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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問他：「你為什麼要報C大？」

林向嶼心不在焉地聽著，點點頭，「嗯」了一聲。

林向嶼整個人一愣，身體僵硬，正準備推開許然然。

林向嶼盤腿坐在墊子上，頭頂是滿天繁星，他忽然想起胡桃來。想起兩三年前，老蔣在教室里給他們放了這部電影，他們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也是這樣一個晴朗的夜空，胡桃說：「真想看一次那麼大的雪啊。」

「都說了，我才不去做電燈泡。」

「別這樣，然然也希望你過來玩。」林向嶼慫恿她說，「還叫了冬遠和許成。」

林向嶼失笑：「別犯矯情，要起雞皮疙瘩了，談戀愛這件事上，你可沒資格說我，自己還單身著呢。」

可惜這個問題的答案，要很久很久以後，他才能真的懂得。

「這樣，」胡桃死死捏著手機，「還以為……你們早就在一起了呢……你從高中那會兒就喜歡她，別以為我們不知道。」

奈何緣淺。

兩個人跑出校門，好不容易攔下一輛計程車，林向嶼一路安慰許然然：「別擔心，人沒事就好，交給我來。」

「沒，我這是盯著老闆，怕他手抖，孜然放太多。」

這一幕被許母看到，她捂住嘴巴偷偷笑，擺擺手：「好啦好啦，不管你們年輕人的事了。」

許然然摟著母親的肩膀：「媽，好啦好啦，人沒事就行了，錢沒了還可以再掙不是？我上個月做家教的錢拿到了，請你吃好吃的。」

許然然這才把信封接過來。幾個人又道了一陣子的歉，最後還走到林向嶼面前，叫了一聲「林公子」，才騎著摩托車離開。

「孜然就是要多放點才好吃呢。」

許母和許然然還有小賣部的大嬸都愣著沒有反應過來，倒是林向嶼走過來，對許然然努努嘴，說：「拿著吧，他們的人砸了你媽媽的攤子，欠債還錢，天經www.hetubook.com.com地義。」

這時候，許然然的手機鈴聲響起，許然然接起來，壓低了聲音：「爸爸。」

夜空里難得看得見星星，一閃一閃，最亮的那兩顆靠得太近，讓人誤以為它們會永遠在一起。可讓人遺憾的是，這早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發出的光。再美麗再耀眼的星辰，或許都已經在無邊無垠的、寂寞的宇宙中灰飛煙滅了。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一句念錯了的對白，卻成為了永恆。

那天她是怎麼回答的？胡桃自己都不記得了。

林向嶼沒回答。思緒回到那天，許然然約他一起看電影。在C大的湖邊，有個露天咖啡廳，每天晚上會放不同的電影，那天正好是懷舊日，放了一部很老的電影，女主角輕聲說：「Love means never having to say you're sorry.」

「你們整天不好好學習，亂七八糟瞎猜什麼呢，」林向嶼不以為然，像是解釋，又像是隨口一說，「那時候我是挺欣賞然然的，又聰明又獨立，她喜歡看書，我們很聊得來，要說喜歡的話，還不如說是當個競爭對手。」

而此時此刻，城市另一端的胡桃，踩著寬鬆過頭的拖鞋，推開陽台的門。她走到欄杆邊上，看得見城市的車如流水馬如龍，人來人往，也不知道每個人都有著怎樣的命運。

「那現在呢，你喜歡她嗎？」

「沒呢，」林向嶼笑了笑，「阿姨你別客氣，許叔叔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好和然然在一塊兒。」

「你不是老念叨嗎，想吃我們學校的大盤雞。」

他似笑非笑，像是在發問，又只像是在低喃，他說：「究竟怎樣，才算愛上了一個人？」

「不用不用，」許母擺擺手，「她明天還有早課，你們寢室還要點名ｍ•ｈetｕｂｏｏｋ.ｃｏm.coｍ，沒事的。小林啊，真是麻煩你了，這大晚上了，還在外面，沒耽誤你們上課吧？」

「沒什麼，」林向嶼說，「誰先表白很重要嗎？」

而這個時候，許然然眼裡噙著淚水，轉過頭，輕聲對他說：「林向嶼，我喜歡你。」

「不知道，」林向嶼伸了個懶腰，表情誇張地說，「喂，難道你可以想象嗎？我和你談戀愛的樣子？」

許母的小攤子每天下午五點鐘小學生放學開始營業，一直會到凌晨三點，到了晚上來吃夜宵的，就大多是些地痞流氓，或者是沒錢的小混混。今天晚上趕上兩撥人言語不合，當場動手打了起來，許母的攤鋪被砸得亂七八糟不說，還驚動了附近巡邏的警察，把鬧事的人給帶走了，順帶著把許母這個違法的攤子給收了。

「也沒多久，」林向嶼輕描淡寫，「跨年那天晚上的事。」

林向嶼終於舒展開眉頭，似乎是很愉悅地笑了：「你不行。」

C大還沒有放寒假，林向嶼和許然然還有三門考試，最後一門被安排在下一周，歸心似箭的學子們叫苦不迭。

「為什麼我不行？」

「沒事，」胡桃頓了頓，又加上一句，「開了一大堆葯，家裡有人照顧。」

許然然怔住，不知道他的「嗯」是不是自己所想的意思。見林向嶼沒有繼續說「但是」，她才在心底鬆了一口氣，忍不住再一次熱淚盈眶，伸手摟住林向嶼的脖子，將頭埋在他的懷裡。

十分鐘后，一幫人騎著摩托車出現。黃色的照明燈，刺人眼睛。許然然捂住眼睛，知道來者不善，心中一沉，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室友從包里摸出打火機，遞了一支煙給林向嶼，他搖搖頭。

許然然抬起頭，晃了晃勾著林向嶼的手指，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揉了揉鼻子，說：「從今天起，就請多多和-圖-書指教了。」

許母心中難受，不說話，她穿著深藍色的毛衣，戴了一雙紫色的袖套，頭髮花白了大片，妥帖地別在腦後。許母疏於保養，四十齣頭的人，看起來像五十歲，但是她一雙眼睛清亮，年輕時候是個美人，只是生活對待她太過苛刻。

林向嶼覺得沒來由地情緒低落，他很少有這樣的時刻，他總是神采奕奕、生龍活虎的樣子。

「爸爸說媽媽的攤子遇到人鬧事，把攤子砸了，她現在一個勁兒地哭，讓我過去一趟。」

林向嶼似乎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背景變得很安靜，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更加輕柔，胡桃喜歡他這樣說話的語氣，他們從很多年前起就是這樣互訴心事。

一點點。

「你呢？」林向嶼還是不緊不慢，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讓人分不清他只是隨口一問，還是在心底藏了許久，他問胡桃，「那時候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是說，留在本地念師範嗎？」

「你陪你媽回去吧。」

「怎麼了？」

他滿不在乎地說以後帶她去滑雪，然後他們約定考同一所大學。

「忘了你不抽煙。」室友笑著將煙別到耳朵上，用手肘捅了捅他，「想什麼呢，一直發愣。」

「什麼指染，」林向嶼哭笑不得，「那叫染指！真是的，怎麼考上大學的。」

林向嶼笑笑，沒有回答。

有風從陽台吹過，送來盈盈暗香，一月已經剩不下太多的花了。胡桃想，大約是提前綻放的蠟梅，才能在寒冬里停留那樣久。

說到這裏，林向嶼和許然然都一同想起了，許父的那通電話前，兩個人之間發生的事。許然然的臉立刻通紅，隱在黑夜裡看不太出來。

「喂，林向嶼，你怎麼不說話了？」胡桃在電話那邊問。

「對了，老實交代，你和許然然在一起多久了？保密工作做這麼好，嚇我一跳。」

已經十ｈeｔubook.ｃoｍ•com點多了，街上沒什麼行人，時值寒冬，晚風裡夾著涼意。林向嶼將外套脫下來，遞給許然然，然後自己走到路燈下，打了個電話。

許然然低下頭伸出手，偷偷勾住了林向嶼的手指。

「唉，你也別慪氣了，」小賣部的大嬸安慰許母，「這種事，一年總要遭幾回，沒有辦法，就當今天下了個早班。」

林向嶼蹙眉，也跟著站起來：「我跟你一起去吧。」

林向嶼大大方方地攤開手，跟許母說：「阿姨，你今天就回去休息吧，剛剛那位阿姨說得對，就當給自己放個假。」

「說得也是，」胡桃繼續故作輕鬆地說，「仔細想一想，讓我們兩個人手拉手一起喝一杯珍珠奶茶，在大庭廣眾下抱著親來親去，想想我雞皮疙瘩都掉一地了。多謝林大少爺手下留情，沒有指染臣妾。」

「沒事吧？」

許然然低頭輕聲說：「謝謝你了。」

這天晚上，林向嶼去學校後門的小吃街買夜宵，室友和他一起，肩負整個寢室的任務。兩個人在煙霧繚繞的燒烤攤子前站著，老闆用繩子吊了一個燈泡，有小飛蛾在圍著飛來飛去。

胡桃沉默了一下，然後破釜沉舟似的，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等你遇到那個人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媽。」許然然開口。

想起她插科打諢地問他：「為什麼我不行？」

「說出來肯定被你罵，」林向嶼漫不經心地笑，十二月的氣溫已經降下來，胡桃能想象，他說話的時候嘴邊會哈出一團熱氣，他說，「不是約好了嗎，要一起念大學，吃喝玩樂軋馬路，要一起認認真真地浪費青春，胡桃……我答應過你的。」

林向嶼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答應了什麼。林向嶼低頭看著懷中的許然然，她的頭埋得很低，大概是害羞。她的手臂溫暖，貼在他脖子上。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怎麼回hｔtｐs://ｍ•ｈｅtuｂｏoｋ•coｍ.com事。

「上奧賽班的時候啊，許成天天和我說你們兩個的八卦呢。」

胡桃的手指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痛得鑽心，她只覺得心中有一面牆轟然倒塌。

他不想承認，站在最喧囂熱鬧的街頭，此時此刻，他忽然想起了胡桃。他總是時不時地想起她，畢竟他們相識太久，關於這個人的回憶實在是太多。

想要解釋的話卡在喉嚨間，林向嶼幾次欲言又止，此時再開口，好像說什麼都已經為時已晚。

失之毫釐，謬以千里。他們曾經那樣、那樣近過，只差一點點。

周五的時候，林向嶼給胡桃打電話，問她要不要來C大逛逛。

而現在，才短短一眨眼的時間，他們就已經真正地長大成人，曾經的約定，卻一個也沒有實現。

結果幾個人停好摩托車后，很快把一地的狼藉收拾乾淨，然後走到許母面前，整齊劃一地鞠了個躬，拿出一個大信封，道歉說：「兄弟幾個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實在是對不住。」

「覺得她還不錯，所以就在一起了，是嗎？那就是說，誰都可以？」胡桃裝作漫不經心地問，「我也可以嗎？」

不知道許父在電話那頭說了什麼，許然然猛然站起來，茫然地看著林向嶼。

胡桃想起平安夜那天晚上，林向嶼從胡琳演出的禮堂出來，給她打電話，彙報任務圓滿完成。他問她有沒有蘋果吃，胡桃對著一箱子的蘋果，睜著眼睛說瞎話，說沒有。

等許然然和林向嶼趕到實驗小學門口，只剩下一地狼藉，許母一個人坐在街道邊的台階上哭，旁邊開小賣部的大嬸在一旁好言安慰。許父還在外地的工地上，根本沒有辦法趕回來。

林向嶼一怔，覺得有什麼在心中飛快而過，可是他還來不及整理，胡桃已經故作輕鬆地轉移了話題：「所以是她跟你表白的嗎？」

「不來了，回來那天好像吹風著涼了，有點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