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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皇妃

作者:莫言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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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故人相見 第二節

第三十二章 故人相見

第二節

「你不必跟我說這些!」漫夭猛地打斷他的話,用力地閉了下眼睛,將內心湧現的所有不該有的情緒都極力平復下去,神色淡漠道:「都過去了!我還是那句話,我應該感謝你,如果沒有你,我也許永遠不會有勇氣回到他身邊,也永遠不會知道,原來我……竟然也可以活得如此幸福!」
然而,總有一些事情,不會依照人們想象中那樣發展。
朝思暮想的面容,一如過去那般清麗脫俗。那雙徘徊在他夢裡的眼睛,比從前更加清冷,多了一分決絕。而她眼中倒映出他的身影,模糊得像是被人刻意塗抹的記憶。那雙唇,也曾是屬於他的領地,但如今……
漫夭緊了緊手中的劍,飛快的計算著她離開此地的出路。門口四人一看便知個個武功不俗,以她一人之力就算能闖出去,樓下還不知有多少人在等著她。
他突然低下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吻了上去,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洶湧狂烈,似乎想把那唇上別人留下的痕迹全部清除掉。
漫夭被他突如其來的孟浪驚住,唇上一痛,似是被咬破,她驀然驚醒,聚全身力氣猛地掙開緊箍住她肩膀的男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朝著他的臉狠狠甩了過去。
他低眸問道:「為何我不該來?」
門打開了,她一隻腳還未跨出,人已經定住。
「這個地方,不是你該來的。」她微微撇過頭,不想看他。
安置好受傷的男子,她叫人打來一盆水,他褪下上衣,她幫他清洗傷口,上藥包紮。這情景,竟與一年前他受穿骨之痛回到將軍府的那一晚有幾分相似,那時候,她也是這般小心翼翼地幫他處理傷口,像一個真正的妻子一樣打理著一切……他出神地望著她,過往的一幕一幕,都彷彿發生在昨天,他還未從那裡走出來,她就已經翩然遠去,離開了他的生命。
她莫名一https://m.hetubook•com•com慌,直覺地將劍拔了出來,只聽呲的一聲,鮮血大股噴濺而出。她愣住了,長劍噹啷落地,聲音尖銳刺人耳膜。
宗政無籌身子猛然一震,休書?休書她已經看過了?那封他一個人躲在書房裡寫了整整十四遍才寫完整的休書,是他有生以來寫過的最為艱難的書信。
殺氣陡然大盛,夾帶著呼呼的冷風,空氣頓時化作無數冰刃,朝四面八方切割而來。十數人同時拔刀,寒光乍現,晃人人眼目生疼。而她丟了劍,此時兩手空無一物。
宗政無籌看著她出劍,沒有躲閃,就那樣直挺挺的站在那裡,硬生生地受了那一劍!
「因為來了,未必就回得去。」她口氣極為平淡,聽不出絲毫的情緒。
宗政無籌悶哼一聲,大步急退。
她皺了皺眉,竟然上前扶住他。
宗政無籌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急急地打開房門,逃離一般的速度。他沒有出聲,也沒有阻攔。
宗政無籌卻是眼光遽然璨亮,急切道:「你擔心我的安危?」登上皇位和打下北夷國他都不曾有這萬分之一的興奮。然而,不該有的希翼只會換來更深一層的絕望。
漫夭面色一變,就欲掙脫便聽他滿含痛楚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叫道:「誰說你是南朝皇妃?你是朕的皇后!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忘了嗎,容樂?你是我的妻子……」他還想說你穿著大紅嫁衣與我拜堂成親,我們一年朝夕相處,每晚相擁而眠……他想細數他們曾經共同擁有的一切,想喚起過去那些溫馨的記憶。
她怒瞪著眼前的男人,「你當我是什麼?」他以為她還是以前那個任他隨意想抱就抱想親便親的容樂長公主?現在的她是宗政無憂的妻子,不容任何人侵犯。
帝王的貼身侍衛李涼忙上前扶住微微搖晃的宗政無籌,目中www.hetubook.com.com盈滿怒火,一聲怒喝:「拿下她!」
漫夭不看他,只轉身,想儘快離開此地。這個男人帶給她的壓力是那樣的沉重,沉重到令人窒息,甚至想要瘋狂。
宗政無籌沒有答話,面色卻恢復了平靜,就如同以前相處的日子里,那種萬年不變的溫和。
「陛下!」侍衛們這才反應過來,慌亂大叫,樓下之人聽到動靜飛速上樓,魚貫而入,將刺傷帝王的兇手密密實實的圍在中央。
她看了眼木質屏風后被關得嚴嚴實實的窗子,那是這間屋子乃至整家客棧唯一的一扇窗。她心中一動,傅籌縱然武功高強,但他手中並無兵器,只要她以最快的速度刺他一劍,在他躲閃的同時,她就可以藉機越過他,然後奪窗而出。
宗政無籌身子微微一僵,轉過頭來看她,她垂著眼,不說話,扶著他往床邊走去。
漫夭直覺往後退,眼中濃濃的警惕,冷冷道:「站住。」
幸福?原來他的萬劫不復成就的是她和另一個人的幸福!而他一個人承受著寂寞孤獨,在悔痛中苦苦掙扎,艱難度日。他猛地抬頭,一把將她的身子轉了過來,那力道大得驚人。掀翻了她的紗帽,一頭白髮傾瀉而下,她清麗絕美的面龐就在他的面前。
漫夭冷笑道:「你多心了。你是北朝皇帝,我是南朝皇妃,與其說我是擔心你,不如說,是警告!你好自為之!」她說著轉身就走,看在那封休書的份上,她再放過他一次。但宗政無籌卻不答應,他不遠千里隻身而來,好不容易見到她,怎會讓她就這樣離開。他疾掠上前,不由分說地從身後抱住她。
不是他躲不開,而是他根本就沒打算躲。
濃烈徹骨的悲哀緊緊籠罩在這間空闊的屋子,他們相處的歲月留下的那些記憶如潮水般襲來,他的包容,他的寵溺,他的愛護,他的掙扎…https://m.hetubook.com.com…雖然有利用,但他從未真正想過要傷害她,她都知道,所以,在那之前的種種利用和傷害,她都可以原諒,甚至可以理解。但是最後一次不一樣,她給了他信任,無論出於何種原因,辜負了就是辜負了,造成的傷害誰也無法挽回,儘管不是他本意,但也無法原諒。
宗政無籌因這急怒中動用內力的舉措而震動傷口,本就蒼白如紙的面龐映著口角的鮮紅,當真刺目驚心。他緩緩抬手,撫住胸口的位置,猩紅的血浸透他的掌心,從手指間肆意漫出,他閉著眼急喘了兩聲,再睜開眼看她,目光堅定道:「誰也不準動她!」
十數名頂尖高手圍攻,十數把明晃晃的大刀當頭罩下,氣勢無與倫比,似要將她劈斬成肉醬。
眾侍衛皆愣,動作立時頓住,像是被人點了穴道般的齊整。
她手上動作頓了一頓,垂著眼睫,輕輕地「恩」了一聲。
宗政無籌當真停住了,離她不過五步遠。他輕輕嘆道:「容樂,我們很久不見了,你能否取下面紗,讓我看看你?」他目光灼灼相望,眸底隱現不為人知的複雜,是懷念是悲痛是愧疚是悔恨……都化作傾世愛戀,展現在她的眼前。即使屋裡光線昏暗,即便有面紗相擋,她依舊能清楚的感受到,這令她想起那封休書,她閉唇不語,他復又嘆道:「我來此只為見你一面,你不用這麼緊張。」
他愣了愣,似是沒想到她會應。眼中光華閃現,他笑道:「有人答應的感覺……真好。」
李涼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漫夭,見帝王目光堅定,便招呼所有侍衛一同退了出去,關上門。
看著鮮血淋漓的傷口,她雙手微微顫抖,若不是她未存殺他之心,又或者這一劍再偏出一分深入一存,也許,他就死在了她手裡。
漫夭在這變幻急轉的形勢中怔愣住,看他緩慢轉身,艱難地往屏風後面www.hetubook.com.com一步一步挪了過去。頎長的身軀因為傷勢而微微弓著,明明已經站不穩了,卻堅持著走過去。
「放開我。」她深吸一口氣,語氣冷漠至極,「你不是已寫下休書?我早已經不是你的妻子!」
四名高大的侍衛如泰山一般,橫劍擋在門口,將唯一的出路堵得密不透風。
「陛下……」李涼才開口,宗政無籌沉沉的一道目光掃了過來,他連忙打住,又道:「屬下這就讓人去請大夫。」
「我不是故意的!容樂……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你!」他那般急切的辯解,慌亂而無措,一直壓在他心裏想要跟她解釋卻無從出口的那些話全部堵上心口,讓他窒息。他不斷地收攏著手臂,生怕她離開般的緊窒,平日引以為傲的鎮定和理智,早已不復存在,他無比悲哀道:「那一晚,我……喝多了,錯把痕香當成你!才會昏頭,中了他們奸計,想出讓她代替你完成這個本已放棄了的計劃。但是萬萬沒有料到,常堅竟然會背叛我!更想不到,啟雲帝會和他們狼狽為奸!世人皆知,他對你疼愛有加,為何他竟也如此害你?」
漫夭身子一僵,為什麼?她也不知道,不知道該去問誰要這個答案。
她回頭,看著男子沉寂的雙眼,不禁冷笑道:「你這是何意?你以為這樣就能攔得住我?」她說話時,執劍的手猛地一抖,寶劍出鞘,冰藍的劍刃閃爍著流螢一般的幽寒光芒,印著她眼中遽然冷厲的寒光,叫人心顫。
漫夭卻沉了眼,冷冷打斷道:「你忘了嗎?是你親手把我送給了別人!」
男子的臉頰留下五指青印,他踉蹌退了幾步,劇烈咳嗽了幾聲,一絲鮮血順著嘴角漫溢而出,「吧嗒」滴到地上,摔碎了。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她執劍的手,那纖細秀美的五指因過度用力而泛白,一如他此刻毫無血色的面容。在短暫的平靜過後,他的眼神變幻不定,複雜m.hetubook.com.com難明。視線緩緩上移,望住她滿是驚愕的眼,他突然一笑,滿目悲涼。輕咳一聲,大口的鮮血順著嘴角急淌而下。
主意已定,她凝聚七成內力,照著自己的想法那麼實施了。身形快如鬼魅,劍法如電,只見一道冰藍色的光影陡然一閃,森冷的長劍帶著凌厲決然的殺氣破空直刺——
她心中大駭,只顧著震驚,竟忘了自己的處境。利器當頭,她現在拾劍已經來不及了。就在這千鈞一髮,只聽一人急急喝道:「住手!」
靜謐的屋子呼吸聲清晰可聞,幽暗的燭光一閃一閃,像是暗夜中的鬼火,召喚著靈魂的前往。寒風透窗而入,夾雜著冰雪的凜冽氣息,扑打在她蒼白的面孔,掀起她滿頭銀髮,合著她由內散發而出的殺氣,張揚著飛舞。
箍住她的那雙健臂頓時如鐵一般僵硬,男子面如死灰,眸光絲絲剝裂開來,劇痛的表情在燭光明滅不定的屋子裡,被黑暗悄悄吞噬。一顆被棄之如敝屣的心早已傷痕疊壘,在窒息的麻木中,又多了兩個血窟窿。
鋒利的長劍長驅直入,狠狠刺入男子的胸膛。他因劇痛而收縮的瞳孔,沒有害怕,沒有驚詫,他整個人平靜異常,彷彿她這個動作本就在他預料之中,甚至期盼已久。
「容樂。」他忍不住輕喚,像是把積聚心頭無法言說的感情全部都喚了出來。
他輕輕笑著,以身中一劍換來重溫舊夢,他有什麼不滿足的?雖然這僅僅是個夢,而且還是一個極其短暫的夢!但對他來說,已經彌足珍貴。
宗政無籌制止,用不容置疑的口氣道:「不必。你們都退下。」
她抬頭看他一眼,見他蒼白染血的唇揚起一道輕微的弧,那是一個說不出感覺的奇怪的笑容,隱含了苦澀的滿足。
「容樂……」他低下頭,滿含痛楚的聲音竟然帶了兩分嘶啞,道:「既然……你已看過那封休書,你就該知道,我為你,曾經做好輸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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