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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江海，」她高高地揮動手臂，手舞足蹈，笑得滿臉陽光，大聲地沖身邊的高個子少年說，「你看！是大海！」

在覆蓋上陽光的這一刻，趙一玫忽地想起母親的話，她說——「去美國，去更遙遠的地方，去重新開始你的生活吧。」

因為臨著太平洋，就算是八月的盛夏，舊金山的空氣依然清爽濕潤，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讓人忍不住深深地呼吸。

面前的空姐焦急地蹲下身，不停地張嘴閉嘴在說些什麼，趙一玫根本聽不清楚。她掐住自己的人中，讓意識和眼前的畫面重疊在一起。

她捂住雙耳，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尖叫的衝動，腦海中不斷重複著她想象中的一幕——飛機在太平洋上空墜毀，她坐hetｕboｏｋ.com•com在董齊的身邊，努力去拉他，海水灌入機艙，一點一點吞沒了他們。

女孩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穿著印有卡通大象的短袖衫、白色球鞋，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年輕得讓人嫉妒。

飛機繼續上升，不適感被放大，趙一玫的耳鳴越來越嚴重，隨著窒息而來的是頭痛，就好像有人拿針在扎她的大腦。

「不。」趙清彤直直地看著趙一玫，語氣堅定地說，「她一定要去。」

少年沒有說話，只是彎下腰，接過她手中的行李。

這年八月，趙一玫坐上由北京飛往舊金山的飛機。趙清彤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和沈釗一起去送她。

後來是她學拉丁舞的時候，老師和圖書溫柔地感嘆，真是一個會走路的夢。然後是董齊在機場不停地對她說：阿玫，跟爸爸走吧。

飛機起飛的一剎那，趙一玫的大腦里一片空白，耳朵里是止不住的鳴叫。

趙一玫撇撇嘴，戴上墨鏡，拎著她最新款的香奈兒包包，踩著十厘米高的高跟鞋，趾高氣揚地從女孩身邊經過。

空姐再次詢問：「女士，女士，請問您需要幫助嗎？」

趙一玫準備伸手攔計程車，一個身影蹦蹦跳跳地從她眼前跑過。

藥效漸漸上來，趙一玫在行程為十三個小時的航班上進入淺眠，還做了一個模糊的夢。夢裡的場景不斷變化，先是兒時董齊把她架在肩膀上大步向前走，然後趙清彤一把從董齊手裡搶過自己。

一陣和*圖*書風吹起，這一天陽光兇猛，海水溫柔，是一年之中舊金山最好的時候。

周圍人都推著巨大的推車，密密匝匝堆了許多行李。畢竟是山長水遠，一路跋涉而來。唯獨趙一玫只有一個二十寸的行李箱，輕輕鬆鬆地走出機場。

而在他們所不知道的時空，往後的漫長一生，都在這一天被改寫了。

「你愛過我嗎？」

趙一玫坐的是頭等艙，見她臉色慘白，空姐立馬走上前去，輕聲問她：「請問需要什麼幫助嗎？」

從那個炎熱的夏日開始，她就開始了長長的失眠期。

趙一玫靜靜地凝視這片潔白的天空，天地的廣闊讓紅塵中的情愛顯得那樣渺小。她閉上眼睛，在心中許願，從這一刻起，要努力忘記他。

然後m•ｈeｔｕｂoｏk•coｍ.cｏｍ她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安眠藥吃下去，戴上眼罩，蓋上毛毯，努力讓自己睡過去。

雲海鑲著金色的邊，似乎永無止境。飛機平穩地一路向前，帶著她去往另外一個世界。

前塵往事，就一併放手吧。

關於他的記憶撲面而來，最後一幕，是在那間沒有光的房間里，她仰起頭問他——

她又變成天底下最普通的母親，拉著女兒的手，叮囑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沈釗在一旁打趣道：「這麼捨不得，就別送她出去了。」

趙一玫垂下眼瞼，伸手給了趙清彤最後一個擁抱：「我知道的，我會好好的，媽媽你不用擔心了。」

趙一玫艱難地強迫自己回過神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搖了搖頭：「沒事。」

她停和_圖_書下腳步，發現對方是個中國女孩。

趙一玫在夢中被驚醒，臉上不知何時滿是淚水。她拉開一旁的機窗，雲層頂端之上的陽光猛地刺入眼睛，讓人瞬間失明。

他嘴角微動，一雙漆黑漂亮的眼睛凝視著自己，說：「沒愛過，一直愛著。」

飛機在舊金山機場停靠，過了海關，等了許久行李才姍姍來遲。

夢裡的時間混亂，又回到最初遇見沈放的那一天，黑衣黑褲的少年，俊美如天使，一字一頓地說：「滾出去。」

在觸碰到趙清彤身體的一剎那，趙一玫才發現她渾身都在顫抖。她年過四十，一生所得和所獲都太多太多，想要把關於生命，關於歲月的道理一一講給眼前年輕的女兒聽，可心裏卻知道，這人間的路，需要她自己去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