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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繚亂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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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捌·立冬吃了我家蜜餞兒,可就是我家的人啦 二

壹捌·立冬吃了我家蜜餞兒,可就是我家的人啦

他重新沖她伸出了手,「皇后……」意思是想接著抱抱,剛才那短暫的接觸,壓根兒不能解他的相思苦。
皇帝不明所以,「為什麼?這樣抱著不是挺好嗎。」
皇帝見她晃神,自己想了半天,最終想出了一個好法子,「回頭朕給你母親封贈個誥命吧,這麼一來她就該誇朕了,你說呢?」
皇帝被她一扭,有點受不了,「你別亂動成嗎,知道男人的難處嗎!」說著壓緊她的腰,把她固定在自己身上,「雖說一開始朕並沒有對你抱任何希望,但後來瞧瞧,你這人倒也不算太壞。橫豎這后位總得有人來坐,看在你比較機靈,皇祖母和皇額涅也疼愛你的份兒上,便宜你了,就這麼回事。」
嚶鳴低頭看,肉山疊肉山,倒騰出了千百種花樣,她紅著臉說:「這些也是見過的……您就別操心了,萬歲爺一頒旨意,宮裡的嬤嬤就進了頭所殿。這些東西她們都特特兒帶來,教我將來怎麼伺候主子……其實不教也沒什麼,還怕成不了親嗎!」
嚶鳴差點兒沒笑出來,這人倒不愛吹牛,就愛往人心窩扎刀子罷了。她是足夠耐摔打才熬到今兒,要是換了別的細膩溫婉的姑娘,只怕他還沒張嘴,就嚇得人抱頭鼠竄了。
嚶鳴心虛得很,定了定神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只說:「我打發她們上倒座里去了,跟著一塊兒忙了這些天,這會子也該鬆散鬆散了。」臉上帶著僵硬的笑,把側福晉攙到了南炕上坐下,「奶奶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唉,嚶鳴又嘆口氣,一雙手在他背上輕輕撫了撫,「主子爺,您娶了我,會後悔么?」
側福晉鬆了口氣,「其實這會子說好不好都多餘,事到如今再也不能回頭了,我聽你親口說了,不過圖個心安,也沒旁的。既然都好,是你的造化,也是咱們全家的造化。往後好好和萬歲爺過日子,別辜負他的一片心,就成了。」
皇帝傻了眼,看她急得團團轉,自己站在那裡也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還矯情呢,「你讓朕躲在裡頭?」
側福晉說那還成,復想了想又問:「再則,怹為了討姑娘喜歡,有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兒?有一號人,面兒上看著老實巴交,嘴也笨,不會說和圖書好聽的,但他會使心眼子,冷不丁干一件叫你意想不到的事兒,你就覺得這人是一心向著你,其實全是蒙人。這種人尤其要小心,今兒能哄你,抹頭也能哄別人,死個膛兒傷起人心來,能把你慪得吐血。」
好什麼,進來也沒說上兩句中聽的話,還指著娶媳婦兒呢!她皺著眉頭說:「您趕緊回去,我們家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菩薩。」
皇帝連想都沒想就說不會,「雖然朕起先很不願意薛家再塞人進來,可你來都來了,朕沒有辦法。」
皇帝依舊說不知道,「可能朕想試一試,看看朕和皇后的身形是否相合。」
側福晉有點失望,忽然發現姑娘是真的不由她了,悵然頷首,「說得很是,就算你不會,萬歲爺還能不會嗎,我有什麼可愁的。」一頭說,一頭又捋捋她的頭髮,「好孩子,我想著你要出閣了,心裏真不是滋味兒。要是給了尋常家子,想見一面還沒有那麼難,如今嫁進了帝王家,又不好時時遞牌子,家裡有個什麼事兒,你也不能回來走動……宮裡什麼都好,就是女人多,是非多。我原想著,以後你能找個可心的人,兩個人踏踏實實過日子。就算姑爺要納妾,一兩個頂破天了,誰知道臨了竟嫁了天底下小老婆最多的人。」
「你母親是不是對朕有成見?」他蹦著另一條腿出來,蹙眉坐在南炕上琢磨,「那天雲璞進來說話,說世上最難伺候的就是丈母娘,這回朕算是信了。」
嚶鳴扭捏了一下,慢慢蹭前身子,正要扎進去,忽然聽見院兒里傳來說話的聲音:「怎麼一個人都不見?伺候的都上哪兒去了?」
皇帝不能理解她的思路,「朕一般是要算計人的時候,會格外溫存些,你確定你喜歡這樣?」他抬起手,捋了捋她那個標誌性的後腦勺,像在捋殺不得似的,喃喃道,「朕覺得現在這樣很受用,你不知道字斟句酌有多累。朝堂上應付那些老狐狸是不得已,回來還不許朕實話實說嗎?」
「這您放一百個心。」嚶鳴很有底氣地說,「萬歲爺是聖主明君,一口唾沫一個釘。」
也許他說的是真的,但嚶鳴照舊翻白眼,唏噓著說:「那您要是能拿出和圖書對付臣工一半兒的耐心來,我就愛聽您說話了。」
皇帝覺得女人真善變,才剛還喂一顆蜜餞,說吃了就是她家的人呢,這會兒怎麼又翻臉了?不過他這回反應很快,立刻準備補救,「朕沒說實話,其實朕心裏覺得娶你不後悔。朕也希望你過了門子,將來與朕生兒育女,到老的時候不覺得所託非人,覺得這輩子值了。」
側福晉發現閨女這方面不抓瞎,有點兒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意思,「這些精奇是怎麼回事兒,本該是當媽的教,怎麼把這活兒也給攬了!」又從匣子底里抽出一卷畫兒來,說瞧瞧這個,「這些也得學一學,技多不壓身。」
側福晉把手裡的匣子放在了炕桌上,笑道:「我給你送壓箱底的寶貝來,這還是當年你姥姥給我的呢,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你都該出門子了。」
「那您為什麼要抱我呢?」她昏沉沉半闔上眼問,心裏還在感嘆,原來這懷抱這麼熨帖。她忘了他的身份,也感覺不到彼此間的距離,彷彿心和心是緊挨在一起的,這輩子都扯不開了,扯開了就是血肉模糊。
皇帝的嗓音從頭頂上飄下來,茫然道:「朕也不知道啊,就這麼胡亂抱著吧……」
嚶鳴還在估算他將來寵妾滅妻的可能性有多大,草草嗯了聲,有些心不在焉。
櫃門闔上的一瞬,側福晉從外頭進來了,邊走邊道:「院兒里怎麼連個值夜的也沒有?」
啊,那不行,他對於人情世故不通得很,姑爺見丈母娘,猶如醜媳婦見公婆,都令人心生恐懼。納辛倒還好,他先是臣子后才是岳丈,但他家的女眷們皇帝以前沒有過深交,便左右彷徨起來。最後到底沒法子,被她押解到了螺鈿櫃前,櫃門打開后,他還是感到為難,她殺雞抹脖子沖他瞪眼,然後不由分說,把他塞了進去。
「要不怎麼的?索性見見我母親,就說您是跳牆進來的?」
她回來這幾天,宮裡跟來的人照舊拿宮裡的規矩行事,就算是皇後生母,也不能隨便說上話。上回側福晉和福晉進宮,皇帝打發人送了食盒過來,禮數上雖不錯,但她事後也憂心,怕嚶鳴口上稱好,是礙於身在宮裡的緣故。如今回了自己家,又恰逢和-圖-書跟前沒人,母女兩個說的體己話才是最真實的。
為什麼,這人好像永遠意識不到自己有多不招人待見。她換了邊臉頰貼在他胸前,慢悠悠道:「您和臣工們說話也這麼不知道拐彎兒來著?想什麼就說什麼,直捅人肺管子?」
說這是大婚前的一項小小的試探,其實純粹胡說八道。她誤服龜齡集那晚已經試過了,他知道天底下再沒有一個女人比她更適合他。他想抱她,本就是計劃中的一步,他是個井井有條的人,到了什麼時候做什麼事兒,一點都不許亂。牽過了手,接下來就是抱一抱,再接下來那些親密的舉動,可以留待洞房時候去做。但洞房前的這一步缺之不可,今晚上來瞧她,最要緊的就是把這件事辦了。
側福晉卻仍是提心弔膽,「那麼多的人家,哪家不想往宮裡塞閨女?萬一哪天蹦出個寵妃,帝王家寵妾滅妻起來可是要人命的。你進宮這麼長時候,和萬歲爺也處了一程子,瞧瞧他有沒有一高興就滿嘴跑駱駝的毛病?」
側福晉搖頭說不是,「這東西就是給閨女預備的,將來你有了公主,也得把這個給她。」說著打開匣子,裡頭是一個對闔起來的花生殼,再把花生殼剝開,赫然出現兩個交疊的小人,中規中矩的姿勢,忙得一絲不苟。
「啊,我奶奶來了!」她嚇得臉色大變,「快快快……」
嚶鳴臊眉耷眼笑起來,「這個宮裡嬤嬤教過的,我大概齊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就這麼回事?她推了他一下,「撒開。」
那倒不是,誰還敢不許皇帝暢所欲言呢。其實說實話也沒什麼不好,除了有時候砸得人心窩疼,緊要關頭卻比一般的奉承話要中肯。比方今兒畫了什麼眉,明兒穿了件什麼衣裳,好不好看只要問他,他比鏡子管用。
他說為什麼,「朕也沒說錯啊。」
她一聽不稱意兒,扭了扭嗔怪起來:「您到這會子還說這話!」
嚶鳴站在門上納福,「奶奶好走。」待福晉走出了院子,忙會屋裡打開櫃門看,皇帝窩在裡頭半天,一條腿已經麻了。
嚶鳴已經沒力氣生氣了,灰心道:「您還是別說話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混亂中一扭頭看見了西牆的螺鈿櫃。那https://www.hetubook.com.com柜子不高,但還算寬大,一個人坐進去應當是可以的,於是她使勁兒推他,「快進去躲躲。」
嚶鳴卻有些戰戰兢兢,她母親和她說掏心窩子的話本無可厚非,可暗處藏著一個人,那些話一句不落全進了他的耳朵,萬一哪裡大不敬了,他一氣之下從柜子里蹦出來可怎麼好!所以她母親說起後宮的事兒,她就心急火燎,一徑安撫著,不遺餘力地替皇帝辯解:「奶奶別擔心,我在宮裡好著呢,那些主兒都挺和氣的,見了我也恭敬。再說萬歲爺是個公正的人,他絕不會有意偏袒誰,我好歹是皇后,就算我哪裡有不周到的,他也會顧全我的體面。」說得柜子里的人直點頭。
嚶鳴覺得這人滿腦子齷齪,這會兒一定又在琢磨什麼不好的事兒了,她把臉使勁往他懷裡杵了杵,「試完了,您覺得怎麼樣?」
外面的嚶鳴則有點兒傷感,低著頭說:「我們萬歲爺不會的,他不是那樣的人。」
這世上的姻緣,其實是早就定好的,如果彼此不那麼契合,憑他們倆那股不妥協的勁兒,怎麼能攪合到一處去!就像現在,抱在一起閑話家常,簡直有點兒匪夷所思。這算什麼毛病?要麼好好坐著說話,要麼調動起滿懷柔情來實打實調上一回情。可他們偏不,那麼溫情的當口拿來扯閑篇兒,要是有第三個人看著,准覺得他們倆是傻子。
這是私會啊,就算后兒就要過大禮了,今晚上相見也不是光彩的事兒。普通人尚且要受指摘,更別說一國之君了,大婚前見面也犯忌諱,要是宣揚起來很不好聽。
躲在柜子里的皇帝聽見丈母娘挑眼,雖然委屈也無話可說。他的婚姻本來就是為平衡朝堂,三宮六院並不是他自己願意,是不得不為之。不過就憑這話,倒也瞧出來納辛的后宅確實如傳聞的一樣安定。照理說一位側福晉,長期生活在嫡福晉的壓制下,一旦能夠揚眉吐氣,必定歡喜得忘乎所以。這位丈母娘呢,眼下竟在傷感閨女要和別的女人共享丈夫,可見身正心正,二五眼長於她手,怪道能有這麼好的心胸秉性。
嚶鳴諾諾答應了,側福晉站起身道:「我來了有程子,也該回去了,你們大婚一過,還要張羅給hetubook•com.com佟家下聘呢。」一頭說一頭往外走,嘀咕著,「我才剛找了厚朴一圈兒,都說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這孩子,都快定親了,還是不叫我省心……」
閨女嫁人,作為母親都捨不得。好容易帶大的孩子,說給別人就給別人了。民間的宅門兒府門兒尚且規矩重,姑娘進了人家家門,死活都仰仗別人,更別說她的閨女是要進宮的了。皇宮那地界兒……說是富貴窩,到底也吃人,且這一去一輩子再沒親近的機會了,側福晉撫撫那小匣子,眼淚嗒嗒地落下來。
嚶鳴自然知道母親的心,探過去握了握她的手說:「奶奶,先頭娘娘才崩那會兒,我是不願意給填了窟窿的。可此一時彼一時,我如今願意進宮,一則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疼愛,二則萬歲爺是個好人,他不會讓我受委屈的。」
嚶鳴見母親這樣,難免感到傷懷,忙替她掖了眼淚說:「家裡給我預備了那麼些東西呢,夠了。既是姥姥給您的,您自己留著是個念想。」
「朕看還行。」他的下巴抵在了她頭頂上,瓮聲說,「不比不知道,原來你這麼矮。以前倒沒覺得……朕明白了,因為你沒穿花盆底吧?」
這下子嚶鳴給嚇住了,這說的不就是那位主子爺嗎。嘴笨,看著挺老實,但他今晚上跳牆進來看她了,可不是幹了一回出圈的事兒?
她這頭直發獃,柜子里的皇帝很著急,心想這丈母娘是誠心來拆他台的嗎?怕他寵妾滅妻,這也太不拿皇後娘娘當人物了。後宮那些嬪妃,哪個敢在她跟前撂蹶子?只怕還沒翻起浪花來,就被皇後娘娘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嚶鳴聽他說了這些,又有些想哭了。這人其實也不是那麼不可救藥,至少逼一逼,還能逼出兩句人話來。他的煽情不是那種花團錦簇式的,是淘澄乾淨后能直接下鍋的米,金貴又實在。
「萬歲爺,咱們在幹什麼呢?」嚶鳴老老實實依偎著他說。
側福晉看出些端倪來,料著被自己說中了幾分。不過大婚前嚇唬閨女不好,便又換了個笑臉子,「我是隨口一說,不一定說得對,好賴要你自己分辨。我只是心疼,我這麼好的閨女,偏偏充了後宮……」
皇帝說當然不是,「朕很擅權謀,常于談笑間定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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