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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作者:紫微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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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眾如沙

第044章 眾如沙

蘇璇雖然事後並未言說,然而松風堡邀來見證的一幫人嘴縫不嚴,傳到江湖上沸沸揚揚,可謂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溫輕絨道,「松風堡為得蘇璇無所不用其極,連女兒的聲名都不顧,也不想想這般結親與結冤無異,以正陽宮的傲氣,怎麼可能任人算計。」
「都是五湖四海來的英雄,想打,過兩日上試劍台較量。」司空堯沉著臉掃了一圈,在飛鷹堡的幾人身上停了半晌,語帶威懾,「這次就罷了,再有擾亂挑釁者,本閣絕不輕饒。」
場中多了個面相油滑的矮子,挾著一根銅煙管,身邊站著一個方臉膛的大漢,街面上來了數百名黑衣人,將整個酒肆圍了起來。
溫白羽詫異極了,「不是說朝暮閣跋扈兇殘,怎麼被打了就這樣算了,根本是外強中乾,不足為懼。」
一場亂毆奇迹般作罷,朝暮閣的人抬了傷者退走。豪客們膽子大的扶正桌子,換了菜繼續吃酒,膽小的立時會帳離開,陸續有新的客人踏進來,不多時重新坐滿了人。
「洛陽?爹要我去參与試劍大會?」溫輕絨一驚,頓覺難以理解,「這次的盛會明面上是太初堂承辦,誰都清楚他們已為朝暮閣所控,根本就是朝暮閣想通過試劍大會在武林立威,成為實至名歸的霸主。江湖中多少幫派毀於其手,我們為何還要去湊場子,成全他們的狼子野心。」
飛鷹堡的幾名大漢在酒肆旁低議,溫輕絨看了一眼,「方才是群毆,誰知道哪些動了手,酒肆里有近百人,當街追究起來勢必激起眾怒,影響試劍大會。司空堯不過暫時放了一馬,事後必要找回場子,殺雞儆猴,事情從飛鷹堡的幾人起,只怕——」
洛陽城中遍布朝暮閣的爪牙,鬧起來幾個大漢絕討不了好,溫輕絨不由生出擔心和-圖-書,溫白羽倒是幸災樂禍,只盼著打起來才好。
金鉞疼得鼻歪眼斜,捂著腰上的血口,拐撲至援兵面前,「司空令主,陳令主,這群雜碎——」
滿座倏靜,江湖好漢個個停了杯筷,望住了說話的人。
溫飛儀正披著氅衣倚窗沉思,能生出一對標緻的兒女,他自有一副好相貌,年近五旬依然氣質修雅,可惜長年帶著病色,脾氣也不大好,唯獨對一雙兒女格外和熙,「你收拾一下,過幾日出門,代表靈鷲宮走一趟洛陽。」
群豪方才還血沸于頂,氣竄兩肋,這一時都冷了下來。
金鉞仍不肯罷休,嗆啷的一劈刀,飛揚跋扈的環視,「整個洛陽都是本閣的地盤!管你們是蛇是蟲,來了就得夾著尾巴,讓吃屎也得接著,否則就是活膩了!」
方家江湖往來多,方梓見聞頗廣,悄聲道,「那是常樂幫的堂主金鉞,半年前整個幫派投了朝暮閣,做些跑腿逞凶的勾當,氣焰也抖起來了。」
一場試劍大會被惡徒把持,靈鷲宮卻連拒絕與會都做不到,反而還要去助長凶威,溫輕絨憤懣難平,衝口就要拒絕,然而看著父親蒼白的臉龐,語氣又軟了,「若是武林中笑我們貪生怕死,與惡徒同流——」
無數江湖豪客從中原各地聚至洛陽,酒樓客棧無不賓客滿盈,人們的情緒卻空前低落,縱然有相熟的見面招呼,也不復往年的輕快。豪客們多在沉悶的飲食,偶有言語也是與試劍大會無關的話題。
溫飛儀不禁失笑,頗為不屑,「如此下作的法子也用得出來,俞老鬼真不是東西。」
「方家在渭南還有幾分能耐,如果兩人確實投合,將親事定了,我也少一樁心事。」想起數年前,溫飛儀仍覺得遺憾,「可惜終不如蘇璇,白羽這孩子m.hetubook.com.com確是給我寵壞了。」
金鉞一梗,臉上的疤抖了幾下,「不識好歹的傢伙,我看你是一身賤皮,受不得抬舉。」
金鉞吆喝了兩遍,不說應和,連個吭氣的都沒有,頓覺有些惱火。
溫輕絨被話語一點,警覺過來,「爹懷疑朝暮閣欲藉此為試,不到的門派將來會被先行拔除?」
溫白羽挑剔數年,終於被溫輕絨的師兄方梓打動,此次方梓攜方家家主的書信造訪靈鷲宮,正式呈訴了求親之意。
溫輕絨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溫輕絨聽得無言,也不知該怎樣安慰。
群毆的血勇已然消散,眾人其實都明白飛鷹堡的幾人已經被司空堯盯上,下場必是極慘,可只要刀子暫時不落在自己頭上,就當不知道,無一人上前扶助。
自拜別枯禪大師與各位師兄,歸返靈鷲宮之後,溫輕絨開始隨父母學習掌理宮中事務。溫飛儀的舊傷近年時有複發,門派的擔子漸漸落在下一代肩上,溫輕絨有了壓力,再不是過去無憂青年。
方家同樣接到了邀帖,方梓作為家中長子,與溫輕絨一般代父輩而來,溫白羽聽聞后鬧著要同行,溫飛儀拗不過,料想無非至洛陽虛應事故,當不至有意外,也就隨了她。
溫輕絨尋了正街上最大的一家酒肆,溫白羽環視一圈,難得的沒有挑剔,與方梓一道落座。
最後一句彷彿在沸油上點了一把火,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啪啦一隻酒碗砸過去,引發了一場雜亂的混戰,卷進了半個酒肆的人,場面亂得無以復加。
原來這一言正戳中金鉞的短處,他在常樂幫原本還算個人物,投入朝暮閣也狐假虎威了一陣,然而隨著吞併的幫派越來越多,許多后入者的武功才能在他之上,金鉞的地位幾度變動,越來越低,和*圖*書稍好的差使全挨不上邊,為此不忿已久。他被激得臉容紫漲,不顧場面破口大罵,「請你們這些鼠輩是大爺瞧得起,還真把自己當人?一個個既然乖乖來了,就安份的做孫子,哪來的臉面叫板!」
金鉞專橫慣了,長刀一揮,攔住幾名大漢。「給臉不要臉?」
溫飛儀也不願多談,轉了話語,「白羽和方梓昨日鬧了彆扭?是怎麼回事?」
飛鷹堡的人忍著一語不發,個個臉沉如鐵。
溫白羽不屑的掃了一眼,好在她來前受過父親千叮萬囑,知道不宜生事,沒有理會。
一個刀疤臉的漢子踏進樓來,身後跟著五六個隨從,他大剌剌的拉著架子一拱手,「各位好漢,大家都知道試劍大會是誰的場子,來了就是客,不必拘著花用,在城中的吃喝本閣一律包了,諸位放心享用。」
溫飛儀心有所感,悵然一嘆,「正陽宮這類大派自惜羽毛,不願輕涉江湖是非;朝暮閣卻橫行肆虐,無所不為,甚至聽說勾結了西北的藩王窮征惡斂,逼得百姓傾家蕩產,賣兒鬻女。如今連試劍大會都成了群魔亂舞,實在可悲。」
自己不也是如此?儘管心懷不甘,不忍見同道受戮,卻不能不顧及家族與門派,到頭來與旁人一樣,做了江湖中一粒無情的散沙。
溫輕絨早知道這兩人性情不合,並未過多的惋惜,勸道,「蘇璇是道門出身,潛心修劍,未必有意于兒女私情。江湖上想在這方面打主意的不少,沒一個成功的,松風堡的俞堡主就曾著人擄走自家女兒,在密室裡衣衫盡去,誘蘇璇相救,還糾結了一幫江湖人充做見證,沒想到蘇璇識出不對,沒進屋就走了。」
溫飛儀拋出魚食,看著窗下的水潭中錦鯉爭簇,攪動碧軟的青荇,並未斥責愛子,「這次的英雄貼不同往日,和-圖-書朝暮閣除了立威之外,想必也要看哪些門派會到,哪些不會。」
方梓打量了兩眼,道,「這幾個漢子是飛鷹堡的,說話的像是堡主洪邁。」
一句話將整個酒堂的江湖客全罵了進去,本來各路豪客心裏都憋著氣,聽了此話更是怒火沸騰,氣氛越發緊繃。
溫飛儀也不想過多的感慨影響愛子,提了些須留意之事,最後又殷殷叮囑,「你去洛陽多方觀察,不論何事都不要捲入其中,明哲保身,小心為上。」
溫飛儀解開宮禁之後,遣了不少門人外出探察江湖動向,對局勢了解頗深,輕喟道,「只怕正是如此,朝暮閣行事曆來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一旦得罪凶多吉少,靈鷲宮的實力尚不足以正面相抗,不能不虛與委蛇一番。」
東南座幾名臂刺飛鷹的大漢大概正好用罷,將一錠銀子拋在酒桌上,起身要走。
黑衣人面露凶光的圍了數層,刀劍鋥亮,隨時可能血洗酒堂,酒肆內的各路豪傑一片安靜,心底發虛,俱有些忐忑難安。
溫白羽這才明白過來,俏顏變色,「朝暮閣要暗中下手,將他們殺了?」
方梓接著道,「洪堡主也是條好漢,聽說飛鷹堡在西北一帶被朝暮閣逼得極慘,求助無門,這次來了洛陽算是低了頭,卻碰上這事,怕是過不了今夜了,早知如此,還不如不來。」
朝暮閣的人寡不敵眾,尖哨亂響,金鉞再是有所依仗,也架不住眾多豪客拳來腳往的暴揍,沒幾下同伴已經鼻斷腿折,自己腰上也被人暗戳了一刀,膽氣早化為烏有,眼看亂拳紛紛,生生要被揍死,突然一股疾勁橫架,掀得周圍的群毆者退開數步,隨即響起一個破鑼般的聲音,「怎麼,各位是要提前試劍?」
方梓看了看左右,低聲道,「聽說往年的試劍大會常有喝多了打架m.hetubook.com.com鬧事的,主辦的武林世家都要派弟子巡視城中,及時化解,今年看來是不必了。」
洛陽試劍,大概是有史以來最令武林人屈辱的一屆盛會。
酒堂中的人俱笑起來,獨金鉞變了臉色。
溫輕絨亦有所感,放眼望去滿堂氣息壓抑,就算有飲酒的漢子,也是鬱氣沉沉的淺嘗輒止,怕意氣上來管不住口舌,落入朝暮閣耳中,引禍上身。
溫飛儀怎會不懂愛子的鬱憤,他年輕時更為傲氣,否則也不會激怒長空老祖,奈何事關門派存亡,不得不忍了,「朝暮閣曾險些要了你們兄妹的命,我豈有不恨,然而如今確是得罪不起,除了正陽與少林之類的大派不懼,其他的門派為了自保,同樣要忍耐,就算受人譏笑,豈止我靈鷲宮一家。」
溫輕絨抑了情緒,勉強提起精神,「白羽使了些小性子,沒什麼大事,已經被方師兄哄好了。」
司空堯來前已聽了逃出去的下屬急報,此時一揮手,止住了訴控。
打頭一名面容粗峻,虎背熊腰的壯漢開了口,「爺有錢,願意給,犯了哪家王法?」
金鉞的話語十分難聽,洪邁強捺下來道,「我該喚一聲金堂主,還是該喚金香主?閣下現在算什麼名位?」
溫白羽給人牆擋著,見不著中心的情形,方梓身量較高,看了悄聲給心上人解說,「說話的矮子是函谷客司空堯,銅煙管打穴為一絕,原先是百里舫的長老,心思深雜,為人狡詭。朝暮閣少使以下有六名令主,以他地位最高。聽說此次少使未至,都是司空堯在籌劃;那個方臉是恨天掌陳兆,以前是天武堂的副堂主,現今也成了朝暮閣的令主。」
話雖如此,溫輕絨想到要向仇人低頭,屈辱又不甘,難免怏怏不快。
這一日午後,他穿過白石山徑,來到清溪畔的一幢雅廬。「爹有事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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