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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一玫一怔：「你怎麼了？生病了？怎麼不早說呢？沈叔叔在嗎？你去醫院了嗎？」

銀絲落入眼底的這一刻，趙一玫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趙清彤今年五十歲了。

然後趙一玫就聽到他若有似無地對陳砂說：「你還記得嗎？你們以前見過。」

被欺騙的憤怒瞬間煙消雲散，趙一玫想起當年對Will說想要戰勝自己的懦弱和自私，真是可笑，她什麼都沒有做到。

趙一玫太了解趙清彤了，只消看一眼，就知道自己被欺騙了。可是有外人在，她只能強忍住心中的怒火，走到客廳，笑吟吟地跟前輩們打招呼：「阿姨們，好久不見了。」

趙清彤十分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對陳砂說：「實在不好意思，家中的醜事，讓姑娘見笑了。」

趙一玫深呼吸一口氣：「你騙我。」

下一秒，樓梯上傳來極大的動靜，是趙一玫隨手將一旁的古董花瓶狠狠地砸碎了。她臉上帶著恨意，惡狠狠地看著沈放，大聲吼道：「沈放，你去死！」

趙一玫有些無可奈何：「我們不放春節假的。」

然後她抓起自己的挎包，毅然決然地打開大門。二月刺骨的寒風灌進來，趙一玫整個人扎入冬夜，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她不走是吧？」趙一玫怒極反笑，點點頭，「那我走。」

「這是兩碼事！」

可是等沈放真正回來ｍ.ｈetｕｂｏｏｋ•ｃｏｍ•cｏm的時候，所有人都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前幾日，趙一玫隱約聽沈釗提過這件事，她假裝毫無知覺，不聞也不問。家中兩位長輩在暗中對視一眼，都偷偷鬆了一口氣。

沒人說話，陳砂也沒動，靜靜地站在燈下，最後還是沈釗取下眼鏡，說：「還站著幹什麼，快進來坐，外面風大。」

她話里話外都在將陳砂歸為旁人，其實只是在自欺欺人：陳砂只是沈放帶回來的一位客人，而非別的什麼關係。

趙清彤卻反問：「所以你是巴不得我生病了？」

陳砂站在原地，沈放面無表情地看著樓梯的盡頭，只剩下趙清彤和沈釗複雜地交換著眼神。

趙清彤笑了笑，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一玫，你別生媽媽的氣。」

趙一玫正好從樓梯上下來，走到一半，看到陳砂，整個人如墜冰窖。就連坐在沙發上的趙清彤也愣住，猛地回過頭去看自己的女兒。

可她知道，沈放說得對，她根本就沒有資格。她算什麼？不過是趙清彤的一個累贅罷了。

掛斷電話，趙一玫就去嚮導師請假。她自讀書以來從未請過假，何況是母親生病，導師也十分通融，當即將這一年的年假都批給她。趙一玫訂了時間最近的航班，匆匆趕回國。是司機來機場接的她，果然如趙清彤ｍ.ｈｅtｕbｏok•cｏｍ•ｃｏm所說，整個北京城都在下雪。

「媽，對不起。」趙一玫終於服了軟，說，「以後我每年都回家，拿到畢業證就離開美國。」

「別裝了，你兒子不是沃頓商學院畢業的嗎？一玫，你還記得不記得你的小宇哥哥，小時候你們還一起學彈鋼琴呢。」

趙一玫盯著茶几上的精緻甜品，一聲不吭。

趙一玫猛地抬頭，因為說話的人竟是趙清彤。

趙清彤一瞬間破了功，笑起來，嘴角的細紋用再貴的護膚品都掩蓋不住，她問：「那你還要讀多少年？」

趙一玫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雪漸漸停了，黃昏的傍晚，遠處有一縷金光射過來。趙一玫就在抬頭的那個瞬間，突然看到趙清彤的兩鬢竟有些許斑白的發。

趙一玫將自己在屋子裡鎖了一整晚，其間趙清彤鐵青著臉讓管家通知她下樓吃晚飯，對方站在門口畢恭畢敬地敲了三聲門：「小姐，該吃晚飯了，今晚是除夕夜，再怎麼著，一家人也得和和氣氣把今天過了。」

陳砂輕聲說：「記得的。」

趙清彤在電話那頭沉默半晌，終於示弱，低聲說：「我生病了，你要是能抽個空，就回來看看我吧，我也就你這麼一個女兒。」

「你一直以我為傲呢。」

趙一玫的語氣漸漸冷淡下來：「您別說笑了。」

「怎麼還不回來？」

https://m.hetubook.com.com趙一玫氣得渾身顫抖，轉身就往樓梯上跑，「砰」的一聲將房間的門摔得驚天動地。

陳砂還是那樣，又瘦又小，但給沈釗和趙清彤提了滿滿兩手的禮物。她站在門口，看著沈家一屋子的富麗堂皇，說不出話來。

趙清彤自嘲地笑笑：「當初是我非要送你去美國讀書，想讓你鍍個金，拿個名校文憑而已，沒想到你也是真的爭氣，居然一路讀到了博士。」

沈放淡淡地勾了勾嘴角，反問道：「趙一玫，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我帶誰回我自己家，什麼時候輪到你管了？」

如果這裏真的是她的家就好了，趙一玫想，那她就可以指著陳砂的鼻子，讓他從自己家裡滾出去。

等過了下午茶時間，幾位阿姨相繼站起來告辭離開。趙一玫跟在趙清彤身後，就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勉強。等將客人送走，母女倆站在花園裡的小徑上，面對面站著。

趙一玫想了想系裡讓人聞風喪膽的畢業率，考慮到趙清彤的心理承受能力，她在心底偷偷打了個折扣，小心翼翼地說：「大概要……五年？」

沈放抬頭望過去，彷彿這時候才發現屋子裡還有趙一玫的存在，他淡淡地點了點頭：「哦，你在啊。」

原來愛一個人到極致，是真的會恨的。

突然，只聽一個聲音淡淡地說：「那你走吧。」

因為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wwｗ.ｈｅtｕboｏｋ•ｃｏm•cｏm他身旁還站著一個女孩，穿著黑色羽絨服，留短髮，白白的一張臉，看起來像是高中生。

春節前夕，趙一玫在圖書館接到了趙清彤的電話。

沈釗蹙眉：「你……」

「那之前的聖誕節、秋假、暑假你也都沒回來，你自己算算，有多久沒有回國了？」

「如果我不這麼說，你還會回來嗎？」趙清彤平靜地問。

至於她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參与他們的一家團圓，自然是不言而喻。

等趙一玫回到家，推開門，卻發現趙清彤言笑晏晏地坐在沙發上和幾位富太太在喝茶。她系了一條愛馬仕最新款的絲巾，穿著白色絲綢襯衫，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看起來氣色很好。

「好，」趙一玫點點頭，「好，我走。」

陳伯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聽沈放又冷冷地開口：「她今晚就住在這裏。」

趙清彤坐在餐桌旁，沒看她，似乎兩人根本就不是母女。

除夕這夜，沈放回了北京。

「沈放，」趙一玫對陳砂熟視無睹，她只是愣怔地看著沈放，揚聲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清彤失笑，卻不再回答她的問題，說：「我也不逼你，你要回來就跟我說一聲，我讓廚師提前給你做你喜歡吃的菜。北京最近都在下雪。」

而關上房門的趙一玫，身體順著牆慢慢滑下，最後在黑暗中蜷成小小的一團。

趙一玫沒有問趙清彤她ｈｅtuｂｏoｋ.coｍ.cｏm說的究竟是騙她生病回國這件事，還是其他的什麼事。

趙一玫頓了頓：「我現在念書，導師要給我開工資的，不可能再像以前讀本科那樣自由。」

「沈放，我恨你……」她抱著自己的雙臂，忍不住哭出來。

「是我們的高才生哦，來來來，坐阿姨身邊來。」

沈放將陳砂帶來的東西交給用人，再帶著她走到沈釗和趙清彤面前，說：「這是陳砂。」

「又漂亮又懂事又聰明，哎喲哎喲，真是羡慕不來啊，我兒子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

看到趙一玫，她毫無愧色，衝著她招招手：「我的女兒終於回來了。」

陳砂輕聲說：「叔叔好，阿姨好，春節快樂。」

趙清彤滿不在乎地說：「開多少工資？我加倍給你。」

這五十年來，她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含辛茹苦養了自己這麼多年，結果養了一隻薄情寡義的白眼狼。

趙一玫嘴裏雖然這樣說，但身體卻一動不動。她死死地盯著沈放，挺直了背脊，像是受到什麼刺|激，豎起渾身汗毛的小動物。

趙一玫猛地拉開門走下樓，故意用很大聲且冰冷的聲音開口說：「陳伯，您說得對，除夕夜是一家人團圓的日子。我看還是趕緊吃飯，早點送陳砂回去，一個女孩在外面待晚了，家裡人是會擔心的。」

是什麼關係，才會讓一個男人在除夕之夜帶著她回家拜訪，還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上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