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冷意瀟握著碧玉簫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桃花林中仍在起舞的如陌動作頓了一下。

如陌微微皺眉，轉眸看他，「你還不出去？」

如此驚變，令亭中觀舞的兩名男子面色大變，幾乎是在同時，南宮曄與冷意瀟二人自亭中飛掠而起。

簫聲戛然而止，毫無預兆。

南宮曄忙制止她的動作，笑道：「慌什麼？躺著別動！我又不是怪物，不會吃了你。看你在千色園的時候，膽子不是比天還大？」明明是責問的語氣，但他一雙深邃鳳眸卻盈滿笑意。

左肩傷口處有黑血滲出，很快便浸透了純白的衣裳。

齊澈道：「是碎心。不過，這位姑娘的體質與常人有異，百毒不侵。普通的毒對她完全不起作用，如碎心這種厲害的毒也只能在她體內停留片刻，便會自動化解，她很快就會醒過來。」

碎心之毒，凡中者必在一個時辰內心脈俱碎，無葯可解。

「齊澈，查探下她的脈象，看看可還有救？」他終究是不甘心的。

齊澈一愣，南宮曄臉色大變，脫口問道：「碎心？」

沒有反應。

齊澈聽命為女子診脈，女子的脈象所傳遞出的訊息令他大吃一驚。

「如陌！」

他暗自疑惑，又盯著她的眼看了許久，彷彿感受到他的注視，她濃密的眼睫幾不可見地顫了一下。他心下明了，微微笑道：「我們……是否已經見過了？」

「什麼人？！」他厲聲喝問，瞥見重重花影之外，一個玄色身影一閃即逝，不禁沉m.hetubook.com.com目叫道：「長風，追！」

「暗器有毒！」

齊澈上前，看了看傷口，血色烏黑，傷口旁的肌膚泛著青紫，一般毒症，看不出特別，齊澈伸手，剛想觸碰仍插在她左肩的那枚暗器，豈料，手還未至，那截露在外頭的銀光色暗器手柄驀地掉了下來，金屬質地的手柄掉落在床邊地上，竟然碎成片片……

「南、宮、曄……」她笑著叫他，而後，閉上眼睛。很久以前，在一個漆黑的石室內，有個少年對她說：「我叫南宮曄，你叫什麼名字？」

他命人打了水來，快速幫她清理傷口，果然如齊澈所言，很快，那傷口周圍的青紫色逐漸褪去，傷口流出的血也變成鮮紅色，他為她巴扎的動作一如十年前那般輕柔。又命人拿來一套乾淨衣裳，然後才坐到床前，細細打量她的眉眼，這眉眼……怎覺得越看越熟悉？

「如陌？！」看到她合上雙眼，南宮曄心頭一緊，搖晃著叫了一聲。

如陌垂眸，望著他細緻而輕柔的動作，內心湧起一股說不清楚的酸澀感，仍是不語。

如陌被他看得不自在，還是想要起身，南宮曄這回不阻攔，拿了枕頭給她墊背。仍舊緊緊盯著她看，似乎在等她開口給他一個答案。

冷意瀟沒有跟過去，只愣愣站在原地，朝著他們消失的方向，黯然垂目。如果他的嫣兒還活著，也有她這麼大了，也會跳這麼好看的舞，會彈得一手好ｈeｔuｂｏｏｋ.com•coｍ琴，無人能比。

簫聲起，潺緩宛轉同流水，悠揚飄忽似浮雲。

「噗」的一聲，利器直入左肩，令她原本輕靈舞動的身影如落花般飄然直墜，以哀傷絕美的姿態為這支傾世之舞畫上了最後一筆。

冷意瀟定定望著桃花林中女子起舞的身影，眼光飄渺，記憶中一些深埋的碎片不聽使喚地湧入腦海。

「哥哥，我的舞，跳得好不好看？」

園內沁貞在這時也急急追了出去。

他將如陌輕輕放到寢居內的大床上，看著她緊閉的眼，他沒有摘下她面上的白紗，而是先撕開她左肩的衣裳，傷口旁邊，一枚殷紅色如落花般形狀的胎記映入眼帘，南宮曄眼光一亮，果然是她！當年石屋裡的那個女孩，他尋了整整十年的人！

齊澈看了眼靜躺不動的女子，又看了看面色緊張的南宮曄，搖頭嘆了口氣，南宮曄眼光一暗，心瞬時沉到谷底，但這時，齊澈卻忽然起身道：「王爺不必難過，這位姑娘不會有事。」

他抬手撫上她的眉眼，淡眉如秋水，美眸似星辰，玉膚似凝脂，青絲如墨染。

南宮曄眼光不動，伸手拿了疊放在床頭的乾淨衣裳，放到她面前，面不改色，依舊盯著她看。

如陌繼續舞著，忽覺有雙看不見的眼睛在暗中窺視著她，她微一擰眉，閉上眼睛，用多年來在黑暗中培養出來的敏銳直覺感受到危險的訊息來自西院牆外，她立刻旋身而起，足踏落花，穿過漫天花雨，就在hｔｔps://ｍ•hetｕbｏｏｋ.ｃｏm•coｍ那一剎那，一道閃爍著寒光的暗器自西院牆外破空而來，迅疾無比，她目光一閃，面紗后的紅唇冷冷一勾，旋身之際，避開胸口，將左肩迎上。

「哥哥騙人，娘才是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哦對了，爹爹說今天給我刻木簪子……娘中午要做梨糕，我去找爹娘……」

南宮曄做完這一切，在她身邊坐了，定定望她，目光由溫柔慢慢變得深沉起來。

辰王府。

如陌始終不吭聲。

無可抑制地，她心頭一慌，立刻坐起身來，誰知動作太大，扯到傷口，左肩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令她吸了一口涼氣。

兩個人都有那麼一瞬的恍惚，如陌扭頭，看窗台上映照的光影，這裏，這樣明亮，陽光透著溫暖，不似那石室里的昏暗、潮濕和陰冷，可是，那時的她，雖然悲傷絕望，卻尚能感受到一絲溫暖，如今，卻是什麼都沒了。

他疑惑地將手伸向她的面紗，想要摘下，卻發現面紗的四個角皆被系了死結，竟無從摘取，看來，她很不希望別人看見她的容貌。

「王爺！」齊澈來得很快。

早已醒來的如陌聞此言心中一驚，立刻睜開眼，目光警惕，眼底透出的凜然寒氣正對上的卻是床前男子既疑惑又溫柔的眼神，與她半月前在王府內所感受到的刻意和虛假完全不同。那種真實的彷彿發自內心的溫柔，幾乎是在瞬間便溶解了她眼底的寒氣，化作一陣綿密的春雨，一陣緊似一陣地落在人的心裏，將她包裹住內心和圖書的堅實外殼瞬間浸軟開來。

齊澈點頭，臉色瞬時凝重，「是的，王爺。」

南宮曄扶著她的肩膀，將她按回到床上躺好，見她傷口處又有血液滲出，染紅了新包紮的紗布，不禁沉目，嘆道：「你這一動，方才我白忙活了。」說著，又將染血的紗布打開，將傷口重新細細地處理了一遍，動作愈發輕柔，沒有一絲不耐，一如當年。

南宮曄面色一變，立即封了她各大要穴，抱她起身，頭也不回地對冷意瀟說道：「我先帶她回王府。」

「果真如此？」南宮曄聽后，鬆了一口氣，喜形於色，「她……竟然百毒不侵！好，你們先退下，剩下的，本王自己處理。」

「如何？」南宮曄皺著眉頭問。

如陌靠在南宮曄懷裡，一陣碎心般的劇痛自左肩傳開，她不由自主地皺了一下眉，但沒掙扎，也沒叫疼，只是抬眸，定定望住抱著她的男子，望著他一向沉著此刻卻略顯慌亂的神色，她微微笑了，那笑容凄艷絕美，似悲傷，似遺憾，又似訣別。

四周寂靜的出奇，彷彿回到了十年前共處一室皆默然不語的時光里，只不過，那時候，是簡陋的連張床都沒有的隱秘石室，如今這是奢華有度的辰王府。

「意瀟，何事？」南宮曄疑惑問道。

南宮曄在一眾下人疑惑、詫異的眼光中抱著昏迷的女子直入朝翔苑，急聲吩咐：「速傳齊澈！」

她在這落花之中，輕舞飛旋，水袖凝成一道道美麗的弧度將她包圍其中，而這白弧之內，她如天人一般和_圖_書，柔美得令人屏息。

冷意瀟垂眸，淡淡應了聲：「無事。」隨後又抬手，依舊是聽似悠揚的曲調緩緩在桃花林中盪開，其中暗含的憂傷情緒慢慢沉澱到三個人的心底。

南宮曄看得愣住，她不僅精通琴藝，舞也跳得這樣好，出乎意料。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那樣冷漠的女子，跳起舞來竟然滿身靈氣，偶然一個回眸，嫣然魅惑，讓人移不開雙目。這樣的她，美到極致，卻又似乎不像是她了。而她前後的轉變，突然又蹊蹺，一瞬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一瞬跳舞表謝意，這舞，當真為他而跳？為什麼他覺得，她這一舞，帶著一種說不出口的哀傷？就連意瀟的簫聲，也突然多了一絲悲涼的味道。

南宮曄一愣，立刻問道：「她所中之毒，不是碎心？」

為什麼呢？

如陌不自然地撇開眼，蹙了蹙眉，沒有說話。

南宮曄稍快一步，將受傷的女子接在懷裡。

嫣兒……

女子一身白裙以輕盈的舞姿穿梭于千色桃花林，身輕如燕，長袖飄灑，所到之處落花飛舞，如同下了一場旖旎的花瓣雨。

南宮曄忙讓到一邊，急急道：「快給她看看，所中何毒？」

想到此，她眼光一暗，看了眼自己裸|露在外的肩膀，平靜地打破沉默：「我要換衣裳。」

「好看。這世上女子，就我們嫣兒最好看！」

南宮曄心底一沉，眉頭緊擰，手撫上她耳邊的髮絲，柔軟光滑的觸感讓他的心也變得柔軟，有些微的疼。這個女子，他尋了十年，終於再相見，竟然就是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