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完全清醒過來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顏淡簡直是驚嚇過度，昨晚的時候餘墨山主讓她看著時辰然後提醒他，可她居然管自己睡過去了。她動了動身子，只見一床鬆軟的被子從身上滑了下去，再轉頭看看周遭擺設，冷汗涔涔。

百靈低頭搖著扇子，隔了片刻又懷疑地看了她一眼。顏淡心裏好笑，伸手摸了摸臉頰，裝模作樣地說：「我臉上沾到髒東西了嗎？」百靈搖搖頭，又低下頭去，隔了片刻實在忍不住了，壓低聲音道：「我說了你就當沒聽到也別說給別人聽，其實……」

百靈打開沉香爐的蓋子往裡瞧了瞧，笑著說：「都怪我忘記說了，這沉香是助眠的，點得太多就和迷香無異了，只要指甲大小的一塊就夠了，你看現在燒了這麼多。還好你開了窗子透氣，不然就是睡十天半月都醒不過來。」

「我說你聽就是了，山主這回出去，不知怎麼受了重傷，連人形都維持不住，很多時候只能化為原形。你別看他什麼事都沒有，其實他就是走兩步路都很累。」百靈一開口，便叨叨往下念，「聽說是為了異眼才受的傷……你知道異眼嗎？據說那是聚集天地精華的寶物，山主拿著它很久了，突然被一隻花精佔了去，那花精一拿到異眼，不知怎麼修為深了許多，卻還不是山主的對手。可山主的運氣實在太差，反而還受了傷……」

她和凡人處了一段時日，那個對誰都沒什麼好臉色的花涵景在聽到好話時，臉色會稍許緩和一點。

「啊，我想起來了，這後花園的一池子魚就是山主養的，他每日酉時都會去喂，不過這應該算是習慣了。」

顏淡回想一番這幾日見到餘墨的情狀，更是奇怪：hｅtｕboｏk.ｃom.ｃｏｍ「可山主看上去無病無痛的，難道他的傷還沒好么？」

顏淡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咬牙拉住餘墨的手，乾巴巴地說：「山主，你在看什麼書？」

「百靈，你說山主最喜歡什麼東西？」

原本陰沉著臉的紫麟朝她笑了笑。

餘墨走到蓮池邊上，把那條吐完的魚扔了回去，那條魚一入水，立刻活潑潑地遊了開去。他負手在身後，淡淡地喚了一聲：「顏淡。」

顏淡連著做了兩件蠢事，已經抬不起頭來，輕聲應道：「是，我知道了。」

顏淡一整日都是渾渾噩噩的。

百靈深刻地看了她一眼：「我怎麼可能會知道？我們妖是不能把真身說給旁人聽的，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更何況，山主修為這麼深，他若是不想讓我看，我哪兒看得出來他的真身？」

顏淡心想，好話對於妖來說，果真也是有用的。

顏淡繞過長廊的時候，迎面撞見黑著臉狀似十分嚴肅的紫麟山主，立刻笑得很討人喜歡：「紫麟山主，你今日真是神采奕奕，英俊非凡啊。」

顏淡意識到，光憑是幾句好話就討好對方，那是不可能的。

不管是愛好還是習慣，總之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百靈嘆了口氣：「這件事，我是不能隨便說給你聽的。」

顏淡決定去請教百靈。

顏淡呆了呆，這個開場就不順遂，不過她現在都豁出去了，一定要做個十足十，這點小挫折全部無視。她不動聲色地往餘墨那邊挪了挪，見他沒反應，於是再挪近了些。

她拐了個彎，走到後花園，就看見餘墨斜斜地倚坐在老槐樹下的美人塌上，衣衫不怎麼齊整，有些松垮，一手擱和圖書在膝上，另一手拿著一卷書在看。他聽到腳步聲，只抬頭看了一眼，復又低下頭去。

餘墨沒說話，攤開封皮讓她看。

她有點喪氣地想，這樣下去還不如放棄罷，就算真的要成了一隻長滿屍斑的花精大概還需很長時間，在這段時日里說不定另有轉機。其實說到底，她還是對那顆衍碧丹比較眼饞而已。

那麼妖呢？

淡藍色的封皮上用隸書寫了四個字，《伏羲算術》。

顏淡心滿意足地捧著一罐魚食，掐著時辰守在蓮池邊等餘墨經過。酉時還差一點，她開始往蓮池裡撒魚食，只見裏面那些小魚都搖晃著尾巴過來搶。

顏淡是被窗外流鶯清脆的叫聲驚醒的，她咕嘟一下坐起來。昨晚她好像做了個很古怪的夢，夢裡她和衍碧丹待在一起，卻一直沒敢去拿。

顏淡是只半吊子花精，這件事族長從來沒和她說過，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之前的確是想看看餘墨的真身是什麼，每回卻什麼都看不到，原來是他的修為高過她的原故。不過她看紫麟的時候，可以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土黃色圓圓的東西，那即是什麼？

顏淡整理好床鋪，正瞧見桌上隨隨便便擺著那隻裝衍碧丹的錦盒，雖然很想拿，但還是沒有出手。現在拿走，等於是告訴山主，東西是她拿的。

顏淡卻知道，這窗子本來是掩上的，自然也不是她打開的。

顏淡很有自知之明，躡手躡腳慢慢往後退。

「……」

她做了一件蠢事。

顏淡很陰鬱，他走得真坦蕩真瀟洒，她卻要坐在這裏對著衍碧丹，簡直是折磨。看來餘墨山主對這衍碧丹並不怎麼看重，她定要想出一個法子來討好他，然後山主一高興說不定就會送她m•hetｕboｏｋ•ｃom.ｃom什麼東西，那個時候就可以名正言順把東西拿到手了。

顏淡走過去，很是遲疑，她該怎麼樣才能和對方搭上話呢？若是站在山主面前說話，這樣豈不是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實在是太失禮了。可要是蹲在美人榻邊上，這姿態未免也太難看了。顏淡左思右想，覺得她現在好歹還掛著山主侍妾的虛名，表現得親昵些也是應該的。

待到第三日上，她路過廚房，只見百靈正搖著扇子對著爐子扇風，一陣濃郁的藥味沖鼻而來。

「餘墨山主去哪裡了？」

餘墨放下書，淡淡地看著她。

顏淡見話頭轉回正道上來，朝他微微笑著：「你笑了就說明心緒很好，那我心裏自然也會因為山主高興而高興了。」

這樣連著摔了兩個跟頭，饒是顏淡臉皮再厚，也吃不消了。

她吁了一口氣，也難怪昨晚會克制不住睡過去了，原來是這沉香的原故。

紫麟紅光滿面地從她身邊擦身而過，背後好似有一輪紅日升起，光芒萬丈。

「你還不知道啊，山主他近來受了傷還沒複原，時常到山裡去，晚上定會回來一趟的。」

族長就諂媚得實在太明顯，想來結果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她定是要做到高明而不露聲色才好。

顏淡停下腳步，奇道：「百靈你在燒什麼？」

她不但是睡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居然到了山主的床上，這未免太過驚悚了。

末了，餘墨抽回手：「顏淡，如果你這些好話都說完了的話，勞煩你去幫我泡一杯茶過來，廚房在前面左拐的地方。」

餘墨語氣甚是平淡地說：「以後這裏的魚，你不必記著來喂。」

顏淡再接再厲，見縫插針補上一句：「紫麟山主你笑起來真好看。」

「和_圖_書嗯……好像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吧。」

不過這件事先擱在一邊不去管。餘墨山主受了傷，真的需要調養一下身子了。這砂鍋里燉著的藥材再好，那也是葯，肯定很難喝。

顏淡的師尊是九重天庭上很了不得的上仙，喜歡聽好話。

百靈皺著眉回想一遍，說：「有一回出去看戲，連著看了好幾天，大概還算是喜歡吧？」

「連人形都維持不住，這麼嚴重？」顏淡支著腮，「那餘墨山主的真身是什麼？」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

顏淡很喪氣：餘墨喜歡聽戲文，她總不能用妖術送一個戲班子過來唱戲給他看，若是要她自己披掛上陣，那還是免了，省得她唱得太難聽把對方惹惱了。

百靈奇怪地看著她：「你不好奇？」

餘墨微微挑眉：「你想看我笑？」

餘墨走過來的時候，顏淡手中那罐魚食已經撒下一半，池子里搶得最歡的那條魚正肚皮朝天慢慢翻過身來。餘墨伸出手去，只見那條吃撐了的魚嘩啦一聲從池子里飛出來落在他手上。他捏著那條魚，幽深漆黑的眸子朝顏淡望了一眼，手上微一用力，那條魚立刻把剛吃進去的一點不少全都吐出來了。

顏淡正欲轉身奪路而逃，被這一聲定在原地，尷尷尬尬地開口：「山主，你叫我啊？」

顏淡眼波一轉，忽然想起元丹曾說過百靈長舌藏不住話，立刻乾脆地說：「既然是秘密，那就別說給我聽了。」

顏淡立刻接上：「哪裡哪裡，這全部都是肺腑之言。」

顏淡拉開被子，只見里床十分平整，想來沒有人躺下來過。

……餘墨山主人呢？

顏淡蹲在她身邊，懇切地打斷她：「你不必這麼為難的，真的不用告訴我。」

她其實和-圖-書可以學著燉湯給山主喝的，這樣既是她的一番心意，也能堂而皇之地讓山主知道，實在比前面那兩樁蠢事都要有用得多。

顏淡本來還想就著他看的書表明一下自己的才學，然後藉著這個開頭聊開來。可在看到封面上的字時頓時很泄氣，伏羲算術是門很高深的學問，她從前每每想坐下來學，都看不下一頁紙：「山主你真是博學多才。」

顏淡忙道：「是啊是啊，山主你不但博學多才，長得還很好看。」這兩句話一過，之前發堵的感覺已經沒有了，說得十分順溜：「可惜我都沒怎麼見山主你笑啊……」

她看準位置，轉身輕輕坐下，原來按她的設想，要正好坐在餘墨身邊，過一會兒不論是餘墨想摟著她的腰還是她小鳥依人地倚到他懷裡，都只是舉手之勞。誰知餘墨在她坐下的一瞬間，忽然變了個坐姿，坐得極為端正，兩人之間頓時拉開一段可以再塞進一個人來的距離。

「山主大人你又好看又聰明，修為高深，性子沉穩溫柔，沒有架子，很親切……」顏淡已經顧不上餘墨有沒有這些優點，凡是能想到的都全部加上，誠摯至極地把對方誇成天上地下獨一無二英明神武的妖。

百靈捏著鼻子站起身：「是餘墨山主的葯，雖說都是很補的藥材，可這味道真難聞。」

餘墨任她抓著自己的手，似笑又沒笑：「是么。」

餘墨看了她一會兒，笑了一笑：「你倒是很會說話啊。」

然而該怎麼含蓄而不動聲色地討好山主呢？

「那你記不記得，從前山主有沒有看見什麼東西十分高興的？」

她擺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這是山主的私事么，我知不知道其實都沒什麼關係的。百靈你不用說給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