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陸敏之似乎微微鬆了一口氣，挺直了背脊：「除了這一點猜測，警官你並沒有證據對我做出這麼嚴重的指控。」
褚青蘅沒有再參与今晚的牌局，只是坐在沙發上看書，還時不時望向蘇葵那一邊。蕭九韶倒是沒有去留意那邊的情形，側躺在她的膝邊，似乎陷入了睡眠。刑閔打牌技術不怎麼樣，手氣更是爛，很快就輸光了口袋裡的大票，只得換蘇薔坐他原來的位置。沈逸則支起了畫板，在調色板上塗塗抹抹，開始畫畫。他很容易便沉浸在繪畫之中，神情專註得要命。
唯有沈逸毫不客氣地打了個呵欠，壓低聲音卻又剛好讓所有人都能聽見：「故弄玄虛。」
林警官對著那張黑白的、只有一個側影的照片看了一會兒，抬起眼看著他，又拍拍他的肩，從口袋裡拿出煙盒倒了一支給他：「哥們，你有沒有調來南市的打算？如果有的話，我一定堅決舉薦你。」
現在只是一起恐嚇案件，的確也不會引起最大的重視。中午時候有人員來忙碌一番，很快就離開了。
電話那頭的秦晉明顯是被嚇醒了，慘兮兮地說：「不是吧，刑隊，我怎麼叫莫雅歌起床啊，我們又不是一個房間的，還只有三分鐘。」
「這不難判斷到結果，我才安心睡了。」
林警官帶著嫌疑人還有屋子裡的物證，回去做筆錄了。
看來是輪到秦晉倒霉。褚青蘅再次為他默哀了一下。
「我知道。」羅令低垂著頭，「我的雜誌社，蘇葵也有一些股份，她擅長交際，一出面就能搞定很多棘手的問題。直到前段時間，我們的理念出現了背離。她打算退出所有股份，我不同意，她就威脅我。」
真的像是單純的熟睡，如果忽略掉她心臟位置插著的那把刀。
蕭九韶一覺睡醒，睜開眼看了看她，語音模糊：「你沒睡過？」
蕭九韶把那本八卦雜誌翻到那張偷|拍照的那一頁：「因為我看到了這張照片。」
蕭九韶徑自走向羅令，跟他極輕地交談了一陣，羅令捂住臉坐下來，全身顫www.hetubook.com.com抖，大約過了十分鐘，他重新站起身來，伸出雙手：「蘇葵是被我用刀刺死的，我認罪。」
蘇葵到了晚飯時候下樓露了面，她臉色鐵青，腳步也有些虛浮。她把一本手稿放在桌上，又用手輕輕按住：「蕭警官，你讓我寫的東西我已經原原本本寫在這裏——不，不是這個時候，過了今晚你才可以看。」她露出虛弱的笑容來：「我的遊戲還沒結束呢。」
褚青蘅的第一反應是，她竟然還有膽子繼續之前那個危險的遊戲，這真不是活膩味了嗎？
「……你走開，我又不認識你。」
林警官看著蘇薔：「現在你明白了吧，你是有嫌疑的。」
「那就給你一個提示，別總說我欺負你。」他伸手從面前的書報架抽出一本雜誌，「答案在這裏面。」
林警官收起笑容，有點狐疑地看著他，最後點了點頭。
客廳里那個老式鍾走得飛快，似乎一轉眼便走到了十一點。
他又轉頭去詢問樓澈、羅令還有陸敏之，得到的答案依然是他們都有嫌疑。
刑閔帶他們回了洲際酒店。沈逸直接去前台辦了張房卡便搭電梯上去了。
蘇葵轉向自己的妹妹，輕聲道：「你現在給吳禕聲打個電話，讓他帶王律師過來一趟。」
「現在還剩下兩分五十秒。如果我是你，不會用寶貴的時間在這裏討價還價。」刑閔果斷地掛了電話，面對坐在邊上的兩人，「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好好談談。」
刑閔拿出手機撥號，還開了免提，揚聲器里長長的電話音不斷重複，可就是無人接聽。褚青蘅還不知道他是打給了秦晉還是莫雅歌，總之為他們兩個感到默哀。終於在第二次撥號過去長音又響了十幾遍以後，一個滿是濁氣的聲音喂了一聲。
因為是偷|拍，還只是個側影，她還真認不出是誰。
這是本八卦雜誌，正是蘇葵有股份的那家雜誌社。褚青蘅早在這之前早就粗略地翻了一遍，也沒有什麼特別奪人眼球的新聞，最多也就是某一著名女ｍ•hｅtuｂｏｏk•cｏｍ.ｃoｍ明星香閨被拍到深夜有客人來訪而已，倒是那天蕭九韶拿著這本雜誌看了很久。他點著那張偷|拍照片：「你看這個人是誰？」
褚青蘅不由看了蕭九韶一眼，只見他坐在沙發上無動於衷卻又像胸有成竹。
刑閔卻提出要回洲際酒店。褚青蘅不明所以：「為什麼要去那裡？」這個時間點，如果要找住宿的地方，首選就得是這附近最近的那一家吧。
當十二點鐘聲敲響的時候，蘇薔走到擺放了飲料的桌邊，突然爆發出一陣驚恐的尖叫。
陸敏之緊緊咬著牙，仍然像一座雕像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蘇葵坐起身伸展了下軀體，伸長手臂去附近的小桌子上取飲料喝，又繼續躺了回去。
羅令樓澈和陸敏之幾乎是面面相覷，有點弄不清她的意圖。
林警官轉頭去問吳禕聲帶來的王律師：「女死者是否做過遺產分配？」
他停在陸敏之面前，緩緩道：「剛才我們的人員已經去詢問這裏所有的住戶、物業人員、還有修剪花園的園丁，你猜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麼？」
褚青蘅不由皺眉，她說沒有人是全然無辜，除了她和蘇薔。那麼看上去置身事外的蕭九韶、刑閔和沈逸呢？他們又算什麼？
蘇葵微笑著擺弄著餐具：「自然，這個遊戲也要接近尾聲了，今夜十二點前，我會公布一切謎底——除非，你們之中有誰能夠徹底說服我，我會保留那個人的小秘密。」
那個名字褚青蘅是知道，是一位政要人物。她驚訝地睜大眼：「可是只有一個側面啊！」
中途的時候，打牌的幾個人都過去取過飲料。一切風平浪靜。
「說是故弄玄虛也無所謂，總之到了時間大家就會明白。」蘇葵笑得千嬌百媚，「我昨晚想了很久，原來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小小的破綻。在座的每一位，你們哪個敢捫心自問，自己純然無辜？當然，這個範圍並不包括褚小姐和我的妹妹。」
「……然後呢？」褚青蘅不敢在背後直接講人壞話，無聲地用唇語問，「他和-圖-書還是有四個嫌疑犯，其中一個還是死者感情很好的妹妹。」
南市負責這起案件的警官姓林，臉上笑眯眯的看上去很是和氣，跟刑閔完全是兩個類型的。林警官在捂著臉飲泣的蘇薔身邊繞了一圈，忽然問：「你是第一個發現女死者死去的人？」他拿出本子來記了幾筆，又道：「你是她的妹妹，也就是女死者全部身家財產的繼承人？」
「……什麼？！」
「蘇小姐賣出了手上一家雜誌上的所有股份，其中90%的財產，包括但不僅限於股票、基金、信託、房產這些都是歸蘇薔小姐所有，剩下的部分是給吳助理和作為捐贈贈予本地慈善機構。」
蕭九韶在她耳邊低聲說：「他很有自己的一套，攻心為上，先擾亂對方的心理。」
吳禕聲和王律師跟警方到來的時候差不多。
他微微一笑：「你真心實意請求我的話，我就告訴你。」
蕭九韶嘆氣：「你這幾天看南市的晚間新聞都是白看的嗎？很明顯這是位重要人物。」他湊近她耳邊，輕聲報出一個名字。
林警官繞著剩下的三個人踱著步，他有些發福，挺著肚子打轉的樣子顯然有些滑稽，可是置身其中的人卻根本笑不出來。他的臉上還是一副樂呵呵的表情，好像體會到貓抓老鼠的樂趣：「都不願意說？那就換我來說。」
「我說到園丁的時候，你的瞳孔放大了一圈，」林警官聳了聳肩，「氰化物稀釋后可以做殺蟲劑，你是從那裡拿到這東西的吧。」
王律師擦了擦汗，顯然對這個場面有些手足無措：「的確是做過的，就在五天前又重新做了一份，但是今天我接到吳助理的電話，說要來接我，因為我剛從外地回來，剛下飛機就過來了。」
「她威脅你什麼？」
接下去這位警官又不斷地跟那四人對話，反反覆復問他們類似的問題，在這如同催眠一般的例行問話里，蕭九韶直接睡著了。
刑閔從蕭九韶手裡抽走林警官留下來的煙，叼在嘴裏用打火機點了火，吞雲吐霧：「秦晉和莫雅歌和圖書今天下午到的，他們是自費來加班的。」
林警官點點頭，立刻就有人上來，為他戴上手銬：「那麼就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了，為何蘇小姐的呼吸道會殘留微量氰化物？還有之前她收到的那封恐嚇信里說的報春花盛開又有什麼內涵？」
「所以說你是沒有這方面的天賦，真正稱職的刑偵人員對人的體貌識別敏感度是很高的，一個側影就足夠了。」蕭九韶拍拍她的背，站起身來，有點慵懶地走到林警官面前，低聲跟他商量了些什麼。
秦晉明顯是睡得正香被吵醒了，直接飆了一串髒話，只聽刑閔冷冰冰地說：「出發之前，我跟你說過什麼，你已經不記得了嗎？你現在、馬上、立刻跟莫雅歌下樓來，給你們三分鐘時間，速度。」
林警官盯著他：「你現在真的清楚明白地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她請我去了那間名叫海妖的會所，我……酒後失德，被她拍了照片，她威脅要傳給我的妻兒。我不得不用這種方式阻止她，我不想毀掉我的家庭，還有……我最愛的女兒。」他眼角發紅，再次將整張臉都埋在雙手，「我不能讓她毀去我的生活，可是她之前說過要在十二點公布一切，我很害怕……」
「那麼遺產是怎麼分配的？這點你還記得嗎？」
蘇薔抽泣的聲音頓了頓，先是驚訝，爾後便是極端的憤怒：「你的意思難道認為我是兇手？你根本不知道我們的感情是如何的，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詞！」
蘇薔已經被嚇呆了，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周圍馬上有人上前查看，把結果報告給上司：「只是暫時性休克，過一會兒就會蘇醒。」
陸敏之遲鈍地看著他，臉色青白，似乎有點消化不了他的意思。林警官繼續道：「當然你比那位羅先生要幸運，你最多只是有故意傷人的意圖。不過我剛才已經讓手下人去翻你的老底，你曾參与的一次藥品實驗，有試藥人群受到了身體上的損傷。那一次到底是實驗失誤，還是你手上的環節發生了失誤？ｈｅｔubｏｏｋ•ｃom•ｃｏm我想那位蘇小姐握著的你的把柄，必定也是因為這個。」陸敏之艱難地喘著氣，一下子癱軟下去。
這樣折騰到天亮時刻，林警官接到法醫那邊的電話，開腔道：「死者的死因是被利器刺中心臟斃命，刀柄上沒有任何人的指紋，同時，死者的呼吸道內還殘留微微量化物。而同樣的氰化物是來自她口袋裡那瓶哮喘噴霧。四位，你們各自有何感想？」
「我可沒有你家族遺傳的比電線杆還粗的神經。」
他意有所指地看著她的手：「每個人的指紋都是獨一無二，你逃不掉的。」
於是現在他們就等在洲際酒店的茶座。
刑閔行動異常敏捷，第一個跑到搖椅邊，只見蘇葵面容平和，像是睡著了一般，嘴角還帶著異樣的微笑。
林警官走之前，搭著蕭九韶的肩問：「你是怎麼勸羅令主動自首的？他辦事乾淨利落，並沒有留下明顯的證據，顯然，他的心理素質也並沒有像陸敏之這麼差。」
雖然他這個判斷大體上沒有錯，褚青蘅想，打牌的四個人都曾靠近過蘇葵，所以兇手顯然在他們之中，可是這樣輪番懷疑過每一個人的動機，這真的有必要麼？
晚飯過後，蘇葵把搖椅搬到了離橋牌桌不遠的地方，躺在上面搖晃著看自己寫完的那份手稿。
褚青蘅抽搐著嘴角，消化完那位林警官的最後一句話：「哦，現在的殺人犯怎麼了，心理素質這麼差。」
褚青蘅熬了一夜，因為精神緊繃，倒是沒有睏倦之意。當她聽見林警官說哮喘噴霧裡有氰化物時，忍不住朝陸敏之看了一眼，只見她臉色慘白，巋然不動地坐在那裡，像是一具雕像。
「為何照片牆那張藍色牆紙上的報春花花紋會變成紅色，這點其實是十分簡單的事情，只要用藍色石蕊試紙貼在上面，再把酸性液體揮發在上面，試紙就會呈現成紅色。中學化學課的程度而已。」他猛然往前跨了一大步，幾乎要把臉貼在陸敏之的臉上，「可是你貼試紙想要裝神弄鬼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不要把指紋留在粘了固體膠在試紙背面？」