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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傲突然發問道：「沙仲，孤的母后，究竟是遭何人毒手？」

南宮曄只覺自己全身無力，他痛苦的閉上眼睛，腦海中滿滿的都是無數蟲蟻鑽進母後身體的畫面，感覺到好像那些東西此刻正在啃噬著他的心。

南宮曄緊抿著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咬牙一字字道：「我不會與你對決。我說過，我的劍，永遠不會對準你的心臟。」

沙仲對易語的請求仿若未聞，他只是對南宮曄步步緊逼，比冰刃更冷更利的目光直直的盯住南宮曄的雙眼，看著他眼中強裝的鎮定逐漸的碎裂開來，看著巨大的痛楚一點點的漫上他赤紅的眼底、糾成死結的眉心，以及那抑制不住在不斷顫抖的雙唇，再蔓延至全身。他依然不肯放過，繼續殘忍的說著：「你看到了嗎？黑色的血液，從她眼睛里慢慢的流出來，還有鼻孔、耳朵、嘴角，她一張口，原本潔白的牙齒上滿滿的都是黑色的蟲子……」

南宮傲兄妹三人皆是一怔，心中頓時升起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南宮曄濃眉緊皺，鳳眸犀利，沉聲道：「沙仲你把話說清楚。」

如陌只緊抱著岑心言，一動不動，她甚至看都沒看沙仲一眼，從始至終，也沒說過一句話。

沙仲怒極，雙眼緊緊的盯住他，彷彿想從他眼中看到一絲絲的愧疚，忽然張開雙臂仰天長哭笑道：「哈哈哈……語衣，你睜開眼睛看看吧！這就是你到了臨死的那一刻都放不下的好兒女！你說，若是他們知道了仇人是誰，定會拼了性命也會為你報仇！所以你要我隱瞞，因為害你之人是金國的皇后，她權勢滔天，你說你不想他們為你而冒險，哈哈……可是，今天，仇人就在他們眼前，他們明明有為你復讎的能力，卻不但不想著報仇，還要來阻止我為你報仇……語衣啊！看到這一幕，你還會不會安息，你能不能瞑目？你處處為他們著想，到頭來，還抵不上一個女人在他們心中的分量。」

如陌也在身邊撿起一把劍，緩緩的站了起來，終是逃不掉這一天。她輕輕的笑著，笑得極盡哀傷，輕聲道：「南宮傲，你們沒有對不起我，你我都沒有hetubook.com.com錯，為了結束上一代的恩怨，這一天總是會來的。」

那女子正是在封國尋找如陌時與巫邪分散，被沙仲抓走的柳眉。她一抬眼便看到了躺在一旁的玄衣男子，虛弱的身子一震，連忙手腳並用的爬了過去，哭喊出聲道：「邪，邪……你怎麼了？你醒醒啊，你這是怎麼了？」她哭著搖晃那早已冰冷的身軀，眼中的絕望化作怨毒的神色，轉頭死死盯住沙仲手中沾滿鮮血的劍，「是你殺了他？你這個卑鄙小人，竟然出爾反爾！你答應過不會殺他的……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殺死他？我都說了，當年我們對秦語衣下毒，害她死於非命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南宮曄只覺自己從裡到外全身冰涼，彷彿身置千年寒潭之中，連心也被凍結。他看著蹲坐在地上抱著岑心言的如陌，看著她有些躲閃的雙眼，他的心痛得無以復加，方才兩人的對話言猶在耳，原來她並不是說說而已，原來，竟是如此！

巫邪艱難抬頭，身體里血液的急速流失令他的面容慘白如紙，背上劇痛使得臉上痛苦扭曲，那道傷疤變得愈發猙獰刺目。眼中已逐漸渙散的目光透著濃濃深情，曾經邪魅的唇角微微揚起，帶著歉疚的滿足。原來失去了武功，他也不是毫無用處，至少，還能用自己的生命為她做最後一件事。巫邪對上她驚慌失措的臉龐，弱聲道：「主子……對不起！我保護……不了你……只能先……先走一……步……」

南宮傲與易語更是滿面的難以置信，易語一下撲在如陌的身旁，搖晃著她的手臂，惶恐道：「這怎麼可能呢？如陌，會不會是誤會？」

沙仲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彷彿含著他們母親的血淚一般，那每一聲指責，都令南宮傲兄妹三人不自覺的低下了頭，無言以對。南宮曄感覺自己的手臂沉重的像是壓上了千斤稱砣，在這糾纏難分的仇怨之間，他永遠無法平衡，亦無從選擇，只是那隻手臂，仍然固執的橫在那裡，隨著那些刺入心肺的話會不自覺的沉下去一些，又會漸漸掙扎著再次抬起來。

「夠了！沙hetubook.com.com仲，你別再逼他了。為母報仇，我身為母后的長子，理應當仁不讓，不需要曄動手。」南宮傲腳尖輕挑，地上的劍便躍入手中。他平日里邪美戲謔的面容已褪去了一切表情，出口的聲音也是冰冰冷冷。「凝兒，對不起了！」南宮傲沉聲道，手中劍已舉起。

沙仲忽的笑了起來，眼帶鄙夷，輕輕嘲諷道：「原來你們還記得有一個母親，我以為你們的心裏只有一個女人，早就把你們的母親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啊——！別說了，師父……求你，別再說了……」易語不可自制的捂著嘴哭了起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蔓延在她的心頭。南宮傲額頭青筋暴起，目中盈滿不敢置信的滔天憤怒。

「如陌，我替你。」莫殘歌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卻見她堅定的搖頭。「殘歌，這場恩怨，誰也替不了我。」

南宮傲上前撥開她擋住面容的一頭亂髮，只見女子面上青紫瘀痕遍布，嘴角血絲垂掛，已是奄奄一息。他微微一愣，驚道：「柳眉！！」

岑心言望著滿地的猩紅，刺鼻的血腥之氣，喚醒了她迷失的心智，腦海中驀然浮現出一幕又一幕令她心痛的場景，獃滯的目光逐漸的清明，轉頭望向如陌的眼中湧起激烈的情感，顫聲道：「嫣兒，對不起！都是娘造的孽，要讓你兩面為難。」

「不！娘，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絕不！」如陌緊緊抓住她的手，目光堅定，即使對方是她深愛的人，也絕對不行。她轉過頭，綻放出哀傷的笑容，道：「南宮曄，還記得我剛才說過的話嗎？」

易語有些不敢相信的望著被圍在中央的灰袍男子，驚叫道：「師父？！你怎麼會在這裏？還有，你，你為什麼要殺如陌的母親？」

沙仲的聲音那樣清晰，無法阻止的在他腦海中不斷的盤旋，「整整七日七夜，我無數次的舉起手中的劍，想要替她結束那樣的痛苦，可是……她求我，她說她能忍，她說也許她不用死，她說她不甘心，她說她不捨得離開她的兒子，還沒能見女兒一面……這就是你們的母親！她現在正在天上睜大了眼睛看著你們www.hetubook.com.com，你們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比這種痛更讓人難以接受，難道他們之間註定了只能走上那樣宿命的悲劇？當已是退無可退之時，他頹然放下手臂，錐心刺骨的痛瞬間席捲了全身，真的……要抉擇了？

這大概是南宮曄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別人一步一步緊逼之下，踉蹌著不住的後退。他的手臂還一直維持著先前的姿勢，身子已然僵硬如鐵。

癱倒在地的白衣女子驚恐的瞪大了雙眼，望著趴伏在她身上口吐鮮血的玄衣男子，已深深扎入他心髒的劍還未曾被灰袍男子拔出，鮮血流了一地，黏稠濕漉，浸透了她的一身白衣，悄悄蔓延上她的肌膚，溫熱退去，只餘下沾染了雨後仍舊潮濕的地磚的冰涼。

「不是誤會。」

只聽「噗」的一聲，長劍穿身而過，又迅速的抽離。女子口中噴出鮮血，圓瞪著一雙大眼，眼中滿是憤恨和不甘，緩緩倒在地上，身子抽搐了兩下，便不再動彈。

灰袍男子的劍用力拔出，巫邪身子頓時一僵，殷紅鮮血噴射而出，在空中劃過妖冶的弧，濺落在地開滿血花，有幾滴血飛落在她絕美的面容上，身上的男子用盡全身力氣想為她拭去臉上的血跡，終是沒能達成所願，那隻手舉在半空，便無力的垂下，永遠閉上了盛滿濃情的雙目。

沙仲微微一愣，怒氣遽生，怒視他道：「如果你還是語衣的兒子，就給我讓開！」

眾人圍住的灰袍男子正是消失許久的沙仲，他望著岑心言的目光帶著強烈無比的恨意，咬牙恨聲道：「我為什麼要殺她？因為她該死！」

當那奪命一劍即將刺進她的身體之時，璫一聲卻被一把刀斜斜挑飛，兩刃相接，迸射出無數火花，只差那麼一點點，地上的女子便會香消玉殞。

「娘……」如陌哽咽，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沙仲冷哼了一聲，用手指著岑心言，大聲恨恨道：「如果你們的心裏還有你們的母親，就馬上殺了那個女人！」

初升的日頭躍上了地平線，紅透半邊天，異常妖冶的顏色如同女子上妝的胭脂，看在人眼中濃得化也化不開。

其他人也已聞聲而來，瞬ｈtｔｐs://m•ｈｅｔubook.com•ｃoｍ間解決了圍攻冷遲的四個黑衣人，之後將冷遲扶到一邊檢查傷勢。

南宮曄沉聲道：「沙仲，本王找了你很久了。」

南宮曄皺了眉，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灰袍男子拎著長劍，劍身已是滿步血痕，他目光透著陰冷和狠佞，一步一步緩緩的靠近她，猛然飛起一腳將眼前趴在地上的男子屍體踢開，手中長劍慢慢舉起，映在她極度驚駭的瞳孔之中閃爍著森冷的寒芒。

沙仲冷冷的瞟了她一眼，無情道：「那你們也有份，只要是害死語衣的人，全都要死！」

沙仲握劍的手，用上的力道彷彿要將劍柄捏碎，萬分痛心，顫著聲音說著：「你們可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七日噬骨，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陰狠的毒。當她的身體因為毒性的發作，散發出一種奇異的香味，不到兩個時辰，便引來了無數的蟲蟻……四周的地面密密麻麻的一層，我怎麼趕也趕不走，用火燒也不行……你們知道，那是怎樣一種恐怖的畫面嗎？我親眼看著那些蟲子順著她的口鼻、耳朵，還有她清澈的雙眼，慢慢的，慢慢的鑽了進去，在她的身體里啃噬著她的五臟六腑……我聽著她極度痛苦的嘶喊，一次次的昏死過去，又痛得醒過來……」

沙仲走上前，冷眼看她，大聲道：「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先領教下魔宮宮主的絕世神功。」

這一句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皆看向如陌抱在懷中的女子。

如陌含淚搖頭，笑容裡帶著凄涼，輕聲道：「不會嗎？那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辦？你是想讓我眼睜睜看著你們殺了我娘？還是要讓我看著你們兄妹死在我娘的手上？又或者你能徹底的忘記殺母之仇？即使你能，他們能嗎？」

「陌兒，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他眸中痛意深濃，慢慢的朝著她走了過去，每一個字出口那麼艱難。

「不行！」南宮曄長臂一擋，攔在沙仲面前，氣息冷冽，硬聲道：「不能傷害她。」

南宮曄瞳孔一縮，那一個字彷彿一柄利劍刺進了心窩，不是因為她的隱瞞，而是因為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意味著他的幸福再次將成為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和圖書。

如陌趕到門口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心瘋狂地就快跳出胸腔。飛身掠了過來，蹲下身子緊緊抱住母親劇烈顫抖的身子，無比感激的望了一眼比他們早一步趕到的莫殘歌。

「啊——」

沙仲看了他一眼，抬手對空中一揮，對著院牆外大聲道：「把人帶過來！」他話音剛落，便有一個黑衣人拎著一名女子，朝著他們掠了過來，將手中的女子往他們面前隨手一扔，像是在扔一件無用的廢品一般。那女子重重的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哼。

離魂庄內院，傳來激烈的打鬥聲交雜著女子的驚叫，冷遲正被四個黑衣殺手圍攻，險象環生，本就已是自顧不暇，還分心憂慮一旁女子的安危，女子不時傳來聲聲尖叫，更是讓他心頭大亂。腳下一慢，躲閃不及，敵人長刀已重重的劃過了他的後背，立時一道長長的血口驚現，鮮肉翻出，血流如注，順著他淺色的衣袍蜿蜒而下，冷遲逐漸慢下來的步伐在潔白的地磚之上印下一個又一個血色殘痕。

岑心言握了她的手，又去握一旁冷意瀟的手，面含愧色，滿眼悲傷，「瀟兒，嫣兒，謝謝你們能原諒我，有了這段日子，我死而無憾了！」

這一天，早在她的預料之中，只是沒想到來的會這樣快。她轉眸望他，南宮曄眼中濃烈的痛楚刺痛了她的雙眸，她只覺一顆心掉進了無邊無底的黑暗中，止不住的往下沉。淚眼凝望，她終是咬著唇慢慢點頭，輕輕吐出一個字：「是！」

「你，你——！」柳眉恨怒攻心，只是指著沙仲，什麼也說不出來，她忽然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撿起一把劍，便朝著沙仲直撲著刺了過去。

「啊——！血，血……」岑心言身軀狂亂的顫抖著，雙臂縮在胸前，纖細的十指微微彎曲著張開，望著眼前已經斷氣的巫邪身上不斷湧出的猩紅，凄厲的大聲尖叫。

南宮曄身子微微一震，俊容驀然變白，但橫在他面前的手臂卻是一動不動，語氣堅決道：「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

如陌早已控制不住的淚流滿面，眼前的他正在承受著的巨大的痛楚和激烈痛苦的掙扎，她亦感同身受，心痛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