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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陌立在筏頭，看著他淡然如水的面容，輕輕問道：「你夜裡常來嗎？」

風從耳邊過，輕柔的像是一曲悲歌，不經意間撩動她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那一部分，她緩緩地閉上眼睛，這個京都城，處處都是回憶的影子。

無聲地點頭，他執起碧玉簫，放到唇邊，緩緩吹奏起來。曲調悠揚，使人如臨山澗如飲山泉，一股清涼的滋味緩緩漫入心間，將她四肢百骸都繞上淡淡的傷感，她輕輕合眼，聽著記憶中萬分熟悉的曲調，心剎那間波瀾起伏，百味俱全。

冷意瀟又看了她兩眼，「跟我來！」

冷意瀟目光一動，「若只是想飲酒，那有何難？你稍待片刻，我去去就來。」說罷，不等她反應，他便一躍而起，直飛對岸。不到片刻，手中提了兩罈子酒回來，落在她面前，一副輕鬆模樣，將其中一壇遞給她。

冷意瀟心中一震，忽覺一種沉甸甸的東西落上他心頭，她又捧起酒罈再次將酒灌入喉嚨，半個時辰后，一壇酒已空，她將手伸向另一壇酒，卻被冷意瀟握住。

「不！」如陌搖頭，將目光投向遠處，「是再見如陌路！」

「為何不能？我去跟爹爹說，爹爹向來疼我，和-圖-書他一定會答應。好不好，哥哥？」

是他！

冷意瀟垂眸望她，問道：「如墨如墨，可是如墨生香？」

冷意瀟眸光一怔，倏然恍惚起來，去留隨意，瀟洒出塵……

冷意瀟見她無反應，也不催促，只靜靜立在那裡等她，直到她終於將手放進他溫潤的手心，借他之力踏了上去，他才將竹筏撐離岸邊一段距離，之後便放了手，任竹筏自己隨風飄流。

冷意瀟詫異，「你想飲酒？」

忽然，不遠處有簫聲傳來，曲調悠揚，但在這樣靜謐的夜裡，她卻聽出了凄涼憂傷的味道，竟奇異地符合她此刻的心境。她睜開眼，不由自主的，循著簫聲而去，看到一名白衣男子。

如陌苦笑道：「是想，但人活一世，並不是我想就可以。」

果然是冷意瀟的性子，瀟洒隨意。

一炷香的功夫，兩人來到一個斜頂小木亭前，木亭連著木質長廊，一直延伸到湖面。竹筏就停靠在長廊邊，諾大的湖面，僅此一隻，孤孤單單。

冷意瀟回眸望她，月光中，她面紗浮動，一雙眼眸緊閉，看似平靜祥和，然而，眉心淺蹙，攏盡哀傷。他心中微動，這個女子，聽懂了他簫聲中的和*圖*書凄涼。

「名字是父親起的，哪有隨意改動的道理！」

如陌緩步走近湖邊，在他身邊站定，湖中有冷月一輪，倒映出兩人身影，在風中微微傾斜。

冷意瀟還以淡淡一笑，轉身，依舊面朝湖心，沒再出聲。

冷意瀟微愣，原來不是如墨，而是如陌。再見如陌路，倒是適合她這樣清冷孤寂的女子。只是不知何因，他心間驀然掠過一絲疼，細微而迅速，幾不可察。

「我平素飲酒，皆對壇而飲，所以……並無酒杯。」

「如陌」二字從他口中喚出，如陌只覺心中酸澀難言，嘴上卻笑道：「意瀟公子好記性！」

如陌也垂了眼光，在筏頭坐下，將纖纖玉指放進水裡輕輕撥了幾下，平靜的湖面泛起絲絲漣漪，冰涼的溫度讓她覺得很快意。她仰起頭，看他，緩緩笑道：「意瀟……去留隨意，瀟洒出塵。」

「如陌姑娘？」男子問，語氣卻十分肯定。

冷意瀟沒答，只淡淡看過來一眼，問了同樣的問題：「姑娘又何以深夜到此？」

「看來喜歡這夜色的，並非我一人。」

「如此夜色，可惜沒有竹筏。」許久，如陌才睜開眼，語帶遺憾地道。

「可否為hｅtubook.ｃｏｍ•cｏｍ我吹奏一曲？」許久，她再度開口，清冷的嗓音染上一絲夜裡寂靜的哀傷。「悲傷的歡快的悠揚的……什麼都好！」

「今日夠了，下回我陪你喝。」他聲音輕柔，如一陣風忽然被注入了感情，不同於先前的冷漠。

如陌不語了，垂眸望著冷月銀光映照的湖面，那湖中一男一女皆是白衣的二人並肩而立的倒影，與久遠的記憶緩緩重疊，但是感覺，再也不復從前的喜樂。

如陌微怔，「你常來這裏飲酒？」

他率先走在前面，如陌微愣，立即跟上，沿著他的腳步，跟的不緊不慢，兩人之間，相隔不遠，始終保持在那幾步之間。

身形俊逸，烏髮垂肩，臨湖而立，似在憑弔故人。

冷意瀟望著她摘去面紗后的容顏，愣了一愣，「原來……是你！想不到名傳京都城的琴仙如陌竟然是辰王前些日子突然迎娶的神秘王妃，只怕辰王現在還蒙在鼓裡！你……如此輕易地在我面前摘掉面紗，不擔心我將此事告知于辰王？」在他看來，他和她還沒熟悉到可以為對方保守秘密的地步！

一曲終，她依然緊閉著雙眼。

如陌放下酒罈，定定看他一眼，苦澀笑道：「和*圖*書如果連你也不能信，這世上，便再無可信之人！」

在這樣的夜裡，這樣一個地方，竟然也能遇見。

「不常。」他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起伏，但眼光卻逐漸黯淡下去。

冷意瀟本欲拒絕，除一人之外，他沒有為別人吹奏的習慣，但她看過來的眼神，是那麼的誠懇，就好像許多年前，那個拽著他衣袖對他說「哥哥，再吹一曲，我還要聽」的那個孩子。

如陌收手，下回……下回是什麼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起身，立於竹筏邊緣，仰望蒼穹，無聲悲笑。十年如夢，在眨眼之間已然歷經了萬般生死磨難，這十年間，她沒有想過，有一天她還會在這聖心湖，與他把酒賞月，續兒時之夢。

「意瀟公子，何以深夜來此？」如陌望向湖心，緩緩開口問他。

「有酒嗎？」她突然問。

冷意瀟徑直踏上去，然後優雅地朝她伸出手，如陌卻停在岸邊，怔怔望著，神色複雜。

「好好好……嫣兒說什麼都好……」

她眸光淡下來，徑直打開一壇酒，隨手摘下面紗，扔到一旁，雙手捧起酒罈將酒倒入喉嚨，依然是辛辣濃烈的感受，與初入辰王府那晚一樣。她並不懂酒，只是聽說酒能ｈｅｔｕｂoｏk•cｏm•cｏm醉人，卻偏偏醉不了她。酒只會讓她變得脆弱，所以她鮮少飲酒，尤其在外人面前。

冷意料動作一頓，隨即在她對面坐下，仍然是那樣淡然的兩個人：「不常。」

一曲未罷，前方男子已經停下，轉身朝她看過來，有一絲被打攪清寧后的不悅。但當他看清身後女子，那絲不悅忽然奇迹般的散去。一身白衣，輕紗覆面，與那日棲心亭內撫琴時一般打扮。

冷意瀟在一旁看她，看她神色變幻，由悲傷到釋然，他沒有說話。直覺這個女子是個有故事的人，但凡有故事的人，心裏必定有傷痕，不論深淺，揭開后無不鮮血淋漓。而他，從不喜揭人傷疤，所以他很安靜，安靜地陪著這個本算不得熟悉卻又給他一種莫名熟悉感的女子，陪著她在這清冷的湖中飄蕩了一整夜。

他目光中劃過一道濃濃的悲傷，不知為何，面對眼前這名並不熟悉的女子，那些沉澱在他心底很久的往事總是不經意地浮上心頭，且如此清晰。

如陌頓步，記憶中他的簫聲悠揚悅耳，志氣滿懷，如今，悠揚依舊，卻再聽不出希望，唯剩寂寞與滄桑。

「哥哥氣質如仙，去留隨意，瀟洒出塵，不當叫冷雲嘯，應當改名為冷意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