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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陌心底一顫，還未抬頭，只聽南宮曄又道：「那是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我小時候見過她，至今記憶猶新。」

「我的真名，叫南宮澈，封國的三王子，一個本該在十七年前就已死去的人。」他開始訴說往事，語氣緩慢低沉。

南宮曄道：「母后看著我的哥哥被五馬分屍，當場昏倒，致使腹中胎兒早產……我的王妹，就是那個時候出生的，而她出生的第二日，便奇異失蹤。母后大受打擊，從此像是變了一個人，變成了真正的後宮女人。為了報複葉氏一族，她四處搜羅美女，試圖分奪父王對葉凰的寵愛，但父王，卻對此不屑一顧，偏偏看上了冷遲將軍的夫人。」

「當時，我躲在偏殿後面，多想承認我才是真正的南宮澈，但母后告訴我，如果我站出來，我和他都會死。那一日，我的父王，就坐在高台上，同他的貴妃飲酒調笑，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即使他的親生兒子被那奸妃奸相五馬分屍，他連眉頭也不曾皺一下……陌兒，你能了解，當時我內心的感受嗎？」

如陌不說話，就那麼面無表情地回視著他。

被至親之人傷害的感覺，她豈會不知？這十年來，被推下懸崖的那一幕，她從來不曾忘記過。

聽著久違的熟悉名字，南宮曄渾身一震，微微推開她，悲哀地向她搖了搖頭。

「是的，王爺。屬下還查明，暗閣之中，只有男子，從無女子！」

舉步，她朝他走過去，這一刻的南宮曄，脆弱得像個孩子，她忍不住撫上他的肩膀，忍不住，抱住他。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語，但她並不溫暖的懷抱，已經是最好的安慰。南宮曄伸手回抱住她，掙扎無定的心，像是突然有了寄託。

「是。稟王爺，屬下收到消息，息鳴古琴重現江湖！」

回鄉下？如陌真想大笑，但她忍住了，猛地背過身去，手扶窗欞，心頭大痛，生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她卻冷笑著說道：「你不知道嗎？冷將軍與夫人夫妻情深，將軍夫www.hetubook.com.com人因無法接受丈夫的背叛，為了報復，當著丈夫和兒子的面，親手將她的女兒推下了懸崖……」

「他被抓了起來，吊在半空，被人鞭打，周圍坐著文武百官，無一人敢站出來替他說句話。六歲的孩童，鞭鞭入骨，幾次暈厥，又被冷水潑醒。他笑著說，一點也不痛……」

「息鳴？」南宮曄面色一凝，轉身問道：「在何人手中？還有那正吟呢，是否也有消息？」

如陌張了張口，竟然無聲。雙眼控制不住的發澀，她垂眸嘆道：「六歲時，被先王下令，五馬分屍的……澈王子！」

「你不是南宮曄！」如陌突然脫口而出，說完，她自己也驚住了。

早料到玄衣男子的目的沒那麼簡單！如陌看了眼南宮曄俊美深沉的面龐，將手從他掌中抽離，往前走了兩步，方凝眸嘆息。

如陌道：「素聞正吟息鳴，做工精細，音質無可比擬，乃絕世好琴。只可惜……世人愚昧，不懂琴師容清。」

說到此處，他聲音漸漸哽咽，竟悲痛得說不下去。如陌聽著，心裏只覺酸澀難言。這時南宮曄一撩衣擺，朝那靈位深深跪了下去。

他回頭問她，平時深沉冷酷的鳳眸，隱有淚光在閃爍。而如陌的眼中，此刻也有著同樣的悲哀流溢，但她仍然安靜，一句話也不說。

「哦？你說的，似乎有些道理！」南宮曄微挑眉梢，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笑道：「陌兒你，好像什麼都知道，那依你看，魔宮寶藏的秘密，究竟會藏於何處？」

這些年，他所做的一切，的確是在履行職責，捍衛皇權。而往後，他背負著另一個人的責任，必定還要將這份信念進行到底，但凡對他們南宮家族的皇權地位有威脅的人或者物，他都不會放過！

如陌蹙眉，四月二十八的祭日、六七歲孩子的血衣、被隱藏在荒涼院落里的南宮曄的靈牌……還有悲傷難抑觸人心弦的琴聲……

「南宮澈。」她輕聲叫他，褪去m.hetubook.com.com冰冷之後，竟然也可以如此溫柔，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

他握拳起身，語氣堅定，鏗鏘有聲，說完這些，之前流露的脆弱立刻不見了，他又變回了那個高大強硬的辰王南宮曄。如陌聽了他最後那句話，心間猛地一顫，突然放開了他。

南宮曄沒有回答。輕輕托起盒中的血衣，彷彿陷入了回憶。

屋子裡陷入寂靜，許久都沒人出聲。

「我是南宮曄，這一生，都只能是南宮曄！他代我死，我替他活，在這個世上，他沒有牌位，我沒有自己。我活下來，就是為了替他擔負起守護親人的責任，除掉奸妃，殲滅叛臣，捍衛我們南宮家的皇權，再不容任何人侵犯！」

南宮曄終於垂首，轉身喃喃道：「難怪，難怪冷將軍在那之後，再無心參政，甚至要告老還鄉。也難怪意瀟……寧死也不肯入朝為官，原來如此！」

如陌迅速將一切情緒都深深地壓向心底，整個人看起來，是那麼的平靜淡漠，彷彿剛才的激動，只是他的幻覺。她淡淡看他，淡淡回答：「因為冷夫人推她女兒下懸崖的時候，我正巧就在那座山頂上，親眼看見的。」

長風點頭，南宮曄臉色遽沉，微微凝思道：「她們好大的膽子，敢假借暗閣之名，欺騙本王！不過，暗閣的確是在進行本王所交代的任務，並且做得十分漂亮。她即便不是暗閣之人，也必定與暗閣有著密切的關聯。你讓人繼續盯好她，哪怕是一舉一動，都不能放過，至於，正吟息鳴……」南宮曄突然頓住，毫無預兆地將目光轉向如陌，奇怪問道：「陌兒，你的手，怎麼這樣涼？」

這一切，不會是巧合！那麼……

他面露凄色，完全沉浸在不堪的往事當中，又道：「父王是愛琴之人，我從小苦練琴藝，只為吸引父王的目光，試圖引起他對母后的注意。六歲那年，我終於用琴聲把他引到了母后的寢宮。之後不久，母後有了身孕，葉凰屢次加害不成，與叛相合謀向和圖書父王進讒言，說我是妖孽附身，彈出的琴音能蠱惑人心，左右他人心智。父王聽信讒言，要將我處死。就在他們抓我之時，與我有著同樣面容的南宮曄，以一首我從未聽過的曲子，讓別人把他當成是我抓了起來。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他有著不輸於我的琴技。只是，他從來不顯露，因為他要把所有的光芒都留給我，但沒想到，我會招來殺身之禍。」

南宮曄目光一閃，笑道：「此話怎講？」

如陌不語。從他複雜的眼神之中，她看到的最多的是，無法形容的悲哀。而那種悲哀，是她墜入懸崖后的那段最灰暗的日子里，朝夕相伴的表情。忽然心中一痛，像被尖銳的利器在心上劃過了一道，有些東西，在她心裏逐漸的碎裂，再無法阻擋。

南宮曄愣住，不敢相信地看著她，「你說的是真的？」

如陌心中微驚，面上卻毫無異色，淡淡說道：「沒事。」

如陌站在他背後，眼光被籠上一層薄霧，透過那層薄霧，她怔怔地看著他，就好像看見了那一年的自己。

「後來呢？」如陌問。

如陌緩緩退後，一點一點的，與他拉開距離。

「回稟王爺，息鳴古琴就在昨日那名玄衣男子手中，那名男子身份神秘，曾與人自稱魔宮中人，並揚言端陽夜，要帶著息鳴去聖心湖，參加一年一度的才子佳人會。而正吟古琴，有消息說，為一名手持大刀武功奇高的男子所得，據描述，應該是烈焰殘歌。屬下……還得到一個重要消息，莫殘歌，即是暗閣閣主。」

直到長風出現，似有要事稟告，但看如陌在場，便猶豫著沒說。

南宮曄見她如此反應，面露疑惑，皺眉道：「你聽誰說冷家家破人亡？將軍夫人只是帶著女兒回了鄉下，再也沒回來過。」

「難怪暗閣崛起如此之快，原來竟是武林第一高手烈焰殘歌所創！」

「不，只是父王。我的母后非常好，她是一個完美的母親，為了我們兄弟，她受了太多的委屈。」提到他母親，南宮https://www.hetubook.com.com曄眼光變得極為柔和，面上神色也充滿了思念和敬愛，如同十年前，她笑著說「我娘是這世上最好的母親」時的表情。但那種表情，她再不會有。

「你猜對了，我不是南宮曄，南宮曄在十幾年前，已經被五馬分屍，屍骨無存。只留下，這件……破碎的血衣。」他沉痛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悲哀，回蕩在這間空蕩的屋子裡。如陌望著他原本高大此刻卻顯得十分寂寥的背影，問道：「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這些？」

「十七年了，就連最後知情人邢嬤嬤也死了。這件事，一直埋在我心底，每當夜深人靜，壓得讓我喘不過氣來。但我不敢跟任何人提起，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可我現在，卻想告訴你，我，心底……最深處的秘密。」他背對著她，語氣聽似平靜，聲音卻微微有些顫抖。

「你如何知道？」

「所以，為了復讎，你母后就把主意打到了冷夫人頭上嗎？」如陌陡然握緊雙拳，心潮劇烈起伏，「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將自己的不幸轉嫁給更多的人，如此作為，便能彌補她的喪子之痛痛？為了讓冷將軍的夫人進宮，便聯合了愛慕冷將軍的長公主，使盡手段，讓她嫁入將軍府，最終導致冷家家破人亡！這……便是她想要的結果？」

南宮曄眼光一變，表面的平靜碎裂后，悲傷滿溢而出。他轉過頭去，閉上眼睛。

如陌回眸望他，平靜笑道：「你貴為一國王爺，財富不缺，權傾朝野，怎麼也對魔宮寶藏有興趣？」

南宮曄看著她，緩緩又問：「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自我記事起，我的母后，終日愁眉不展，鬱鬱寡歡。我的父王，獨寵叛相之女葉凰，自我出生后，五年多，他未曾踏入過母后的寢宮。」

南宮曄問道：「陌兒因何嘆氣？」

南宮曄身軀一震，緩緩回頭，目光瞬息萬變，複雜至極地望著她。

南宮曄意識到她的異常，疑惑問她：「怎麼了？你的臉色，比我還難看。」

南宮曄看了眼如陌，淡淡道：「陌和-圖-書兒不是外人，有話直說。」

「我與他是雙生子，他膽小懦弱，每次見到父王連話也說不清。屢屢被嘲笑，就連宮女太監，也瞧不起他。那時，我為自己與他有著同樣的容貌而懊惱，可誰能料到，就是那樣一個膽小懦弱的他，使得我至今仍能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

如陌道：「數百年前，曾享譽天下的琴師容清，雖生於魔宮，曾身負魔宮長老之職，但此人品性高潔，愛琴如命，一生之中，最引以為傲的，便是用心打造了這兩把絕世好琴。為使其流傳後世，他絕不會允許別人將寶藏的秘密藏於琴中！」

如陌頓住，忙抑制住自己紛亂不穩的思緒，垂眼淡淡道：「沒什麼。只是很吃驚，這世上……怎會有那樣的父母？！」

「誰說的？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南宮曄表情震驚，上前扳過她的身子，急切問著，狐疑猜測的目光在她面上來回打量。

南宮曄目光一變，「你是說，朝惜苑裡的那個女人，並非暗閣中人？」

南宮曄道：「正因為我的身份，所以才更關心寶藏的下落。即便我對它沒興趣，這種會威脅我封國王權的東西，本王決不允許它落在別人手裡！世人也許不知，但本王卻清楚的知道，魔宮乃前朝後裔所建，其宮中宗旨，便是推翻我封國王權！我不只要得到魔宮寶藏，還要找出魔宮所在，將他們連根拔起，讓一切可能會威脅到王權地位的人或者物，全部扼殺在搖籃。端陽夜一年一度的才子佳人會，本王今年，也得去湊湊熱鬧。」

她極力想壓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死死地攢緊了手心。

如陌也轉過身去，心如潮湧，五味雜陳。這麼多年，她所受之苦，全是拜他母親所賜，可偏偏，她又無法將仇恨轉嫁到他的身上。這些年，他要代替另一個人活著，不能做自己的人生，是多麼的辛苦，她又豈會不知。只可笑她，這些年竟然還把他當成是她生命中的溫暖，而這溫暖，也許有朝一日，會化作千萬把利劍。

不知何時，他竟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