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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想起來，趕忙點開收藏夾，發現那條我心心念念大半年的裙子已經下架了。我獃獃地看著灰色標記的「SOLD OUT」，恍惚才意識到春夏秋冬已經又轉了一轉了。

「那你說的密鑰呢？」

他或許是想安慰我，於是說：「或許那條裙子並不適合你。」

其實感情也是一樣的，有多少人是在猶豫不決和踟躕不前間，就失去了它呢。

「姜河？」身後傳來顧辛烈擔心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

「那，」顧辛烈一臉迷茫地指了指我草稿紙上的一連串字母，「這個是明文吧？怎麼就轉換成這一串……嗯，密文了呢？」

我知道這不可能，江海此時應該在舊金山才對。

我沖他勾了勾手指。

下午沒課的時候，我去了一趟圖書館，找了一些數論的資料，重點研究了一下導師所說的密碼通信。

他善意地提醒我：「你的裙子。」

我曾經聽過這句話。

顧辛烈把菜端上飯桌的時候，我還在一旁看著，頭髮胡亂地紮起來，劉海也不顧形象地別過額頭。

那是十幾歲的時候，我讀了塞林格先生最著名的《麥田守望者》，很喜歡裏面的一句話：「Remember what should be remembered，an和-圖-書d forget what should be forgotten.After what is changeable，and accept what is mutable.（記住該記住的，忘記該忘記的，改變能改變的，接受不能改變的。）」

這時候距離他留言的時間已經過了好幾天，可我還是回復了他：「平安無事，謝謝關心。」

「可是我喜歡了它很長時間！」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幾輛車飛馳而過，擋住了我的視線。我一腳縮回來，等它們都駛過，對面果然已經空無一人。

第二天上午，我起床遲了，開著車一路狂奔到學校。學校停車場的兩邊種滿了橡樹，這是一種在波士頓很常見的樹。剛剛來這裏的時候，我會想念加州的棕櫚樹，時間長了，便也習慣了橡樹的美。

我的電腦開著，不小心點開歷史記錄，「江河湖海」的博客就彈了出來。

他笑了笑，說：「數論是一項偉大的學科。」

沒過多久，我就破解出了這一行字。

自從上一次他問我「為什麼要改名字」之後，我們便沒有再有聯繫。我點開來，發現他更新了兩條日誌，依然是我看不懂的亂碼。他還給我留言，ｗwｗ.ｈetｕbook•com.ｃｏm說：「波士頓地震，祝平安無事。」

他一邊回憶，一邊背出了這段話：「有人認為愛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許真是這樣的，萊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麼想嗎？我覺得愛是想觸碰又收回手。」

他立刻眼淚汪汪地看我，我得意地笑，開心過後便繼續跟他解釋：「這個是最簡單的凱撒密碼。凱撒密碼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密碼之一。它採取的是最簡單的移位，比如，『YOU』，如果規定移動三位，就成了『BRX』。」

遠處的路上，站著一個人，只是一個模糊的側影，可看起來卻像極了江海。

他最新的一條博客，CHOXZLTMFOVARGWRVMGHKHMHLVA，如果採取他的博客名字的簡寫，JHHH（江河湖海）作為對稱密鑰的話——

——love is a touch and yet not a touch.（愛是想觸碰又收回手。）

他彈了彈我的腦門：「在寫什麼呢？明文？密文？密鑰？什麼亂七八糟的？」

密鑰：JHHH JHHH JHHH JHHH JHHH JHHH JHH

我點點頭，背出了高斯那句名言——數學和-圖-書是學科的皇后，數論是數學的皇后。

明文：CHOX ZLTM FOVA RGWR VMGH KHMH LVA

畢竟，無論有一千種還是一萬種理由，江海此時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他伸過頭來。我沖他腦門響亮地一撞。

看到這傲慢的四個字，我不禁又想掀桌子了。我想對面一定是一位男士，他不懂對女生來說，失去一條心愛的裙子是多大的痛。

我飛快地將上面的字母在紙上抄下來，然後用書翻開到維尼吉亞的凱撒密碼表，口中念念有詞，眼睛和手飛快地查閱和記錄下來。

我一把抓住一旁的滑鼠，喚醒休眠狀態的筆記本，點開網頁，找到那個我一篇日誌都看不懂的博客。

我不滿地關掉網頁，決定不再理會這個神經病。

「不不不，不用，這個名字挺好的，為什麼要改啊？」

我垂下雙眸，力氣耗盡般鬆開滑鼠，喃喃出聲道：「這是江海的博客。」

我拍了拍自己的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後摸出耳機，聽著歌繼續走。MP3里全是已經過時的中文歌，來美國六年，我依然不能戒掉兩樣東西，一樣是家鄉的胃，一樣是中文的歌詞。

我有些感動，覺得這應該是一個外冷心熱的人，很細心，也很善良。ｍ•ｈｅtuｂoｏk.coｍ.cｏm

我便講給他聽：「獃子，來，姐姐給你解釋。這是密碼學，明文密文你知道嗎？簡單來說，明文就是表面上看到的信息，密文就是經過破密之後，真正想要呈現的信息。而密鑰，就是將明文轉換成密文的演算法。」

這次他回復得依然很快：「不客氣。我決定改博客的名字了。」

我很惋惜：「好端端的，改了怪可惜的。」

「可以用來加密的密碼種類太多了，還是拿凱撒密碼舉例吧，改進過後的凱撒密碼叫維尼吉亞密碼，這是一種需要密鑰的密碼。」我一邊說一邊在紙上寫，「因為有了密鑰，所以通常寫出來的明文就會雜亂無章，像是一連串的亂碼……」

密碼學起源早在幾千年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更是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我被這段歷史所吸引，決定找一點這方面的記載。

我興緻勃勃地將這本書推薦給了江海，誰知他只是微微一笑，告訴我他已經看過這本書，並且塞林格先生還寫過一本《破碎故事之心》。

「那又如何？」

一個毫無根據，卻又無比篤定的念頭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

我拿著車鑰匙走出來，忽然整個人愣住了。

我還是同往常一樣帶著兩杯拿鐵去找我的導師。雖然不能繼續讀博，但我的課餘時間依然在實驗室ｈｔtps://ｗｗｗ•hetｕbｏoｋ•cｏm•ｃom給導師打工賺取生活費。他最近在研究密碼通信，也順便丟了幾本書給我。

我愣了愣，頓時又是一陣愧疚感，我其實都只是隨口開的玩笑，沒有想到他會當真。

密碼學是一門很有意思的學科，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玩的遊戲。那時候我因為不願意和周圍的小孩子玩，通常都是自己和自己玩。畫一些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畫，自己創造文字，自己同自己講話。

江河湖海，我早該想到，他迷戀的，從來都是最古老而經典的東西。

他問我：「你學過數論嗎？」

我有點多愁善感地回到對方的博客，沮喪地告訴他我失去了那條裙子。

我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沒有回答我，我五分鐘以後再刷新頁面，發現他的博客名已經換成了此情可待，就連背景圖片也一起換了。原本波濤洶湧的海換成了平靜的海面，陽光照射下來，一片波光粼粼。

我看著紙上的這一行字，久久說不出話來。

肯定是我看錯了，我在心底想：昨天才和惜惜聊到他，今天大概受了點影響吧。

密文：LOVE ISAT OUCH ANDY ETNO TATO UCH

顧辛烈疑惑地看向我，一時間，無數混亂的字母在我腦海中飛過。

下一條消息緊接著彈了出來：「恭喜你，可以買一條新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