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長淵點了點頭：「正好，我是上古神龍，他在我體內沒斗得過我。」

司命微微一愣，隨即笑了：「他不來招惹咱們，咱們便不去招惹他罷。」司命話音還未落忽見荒城外的天空層層黑雲壓下，陣陣鼓聲如雷一般敲響，聽得人心底發慌。

脆弱。

司命心思一轉，也只有點點頭，她遲疑的拿出一直藏在衣袖中的漱魄，正琢磨著要不要給長淵悄悄佩在哪裡，以防他走火入魔，被爾笙當初的魔氣控制。

司命驚住：「那是……邪靈珠，上古魔物。」

長淵在她身後剛好將她接住，他看了看跪在那處，氣息已絕而雙眸未閉的長安，拍了拍司命的頭：「不怕。」

再回無方之時，無方山中的先天靈力已弱了許多，想來是與荒城被毀影響了天地元氣。無方此時已成了一座空山，無方弟子盡數出山去捉拿逃出荒城之後還欲為惡世間的惡人。荒城中的人不好對付，連長武也親自動了手。

其實司命一直都知道長淵不是無所顧忌的霸道男子，他心底也是那麼害怕被拋下的孤獨，他其實一直像個孩子那樣……

天帝食指在御座上輕輕點了兩點，身後的鶴仙會意，命人將天宮圈養的兩隻凶獸牽了出來。凶獸一掙開枷鎖便直直向長淵撲去，畜生不懂得害怕，越戰越勇，長淵一時也被糾纏得無法脫身。

「夫婦二人」四字將諸天神佛們刺了一刺，在這裏的人誰不知道前兩天天帝還想與司命成親，婚宴都辦了一半，新娘卻跑了……沒想到她竟是跑到了下界給天帝戴了一頂大大的綠帽子。甚至不惜毀了萬天之墟與無極荒城這兩處封印，冒著被天譴的風險也要給帝君戴這頂綠帽子。

她又回頭盯住長安未瞑的雙目道：「你為救她以命祭封印……若是她看見了，不管這些年再怎麼怨，心底定然也是高興的。」司命走上前去，手輕輕覆上他的眼，幫他閉上了眼，「若我是女怨，定會原諒你吧，來生你倆若遇見，你再好好珍惜好好對待她就是。」

黑雲壓城，滿天神佛神色皆肅，天帝泛著金光的座駕位於十萬天兵之中，他見長淵抱著司命出來，手一揮，震懾人心的鼓聲戛然而止，他微微眯著眼打量著下方兩個人影，掌心浮現的黑色咒印驀地一深。

長淵不敢再動作，將手挪開之時忽見司命額頭之上出現了一圈抹額一般的咒文。

眾神看得瞠目結舌，其餘幾名與長淵對戰的神將大罵卑鄙，長淵理也不理，就著西方的那個缺口將手中的「和-圖-書漱魄」狠狠擲了出去。

「長淵長淵，原本應當喚做長怨吧。」天帝涼涼道，「由上古神龍一族長久不滅的怨氣凝聚而成，化為龍身，成為永生永世也不會滅絕的怪物，神龍一族以這樣的方法延續自己的血脈。現今我沒本事殺了他，當時的天帝也沒本事斬殺這樣的怪物，無奈之下才將神龍怨氣囚入萬天之墟。」

長淵微微眯起了眼：「我們要逃嗎？」

而在城門之中，有一個身著天青色衣裳的男子半跪在地上。他的背影看起來向一個孤寂的英雄，挺直的背脊彷彿要支撐住天地。他身上流下的血染紅了一大片地，在重重黃沙之中顯得格外的觸目驚心，讓司命以為他身上的血似乎已經流盡了。

萬天之墟結界恢復得蹊蹺，司命有些不安，她與長淵在天地間隨意遊盪了幾日，兩人商量了一番最終還是決定要去無方禁地看一看。萬天之墟與無極荒城是連在一起的，若是有什麼變故定是兩地一起發生。

正被纏得無法脫身的長淵聞言眸光一狠，手下一鱗劍流光一轉，兩頭凶獸命喪當場。鶴仙早有準備，口令一出，數百名天兵一擁而上再次將長淵纏住。

他一手抱起痛得幾乎快暈過去的司命，一手握緊一鱗劍，腳步沉著的邁出了荒城城門：「別怕，這次我定護你平安。絕不讓你受半分欺負。」

「什麼？」他聲音說得小，司命沒聽清楚。

司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頭望向漫天的黃沙，她終於知道有哪裡不對了，女怨是城主，她的怨氣籠罩著荒城無盡無頭的白日，而現在怨氣卻徹底消失了。司命面色白了一白，了悟道：「難怪當初她那麼輕易的答應我，原來竟是一心求死。」

司命不知長淵對天帝為何有這麼大的怒氣，待還要再勸，只覺腦子裡面有股鑽心的痛，仿似什麼利器鑿穿了她的頭顱，她面色驀地一白，想忍卻實在忍不住一聲痛哼。

「他被你消化掉了？」司命愕然，「全排出去了？」

司命心中有些愧疚，但看了看身邊的長淵，她又覺得不管她做什麼孽，只要救出了長淵，別的事她都可以慢慢的去贖回來。

諸神皆是大驚，只因他擲出「漱魄」的那一方正巧是天帝御駕所在。

「司命，我們應該先去討債，那添弟……」長淵眸光微凝，「該揍。」

天帝涼涼道：「如此一個魔孽，遲早有一日當毀了天地，你與他在一起可是想清楚了？」

長淵一怔，卻見司命身影一晃竟捂著頭直直和-圖-書往地上倒去。

邪靈珠的力量有多大司命不是不知道，而今或許連長淵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強大，她怔怔的問：「你為何不見半分喜悅？」

天帝面色陰沉，森森的盯著司命。

「朕確實沒那本事。」天帝半點不避諱道，「你可知上古神龍一族滅絕之時為何獨獨留下了他？彼時他不過是一隻神力微末的幼龍，當時的天帝既有能力滅了神龍一族，為何還要費那般大的力氣將他獨囚于萬天之墟？司命這些問題你可有好好想過？」

長淵應了，適時四名神將之一忽然砸了個響雷下來，長淵手一揮，金色結界平地而起，將司命圈在其中結結實實的護住。司命將漱魄放到長淵手中：「告訴天帝，咱們不稀罕他的東西了。」

「嗯，那你說說咱們要先還誰的債，長安和女怨的，被我扔在天界的小蘭花的，還是……」

天界人多，用車輪戰術消耗長淵神力再適合不過。

司命眯起了眼。

司命腦海中突然響起許久之前，長淵望著回龍谷中的龍柱，對爾笙輕言道：「爾笙，現在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東西了。」

天帝冷冷一笑道：「幽冥地府大門已開，只等將此孽龍捉住打入十八層地獄之下，你既是不願再呆萬天之墟，朕便再給你換個地方罷。」

司命緩步走上前去，待行至那人面前，她微微一怔，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四人登時大驚失色，忙散開身影，分據東南西北四方，將長淵圍在中間，哪想長淵根本不理他們擺出的陣法，將一鱗劍徑直向西方拋出，逼得位居西方的將士不得不閃身躲避，長淵手中龍氣一凝，一鱗劍便又尋著軌跡飛了回來。它去得急回來得更急，那西方那青甲神將慌忙躲避之下被刺破的腰際。幸運的是，還好他躲得快了點，否則這一劍刺來，爆的便是他□……

她聲音雖小，卻內含神力，令在場眾神聽得清清楚楚。

眾神皆驚，沒想過他的力量竟蠻橫至此。

這樣長久不滅的怨氣……著實留不得。

她轉過身，長淵仍舊淡淡的凝視著她。司命淺笑道：「長淵，咱們欠下了不少的債呢，該怎麼辦呢？」

她抱住長淵的手臂蹭了蹭：「要是哪天你敢負了我，我就……」她本想放一句狠話，但是到最後卻只能弱弱的說出一句，「我就不會再理你了。」

司命知道天帝和自己一樣，自從修成真身之後便一直乾的是文活，他肚子那點水比自己實在多不了多少，若要天帝hetubook.com.com與長淵單打獨鬥，想也不用想上古神龍定是完勝。但天帝那廝藏了不少秘寶法器，現今又有十萬天兵助陣，或許連戰神陌溪也在其中，長淵一人，只怕……

「你們打著拯救蒼生的名義，舉著防範未然的旗號，派十萬天兵、諸天神佛來誅一個無罪之人……」司命頓了頓，揚聲道，「若這便是你所謂的神仙之道，那我司命，在此立誓，從今往後，生生世世萬劫再不復仙！」

司命收回手，看著長安浸了滿身的血而仍倔強著不肯倒下的身軀，她恍然記起在爾笙那一世中，她頭一次看見長安之時，藍袍仙人眉目清冷，身姿挺拔如竹。

「當初在萬天之墟沒覺得有甚好喜悅的，而今卻是與你在一起，有了更喜悅的事，一時忘了說。」

天大地廣，卻沒有一處是他的歸屬。

她握緊長淵的手，心底有些緊張，暗自思忖著脫身之法，哪想長淵卻摸了摸她的頭小聲道：「若以後你我想要安定的生活，今日一戰必要將他們打得無話可說才行。你別怕，我先逼添弟把你的咒解了。」

荒城大門赫然立在禁地湖泊乾涸的湖底上，巨大的城門破開，荒城之中肆虐的狂風卷著城中黃沙逃一般的奔湧出來。

諸天神佛已鮮少有人知道這其中隱秘，此時聽天帝如此道來皆是一陣心驚。

這還沒有過多久，時間卻已繪出了許多人的一生一世。

司命的目光終是轉到天帝身上，唇邊的諷笑愈發刺眼：「帝君，你的品性越發卑劣了。」

司命微微一挑眉，這樣的陣勢她曾經有幸在陌溪神君身邊見過幾次，不過每次她都是高高站在那方黑雲之上，看著十萬天兵天將下界剷除魔孽，滌盪反叛天庭的叛黨。司命從未想過有一日她竟也會站在這黑雲的下方，接受來自天界的審判。

長淵大驚，邁步上前，忙接住司命連聲問「怎麼了」。

「添弟如此……你還護著他嗎？」

聽出他淡淡的言語中竟帶著些許揶揄的意味，司命撇了撇嘴道：「既然如此，我也沒甚辦法了，大不了你也去招惹招惹他好了。」

「一起還便是。」

天帝拳心一緊，小小的催發咒印，司命果然捂住頭，收斂了唇邊的諷刺。天帝火氣漸消，他悠悠道：「司命星君可知為何到如今地步我也未曾下過命令將此龍斬殺？」

長淵耳根有些紅，他道：「尚未排出，只因為消化得一滴不剩……」

手中一鱗劍光華大盛，重回主人手中另它倍感興奮，劍上流光輪轉晃得天上一ｈｅｔuｂooｋ•coｍ.ｃｏｍ些愛劍的將士眼紅，長淵身形一閃眨眼間便行至四名青甲神將面前。一鱗劍尚未砍下，劍氣便已凌厲的刺破了四名神將身上的甲胄。

司命一愣，真正的長淵？

女怨乃是天下女子怨氣凝聚而成，但是她本是人，由天地而造，肉身的殞滅自是生命的終結。然而長淵卻與女怨不一樣，他是神龍怨氣凝聚而成，不得天地鍛造，不在三界五行之中，這天地之中自然沒人能殺了他。

司命怔然。

下方司命額上的咒印跟著變深，她不由痛哼出聲，但這一下卻將她痛得清醒了許多，她勉力撐住身子抬頭望向天帝。眼中儘是不屈與嘲諷：「十萬天兵前來捉拿我夫婦二人，帝君著實看得起司命。」

這帝君為人……著實有點失敗。

長淵見了她動作只搖了搖頭推開司命的手：「無妨，當初控制爾笙的那陰陽魔人早被我消化掉了。」

司命識得那四人，他們乃是陌溪手下的四名猛將，這幾人在一起作戰了數千年，默契配合皆是一等一的好，即便是陌溪同時與這四人對戰只怕也討不了好。

她臉色看起來很難看，想來這噬心的咒術定是讓她極不好受的。只是她還撐著身子目不轉睛的盯著與天將對戰的長淵，眸中的擔憂與愛慕之色讓他看得想挖出她的眼。

回龍谷中衝天的龍柱和龍柱之上纏繞而上的「怨」字突然浮現在腦海之中，司命默默望了長淵一眼。

長淵知道她定有事瞞著自己，現在也沒時間逼問，只得凝出神力貼在她的額頭上，意圖幫她舒緩那股疼痛。卻不想他這舉動更加深了司命的痛苦，她額上冷汗流得愈發急，面色更是如紙慘白。

一路暢通無阻的行至無方禁地，司命卻為眼前的景色呆了呆。

長淵卻趁司命呆神的一瞬拔出了一直佩在司命腰間的一鱗劍，他冷聲道：「別人便罷了，只有他，我不會放過。」

長淵無生，亦無死，真正算是這世道的一個誤入者。

司命頭痛欲裂，但卻仍倔得不肯服半點輸，她笑道：「自是你沒那本事。」

他的悲傷，無助，心底暗藏的萬年寂寞誰人能解……

司命思忖著點了點頭，道：「長淵，大丈夫不以強凜弱，今日我們暫且放過天帝一馬，改日找個時間攻他□。」

「頭……有點暈乎。」

數百名天兵已被盡數斬殺，長淵怒紅的眼更像因為哀傷而紅了的眼眶。一鱗劍殺氣騰騰的握在手中，長淵沒有看司命，只定定的向天帝那方而去。或許他不是不想看司命，只是心中藏了些許自卑和_圖_書，些許害怕罷了。生怕看了一眼，便在她眼中看出對她自己的驚怕與嫌惡。

長淵眸光在司命手掌中的那個乳白色珠子上微微一流轉，司命的意思他懂，他不禁抿唇微笑：「好，不稀罕他。」

上古咒言長淵自是識得，他眼一掃，當即臉色更為陰沉的冷了下來。

「且不論長淵在未來的某一天是否會毀了天地，至少在現在，他在我的眼中善良並且對天地萬物懷有好奇于珍惜之情，他尚未滅世，你們便以滅世為由要將他永生囚禁，這不是天命，這不過只是天帝你的命令罷了。」

司命笑了：「別將這諸天神佛打哭了，給他們留點面子。」

長淵手臂一動將司命護在身後，斜斜看了她一眼：「你瞅，他來招惹我們了。」

原來，那時他說的這句話竟是這樣的意思。想來，長淵也定是那時才知道自己的身世，而那時的他，到底又是用怎樣的心情說出這樣的話的。

「帝君，或許你不曾知道，近日來司命經歷了些許事又憶起起了些許事。此前我一直認為天命可恨，定人生死，限人自由，但是在現在看來卻不盡然。天地蒼茫，眾生渺渺，所謂天命，不過只是我們在某些轉折的關頭自己做的一些或對或錯的選擇罷了，每個選擇皆是由心而生，說到底，決定我們命運的不過都是自己。」

「哧」的一聲，「漱魄」被天帝面前的結界擋住，乳白色的聖物此時與結界激烈的摩擦著，轉出了些許青煙與火花。天帝想起那日司命向他求要這顆珠子時的模樣，手掌驀地收緊。他鐵青著臉色，眸光未在長淵那方停留半分，直勾勾的盯住了下方在長淵結界保護中的司命。

聽了司命這話，天帝仍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手裡的咒印慢慢隱去，他道：「司命，神龍遺子到底是何物你也未曾真正知曉，此番作為實在荒唐可笑。」

被長淵一語道破，司命也不尷尬，正經的點頭道：「嗯，要逃。」說著她拉了拉長淵，長淵卻難得不聽話的站著不動，神色難辨的看著她，眉目間莫名生出了點黯然。

長淵怔了怔，眉眼中浮現出幾許笑意：「這確實是最嚴厲的懲罰了。」

「狂妄。」天帝揮了揮手，四名青甲神將駕雲而出。

長淵摟著司命的手臂微微一僵，他挪開停留在司命臉上的眼光，直直望向天帝，金眸里冰涼一片，他道：「你若不解咒，我便讓你知曉真正的神龍遺子到底是何物。」話音一落，大風呼嘯而起，卷上天際，生生將十萬天兵腳下的黑雲吹得震顫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