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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繚亂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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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伍·秋分胃口好的女人易養活 二

壹伍·秋分胃口好的女人易養活

福晉和側福晉忙伸手攙扶,如今閨女的身份不同了,誰也不敢踏踏實實受皇后大禮。攙起來後母女相對,都眼淚汪汪的。
德祿又開始琢磨,進宮不拜真佛說不過去,往常不見是不礙的,如今都結了親了,女婿見見丈母娘也是應該的吧!其實萬歲爺還是怵,以前對薛公爺夫婦,雖是有了名分的,但心裏攢著氣,見了該是主子奴才還是主子奴才。這回的不一樣,萬歲爺心裏愛透了新娘娘,娘娘的嫡母和親生母親是正經丈母娘,這和見納公爺又不一樣。納公爺是臣子,君臣之間等級劃分難以更改,兩位福晉不在朝,只能論家常。萬歲爺多早晚和人論過家常呢,所以他怯了,心裏一緊張,就不願意見人了。
怎麼了,她也不知道,就是嗓子渴得要冒煙,定了定神說:「快倒水來,要涼的。」一杯下去才覺心火滅了一半,夾帶著另一半囫圇睡去,第二天起來精神頭旺得很,臉盤兒紅撲撲,像只鬥雞。
這個純粹胡說,慈寧宮出來的,又經老佛爺親驗,怎麼能吃壞了呢。嚶鳴表示不信邪,「您別老消遣我,容我再品品……」結果品到見底,也沒品出個所以然來。
皇帝心說你搶我的吃食,搶得還少嗎?每回只要他的膳桌上有好東西,她必定兩眼放光。可是他好喜歡她這種毫不掩飾的饞勁兒,胃口好的女人容易養活,將來養得身強體壯,能長命百歲。
皇帝說:「你要是也不願意吃,就讓他們拿下去處置了,回去復命的時候說朕吃了就成了。」
最後還是太后發了話,說:「皇后請兩位福晉上你宮裡坐坐吧,你們娘仨半年沒見了,今兒是會親,得容你們說說體己話。過會子膳齊了,我再打發人過去請你們,老佛爺預備了小戲兒,咱們吃席聽戲,一塊兒熱鬧熱鬧。」
不過這點子心思不便讓她知道,免得她往後有恃無恐,愈發要欺壓他。眼下正是做規矩的時候,規矩沒立好,乾坤就亂了套了,所以他蹙了蹙眉道:「別耍嘴皮子功夫了,朕問你,你怎麼不向朕謝恩?」
德祿耷拉著眉眼訕笑:「萬歲爺,您忘了主子娘娘醉茶,她不喝茶的。」
太皇太后見氣氛這樣凝重,笑道:「如今咱們是一家子,外頭叫親家,比不走動的正枝兒親戚還親近些呢。」一面招呼說快坐吧,「都坐下了好說話。別瞧和圖書嚶丫頭如今是皇后了,在我眼裡拿她當親孫女一樣的疼。你們養了好閨女,千辛萬苦拉扯到這麼大,如今給了我家哥兒,咱們還得謝謝你們吶。」
嚶鳴正襟危坐,也不氣惱,和聲細語說:「萬歲爺,您往後不能這麼說我了,我要是心術不正,您可成了什麼人了!」
嚶鳴眨了眨眼,「您當真不吃?」
是啊,如今他們一體,不管情感上近或者遠,他們都是不容拆分的了。她就是仗著這點,完全一副我在河裡,你也別想上岸的嘴臉,惹得皇帝牙根兒痒痒。但是不能反駁,畢竟她說得沒錯,人家這會兒是皇后了,板上釘釘兒的事實,不認也得認。況且他很願意正視這個局面,自他們之間的關係開始發生轉變,到現在他還有些雲里霧裡呢。聽見三慶悄悄給德祿傳話,說她來了,他連政務也來不及顧,草草打發了臣工就著急出來見她。
她皺了皺眉,「和我以前吃的不一樣,味兒有點怪,您要嘗嘗么?」
嚶鳴說是,給太皇太后和太后謝了恩,一路領著兩位母親回到頭所。等進了門才鬆散下來,回身牽著福晉和側福晉的手,請她們上座,抹著眼淚問家裡兄弟姐妹好不好,「前幾天從暢春園回來,半道上看見厚貽了,可惜連話都沒說上一句,心裏一直惦念著。」
右手的小桌上擺滿了山河典籍,皇帝裝模作樣取一本翻看,書頁打開了,視線卻停留在她身上。那個口是心非的人,到底拒絕不了誘惑,喜滋滋把金盞捧在了手裡。他把書慢慢移上來一些,掩住了揚起的唇角,他的皇后多可愛,在嬪妃們面前能降妖除魔,在他面前耿直又貪吃,簡直像個孩子。
皇帝放下手裡的書,氣結地瞪眼瞧她,「自己心術不正,就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樣?」
但比起福晉來,側福晉更關心的是閨女目下的境況。先皇后才走了半年多,這宮廷對她來說依舊是吃人的。當年她頭一胎生嚶鳴的時候險些難產,絕不願意自己冒死生下來的姑娘走上先皇后的老路。
但皇帝一點兒都不滿意,「你別揣著明白裝糊塗,朕說的不是龜苓膏,是什麼你知道。」
嚶鳴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垂著眼點了點頭。
「你吃吧,朕不告訴皇祖母。」皇帝又推了推,甚至把金匙的匙柄轉向她那邊,「這種東西本就是女人hetubook•com.com的小食,叫朕吃這個,實在太難為朕了。」
當然嚶鳴並不強求,她還在消化這一系列的改變,先前兩個這麼不對付的人,眼看著要做夫妻了,這種心境兒真奇怪。在東暖閣南炕上枯坐了很久,最後瞧他一眼,起身抿了抿頭說:「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先前人多,她不好說什麼,這會子再也顧不得了,抓著嚶鳴的手問:「姑娘,萬歲爺待你怎麼樣?咱們來,他連金面都不肯一露,我心裡頭七上八下的,只怕……」
嚶鳴順從地起身蹲了個安,「謝萬歲爺賞。往後您的龜苓膏我全替您吃了,這樣成不成?」
兩位福晉一聽這話忙站了起來,公爺福晉說:「老佛爺真箇兒折煞奴才們了,娘娘能伺候皇上,原是娘娘的福澤。咱們草芥寒門,養了娘娘一遭兒,是咱們上輩子積了德,怎麼敢承老佛爺一句謝。」
兩個人又同時嘆口氣,臉上一派茫然神情,彷彿在與往昔無憂無慮的青春歲月揮手作別,自此開始身不由己地長大了。
這話說完,嚶鳴愣住了,她沒想到這呆霸王竟也有體人意兒的時候,原本卯足了勁兒和他比做規矩呢,結果他放了軟當,她反而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擠兌他了。
千般想頭纏繞,迷迷糊糊睡過去,連夢裡都能感覺燒心。半夜醒來出了一身汗,面紅耳赤撐起身直捯氣兒,松格嚇了一跳,跪在腳踏上問:「主子,您這是怎麼了?」
「有藥味兒。」最後她說,「想是老佛爺怕主子上火,有意命周太醫多加了兩味藥材。」
嚶鳴說這個且不知道呢,「要是老佛爺那兒叫送,我才能給您送來。」一頭說,一頭款款邁出門檻。皇帝送出來,她極自然地欠了欠身,「您留步吧,我告辭了。」彷彿那是隔壁街坊家的二小子。
偷著往裡頭覷一眼,帝后在南窗下的寶座床上坐著,兩個人都是目視前方,莊嚴的模樣像在召見外邦使節。萬歲爺說:「皇后,你得了封后的詔書,有什麼感想?」
可是沒法子,既許了皇帝,就算是自己肚子里出來的,也不再是可親可疼的姑娘了。母女見了先行國禮,然後才是家禮,嚶鳴生受了福晉和側福晉的請安,等她們起身了,她才在她們跟前跪下,將額頭抵在栽絨毯上,哽聲說:「額涅,奶奶,女兒不孝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結果她又嘟囔:「您不吃的東西就叫我吃,沒存什麼壞心眼兒吧?」
皇帝嗯了聲,「明兒還來吧?」說完發現不對,又添了一句,「明兒還送龜苓膏來嗎?」
皇帝的眼睛從書的上方露出來,蓋住了大半張臉,「味道怎麼樣?」
那頭侍奉的人來接應她,向皇帝行過了禮,簇擁著她往養心門上去。將過影壁時她稍頓了下,悄悄回頭望了眼,見他還在門前目送她。不過發現她回頭,立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轉身往後殿去了。
嚶鳴是當局者迷,也說不清裡頭滋味兒。夜裡躺在裝點一新的屋子裡,一會兒想起皇帝,一會兒又想起深知來,滿腦子亂糟糟。她開始思量,如果她想和皇帝好好過日子,深知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怪罪她?姐兒倆那麼好的交情,深知死在了宮裡,她卻心安理得接替她,深知泉下有知,只怕要怨恨她了。
「所以朕讓你吃。」他瞥了她一眼,「你吃朕的東西還少嗎,這會子裝樣兒晚了。」然後他就不理她了,揚聲叫德祿,讓他把他新得的那套書搬過來。
萬歲爺沉吟了下,「按說是該見見的,可朕擔心見了反倒叫福晉們不自在……要不朕就不見了吧!」
泱泱大國,怎麼能不立皇后,作為歷經四朝的太皇太后自有她的打算。她並不相信那種無稽之談,就算是確有其事,也不能動搖繼續為他立后的決心。
「明兒我兩位母親要進宮來謝恩。」皇後娘娘說,「您賞臉么?」
皇帝愣住了,怎麼這話聽著像她吃了虧,他應該反過來謝她才對?他一哂,涼聲道:「你嫁的是帝王家,和外頭怎麼能一樣?」
皇後娘娘說也成,然後兩個人就不說話了。
嚶鳴立時就反應過來了,「我向老佛爺和太后謝過恩了,怎麼還要謝您?我給您當皇后,咱們往後是平輩兒您知道么?外頭結親的多了,都是男家千恩萬謝的,還沒見過女家上趕著說『謝謝您娶我』的呢,您別打量我不知道。」
嚶鳴頓了下,頗失望地說:「我還以為您不拿我當奴才看了呢,原來是我想多了。既這麼,奴才就給您謝個恩,往後一定謹遵奴才的本分,絕不在您跟前充人形兒了。」
「主子今兒面色真好!」海棠往她臉上擦粉,笑著說,「連胭脂都用不上了,光這麼著就喜興得很。」
皇帝覺www.hetubook.com.com得她多慮了,「太醫院不敢開虎狼葯,哪裡能補出你的鬍子來。橫豎你上太皇太后那裡領了差事吧,要是再有龜苓膏送,就由你親自送,也省了一番手腳。」
那廂德祿幾乎要哭出來,這是天菩薩開眼,萬歲爺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脈,他老人家開竅啦!聽聽這話,算給你加了份兒聘禮,多家常,多慰心,不光皇後娘娘,連他都感動壞了。這位是誰?是堂堂的天下第一人!他能弄明白賞賚和聘禮的區別,先帝爺在天上八成都要笑出來了。不容易啊,德祿吸了吸鼻子想,這麼下去萬歲爺該出師了。到底是個聰明人兒,軍國大政都能盤弄于掌心,對付個姑娘,可有什麼難的!
她嘗了一口,品品滋味兒,歪了腦袋。
嚶鳴笑道:「奴才很願意替主子分憂,只是這龜苓膏怕是按著爺們兒的方子調配的,回頭補得過了,補出鬍子來可怎麼得了!」
豌豆說:「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家裡福晉和側福晉回頭進宮來,瞧娘娘氣色這麼好,可不就放心了么。」
她的語氣難免委屈答答的,好些話不能說,但她們都明白她的意思。福晉在她手上拍了拍,「家裡都好著呢,你自己在宮裡頭要放寬心,你好了,咱們一家子就都好了。」
側福晉話還沒說完,嚶鳴便看見三慶帶人捧著食盒從影壁那頭過來了。她溫吞地笑了笑,說奶奶放心,「萬歲爺比外頭傳聞的好多了,跟著他,我吃不了虧的。」
萬歲爺嘆了口氣,「人生的際遇太奇了,朕也沒想到會娶你。」
這倒也是,嚶鳴笑了笑,拾掇好了就上慈寧宮等兩位母親進來。將到辰時三刻的時候外頭遞了牌子,沒多會兒就見董福祥領著福晉和側福晉入了慈寧門。畢竟公府之家出身,規矩文絲不亂,先給太皇太后和太后見禮,恭請老佛爺和太後福壽康寧,再轉過來跪在嚶鳴面前,「恭請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嚶鳴瞧瞧鏡子里的自己,真是歡喜模樣都掛在了臉上,「這是我嗎?回頭見了額涅和太太,叫她們誤會我多想嫁人似的。」她摸了摸臉,「我這是怎麼了?」
於是便來來回回說客套話,雖然太皇太后儘力想家常些,但身份地位在這兒,實則是親近不起來的。
嚶鳴顯得萬分為難,「那怎麼好意思呢,這是老佛爺專為主子預備的,周太醫都給請去研製了,最後進了我的肚和圖書子,叫老佛爺知道豈不覺得我不知進退么。」
其實他心裏一直很擔憂,自己的命硬,也許命犯孤煞,會刑克父母妻兒。深知死後他曾同皇祖母懇談過,不欲再立皇后了,但皇祖母發了極大的火,那次是他記事以來唯一一次看見皇祖母氣得打顫,老太太讓他醒醒神兒,不能讓祖宗基業斷送在他手上。
嚶鳴心裏溢滿了酸楚,受母親磕頭要折壽的,但帝王家就是如此,這是規矩體統。所以養閨女是件很矛盾的事兒,一方面盼著姑奶奶將來能登高枝兒,一方面又懼怕姑奶奶有大出息,到時候綱常全亂,見了還得磕頭請安。
皇帝哦了聲,腳下頓住了,只得慢慢騰挪回東暖閣。她還在檻內含笑看著他呢,皇帝自覺尷尬,為了維持體面,拿腔拿調道:「罷了,朕准你不謝恩。你是皇后,朕本該讓你三分顏面,既是過日子,總這麼主子奴才的也不成事。」他看了她一眼,「往後朕跟前就不必自稱奴才了,可以你我相稱,就算是朕給你加了份兒聘禮吧。」
「主子,萬歲爺對您上心了吧?」松格一向跟個瞎子似的,這回連她都瞧出來了。
皇帝嗯了聲,「皇祖母總擔心朕的身子,朕躬好得很,哪裡用得上這些東西。這龜苓膏不會單送今兒一天,往後少不得日日有一份,皇後勤儉持家,就來替朕分擔了吧。」
立后的詔書拖了那麼久,裡頭原不乏他的顧忌。只是到最後再也說不過去了,自己也確實動了心思,便又急切地想冊封她,好一輩子留她在身邊。但那個魔咒他依舊有所忌憚,他沒有辦法,只有盡量讓她多吃,吃得越多身底兒越強健,那些小病小災就不能要了她的命。
皇後娘娘說:「我沒什麼感想,就是沒想到,最後會跟了您。」
可是那麼好的東西,糟蹋了豈不可惜?嚶鳴掖著手說:「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萬歲爺,當家不容易。」
她說罷就要謝恩,這麼一來皇帝倒覺得不妥了,別鬧得回頭不好收場,再像之前的孝慧皇后似的,兩個人老死不相往來。於是他眼疾手快,趁著她還沒行禮,撂下書就起身往西暖閣去,邊走邊喊德祿,「雲南新進貢的普洱茶呢,拿一罐子給皇后嘗嘗。」
這可怎麼嘗,還沒大婚呢,他也不好意思和她共進一盞,便說朕不吃,「倘或覺得味兒不對就擱下吧,別把腦子吃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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