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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在她鼻子上撳了下，「小鬼頭！」

那時她背著人很是歡喜，至少她和別人不一樣。她總感到自己有種特殊性，他和她是親近的，更超出甥舅關係的默契。

這是旖旎而眩暈的一刻，難免會生出些不該有的遐思來。但何時何地，只要清醒著，他便是個有操守的人。即便對她再渴望，也不能做出傷害她的事。

也許她該滿足，他愛她已經是她的殊榮。還記得葉家老三婚宴上他對娘家族中女孩的態度，人家遠遠給他納福打招呼，他只衝聲音來源的方向點個頭，連正眼都不看她們。她聽見那些女孩子議論他——「六叔還是那樣，看著愈發穩重了！」

分明又是借口！他都快被她弄瘋了，急急把她的手抽出來，照著手背就拍了一下。

他吻她另一隻眼睛，緩緩挪下來，親她的鼻尖，「我們沒有這一天，暖兒。」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對她說這話，真實得近乎殘酷。

她一臉無辜，「我要壓著你。」

他的一條手臂橫過來墊在她頸下，她把臉枕在他寬闊的胸膛上，親昵地蹭了蹭，「這就算同床共枕了吧？你和知閑有過么？」

他第一次感到束手無策，他有負罪感，對不起她。

他哭笑不得，「你壓著我做什麼？」

「嗯。」他嚴肅的應，以為她有正經話要和他說。

她是存心調侃他么？這麼個小丫頭，哪裡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同床共枕，只會照字面上理解罷了！他側過臉看她，明亮的眼睛，還有閃動的睫毛，無一不在誘惑他。他勉力不和圖書去想，合上眼道：「別說話了，睡不了多會兒就要天亮了。」

他心上抽緊了，只覺人生太無常。他們的例子擺在那裡，自己這頭又要怎麼料理才妥當？斷袖再殊異，總還不及亂|倫叫人唾棄。他抬起一根手指觸她如玉的面頰，他要為了一己私慾，把她帶進萬劫不復的深淵么？

月光映著她的眼睛，瀲灧的，像覆上一層深藍的殼。他低頭去吻，她顫抖的睫毛貼著他的唇，漸漸滲出水霧來。她凄慘地說：「我想嫁給你……怎麼辦？十月里和你拜堂的人是我多好！」

她哀哀叫了聲，嘴裏嘟嘟囔囔著：「叫我摸一下怎麼了？我又不是摸旁人！」言罷支起身子向上攀登，和他大眼瞪小眼地躺著，「容與……」

他險些吐出一口血來，她到底懂不懂邀一個男人同眠意味著什麼？他不由苦笑，女人的身體，孩子般的天真，他能拿她怎麼樣？她巴巴地望著自己，又是那麼個期盼的姿勢，換做誰能忍心拒絕呢？他知道自己其實並不堅定，甚至根本就沒想過和她徹底結束。他如今也婆婆媽媽起來，恨她的時候彷彿已經下定了決心，但只要一天不見，思念就能淹沒一切理智。

她永遠比他勇敢，有激|情，富於創造性。她的建議他也曾想過，想過不下數十遍，但斟酌下來似乎是行不通的。他手上幾十萬的雄兵，豈是說放就能放下的？朝廷委以重任，看得自然比一般人緊。稍有風吹草動，很容易就會牽扯到通敵叛國上去。屆時滿門和圖書老小怎麼辦？他們走了，留下幾百口人任殺任流放、充宮掖做官奴么？他肩上有責任，他不能夠！

她捏緊他的玉，貔貅張開的大嘴對著她的虎口。太用力了，雕琢得再精細，也坑挖得人生疼。

如果他真的可以放棄，今晚就不會來梅塢了。他對她深愛入骨，只要活著一天，就會繼續下去。他早就喪失了克己的能力，他在她面前只是個為情所困的普通男人。官途再順遂，也掩蓋不了他的情路潦倒。他想自救，也奢望和她天長地久下去。有時候暗裡後悔，早知道有今日，當初她來長安時就不該聲稱她是表姐家的女兒.否則倒可以謀個別的出路。

她泣不成聲，這無望的愛情啊！早晚要叫她形容枯槁，最後像賀蘭一樣，看透了，帶著失望和決然去死。

提起賀蘭她就忍不住落淚，這個傻瓜，要成為別人心上的烙印，不惜拿命去換。他就是為愛而生的，一個人能活得他這樣心無旁騖，也算是不枉此生。

他長長嘆息，「我認識他好些年了，只不過以前常瞧不上他罷了。若論交情，雖不深，也還有一些。」

幸福鋪天蓋地地涌過來，他簡直要被吞沒。她傻傻的行為讓他感到踏實，他明明高興極了，卻有意拉著臉道：「真的愛我么？那你為什麼懷疑我？嗯？賀蘭的事我說的都是真話，你卻不相信我！我並不想讓他死，我希望他在遠離長安的地方安全地生活。我給他準備了錢，不管到哪裡都能兌現的，好供他買屋置地。可是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自盡了……」他神色黯淡下來，嘆道，「他是個縝密的人，臨走把我給他準備的錢袋藏在角落裡，是怕連累了我。」

「要麼咱們離開長安，到關外去？」她說，「咱們去吐蕃吧！好不好？」

她把臉悶得低低的，囁嚅著，「我手冷。」

好姐妹一詞的確是令人驚悚的，他怔怔地頷首，「我知道了。」又道，「太子殿下正著人雕石碑，等滿了七七再給賀蘭遷墓。上回說了，還是葬在原籍洛陽，落葉終究要歸根才好。」

她又努力抬了抬手臂，「我說今晚你和我睡呀。」

她滿懷希望地盼著他首肯，他卻避開她的眼神不看她。她明白了，在他看來她還沒有足夠的分量，不值得為她放棄辛苦構建起來的一切。

要想走得毫無牽挂，只剩辭官一條路。可那又不是一朝一夕能辦成的，朝廷決計不會答應。就算準了，早過了成婚的日子，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她背過身去，帶著防衛的姿勢縮成小小的一團。他僵在那裡進退不得，隔了好久方起身下榻，趁著天尚未亮離開了她的卧房。

她又叫了聲，「容與？」

他不由得提心弔膽，又不好表露出來，只僵著臉道：「你再胡鬧，我走了！」

她怨懟地剜他一眼，「他是我的好姐妹！」

「不幹什麼。」她說，翹起唇瓣在他嘴上吻了一下，「我愛你。」

沒想到他就是這麼安慰人的，她破涕為笑，「你倒看得開，因為他不是你的朋友？」

她笑起來，一張年輕不染風塵的www.hetubook.com.com臉，連笑容都是帶著稚氣的。他翻到外沿，佔據了窄窄的一道床板。她扭動著往裡面挪，自己貼到榻圍子上，替他騰出很大一片空地。又把條枕往他那邊拉，心裏有巨大的喜悅，帶著幸福和甜蜜。她是有攀比心的，樣樣要和知閑爭個高低。容與愛她，是她最大的本錢，她便有恃無恐地想要霸佔他。

她嗯了聲，「等安置好了園子，你幫我找人請面神位回來，我讓玉爐天天替我上供奉。他族裡的親眷想是不會記得他的，他得不著香火，在那邊可不是個窮苦人么！大手大腳慣了，怎麼過得了苦日子！」

她終於說出來，像是鬆了口氣。他卻鬥爭得更厲害，彷彿叫人隔手一把揪住了衣領，幾乎勒得喘不上氣。

他驚得目瞪口呆，「你說什麼？」

容與抬手給她抹淚，「老是哭，仔細哭壞了眼睛！人活著就是一場修行，公德圓滿了就享福去了。他這一生並不快樂，先走一步未嘗不是好事。那地方橫豎每個人都要去的，他人面廣，到那裡安了家，日後咱們去了，好仗著他的排頭橫行無忌。」

她執拗地，發狠地去吻他。又不得要領，兩個人的牙磕在一起，發出一聲脆響。在耳朵里無限放大，簡直就成了轟鳴。她又哭起來，為這事也不知流了幾缸眼淚了。

她的手撫上他闊領下的脖子，指腹來回摩挲，激起他背上的一層細栗。他怕壓著她，支起了半邊身子，卻又叫她拉得伏在她身上。

她的手指撥弄他胸口的玉石壓領，悵然道：「難為殿下還挂念著他hetubook.com.com，可惜了，如今再怎麼周到都晚了。活著不珍惜，等人沒了，做那些給誰看呢！」

他胡亂想了好多，看她還舉著手，袖管落到齊腋處，露出兩條雪白的臂膀。他走過去，隔著被子摟她。她就是個香香的糖人兒，柔軟的、黏纏的。手臂一交叉，緊緊鉤住他的脖子。再順勢往下一挫，他一個支撐不住失了平衡，跌進了她溫膩的頸窩裡。

這倒是個殺手鐧，她忙把腿挪開，他才剛鬆了口氣，一隻手又鑽進他衣襟里。他連嗓音都顫起來，「布暖！」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愛情和政治相比算得上什麼！普通人尚且要顧忌家門聲望，何況是天下第一家！在他看來，弘對賀蘭當真是仁至義盡了。拖著病身子樣樣替他周全，眼瞧著自己也不大好，自從賀蘭亡故后便日日咳血。這樣下去，陽壽也難長，恐怕挨不到年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當真要生死相隨了。

可是那又怎麼樣？他還是長輩，高高在上地隔著鴻溝。即便相愛，外人面前藏著掖著，依舊見不得光。

她撅了撅嘴，他和衣躺著，堅持不蓋被子。她不死心，伸過一條腿去勾他的腰，才抬起來，就叫他拿手壓住了。

他枯著眉看她，「你又想幹什麼？」她當真不知道他忍得多辛苦么？她不經意的一個動作都叫他崩潰，能看不能碰，對男人來說是多大的煎熬！

他覺得自己被戲弄了似的，依舊隱忍著，「幹什麼？」

他笑話她，「你想得那麼周全！」

「壓著你，不叫你跑掉！」她嘿嘿地笑，最終還是把腿挪到了他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