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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作者:紫微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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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 適所願

第070章 適所願

男子英挺軒然,女子清姿玉貌,兩人均是布衣常服,卻有一種非凡的氣質,令人不敢小視。
能斷玉冠,自然也能斷咽喉,四名近侍連對方的手法都未看出,無不悚然變色,羅山羆與鄱陽蝰立刻護在時驕身前,鴸公子與百毒猻也亮出了兵器。
琅琊郡主的失蹤曾惹出各種猜疑,此次在錢塘現身,當著兩大世家的人公然宣告了私奔,又一次引發了朝野熱議。堂堂郡主舍王侯而委身武夫,視名節如無物,絲毫不以為恥,聞者無不駭笑嘲鄙,而癱卧至今的威寧侯薄景煥,也再度成了人們噓嘆憐憫的對象。
一根手指逼得四個人滾了一地,羅山羆腿骨欲裂,疼得遍身冷汗,勉力道,「此人深不可測,公子還請慎重。」
時景得了吩咐格外用心,郡主又容貌不凡,不出兩日已尋出了下落。
他一番話語大度知禮,時驕卻沉不住氣了,縱然明知這人有些能耐,郡主卻必須弄回武衛伯府,決不可能空手而回,他一揮手親衛圍堵上來,語帶威脅道,「我看還是請兩位移步府內,再慢慢分說。」
不久后,一個邪氣的青年來到薄景煥榻前。
話未說完,他的頂上驀然一崩,頭髮披了一臉,束髮的玉冠從中而裂,咣啷墜落在地,骨碌滾出了丈余。
楚寄猶不死心的上前,「敢問恩公尊姓大名,郡主可有缺需之處?英宣伯府願竭誠相助。」
她的話中似有所指,時驕懶於探究,不管不顧正要令下屬動手,忽的一陣喧嘩,樓階上足聲雜踏,衝上來了一群人。
他眉骨高突,嘴唇方闊,一笑露出兩排白牙,濃密的頭髮結成了數串細辮,戴著一隻碩大的耳環,穿著漢裝卻完全不似中原人,口音也有些異樣,「侯爺想好了?這蠱煉製不易,落下去就不能拔,必須你心甘情願。」
琅琊郡主微訝,「宣州楚氏?你與英宣伯有何關聯?」
六王一聲嘆道,「他們的心思我也清楚,無非想是將你身邊的人去了,方便捏|弄擺布,我也在聖上面前說了,不過到底是薄氏宗族,不可能長久壓著不理,你得有個準備。」https://www•hetubook.com•com
薄景煥的嘴唇劇烈的蠕動,卻道不出話語。
薄景煥的臉色猛然酷厲,叫又叫不出聲,在榻上掙得肌筋暴突,一盞茶后才平靜下來,綻裂的眼眶滲出一絲血,很快凝成了痂。
薄景煥驀然一僵,片刻后整個人都抖簌起來,連床帷都為之顫動。
薄景煥一直未娶正妻,不過從不缺人服侍,他向來威嚴冷苛,幾名側室被壓得極緊,個個和順得像沒脾氣,如今他一癱,由哪個庶子襲爵成了府內的頭等大事,不單內宅爭得烏煙瘴氣,薄氏族內的長者也各有心思,一反從前的笑語逢迎,幾度上門對薄景煥教唆指划,話里話外極不中聽,直至被薄侯的心腹護衛趕出去,隨後更是惱羞成怒,一狀告到了御前。
男子不置可否,淡道,「若是不肯,閣下又待如何?」
這一男一女太過沉著,時驕瞧得極不順眼,踏前道,「我等是武衛伯府的人,郡主千金之軀,豈可混于流俗,既然到了錢塘,就是時家之客,特來請郡主移駕。」
男人閉了一下眼,態度鮮明。
他措辭客套,實則態度強硬,郡主容色未變,平靜道,「武衛伯府,原來閣下姓時?阮氏一族與貴府並無交情,該是威寧侯的請託吧?」
楚寄可不管他,望著郡主方要開口,忽的面色一變,鄭重了許多,向她身畔的男子深長一揖,「在下宣州楚氏楚寄,今日有幸得見高人,多謝錢塘江中的救命之恩。」
郡主聞聲轉頭,清顏嫣然一笑,宛若俏皮,「不必了,淫奔苟合之人,不敢勞各位相顧。」
六王的圓臉顯出惋惜,說了幾句安慰的話,「我來是說幾樁事,你族叔告到御前,說你府上刁奴挾主,膽大無狀,要求拿辦嚴懲。」
屋內一個清正的男子聲音,不疾不徐道,「諸位匆匆而來,闖門擅入,所為何事?」
屋中的男子一揚眉方要開口,琅琊郡主顏冷如霜,截冰斷玉般道,「不敢勞時公子費力,請轉告威寧侯,他之所為我已知曉,一切深銘於心,自有天道還報。此生我與他永不和-圖-書相涉,還望薄侯好自為之!」
這婦人偕人私逃不覺羞慚,居然還出言反詰,時驕更覺惱怒,冷笑道,「威寧侯關心情切才四處尋訪,沒想到不合郡主之意,枉作好人了。然而郡主流落在外畢竟不妥,知道的是受人質挾,不知情的還當是盪|女淫奔,家父與琅琊王同殿為臣,不好坐視不理,唯有替阮家正一正聲名了。」
女子見外面圍了一圈來意不善的悍衛,鎮定道,「請問尊駕何人?」
門板絲毫無損,屋外的人齊齊驚住了,幾名近侍也變了神色,武羅山羆與鄱陽蝰是師兄弟,加上鴸公子與百毒猻,四人都是老江湖,受衛伯府重金所聘,自能看得出這一手隔空拂穴非同小可。
男子已經攬著佳人越眾而出,足下在窗沿一點,身形掠出了樓外。
男子也不避,坦然受了一禮,「舉手之勞,無須言謝,閣下也是為拙荊而來?」
青年一指劃破薄景煥頸側,刺出了一滴血,一隻赤蜴從他袖中爬出,貼在枕邊將血噝噝吸去,一剎那間,赤蜴的背脊驀然裂開,爬出一隻鮮艷的蛛蟲,飛快的鑽入了薄景煥的耳中。
時驕雖然驍勇,並不是莽撞衝動的傻子,見幾個近侍的神態,心已經沉了,然而楚寄帶了人在旁邊看笑話,他如何能退,一橫眉怒道,「給我上!」
到了房外,時驕一使眼色,一名親衛心領神會,起腳就要踹開房門,誰料觸及木板的一剎,一股勁氣透門而出,打進了足底的湧泉穴,親衛一聲慘叫仰天而倒,半身徹底僵痹。
女子在榻邊答道,「稟王爺,侯爺尚需長時間靜養。」
六王似十分為難,搖了搖頭道,「這件事若是順遂,別說處置幾個仇人,抄了正陽宮都成,敗了卻是九族盡毀,你豈能不顧族人,況且巫醫的話你也聽過,雖然能讓你恢復如常,卻有大患,不可不慎。」
六王循著侯府管事的指引,來到了府邸深處的主苑。
六王見他情緒過激,少不得出言安撫,「我知你憤恨難消,你就如我親子侄一般,這人將你殘害至此,我也想為你報仇,然而他身懷絕技,遊走和圖書各地,確是難以擒捉,唯有等成了大事再設法了。」
裏面靜了一靜,門開了,現出屋內的一男一女。
一個煙眉秀目的女子在苑外相迎,她斜梳雲髻,慵柔嬌裊,成熟的風情遠勝於豆蔻少女,見了六王眼眸半垂,屈身一禮。
幾個近侍咬牙撲上,羅山羆打頭,他天生擅腿,一雙腿勁力極強,足可生生踢死一隻熊,方能以羆為號,他一瞬間踢出了三十餘下,漫天全是腿影;鄱陽蝰擅拳,他臂長而柔,如蝰蛇般刁鑽陰狠,此時也使出了全力;鴸公子則封住所有對方可能移挪的空隙,一柄鐵扇猶如鶴嘴,抽冷攻襲;百毒猻使的是一雙毒爪,藍汪汪的爪尖鋒利非常,稍一觸破就毒入血脈。
楚寄的神態陡然恭敬,周圍俱是一怔,時驕脫口而出,「你說什麼?弄潮時作梗的就是他?」
一時場中腿影交錯,拳風陰毒,鐵扇出沒,毒爪橫掠,端的是眼花繚亂,門前之地不過方寸,空間極狹,任誰也躲不過這些紛亂而來的攻襲。
鄱陽蝰明白遇上了高人,口氣緩了幾分,「我等受琅琊王府之託尋找郡主,閣下橫加阻撓,可擔當得起?」
薄景煥目眥欲裂,拚命做了一個口型。
六王略一打量,在隨侍移來的軟椅坐下,「近日可有起色?」
楚寄給問住了,他本待以報恩為由相請,然而男子清越明銳,並非巧言所能欺飾,楚寄當機立斷,長退數步,「雖不知尊駕的身份,但既蒙重恩,楚某怎敢有違,只是怕琅琊王府來日責備,屆時無辭以對。」
然而男子沒有躲,他一指屈起,不偏不倚鑿在了漫天腿影中的一處,正中羅山羆腿上的穴道。羅山羆只覺彷彿受了一記鐵錐,慘哼一聲斜傾而倒,這一倒正擋住了鄱陽蝰的的蛇拳,他不得不變招,架勢方動就被人一指敲在肘髎,變成一拳向身旁的鴸公子揮去。
六王兀自感慨,「時家的小子說那姦夫武功之高令人駭異,不知兩人是怎麼勾搭上,真是怪事。你休要往心裏去,還是安心休養。」
鴸公子沒防到同伴一拳突來,大驚而避,冷不防腰俞穴上受了一https://m.hetubook.com.com指,頓失平衡,撲向了百毒猻的毒爪,百毒猻知道變招必為敵人所趁,一狠心仍然揮了下去,鴸公子一聲慘叫,腰間血口翻裂,這一擊換來百毒猻撲近了男子身前,眼看另一爪將觸及對方胸膛,后肩的穴道驀然劇痛,他踉蹌而倒,才見一隻長韌的指節收回去,敵人在身後安然佇立,之前所見不過是一抹殘影。
男子反是笑了,眸中的峻冷化作了低暖的柔情,無限愛意溫寧。
薄景煥再三示意,激動非常,六王終拗不過,使人另去傳喚。
這般離經叛道,令人匪夷所思的話語,竟是出自風儀高貴的王侯千金之口,全場都聽呆了。
「上次西南的巫醫說你身中異毒,莫不是與這人有關?」六王驚訝了一聲,尋思般自語,「郡主失蹤不久你就出了事,我還奇怪那隻熊怎麼偏追著你不放,誰想竟是遭人下了毒,尋常人哪有這份膽子,手段又如此陰險。」
六王又從袖中抽出一封信,「武衛伯的兒子時驕視我為世伯,時常有書信往來,這次來通道在錢塘遇上一事,與你有幾分相關,聽了莫要激動。」
奏告沒幾日,威寧侯府朱門大開,迎入了尊貴的來客。
楚寄到底反應活絡,稍一滯即緩過來,「英宣伯是在下叔父,而今暫領錢塘事務,此來是怕有人對郡主不敬,想請兩位至舍下暫避,絕無冒犯之意。」
琅琊郡主垂首一笑,她的鼻子玉秀如峰,笑時沉靜柔美,又有萬千風雪也不懼的明毅。「楚公子不妨轉告我兄長,有匪君子,如金如錫,邂逅相藏,適我所願,縱然舉世惡言相加,於我又何妨。」
男子視若無人,返身啟開門,郡主提著行囊姍姍行出,被他接過挽在肩上。
女子屈膝接過信,展開娓娓而讀,隨著柔柔的話語,男人的手指開始控制不住的攣張。
楚寄見識過不少江湖人,頗有眼色,這人武功超凡,甚至能踏浪卻舟,根本不可能留得住,不如以言語表明感恩,順勢求個名號,也好進退。
男子低囑了一句郡主,邁出來反闔上了門。
六王彷彿未覺,「看來郡主確是與人私逃,配不hetubook.com.com上你多年的心意。」
羅山羆提起警惕,揚聲道,「裏面是哪位江湖同道,報個字型大小。」
六王輕撫短髭,嘆了一口氣,「我明白你想幫我,可這些事我不願牽連你,還是好生靜養吧。」
時驕懵了一剎反應過來,險些氣炸了肺,不知是哪個殺才通了消息,這人竟在自己身邊都伏了探子。
楚寄確是奔著琅琊郡主而來,外面還帶了兩百餘人,畢竟郡主身系兩家王侯,一旦尋回即可得人情,也能助長楚氏在朝野中的聲勢,他打定主意哪怕與時驕杠上也要將人搶到手,誰想一來就撞見了遍尋未果的恩人,且與郡主是夫妻,這份驚異非同小可,連楚寄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答。
時驕存心讓淫1婦出醜,大張旗鼓點了一批府兵,將兩人所在的街道圍了,帶了數名近侍與一群親衛直闖進去。
幾名近侍的本事時驕是見識過的,一個就能敵十幾名親衛,卻敗得如此狼狽,連對頭衣角都沒摸著,再喚兵卒無異於自取其辱,時驕僵在了當堂,一眾親衛如臨大敵,沒一個敢上前。
薄景煥重重扣住六王的腕,意思極堅決。
女子垂目道,「王爺所說之人,應該就是當年引誘郡主及殺死何安的劍客蘇璇,此人重現江湖,定是正陽宮當初假造了死訊,欺瞞眾人。」
六王掃了她一眼,舉步行入薄侯養病的寢居,屋內窗扉緊閉,穢氣與藥味雜陳,混成一股難聞的味道,卧榻深處的薄景煥形容枯瘦,眉眼深陷。
薄景煥的神氣陰戾下來。
時驕目瞪口呆之餘,只覺荒謬又嫌惡,喝道,「簡直不知廉恥,來人,給我拿了這對狗——」
不論如何位高權重的人,病久了難免門庭冷落,薄景煥一倒,府外的訪客幾乎絕跡,府內卻有一種靜悄悄的熱鬧愈演愈烈。
薄景煥怒火更熾,痙攣的扣住榻邊。
男人沒有理他,對郡主道,「看來還是要遞個消息,讓你的兄嫂安心。」
薄景煥目光炯亮,喉結動了動,模糊的顫音無人能懂。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冤家對頭楚寄,但見他笑容滿面,大大方方的招呼,「時賢弟在此?也是為見郡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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