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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炎像是放下了心，喃喃道：「那就好，就好……太好了……」

容玉看著他，有些困惑，原本以為他只是莫名其妙的一時興起，可現在看，這執念似乎也太強了。裴炎見她困惑，便更加高興：「你等著我，我定會來找你提親。」

宴席散后，裴炎沒再上門來，反倒是之前不打不相識的裴曦私下來找。

他愣一愣，然後揚聲長笑：「原來你如此輕視妖族，你以為站在你身邊的又是什麼？他雖非妖，卻也非人。不如你讓他自己說說，他到底是什麼？」

裴炎瞧見她手裡拿著的錦盒，微微眯起眼：「原來是為了這個，你若是喜歡，以後我給你買一百個一千個都可以。」

裴曦得意地哼了一聲，抬眼打量了她片刻：「你現在可比小時候好看多了，你從前長得多愁人啊……」

「就放在那隻錦盒的夾層里。」裴炎朝她伸出手，「後日便是我大婚的日子，我不要世襲郡王的位置，也不要官職。我帶著你遠走天涯，讓他們再找不到我們。」

吃過飯以後，裴炎落在後面，落寞地說：「再過兩日，我們便要回京城了。」

裴曦一抹嘴角，滿手的墨汁：「你怎麼不寫了？」

元丹點點頭：「那是自然。如你將來改變主意，便來找我。」最後一句話，他卻是看著容玉說的，話音未落，他已經化為煙霧消失不見。

裴郡王自然也應邀而來，一同而來的還有裴炎，他已是京城中出名的貴族公子，在監察司中任職。

玄襄如釋重負，還沒來得及高興，卻因她的下一句話如遭重擊：「我知道你不會害我，自然不會避開你。」如今的容玉還跟從前那個容玉一樣，對他沒有男女私情。今後她會因他的真心而遲疑，但只僅僅遲疑一下，轉頭就會棄之如敝屣。

她還算得容勛喜歡，得到的獎賞和月錢都不少，攢了攢，也足夠尋常百姓過一輩子的。她把需要帶走的事物整理成一個包裹，藏在床下，方便立刻便走。

柔月用手肘頂了頂容玉：「你知道趙先生為何要走嗎？」

容玉回房去整和_圖_書理了一下首飾銀票。

容玉撩起車簾，看著外面熟悉的街道——她自小便在這裏長大，其實是再熟悉不過。可她一旦決定離開容府，就要同這些熟悉的地方道別。

新年過去，裴郡王便帶著兩個兒子回京城了。起初幾月，裴炎還讓人帶書信來，容玉拆開一目十行地看了，就隨手回了幾個字。漸漸的，裴炎的書信也斷了。

午飯的時辰也到了，李夫子終於從睡夢中醒來，打了個呵欠：「散課，散課！」

裴炎停住腳步，回過身猶疑地看著她，僅過了片刻，他還是領著她往容府的偏門走去，外面有接應的人。他們十分順利便坐上馬車，出了內城，往外城而去。

大周民風開放，女子都可隨意上街，雖然那些高門大戶的小姐夫人並不好拋頭露面，卻不忌諱見客。容勛見客時，便帶了幾個夫人和女兒上前一道廝見。

裴曦後知後覺地咂咂嘴，皺起眉：「不怎麼樣……」

容玉安安靜靜地看著他，一直看到他眼底：「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說，你等了我很久。」

他嘆了口氣：「我想我哥也不會告訴你。你知道……其實我有時候也不太知道我哥到底在想些什麼，小時候也許還好懂一些，可是現在漸漸連我也不明白他的想法——你知道嗎？」

「我現在不會帶你離開，匆促之下，你還沒有想明白。」玄襄直起身，「你有兩年的時間可以慢慢想，如果那個時候還是如現在這麼想，我就帶你離開。」

容玉為他夾了塊醬牛肉：「這個味道濃。」

她垂下眼：「你說得對，我一直想離開容家，我進容家只是因為我一個人活不下去。只有先活下去，才會有以後。」

容家幾位小姐嗤之以鼻：「就這副尊榮，也敢來露臉。」

容玉竟還做出驚訝的表情：「我何時沒有？」

突然祠堂的門被輕輕拱開，一隻灰色的小狼探進頭來，歪著腦袋望著她。

裴曦被徹底激怒，搶過她手裡的羊毫，扔在地上重重一腳踩上，又一把扯過那張墨跡未乾的宣紙，一邊m•hｅtｕbｏoｋ•cｏｍ•ｃｏm撕一邊還把撕開的宣紙往嘴裏塞：「你再敢寫！寫寫寫，我全部把它們撕掉，我看你還怎麼寫？！」

容玉但笑不語。

眾人都驚呆了。

「還不曾得知。」

「若是當妖真有這麼好，為何還有妖還想修鍊成仙？何況凡人本非妖類，就算為了長生而成為妖，又該付出怎樣的代價？」

元丹轉過身，疑惑道：「為何？」

玄襄臉上神色不變，淡淡道：「宗主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是不是也該為我們留一點時間，迴避片刻？」

裴炎執了她的手，輕聲道：「我什麼都不要了，什麼世襲郡王，什麼五品官職，我只要一句話——容玉，你可有把我放在心上。」

裴炎停住腳步，看著她，復又笑道：「你這小丫頭，怎麼沒心沒肺的。」

容玉在祠堂跪到天色微亮，覺得膝蓋疼，就稍微動了動，誰知一動便覺得疼的更厲害。

這句話似曾相識，她卻記不起有誰說過，便微微一笑：「你自然可以不去惦記一個沒心沒肺的人。」

她在一兩年間漸漸長成，是老家遠近出名的美人，提親的人幾乎踏破了門檻了。

裴曦笑道：「小容子，伺候得好，你看我哥多滿意。」

容玉將跪的姿勢換成坐，一邊揉著膝蓋。

容玉看著他，只隔了片刻，便乾脆地說：「好，我且整理一下行李。」

玄襄輕輕嘆了一口氣，低下身看著她：「我知道……也許你沒有辦法接受，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

容勛焦頭爛額，花了兩三日功夫再請來一位夫子。新來的李夫子第一日便受到了容家小少爺的戲弄，立刻便要請辭，容勛指天誓日費勁口舌才將人留下。李夫子卻沒了教課的興緻，隨意留了個文題當作業，便堂而皇之地打起瞌睡來。

「來不及了，前夜是我一位至交好友當值，晚了就出不了城了。」

初五那晚，裴炎親自翻牆摸到她的別院，一眼便瞧見她坐在院中，一身素色衣衫，長發一直拖到腳邊，猶如剔透的琉璃美人。他走近兩步，笑道：「我在偏門等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你半天，想你一定沒有好好看我留給你的信，只好親自來接你。」

容玉執著團扇，淡淡道：「只因我知你定會有辦法自己進來。」

裴炎自女眷中一眼便瞧見容玉，她小時候便眉目如畫，如今更是出眾，就連他這樣見慣了各種美人的，也不由為她的容貌動了心。他尋了空隙，輕聲道：「你一直都沒有給我回信。」

容玉緩緩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皺著的眉心：「我不會害怕，即使都如那狼妖所言，也沒有關係。」

忽聞一道低沉好聽的聲音道：「你面前那頭狼的心思可沒多直白。」

吃飯的時候，裴曦一口氣灌了兩杯熱茶，以沖淡那一嘴的墨汁：「這什麼味道……不過你服了就好。」

容玉試探地伸手摸了一下它的頭，誰知它受用地在地上一滾，露出軟軟的肚皮來。她不禁笑了笑：「若人心也如動物一般直白就好了。」

容玉點點頭：「我知道。」

元丹轉頭望向容玉，微微一笑：「美人兒，你近來桃花債太多，便是前世的孽緣都跑來了。」他語音低沉，若有若無地誘惑著：「你瞧，我是妖，可我可以做很多凡人無法做到的事。妖的壽命如此長，定不會如凡人般庸碌無為。你為何不同我一樣成為妖呢？」

容玉看了他一眼，將面前的菜都夾了幾樣進去，既沒誠意也沒耐性。裴炎倒是樂呵呵地吃了。

容玉自然不可能見他，她的一舉一動被底下這麼多人盯著，不能行錯半步，便向讓來通報的人回絕了。誰知裴曦竟翻了圍牆進來，一見到她便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連我都不見。」

裴延笑問：「曦弟，墨汁味道可好？」

容玉看了看手裡的錦盒，道：「我就喜歡這一個。」

容玉道：「兩年？難道你現在就要走？」

容玉淡淡道：「不過隨便寫幾筆，便當是練字了。」

她倒不討厭裴曦，他只是喜歡作弄人而已。但對於裴炎的感覺就十分複雜，覺得他行事古怪，似有惡意。可是那畢竟只是感覺，她具體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來。

容玉抬httｐs://ｗｗw.hｅｔｕboｏｋ•ｃｏｍ.ｃoｍ起頭，只見玄襄風姿優雅地靠在門邊。她皺著眉道：「請先生明示。」

那灰發男子摸了一下她的臉龐，饒有興緻地笑道：「不必害怕，你就把我當成那小狼對待。先前，你不是還很喜歡我？」

「如果已閱之類的也叫回信的話，」裴炎捋了捋腰間的綬帶，監察司都是清一色藍色的官袍，配上鮮紅的衣帶，十分顯眼，「小八，我從小便知道我要娶你。」

玄襄請辭了，還是連夜離開。

裴曦驚訝地看著她：「你知道？我都說不清楚，你竟然知道？」

容玉手中的羊毫一拐，寫下一句：「論死耗子之味道。」裴曦瞧見了，立刻跳起來，一把扯過她寫字的宣紙，揉成一團：「你再敢寫？！」

玄襄只得苦笑：「沒有。」

容玉換了一張新的宣紙，又重新寫了一遍。裴曦再撕，她又再寫。裴延只是靠著椅背，用椅子的兩隻腳支撐著，晃蕩著看他們鬧。

他這段話說得顛三倒四。

容玉抬起頭，望向玄襄。

容玉敏銳地感知到他的情緒變化，便問：「是不是我說錯話，惹你不開心了？」

裴炎以為她在擔憂，便出言寬慰道：「我們先去城外的寒雲寺，明日容大人發覺你不見，該是大發雷霆，派出人手追查，我們留在那裡反而安全。」

裴曦也不避諱，不待她將那塊醬牛肉放進面前的小碟子里，立刻用筷子從她手下把肉夾走：「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跟我作對。」

容玉道：「是是，你贏了。」

容玉搖搖頭：「先前都沒說起過，我也不知。」

他的身份，玄襄並不覺得可以隱瞞多久。他的容顏不會老去，只要再過兩三年後便可見端倪。只是容玉才十五歲，他不覺得她能夠接受這樣的事。人總對匪夷所思的事拒絕接受，更不用說知道以後還要用平常心看待。

裴曦道：「你可知，下月初七，便是我哥同遲家小姐大婚的日子？」

月光透過車簾間的空隙，落在他臉上。容玉還是笑著：「如若不是，我為何又要跟你一道出來？」

容玉笑了一下：「還有信？」

容玉回過神來，拿書本和*圖*書遮住半張臉，眼中帶笑：「我服了你，可不敢再寫啦。」

裴炎看著她：「只怕已晚了。」

容玉嘴角微彎：「嗯，隨你安排。」

容玉一驚，猛地想站起身來想逃，誰知道跪得太久，膝蓋一軟，又跪倒在地，膝蓋被磕到，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容玉徑自進房，從床底下的包裹里取出了裝首飾銀票的衣囊，其餘的行李卻不能帶了。她想了想，又帶上裴炎送給她的玉簪。

「是的。」他伸手按在她的肩上，感覺到她輕微的瑟縮，她在害怕他，「你看你，都在發抖。」

待到月中時期，裴炎遣人送來了一支白玉簪子，用金絲錦緞盒子裝著，看上去價值不菲。容玉將玉簪連帶著盒子隨手放在梳妝台上。

容玉咬咬牙掙扎著站起來，牽住玄襄的衣袖：「我不會成為妖的。」

裴炎將碟子放到容玉面前：「你就不幫我夾？」

裴曦架著腿：「男人的長相太過俊美也不好，你們之前那位先生就算長相再好，也不過是個窮書生。」

裴曦得意洋洋：「你早就該佩服小爺我。」

裴曦哧得一笑：「那定是容家小八長得太丑，將人嚇跑了。」自上回死耗子一役，他已經將容玉視為死敵，眼中再無其他人。

容玉欣然道：「既然如此，我就祝你們一路順風。」

唯有李夫子的鼾聲停了停，又繼續進入夢鄉。

小狼看了她一會兒，又顛顛地跑到她面前，舔了舔她的手。

不待玄襄開口，那小狼站起身來，只見一道青煙升騰而起，小狼轉眼間化為一個灰發的英俊男子。

只見玄襄撣了撣衣袖，幾步走到他們的身前，臉上的笑容很淡：「元丹，你若真心為她好，就離她遠一點。你的妖氣會損傷她的身體。」

容勛的假一完，便舉家回京城，官複原職，便在府中擺了宴席。

「我曾想過，如果我能再找到你，不會再隱瞞任何事。」玄襄微微苦笑，「你也不要再違心地對待我，如果你不希望再看見我，我自然不會出現。」人心總是複雜，尤其是他們，一直用迂迴而隱蔽的方式互相試探，也許直來直往才是走入心中的唯一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