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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繚亂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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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拾·大雪只有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優秀的他 四

貳拾·大雪只有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優秀的他

皇帝有點兒尷尬,「那是相中了你,要讓你當皇后的,怎麼叫師出無名?天底下人都知道,你自己心裏不也知道嗎。」
皇帝自知問題嚴重,從他的座兒上移過來,挨在她邊上摸了摸她的手,「朕無心之言,你聽過就忘了吧。當皇后得氣量大,明白嗎?」摸完手覺得不夠,順下去摸了摸她的腳丫子。
殊蘭又是千恩萬謝,這才卻行退出了暖閣。
其實沒什麼不好理解的,從那樣的人家出來,難免要受父母帶累。承恩公要是正為朝廷效力,就算家裡污糟也過得去。可惜那位公爺如今稱病告假,干吃俸祿不問事,太皇太后瞧不上眼,自然也不待見殊蘭。
嚶鳴懂得裡頭緣故,還是要兩頭周全,因笑道:「她才進慈寧宮,老佛爺就問怎麼這麼瘦,想是老佛爺喜歡有肉的姑娘,像我這樣的。」
嚶鳴心慌氣短起來,他如今技巧高超得很,並不實打實地摸你。那指尖遊絲一樣,若即若離,撓在心上。
「我給姑娘挑了個住所,坤寧宮後頭的靜憩齋好不好?」嚶鳴對皇帝說,說罷看向殊蘭,笑道,「那個地方是單門獨戶,離我這裏也近,尋常少有人去。閑著沒事兒的時候你過來說說話兒,彼此也好解悶,姑娘瞧怎麼樣呢?」
結果她很煞風景,「您怎麼和殺不得一樣!」
暖閣里就算不熏屋子,也有甜膩的馨香,皇帝抵著她的額,含含糊糊說:「皇后賢惠,為朕排憂解難,朕該怎麼賞你呢……」一面說,一面把唇貼在她頸邊奔流的動脈上。
皇帝也不在意,捧著書說:「老佛爺喜歡女孩子,這回這麼不上心,倒也奇了。」
他坐卧使的黃雲龍用具都鋪排好了,和皇后在南炕上坐定,也賜了殊蘭坐,一面和緩道:「聽說你這些年過得艱難,當初舅母對朕很好,朕在她過世之後沒能對你盡到一份心力,很有些愧對你。」
「那丹朱和殊蘭都沒說親事呢,家裡出了這麼個被賜死的人,於他們都有妨礙。內宅裡頭收拾人的手段多了,她要是單隻對兒女不好,公爺不說什麼,咱們也管不上。可這回她膽敢拂逆老佛爺懿旨,那可不是自個兒家裡能解決的事兒了,非逮住了這次機會,和圖書好好整治她一回不可。」
皇帝點了點頭,便沒有繼續表示自責。
嚶鳴理了理袖子說:「董福祥上門接人,因傳的是口諭,公爺福晉並不買他的賬。董福祥討了個沒臉,進來回老佛爺,老佛爺當時就不高興,瞧意思是不該插手人家的家務事。殊蘭可憐見兒的,怎麼攤上了這麼個混賬后媽。我瞧她真是性子軟,要不然祁人姑奶奶哪裡那麼好說話,早把天捅個窟窿了。」
帝王家對於親情,其實沒有那麼看重,除了直系最親近的和這二五眼,他誰都不放在心上。不過這表妹據說很可憐,再加上小時候到底有些情義,因此他的態度相較對別人,顯得更軟乎些。進門的時候她就候在一旁,見了他慌忙上來磕頭,因緊張,十指狠狠扣著地面,扣得甲蓋發白。他說伊立吧,「多年沒見了,起來說話。」
嚶鳴忙下了腳踏,上前殿迎接去,外面雪雖下得不大了,但北風呼嘯,吹得他領上狐毛搖曳。他上了台階,她壓膝給他請安納福,等他到了跟前,悄悄摸了摸他的手,「冷么?」
嚶鳴端茶的動作頓住了,知道這人又要開始捅她肺管子了。
殊蘭說是,心裏莫名湧起一股酸澀的滋味兒來。她受了這些年的委屈,阿瑪早就在她心裏褪了色,世上除了哥哥最親,剩下的可能就是這位皇帝表哥了。皇帝是天下之主,雖高高在上遙不可及,但小時候一塊兒在乾清宮數金磚的往事還歷歷在目。有過一點兒交情,並不是全然陌生,長久被不當回事的人,分外能感知言語間的關懷。
皇帝逮住了話把兒就笑話她,「你當人人是你,在朕跟前也敢尥蹶子。老佛爺的意思朕知道,這麼師出無名地上門接人,本來就不合規矩……」
他一手抬起來,悄悄固定住了那顆常有奇思妙想的腦袋。夫妻間的情趣太重要了,他在她臉上纏綿地親了一圈,自覺深情款款,滿含愛意。
嚶鳴愈發笑得和善,「那我就叫你殊蘭了,你是我們萬歲爺的表妹,我合該看顧你的。也別說什麼客套的話,只要能從那個家裡出來,往後好好過日子就成了。」
殊蘭惴惴不安,拘謹地說:「奴才不知www.hetubook.com.com怎麼謝皇後娘娘才好,娘娘為奴才著想,奴才全憑娘娘做主。娘娘也別管奴才叫姑娘,奴才當不得,娘娘就叫奴才殊蘭吧。奴才手腳雖笨拙,也想求娘娘恩典,讓奴才伺候娘娘,以報娘娘大恩。」
皇帝有些不明白,「這事兒皇祖母怎麼沒過問?」
誰知三慶掖著手直晃腦袋,「郭福晉到底是善撲營出身,人家難受了一小會兒就不當回事啦,奴才走的時候,還哼小曲兒吶。」
皇帝的意思自然是要處置,那位舅舅昏聵到了這種程度,也無所謂臉面不臉面了。只是臣工內宅的事兒,他也拿捏不好輕重,要照他心裏的想頭,直接賜根白綾一了百了,可嚶鳴說不妥。
嚶鳴調開了視線,沒有搭理他。
當然男色慰勞后,正事還是要辦的。第二天三慶進來回話,說褫奪誥命的詔書已經下了,他領命去宣的旨意。當時承恩公也在,聽了宣讀直接蒙圈兒了。營房福晉在公爺面前絕對小鳥依人,我見猶憐。她淌眼抹淚,「我跟了爺這麼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皇帝大婚後發現了她的這個怪癖,先頭殊蘭一走,她就在炕桌底下掏挖什麼,他過來一摸,果然把襪子脫了。
皇帝說是,「妻憑夫貴,那滿續弦的第二年就賞了一品誥命。」
「我要是個糊塗蟲,您還稀得我當您的皇后?」她氣呼呼說,說完了猶不解恨,「不成,您得重新評價我。」
嚶鳴拉長脖子,滿足地閉上了眼睛,只是覺得很好,一切都很好。這個人她滿意,脾氣雖臭她能將就,新婚時的尷尬也逐漸磨合,現在只要他一靠近,她就心跳如雷,渾身提不起來力氣。
嚶鳴抿唇朝他笑,「人已經接進來了,這會子在裡頭呢。」
承恩公這些年雖因病下野,但皇權傾軋是怎麼回事,他比誰都清楚。以前是關起門兒來過自己的日子,他圖輕省,眉毛鬍子一把抓,因為那是自己的家事,別人管不著。如今事兒都鬧到外頭去了,孰輕孰重他心裏明白,無論如何身上的爵位不能丟,至於女人,愛誰誰吧。
皇帝瞧著她,確實瞧出了一點可憐的況味。她不像別的公侯府邸的小姐,表面雖然和-圖-書矜持自重,但絕不卑微。她的謹慎是從骨子裡透露出來的,和她一比,就知道這二五眼當初有多猖狂。
皇帝的嗓音不是那種溫暖人心的,不經意間總有股單寒的味道,像細雪擦過冷刃。殊蘭道是,站起來的時候微有些踉蹌,邊上宮女立刻上來扶了一把,她客氣地呵腰,「謝謝姑姑了。」
嚶鳴朝外招了招手,豌豆帶著兩個宮女進來蹲安,復對殊蘭道:「才剛折騰了半天,一定累壞了。你跟她們去吧,換身衣裳歇一歇,要是缺什麼短什麼,只管和她們說,叫她們申領就是了。」
「這些銜兒在她身上,實在糟蹋了。」她端著她的果子茶,慢悠悠啜著,「一個人尊不尊貴,也是靠這些身外名兒堆砌起來的。主子下道旨意,褫奪了她的誥命以示懲處,剩下的就別管了。」
她怨懟地瞅著他,「我怕痒痒。」說完自己笑起來,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狠狠親了一口。
殊蘭本來就挨著杌子坐了一丁點兒,聽皇帝這麼說,頓時惶然站起身來道不敢,「奴才的事兒不足掛齒,萬歲爺忙於政務,本不該為奴才這樣微末之人費神。」
嚶鳴是知道的,他對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慣常用一種虛情假意式的溫柔,嘴上說得很好聽,其實心裏並不真的這麼想。也是的,他對於這位表妹沒有非要關心的義務,眼下過問是因為聽說了,實在不忍心袖手旁觀罷了。
嚶鳴問:「那咱們是處置還是不處置呢?」
皇帝覺得她不著調,烏眼雞似的盯著她,可是盯著盯著,又嗤地一聲笑起來,把她端在懷裡好一通揉搓。
皇帝哦了聲,他和這表妹雖有七八年沒見了,但十幾歲時的記憶很深刻。當初她母親在世時,大概也有把閨女送進宮的意思,十歲前他們見得很勤,十歲之後稀疏些,但一年無論如何也得見上兩回。後來她母親歿了,她彷彿跟著從這個世界消失了。皇帝自己忙於政務,不見也漸漸淡忘,直到前陣子聽見太皇太后說起,才猛然想起還有這麼個表妹。
皇帝被她繞得頭暈,「別說車軲轆話,說句實在的。」
皇帝不由嘆息,「外頭天寒,進暖閣里敘話吧。」
她斜著眼睛睃他,「宮裡和圖書不合規矩的事兒幹得還少么,當初也是這麼師出無名地上我們家接人來著。」
皇帝嗯了聲,上揚的音調,充分表示了不滿,「朕摸你也不是頭一回,你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嚶鳴因皇帝這句話,更要仔細安排她。別看宮裡房子那麼多,其實一個蘿蔔一個坑,每個有了主位的宮裡她都不能去,南三處北五所她住著也不合規矩。嚶鳴從慈寧宮出來就一直在斟酌,想起坤寧宮後頭,和御花園相接處有個幽靜的院落,正適合安頓她。
皇帝見她齜牙,立刻換了個說法,「這宮裡人都不好應付,你要是窩囊,早被人吃了。」
嚶鳴這才滿意,嘀嘀咕咕說:「上回拿我生日打趣,我還沒原諒您呢,這回我給您表妹伸冤,您還說我玩兒陰謀。」
她隔著袍子,把他的手摁住了,「不許摸我。」
他擺擺手,拂袖而去,留下三慶和同來的太監面面相覷。
冬天暖閣里燒火炕,燒地龍子,雖暖和,待久了也有些發燥。所以她在沒外人的時候不愛穿襪子,盤腿而坐,腳藏在袍裾底下,一眼看上去還是端莊大方的模樣。
「那個……」他糾結了一陣,分散開了注意力,「那滿的福晉違抗懿旨,老佛爺不痛快的就是這個。要說追究,到底要瞧孝慈皇后的面子,人又是朕要接進來的,所以老太太沒法子發落,心裏也攢著火。」
他喜歡她這種性情,嬌憨大胆,直來直往。世上的恩愛夫妻都有這樣的共同點,勢必你有我無,你進我退。皇帝是個內秀且慢熱的脾氣,身在高位,看似花團錦簇,其實很難遇見一個懂他拿腔拿調背後小心思的人。只有嚶鳴,他再矯情,她也知道他心裏渴望什麼。他不好意思揩油的時候,她能舍下面子,先來揩他的油。
說起她那一身白肉,皇帝心底就躥邪火,他想對她干點兒什麼,但又得端著架子,忌諱大白天關門放帘子不好看相,只好下勁兒憋著。
皇帝說哪裡會冷,「朕從乾清宮過來,才幾步遠罷了。」
沉迷男色無法自拔,說起來羞人得很吶。他伸手放下了南窗上的簾幔,似乎沒有回床上的意思,她也覺得很好,只要他喜歡,怎麼都是好的。
摸腳比摸手更顯親hetubook.com.com昵,皇帝臉上一本正經,手指卻在她腳背和腳踝那一截游移,「好,朕明兒就下旨,奪了她的誥命,讓她知道知道厲害。」
頭天她對慈寧宮派來的辦事太監耍橫的消息,承恩公多少也有耳聞,當時就提心弔膽,只怕要壞菜。果不其然,這口氣還沒敢吐出來,第二天旨意就到了。福晉還在細數自己掌家有多不容易,承恩公耷拉著眉眼,沖她直嘆氣兒,「別說了,我早瞧准了,你這脾氣,早晚要吃大虧。」
她眨巴著眼睛,一臉狡黠,「主子,承恩公福晉身上有誥命吧?」
哼小曲兒?嚶鳴倚著引枕笑了笑。也是,誥命不過是個虛職,褫奪了至多損失了俸祿,承恩公府的家業在那裡,餓不著她。可她以為撤了誥命就完了?未免也想得太簡單了。
她很難堪的樣子,「可能是熊婆娘。」
「那這位福晉有什麼說法兒?」嚶鳴坐在上首問,心想要是她能悔過,其實也犯不著把人趕盡殺絕。
營房福晉直愣神,「您怎麼說這話呢,我對您還不夠好是怎麼的?」
皇帝對於她的安排,向來沒有什麼異議。後宮的事兒他也沒有心思參与,不過順口說了句很好,「往常家裡雞飛狗跳的,進了宮就踏踏實實的吧。皇后打發兩個精幹人伺候著,好好將養一程子,後頭的事將來再作打算。」
殊蘭站起身說是,先頭才進宮的時候,心裏確實很沒有底,也不知上頭老佛爺怎麼樣,皇后好不好處。眼下看來一切都尚好,皇帝雖多年沒見了,但也沒忘幼時情誼,她那顆七上八下的心到這會子才安定下來,誠如皇帝說的那樣,可以踏踏實實過日子了。
皇帝看著她,一頭霧水,半晌道:「你這種模樣,看著像個玩兒陰謀的老手。」
就是這麼個矯情人,幾步遠也要乘輦,且說得理直氣壯。
皇帝一聽就惱了,「朕像熊?你像什麼?」
曾經也算兩小無猜,不過後來各有各的天地,朝著安全夠不著邊的方向發展,因此多年後相見,會產生一種欲親又不親的距離感。皇帝不善於和女人說體己話,他撫著膝頭道:「既然進宮來了,外頭的事兒一應不必過問,皇后自會處置。若皇后處置不了的還有朕,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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