到紀雲禾身側坐下，一言不發地靜靜看著她，看了許久，忽然間，長意胸口中鮫珠的藍色光華再次閃耀起來，他俯下身，冰冷的唇貼在了她冰冷的唇上。

屋中只剩下洛錦桑喑啞的哭聲。林昊青站在一旁，並不多言，只是目光一直緊緊跟隨著那空中的身影。

她一直努力地說著，隱約間感受到有寒涼的風卷在她的身上，幫她分擔了許多痛苦，讓她省了許多力氣：「青姬……寧若初，十方陣……被大國師所害……」

林昊青目光一轉，看向長意：「都變成這樣了，怎麼救？」

生命的最後一刻，紀雲禾看到的卻是這樣的一幕。

紀雲禾一直不停地發出囈語。

她看著他嘴唇微微開啟，又閉上，幾次顫抖間，竟然一個字也未曾說出來。

堅冰合上，漫天風雪間，終於只余他孤身一人了……

「和-圖-書撲騰。」

紀雲禾恍惚間，明白了自己為什麼一直以來都不與長意說明真相。她扯遍了以大局為重的謊，騙過了空明和尚，也騙過了自己。

他放不下的，想留住的，只是她……

長意的唇色帶著幾分蒼白，銀髮有些許凌亂，他走到紀雲禾身前，看著紀雲禾身側奇怪詭異的風。

洛錦桑一邊抹眼淚，一邊道：「他要帶雲禾去哪兒？」

那是紀雲禾最真實的模樣，是他最能看懂她的時候，簡單、快樂。

一句話，將那已黯淡的藍色眼瞳點亮。

眼皮沉重地合上，以一片黑幕隔絕了她與這人世的最後聯繫。

那夢中的寧悉語，好似在紀雲禾彌留之時，借長風之力掌控了她的身體。就像在夢中，寧悉語將自己的眼睛借給紀雲禾一樣，在這裏，她又主動地將紀雲禾的身體借走了。

「她定是在騙我。」長意像是沒有聽到空明的話一般，「以前她為了自由，便誆我去京師，侍奉順德。現在，她一定是為了讓我放了她，所以假死騙我。」

紀雲禾看著長意背後的太陽越來越灼目，直到將周圍照成一片蒼白，長意的剪影也消失了。她仰頭望著空白的天，閉上了眼睛。她一生盤算，為自由，為生存掙扎、徘徊，及至此刻，她終於是……安靜了。

這是一個事實。

長意與床榻上的紀雲禾的屍身皆消失了蹤影。

空明沉默。

她說著，立即站了起來，邁腿便往外面沖。

林昊青並未掙脫洛錦桑的雙手，任由她抓著自己的衣襟，他啞聲道：「我本以為我能救。」

…………

紀雲禾是沒有力氣與她解釋的，此時的她，身體好像被這風操控著，她似乎成了寧悉語的提線木偶——她的身體被長風捲起，幾乎是半飄在空中。

紀雲禾迷迷糊糊的，想睜開眼睛，但眼前一片白光，什麼也看不見，她只得咬著牙，呢喃說著那白衣女子要她說的事，也不管要聽的人是不是在自己身邊。

空明看著長意的背影，未敢抬手觸碰他，只低聲道：「安排時日，將她下葬了吧。」

洛錦桑只覺雙腿一軟，方才的狂奔絲毫不讓她覺得累，及至此時，她才覺渾身的力氣都被偷走了，空明在她身後將她抱住，低聲道：「在冰封之前，她本就落氣了。」

林昊青上前一步，再細細將紀雲禾一打量，眉頭皺得更緊。

未有嘆息，也無言語，長意靜靜地坐在紀雲禾身側，他的手握住她的手掌，一股寒氣自他掌中慢慢散出，在紀雲禾已然冰涼的肌膚上，用寒霜慢慢將她覆蓋。

「她怎麼會這樣？」他反問長意。

紀雲禾死了。

如這北境的雪，狂放飄揚，于天地之間，隨風而走，再不受任何束縛。

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但當長意看著紀雲禾終於閉上了眼睛，合上了嘴唇，而後……停止了呼吸，他忽覺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像是一根時而極致冰涼，時而無比灼熱的鐵杵，從他腹部深處穿出，搗碎他的五臟六腑，終停在了他的心口處。

她是個自私的人，她害怕如果她說出真相，長意依舊不願意原諒她，那她該怎麼辦？她更害怕，她做的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她替長意做選擇是錯，與林昊青計劃激和_圖_書長意離開是錯，在懸崖上刺他一劍，逼他心死是錯……

她內心的遺憾，終於在生命終結的這一刻，以這樣的方式在她自己臆想的幻境當中，對著這個臆想中的剪影說了出來。

鮫珠再次回到長意的胸腔之中，消失無形。

身側是哭紅了眼的洛錦桑，還有肅容站著的青姬。空明和尚與長意此時不知去了哪裡，不過，他們不在也好……

她將那顆赤子之心傷得百孔千瘡，又將那個溫柔如水的人變得面目全非，更是大錯特錯……

但寧悉語的風徹底消失了，紀雲禾在這一瞬間好似看見了那風的尾巴，穿過床幃，飛過窗戶，最後歸於寂寥天地。

她說著，去扒紀雲禾手臂上的冰霜。冰凌讓她手上再添鮮血，空明看得不忍，在他開口制止之前，紀雲禾身上藍光閃動，下一瞬，她的身體微微飄了起來。

林昊青踏進屋來，目光在長意臉上一掃而過，隨後落在床榻上的紀雲禾臉上。只一眼，他便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任憑這湖心島有多孤立，這樓閣封印有多深厚，他的監視看護有多小心，他還是留不住她……

順著洛錦桑的手，眾人看向門邊，只見藍衣白裳的林昊青站在屏風旁。

空明看著他，他銀髮似垂簾，擋住了他的神情，空明也不忍去看他的神情：「長意，這既是她的願望，也是天意，你便也……放下吧……」

六年前，從空明救起長意后直到現在，什麼樣的刀山火海、絕境險途未曾踏過？受過再多傷，流過再多血，無論多麼艱苦絕望，他也未曾見過鮫人的眼角濕潤片刻。

而洛錦桑的雙手因為觸碰了長意的手臂，也瞬間變白，冰霜順著她的皮膚爬上她的手臂，將她凍得渾身顫抖。

床榻上的人早已沒了呼吸，本就枯瘦的臉頰，此時更添一抹青白之色。

沒見他開口，長意回過頭，轉身往紀雲禾身邊走去。

「你能救她？」長意問。

「我沒有不要命。」洛錦桑沒有理空明，推開他對長意道，「雲禾還有救！」

她最怕長意得知真相后與她說——我會變成如今這模樣，都是因為你……

被人觸碰，長意這才似回過神來了一樣，他轉頭，看了空明一眼，此時空明才看見，長意的臉色蒼白更勝那床榻上的死者。

沒想到……她竟然能在國師府牢中熬上六年，而後又被鮫人帶來北境。

一寸寸，一縷縷，寒霜如他的指尖，似輕撫，似描摹，包裹她的手臂、身軀，而後爬上了她的頸項，直至臉頰。蒼白的唇被凍上，纖長的睫羽也被凍上。

屋子裡藍光閃爍，他銀色的長發垂在紀雲禾耳邊，那冰冷的唇瓣互相貼著，誰也沒能再為誰取暖。

…………

所以……到此刻，她才會看到這一幕，才會聽到自己說——我從未背叛過你。

紀雲禾知道，自己很快也要和她一樣歸於無形，化為清風或是雨露……

紀雲禾很想問他。

所有畫面消失，所有聲音退去，紀雲禾最後的意識在一片黑暗當中給她勾勒出了最後的畫面，是那日長意將她從國師府帶走，他抱著她，行過千重山，萬層雲，最後落在一個山頭上。

洛錦桑不顧自己被冰霜凍得紅腫的雙手，絲毫不覺疼痛似的，一把和圖書將林昊青的衣襟拎住，她手指用力，手背的皮膚紅腫得被撐開，流出滴滴鮮血：「你不是說你能救她嗎！你說她不會這麼容易死掉的！你剛才與我說的！」

冰層增多，直到將她完全包住，也將那顆從他眼睛里落下的珍珠永遠固定在了紀雲禾臉頰之上。

一如他自己——進也不行，退也不行，再拿不起，也無法放下。

他緊緊抓住紀雲禾的手，幾乎渾身都在顫抖。

但其實最真實的理由，不是其他，而只是……她害怕。

此言一出，屋中又是一靜。

他神情麻木，那雙冰藍色的眼瞳是如此灰敗無神，其他人或許沒見過，但空明見過，六年前，當他在湍急的河流中將長意救起來后，長意睜開眼時，便是這樣一雙眼睛。

那稍稍亮起來的冰藍色眼瞳再次失去了顏色。

長意看著床榻上的紀雲禾，並未作答。

所以她不說，不願說，不敢說。

空洞，無神。像個被拋下的孩子，無助又無措。

「她已經沒有氣息了。」

紀雲禾唇角顫動，全然不受自己控制地吐出一句話來：「寧若初當年沒有騙你。」

一顆珍珠落下，落在紀雲禾臉頰上的冰霜上，隨後，紀雲禾身側的冰面開始慢慢裂開，冰面彷彿開了冰凌之花，一層一層，蓋在紀雲禾身上，將她團團包住，每多一層，她的面容在長意麵前便模糊一層。

這句話，到底是脫口而出了。

她的身體緩緩落下，寧悉語將自己的力量撤走，紀雲禾對自己的身體沒有絲毫的掌控力，在她的身體緩緩落在床榻上時，她的眼角餘光看見了那銀髮藍瞳的人。

「紀雲禾死了。」空明道。

此時的紀雲禾安安靜靜地閉著眼睛，沒有吵沒有鬧，但他好像還能聽見她在冰面上的大笑——樂得跟個小孩一樣，沒有受過任何傷，不曾見過天高，也不想知曉地厚。

那是六年以來，「背叛」之後，他們第一次單獨相處，毫無遮蔽地直視彼此的眼睛。

「撲騰。」

長意垂著頭，銀色的長發擋住他的側臉，但仍無法掩蓋他頹然的神色：「她在騙我。」

「長意……」空明終於忍不住碰了他一下。

屋內光華一閃，一聲輕響，下一瞬間，湖心島上的結界應聲而破。

她借紀雲禾之口，對青羽鸞鳥道：「他說要去陪你，是真的想去陪你，只是他也被大國師騙了，十方陣殺了他。是大國師殺了他。」

長意閉上眼，他不肯離開這已然沒有溫度的雙唇。

屋子裡只有洛錦桑壓抑隱忍的哭泣之聲，而那說起來最該難過的人，此時卻直愣愣地站在那方，一動不動。

他說著，將紀雲禾裹住的冰凌之花拉著她的身體慢慢向湖中沉去。

「雲禾你在說什麼呀……」洛錦桑眼睛通紅，「你都這樣了，你……」

空明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言語。他唇角動了動，終究只沉默地一聲嘆息。

紀雲禾剛認清了人，忽覺身側風動，甚至吹得床幃波動，這奇異景象讓洛錦桑驚得忘了哭，只紅著眼獃獃地看著紀雲禾：「雲禾……你這是……」

牢中藍衣白裳的男子微微轉過頭來，看向洛錦桑，被囚幾日，未見他有絲毫慌亂，他鎮定道：「什麼解藥？」

她的世界里儘是那粗重的呼吸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